第六卷 重影的宫殿 第二章 重影的宫殿

  哈摩鲁月七日正午,进入大宫殿下部历司处的悌诶宣称:『请去转告历司处长维布?古拉乌鲁,说阿维鲁?忒巴悌诶已经如约现身了。』

  之后,悌诶在官役面前露出他那双不可思议的双眼。

  右眼是绿色,左眼是紫色,昭示着『世界之相』。

  历司处作为与宗教相关的机关,官役当中有不少人懂得占卜及咒术方面的知识,有关世间之相的事也听他们的长官古拉乌鲁提到过。

  『的确是世间之相……』

  那双瞳孔实在是太美了,以至于大家一时都忘记了语言,这时请愿系的组长总算回过神来。

  『您是遵照布告所说现身的吧。』

  官役们看见悌诶身后的伯斯,立刻露出戒心,有几个人向里面跑去。

  『对,我是来见长官阁下的。』

  『勇气可嘉!那么,请跟我来。』

  『怒难从命。』

  对着转身要为他们带路的组长,悌诶回答。

  『请转告他,一个时辰后,我会出现在阿忒与忒巴神殿之间的科摩烈阿忒广场。』

  『什……』

  组长一时语塞。

  难以置信,他竟然向大臣指定见面的时间地点……

  『请转告他:到时将我们的同伴带来还给我们!』

  优雅的声音,稳重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悌诶说完转身向大出口走去。

  『等……等等!』

  『等等!』

  从惊讶中反应过来的组长慌忙去追他们。

  这时,里面传来了数人的脚步声,是黑影团!他们接到命令要等到悌诶到来,一直在里面伺机。十七、八个黑衣男子瞬间堵在悌诶与伯斯的面前。

  『愚蠢!』伯斯喃喃的说。『这次悌诶可是玩真的!』

  悌诶那双总是遥望着未来的双眸,梦境般带着这个世界没有的色彩,此时却寄宿着某种决心。

  他像没有看到挡在前面的黑影团一般,继续向前走。前面的人开始向后面移动,将两人团团围住。

  伯斯双手抓住大剑的剑柄与剑鞘。一米二的大剑,想要从剑鞘中拔出来,就一定要固定住鞘身。至于它的威力,这些阿度利艾的黑影团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铮……

  黑影团备好站姿,严阵以待。

  『这么热的天,还真是辛苦你们了。』

  伯斯怜悯似的说出的话,有一半是真的。

  阿度利艾相当于大陆的东北部。虽然气候宜人,不过盛夏还是相当的炎热,更何况现在是一天中最热的时节——正午。附带说明,这一带是坐落于市中心宫殿的主要部分,道路、广场都是由白色的大理石铺成的。要比在泥土的地面上高出两、三度。气温,基本上已经接近四十度了。而这些黑影团穿的都是黑色,就算材料是仅是于麻的植物纤维。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些男人们周围都被汗水浸透了。

  虽然伯斯穿的也有些出格,不过比起黑影团是差远了。

  不过有人就浑身一点汗就没有。这个人就是悌诶。他周身总是像被凉风缠绕一般,白皙的脸颊没有一滴的汗水。

  『他是不是压根儿就没有汗腺啊?』

  伯斯虽然曾经这么想过,不止只有一次,他看到悌诶流汗了。不,与其说是看见,不如说是感觉到了,那是拉克西被黑影团抓住的时候。

  就像预感到那一瞬间似的,总是避免与人接触的悌诶,当时放在伯斯手上的掌心里,充斥着冰冷的汗水。虽然预感能力不是很强,但是也拥有相当出色的灵视能力,当时的他一定感觉到什么了吧。

  今后会发生什么事……虽然无法预知具体的情况,但不安却盘旋在悌诶心头,无法散去。这时候的他就像个孩子般的无助。

  但是,现在的悌诶已经斩断了对预感的恐惧。这是为了能救出拉克西。

  悌诶对拉克西抱有怎样的感情,伯斯到现在还不是很清楚。那是超越男女的,对最亲密的朋友的友爱,还是对拉克西这个美丽异性的恋慕之情?

  不管怎么说,悌诶有了为了他人而变强的觉悟。这对于下山还不到九个月的他来说,已经是长足的进步了。

  十七岁之前,一直在拉多里山中被神族养大的悌诶,是在完全没有人类的地方生长的。

  正因为如此,在下界看来就如同半神一般存在的他,作为人类,在某些方面却如同婴儿一般。对人类的一部分感情以及生活方式几乎一无所知。

  在阿度利艾以西的玄关口——特?阿迪鲁,悌诶经历了如同暴风雨般感情的洗礼。

  他曾经是个别说是憎恨,就连对愤怒这种感情都一无所知的,无垢的孩子。

  但是,要在人类社会中生存,就必须要了解人类。而且悌诶不仅要了解,还要克服对他的恐惧。

  可以看到哈朗和斯特拉的灵视能力,以及拥有与生俱来就可以操纵他们的强大力量,悌诶在出现情绪失控时,精灵们也会跟他的感情产生共鸣。他的感情越激烈,精灵们的能量就越强大,它的动向难以预测。别说是暴风雨,就连特?阿迪鲁这个都市的巨大城墙都可以完全崩溃,沙化……

  关于这种力量,悌诶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卡隆警告说一定要注意,因此他经常压抑自己的感情。不过,正是因此比任何人都纯粹纤细,感情一旦爆发才更加激烈。

  抑止这种感情,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啊……伯斯有时会痛心地想。想起前几天那样,悌诶在依靠自己时,让伯斯有时会痛心地想。

  想起前几天那样,悌诶在依靠自己时,让伯斯产生像哥哥对弟弟一样怜爱地感情。

  不过,悌诶在感情方面必须要独立,他如果不学会如何控制自己,一旦失控,后果难以想象……不管怎么说,今天,悌诶跨出了第一步。现在他的情绪,控制的像止水般平稳。

  『请让开!』

  悌诶没有像往常一样说出类似这样的话。他在空中划出数个圣灵文字,吟唱着简单的咒文,向堵在前方的黑影团大步走去。

  『等等!』

  『不会让你过去的!』

  握住剑柄准备战斗的黑影团,突然被弹出去数米,一屁股坐在地上。

  接近悌诶一米左右的人都被弹飞了。

  是悌诶施展魔法,命令风精灵设下结界。

  『那么,到时在科摩列阿忒广场恭候。』伯斯对着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的黑影团说。

  当古拉乌鲁与马卢巴?希莱路赶到役所下部时,已经不见了悌诶与伯斯的踪影。

  一个时辰之后,悌诶和伯斯如约来到科摩列阿忒广场。

  祭奉太阳神阿忒的巨大金字塔,与祭奉月亮女神忒巴的精美的金字塔中间,就是这个被雄伟的建筑群包围着的科摩列阿忒广场。

  椭圆形的广场,主要部分依然是白色大理石铺成,其他部分用各种颜色的大理石装饰,描绘着优美几何图形的花坛里种植了不少植物。这些植被当中,大多是高大的树木。将清凉的风导入广场。

  刚开始,广场还有市民在树荫下小憩,但是现在除了伯斯和悌诶之外已经没有其他的人影了。可以感到很多人在靠近:队列的脚步声,肃穆的气息。广场上的人迅速散去,有些人躲到了树木的后面。

  阿忒在这个大陆有黄金的意思,科摩烈的意思是:作礼拜的人们。

  作礼拜人们的黄金之地,其本意就是让参拜的人们身心得到休息得场所。

  但是现在,这个休息的场所却要掀起一场风暴。

  悌诶没有将脸遮起来。他在等待古拉乌鲁和黑影团到来。

  『你认为他们真的能把拉克西带来吗?』伯斯问悌诶。

  『大概。』悌诶点头。『如果不这么做,他们表面上是无法搪塞我的。』

  『问题在于,他们知不知道拉克西的身份。』

  『是啊。』

  『以奥鲁本和拉克西的脾气,是决不会说出去的。应该没有关系吧,这也是我乐观的想法。』

  阿度利艾方面,如果知道拉克西是伊塔鲁公国得宫女,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就还给他们。

  『如果以我和她交换的话,就算知道了她的身份也会答应交换的。』悌诶非常清楚自己对对方的价值。

  『只有一次机会啊。』悌诶加了一句。『交给我们一次,然后立刻逮捕,这种事古拉乌鲁和黑影团是做的出来的。』

  对于这种推测,奥鲁本、伯斯和悌诶三人已经商量好了解决的对策。

  『拉克西就拜托你了。』悌诶抬头对伯斯说。

  『我要竭尽全力与古拉乌鲁和另一个人的魔法师抗衡,恐怕没有余力……』

  『交给我吧,一切照计划进行……』伯斯再次摸了摸大剑的手柄说。

  『看,他们好像到了。』

  伯斯指着广场的一端。那里出现了三十人左右的黑影团。

  在最前头的是位身材高挑的男子,他正是历司处长官古拉乌鲁。后面被黑影团包围着的,是一项女性用的轿子。

  『是拉克西!』悌诶安心地松了口气,『看起来很精神。』

  他已经感觉到轿中拉克西的存在。这种距离,可以看清灵光的颜色。

  一行人笔直地向悌诶和伯斯的方向走来。他们在古拉乌鲁的示意下停了下来。

  悌诶虽然是和古拉乌鲁正面接触,在旁人看来他似乎没有一点紧张感。

  『我遵照你的指示来了。』古拉乌鲁的脸上浮现出微笑。

  『您辛苦了。』悌诶不卑不亢地说,『请把我的朋友还给我。』

  他直接了当地提出了要求。

  『可以。』古拉乌鲁点头,『但是,有条件。』

  『你们想要的……是我吧。』悌诶已经有了这个认知。

  『你既然知道就好办了。』

  古拉乌鲁抚着下巴,眯起眼睛看着悌诶,顺便又瞄了一眼伯斯。伯斯与他对视的目光像鹰一样的锐利。他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单纯的保镖,他一直像影子般守在悌诶的左右,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保护他。对于在使用魔法时,无法顾及自身安全的魔法师来说,是难能可贵的。

  『不行,悌诶!』轿中的少女大叫。

  『快逃吧,这里已经被黑影团包围了。』

  『拉克西……』

  听到她的声音,悌诶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被古拉乌鲁制止。他示意属下将轿子放下来。轿旁的黑衣男子将层叠的轿帘拉开,恭敬地引导轿中的人走出来.

  里面出现了一位身着白色长裙,气质高贵地长发美女。伯斯一瞬间惊讶忘我地看着她。

  是拉克西!

  但是,现在地拉克西,怎么看都像位高贵的公主殿下,不是因为穿着上等的服饰,而是从内而外地散发着出的某种气质。

  『悌诶、伯斯,你们怎么就这么满不在乎地来了?』说话的口气还是拉克西。

  『为了换回你的自由啊。』悌诶微笑着说。

  对悌诶来说,无论是什么样的装扮,拉克西就是拉克西。

  『换回我,你被抓住还不是一样的吗?』

  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拉克西,与她的装扮实在是有种不符的感觉。

  『不一样哦,拉克西。』

  悌诶用一成不变地口气说。不,应该比平常多了点温柔,不过能听出来的恐怕也只有伯斯。

  『因为,没有人可以束缚的了我。』

  可以束缚悌诶的,现在恐怕就只有拉克西了吧。这点无论是伯斯,还是古拉乌鲁都非常清楚。

  因此,古拉乌鲁才无论如何都要将拉克西弄到手。不仅是因为她是伊塔鲁公国的公女,反阿度利艾组织的旗帜。至少,在阿度利艾国内,他们无处可逃。

  广场周围不只有黑影团,还配属了市警备队。

  『那么,就由我来交换拉克西吧。』悌诶对古拉乌鲁说。

  『不过我们要有个协定。』

  (以下由会员sakula18在辛苦录入)

  『什么?』

  知道悌诶想说什么,古拉乌鲁还是出口问了。

  『请保证我两个朋友的人身自由。』

  『保证吗?可以。』古拉乌鲁点头。

  『但是,这位公主殿下今后的行动可要自重了。』

  即使古拉乌鲁不说,以现在拉克西的这身打扮,也猜得出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如果再发现她跟企图谋反的人在一起,将无法保证她的自由。』

  古拉乌鲁重重地加了一句。

  『阿度利艾有阿度利艾的法律!』

  『我知道了。』

  悌诶向古拉乌鲁的方向走去。

  这边,黑影团的人督促着拉克西离开。

  拉克西向伯斯的方向前进了几步,停下脚步,盯着悌诶看。

  『傻瓜!』她在嘴里嘟囔着。

  『小心点。』悌诶微笑着。

  『过来,拉克西!』伯斯在招手。

  拉克西还是在盯着悌诶。

  『你真是个大笨蛋!』

  拉克西说着猛然转身,快步向伯斯的方向跑去。

  『谢谢你,拉克西。』看着她的背影,悌诶说。

  悌诶非常清楚拉克西想说什么。因为他能听到人内心深处的呼唤。

  『那么,请让他们两人离开。』

  『好啊。』古拉乌鲁答应了,他下指令要黑影团不要追。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那么,伯斯。』

  悌诶对着伯斯轻轻点头。示意他们离开。

  『走吧,拉克西!』

  伯斯拉住还不想离开的拉克西的手臂,大步向前走。

  还是早点离开这里比较好。

  『那个人会来吧。』

  目送着被伯斯拉着向前走,不停的回头的拉克西,待他们出了广场后悌诶才静静地对古拉乌鲁说。

  『那个人……是?』古拉乌鲁望着天空装傻。

  『可以使用远程控制魔法的老人。』悌诶补充了一句,『跟你是相同魔法系统的人。』

  『呵呵呵呵……』古拉乌鲁打从心里高兴地笑出来,『连这点你都知道?!』

  『看他使用的魔法就注意到了。』

  『他是我的师父。』

  『是吗,果然。』

  悌诶还凝视着伯斯和拉克西离去的方向。

  『他亲自来这里有什么目的吗?』

  『谁知道……这不是我该知道的事吧。』

  『目的,是我的朋友吧。』

  『那就跟我没关系了,我答应你的是我不会出手。』

  『但是,那位老人不在的话……』

  古拉乌鲁没有回答,只是眺望着这年轻人令人窒息的美貌。

  虽然跟自己侍奉的王非常相似,不过王如果是太阳的话,那悌诶就是月亮。

  而且是自身会发光的月亮。

  『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对他们出手的。』

  『是吗,那我翘首以待了。』

  古拉乌鲁像被吸引住似的看着悌诶那双紫色和绿色的瞳孔回答。

  悌诶慢慢地闭上眼睛。当即坐了下来。

  在魔法师古拉乌鲁面前集中精神用魔法,是该说大胆呢,还是该说自暴自弃呢……古拉乌鲁不由的乍舌。

  这无疑是相信古拉乌鲁决不会对他下手的缘故。相对的,这种情况反而不能对他出手了。

  『被摆了一道啊。』古拉乌鲁苦笑。

  总之,先把世界之相的人弄到手再说吧。

  『伯斯』

  除了广场之后,拉克西出声叫道。

  『我知道。』伯斯停下脚步,『是黑影团和市警备队。』

  『果然,好肮脏!』拉克西用一贯的口气愤怒的说。

  伯斯觉得好笑,与这身公主打扮完全不符,果然这才是拉克西啊。

  『拿着这个。』

  伯斯把短剑交给拉克西说。

  『不过估计大概派不上什么用场。』

  『为什么?』拉克西惊讶地问,『我们要突破重围吧?』

  『我们有后援。』

  『后援,是奥鲁本吗?』

  拉克西非常介意奥鲁本的情况。

  『奥鲁本受伤不能来了,不过悌诶替他治疗过,不用担心。』

  拉克西听过之后就放心了。她非常清楚悌诶作为药师的能力。

  『虽然不是奥鲁本,但也是可靠的后援哦。』

  伯斯浮现出精悍的笑容。那笑容中隐含着某种宠爱,不过还是少女的拉克西恐怕无法察觉吧。

  出了广场后,到了悌诶无法看见的地方,黑衣男子们便现身了。警备队的身影也若隐若现,在稍远的地方又展开了一重新的包围圈。

  黑影团有三十人左右,他们逐个靠近,堵在伯斯他们面前。

  『拉克西,跟紧我!小心别被我的剑扫到。』伯斯拔出大剑说。

  『不用为我担心!』

  拉克西说着,将拖地的长裙拉起。

  『真是的,这种衣服真碍事!』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将裙子下摆撕开,固定在膝盖附近。

  『走了!』

  伯斯说着弯腰迅速地向前方冲去。拉克西跟在伯斯的剑无法触及的地方。

  『让开!如果不想受伤的话。』

  伯斯说着,拿着大剑突入黑影团的重围当中。

  附近又有二十人左右的黑影团赶来增援。

  『倾巢而出啊。』伯斯嘲笑着。

  咔!

  大剑一挥。

  虽然前方有几个人退后了,但还是无可避免的被砍中。

  三个黑影团,胸部,或手腕被砍断。

  『对了,向后退吧。』

  伯斯更向前垮了一步。

  噗嗤!

  飒!

  一人的头盖骨被砍中,头被切了下来,剑将颈骨的一半切断。

  咻!

  血高高地飚起。

  『伯斯!』

  伴随一声高亢的女声,有七,八个人赶来助阵。

  他们就是那些乔装隐藏在广场树阴下的市民。分布在广场四周随时增援。

  是曼莉德和巴利凯,还有其他几个来帮忙的佣兵。

  『拜托你了!』

  伯斯接到援军的支持,在前面杀出一条血路。

  这七人的增援部队,将拉克西围在当中,一边斩杀黑影团一边前进。

  虽然没有经过统一训练,但是大家都是个中高手,特别是曼莉德和巴利凯的剑法,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好帅!』

  拉克西不由得发出叹息声。

  『快点,警备队来了!』巴利凯吼着。

  『就在前面了!』曼莉德大叫,『快点!』

  他们一起向附近最近的建筑物——月亮神殿跑去。

  『完了……』

  黑影团的队长不禁咋舌。

  神殿属于法外之地。

  『没办法。』

  大家纷纷收起手中的剑进入神殿。

  神殿中,逃窜者的踪影皆无,祭坛附近有几位神官和巫女。

  『是黑影团的各位阿。』

  祭坛正中,身着镶着金边银线黑色服饰的一位中年女性开口。

  不仅是声音,连样子都散发着威严与优雅。

  『月亮神殿禁止一切人等携带武器进入!』

  『巫,巫女王大人!』

  队长慌忙下跪。

  说话的人,正是月亮神殿的巫女王本人。

  Ⅱ

  另一方面,悌诶的意识还在空中游弋。

  眺望这一边斩杀黑影团,一边逃进月亮神殿的伯斯他们。不久,他就感到旁边还有其他人的意识。

  『您是……』悌诶说,『请您不要妨碍我』

  『呵呵……你发现了啊。』

  『您是为了抓我的朋友而来的吧。』

  『不是,我的目的是不让你妨碍黑影团。』

  老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

  『竟然想到逃进月亮神殿啊。』他的口气听起来似乎非常高兴。

  『这次作战是你胜利了,世界殿下。』

  悌诶可以灵魂出窍,读心能力虽然不是很强,但也可以和对方在心中对话。

  这一点老魔法师拉古鲁德也能做到。

  不,可以说他们意识的力量在空气中震动,声音通过鼓膜传给对方。

  原本,两人的肉体就在不同的场所,不可能用声音交谈。

  『我的世界之相,跟您和古拉乌鲁阁下有什么关系吗?』悌诶问。

  『当然,跟我和古拉乌鲁没有关系。』老人回答,『所有的一切都跟王有关,阿度利艾的国王——伊路阿迪鲁陛下。』

  『伊路阿迪鲁陛下……』

  这个回答在悌诶的预想之中。

  『有机会的话,我想和您好好谈谈。』

  『这个也是我的愿望,世界殿下。』老人继续说,『如果,你是预言中的那个人的话……』

  『如果是预言的那个人会怎样?』

  『……不,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悌诶感到老人的意识迅速远去。

  已经没有留在肉体之外的必要了。悌诶也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欢迎回来……我是不是应该这么说。』

  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古拉乌鲁单膝跪在眼前看着他。

  『见到我的老师了吗?』

  『那位老人为什么要使用阴系的魔法?』悌诶不解的问。

  『他应该更擅长阳系的魔法……』

  『你不知道理由吗?』

  『嗯。』悌诶干脆的承认。

  『有机会再告诉你,阿维鲁?忒巴悌诶。』

  古拉乌鲁说。

  『你的魔法老师是谁?』

  古拉乌鲁制止了想要回答的悌诶。

  『不,不用回答,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古拉乌鲁确信地重复着,『总有一天。』

  面对巫女王大人,即使是黑影团也不得不黯然撤退。

  神殿,特别是阿忒,忒巴,瑟塔三柱神,巴忒拉和阿迪夫,再加上水神迪特鲁和海神茜托莉,阿度利艾地主神神殿,都是法外之地。

  伯斯和拉克西留了下来,曼莉德和巴利凯前脚进入神殿后脚就从后门出去了。

  说起来,就算是黑影团,也没有那么快就包围这里的,所以不用担心会被追击。这是开始就商量好的行动。

  『应该不会有问题吧,伯斯还有……那孩子。』

  早一步离开神殿曼莉德回头望着高高耸立的月亮神殿金字塔。在那里,有伯斯和那位少女。

  『就算是王,也不能对神殿出手。』巴利凯回答。

  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同伴们一起行动太显眼了,所以就三三五五地散开了。

  两人绕了回来,打算回到宰相巴鲁顿的宅邸。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另一个人。』

  『那个……跟王非常相似的男子。伯斯赌命守护的孩子。』

  曼莉德的声音,有着那么点无法掩饰的嫉妒色彩。她本人虽然不知道,但是巴利凯却敏感地察觉到了。

  『我从来没看过那么漂亮的孩子。』

  这也是曼莉德的真心话。

  『那双眼睛……』

  『不可思议的眼睛。』

  巴利凯也不由得回忆起那双左右颜色不同的,像宝石一般的瞳孔。

  『就像被吸入另一个世界般美丽的眼睛。』

  『真是,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两个佣兵在聊天。两人跟曼莉德和巴利凯一起,参加了拉克西的夺还行动,当然是为了钱。

  『那个大个子的男人啊。』另一个男人说。『就是那个赏金之首!』

  『十万瑟丁!』

  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佣兵相视而笑。

  『对手可不是一般人啊,很难对付。』同伴有些窘迫地支吾其词。

  『是啊。』

  赏金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是,男人的强大也不容忽视,因为一起战斗过,所以非常清楚他的实力。

  『达特利的金币说不定还不够收拾他的呢。』

  『啊……算了。』

  『聚集同伴不就好了,虽然得到的部分会变少,不过重金之下总能网络到更厉害的人。』

  『是啊。』

  同伴赞同似的拿起自己的剑。

  『大家一起上的话,总能干掉他吧!』

  留在月亮神殿的拉克西和伯斯不久被巫女女王召见。身着白色麻布便装的巫女女王在几位巫女与神官的陪同下出现。

  『辛苦了,自由战士。』

  巫女王对已经见过一面的伯斯说。伯斯恭敬地屈单膝行礼。昨天和悌诶一起来神殿时,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根据你们的要求准备好了。』巫女王说,『船现在停在港口待航。』

  『真是多谢您的帮助。』伯斯慢慢地抬起头来,『都是拜巫女王大人所赐,感激不尽。』

  『想要表示谢意的是我啊。』巫女王微笑着说,『因为你是赌上性命保护那孩子的人。』

  『那孩子……』

  拉克西惊讶地看着伯斯和巫女王。伯斯守护的人是悌诶,这一点她知道。

  『你好像还不知道。』

  巫女王眯起眼睛靠近拉克西,用手指将她地下颚抬起来面对自己。

  『好可爱的孩子……』

  拉克西安静地回望着巫女王。没有任何不快,她甚至感到自己被一颗温暖的心包围着。

  『那孩子……阿鲁维?忒巴悌诶是我妹妹,茜蕾娜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外甥。』

  『悌诶的!』拉克西慌忙改口,『这么说,您就是悌诶的伯母了?』

  『是啊,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这孩子竟然还活着。』

  比起作为巫女王,拉克西更中意作为悌诶伯母的茜斯悌莉娜。这算不算是恋爱的雏形呢……

  『因此,我们才得到您的帮助。』拉克西终于切中了要点。

  月亮神殿的巫女王为了庇护他们,亲自出现在黑影团的面前。当然,拉克西知道这是悌诶为了救自己,拜托巫女王的。

  『拉克西,我和奥鲁本要暂时离开阿度利艾。』伯斯说,『虽然不会走的太远,但确实是要离开都市。』

  这么说的伯斯将手轻轻地放在拉克西的肩上。

  『放心,没什么……马上就能回来了。』

  『那我也……』

  这么说着拉克西偷看了一眼巫女王。在这么高贵的女性面前,她不敢粗言粗语。

  『那……我呢?』

  『你暂时就呆在神殿好了。』

  伯斯也比平时用词更谨慎,果然也非常在意巫女王。

  『巫女王大人会保护你的。』

  『那样……那样的话,我们三个人就都分开了喽……』

  拉克西不知不觉的回到了原来的说话方式。

  『形势所迫,没办法。』

  伯斯温柔地看着拉克西。

  『绝对不会分开太久的。』

  悌诶理所当然地被带到了阿度利艾的王宫。

  不是大宫殿,而是王的私室。这附近有王的书房、起居室以及一些相关的设施。

  悌诶目前在一间面向庭院的房间等候。没有被一帮带剑,警备森严的士兵的监视,也是因为古拉乌鲁知道这么做一点用处都没有。悌诶也顺从地接受了他们的安排。

  觉得困惑的,反而是那些黑影团的和宫里的士兵,还有负责侍奉他的人。因为他跟陛下的容貌实在是太相似了,更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那双奇特的眼睛。虽然指示要像对待贵客一样的对待他。但是也被命令绝对不能放松监视。

  王的警卫兵们也是一样。不,正因为平时能近距离看到王的身影,才更无法平静下来。

  士兵们偷看坐在椅子上的悌诶。跟王不同,他有一张无论怎么晒都晒不黑的白皙的脸颊,额头没有伤痕,头发也不是金色,而是金茶色。

  头发的话,可以染色,但是,那双眼睛的颜色却无法改变。

  为什么会有那么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在思考这个问题之前,看的人就会忘我的看着它,被它的美丽所吸引。

  另一方面,悌诶也在悠然的观赏着这个建筑物以及装饰。

  阿度利艾作为市中心,有大陆东北部特有的建筑形式,百年前兴起的维兰迪斯式,装饰柱较多的是雷纳多式的特色,附近放置的银质镂空香油壶,是两百年前的拉卡斯特式的……

  悌诶一边看,一边回忆着卡隆教给他的知识,看到美丽的东西令他漾满喜悦的情绪。

  按照大陆的建筑发展,目前不知道利用拱形来分散重量,因此,支撑的柱子就不得不造的非常的粗,墙壁虽然很厚,但是因为施有纤细优美的装饰,使得建筑物虽然厚重,却没有沉重的危压感。

  悌诶内心的沉重感,是来自其他的地方。

  压力,还有期待……

  终于到了,要与自己的魂之双生子伊路阿迪鲁见面的时候了,他要坦然地面对那一瞬间。

  悌诶回忆起老师卡隆说过的话。

  『这世上,有着跟你灵魂非常相似的人,那就是你的魂之双生子。』

  某日卡隆告诉悌诶。

  『魂之双生子……?』

  『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仅限于拥有相似灵魂的人。』

  『能不能告诉我,什么叫灵魂非常相似的人?』

  『就是灵魂的本质相同。』卡隆加以说明,『魂之双生子不见得是同一天出生,年龄也有所差别,但是,外界看来,他们就像双胞胎一样的非常相似。』

  『那么……我的魂之双生子,一定跟我长得一模一样是吗?』

  『是的。』卡隆点头。

  不仅是在修行的时候,在平常无心的聊天当中,卡隆也会不断地教导悌诶。悌诶总是率直的吸收。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跟你非常的相似。』

  『跟我……非常的相似?』

  对于连家族都不知道的悌诶来说,没有比这更令人欣喜的事情了。

  『总有一天,会遇见那个人吧。』

  『魂之双生子会互相吸引,可以说他们是灵魂非常契合的人。但是他们不见得会有相同的命运。』

  『这是为什么啊?明明本质上一样。』悌诶无法理解。

  『魂之双生子,因为本质上相似,也可能会走向完全相反的道路,这种事也时有发生。』

  卡隆这么说着,将慈爱的目光投向了他的养子。悌诶当时似乎看到了非常悲伤的表情。

  非常的悲伤……

  现在回想起来,悌诶的胸口也不觉被这种情绪填满。

  『卡隆。』

  悌诶在心中询问应该已经长眠的师父。

  『您一定知道这些事吧。』

  卡隆那时候就知道伊路阿迪鲁的存在,所以才让他在靠近阿度利艾时将脸隐藏起来。

  有预言能力卡隆应该会知道更多的事吧。没有告诉他,就是让他自己去体验,自己去烦恼。这是卡隆的教育方针。

  比起用语言教育,他更倾向让悌诶自己思考,自己行动。当然真正的危险是不会靠近悌诶的。

  然而,这样慎重守护悌诶的人,虽然没有死,却将希望的锚抛向未来,就此长眠了。

  恐怕今生都不会再见面了。悌诶闭上眼睛,回忆起卡隆的一切。

  『悌诶……』卡隆在叫他,『你需要的是经验。』

  他温柔地笑着。

  『也许是一个非常艰辛的过程。』他继续说,『但是,你很坚强,因为你的灵魂很坚强!』

  很多人的脚步声,打破了悌诶的回忆。

  门被打开,走进来的人正是伊路阿迪鲁王。

  悌诶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对他。

  『世界……』

  悌诶移步向入口处的伊路阿迪鲁走去。在距离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

  他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悌诶的双瞳。

  『迪姆共和国的,阿鲁维?忒巴悌诶。』

  『伊路阿迪鲁陛下。』

  悌诶用谨慎,却不恭卑的口气说。

  他们都有种『终于见面了』的感觉。

  彼此的气息在最初的一瞬间迸发出火花,之后便开始温和的交流,最后就像相同的气体一般融合在一起。

  悌诶感到,被对方的气息包围着。

  好温暖。

  但也发觉,伊路阿迪鲁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一点。

  『为什么……』悌诶不解,『为什么没有感觉到呢?』

  『感觉……什么?』

  凝视着悌诶的视线,发生微妙的变化。悌诶没有回答,他向前走了几步,犹豫地向他伸出手。他想要碰触伊路阿迪鲁。

  指尖仅仅擦过他的手背。

  『快住手,无礼的人!』悌诶被人向后拉去。

  白卫兵……这位近卫队的士官,应该也是贵族出身,个子很高,体格健壮。年龄大概在二十二,三岁左右,与悌诶和伊路阿迪鲁不同,是赤铜色人种。

  他几乎是反射性的动作。作为近卫队士兵,决不会允许别人触及王的身体。

  但是,当这个士官抓着悌诶的手腕向后拉时,却被瞬间弹开数米,摔倒在地板上。

  不愧是近卫队的士官,倒下后立刻跳了起来,他单膝跪在地板上,手抓住剑柄,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悌诶的背影。

  好像感觉有什么光。像火花一样迸落。

  不过似乎只有他能看到,周围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哑然地看着他们。

  这时,士兵们立刻反应过来,一半的人将伊路阿迪鲁与悌诶分割开来守护王,剩下的人将悌诶团团围住,手里都拿着剑对着他。

  『等等!』

  制止他们的是古拉乌鲁,只有古拉乌鲁看到了。悌诶在触及伊路阿迪鲁的瞬间,两人被眩目的光包围着,而士官正是被这种光弹飞的。

  『不用那么大惊小怪的。』

  『但是……守护陛下是我们的义务。』士官总算站起来说。

  被弹飞本应对悌诶感到生气,但是对这个不可思议的年轻人,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悌诶依然站在那里。他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伊路阿迪鲁,但是凝望的,却是他的灵魂。

  『那个人没有要加害陛下的意思。』

  古拉乌鲁看到包围住悌诶身体的光,迅速地收回到体内。这话让悌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和士官。

  而士官看到的,是悌诶宛如从梦境中醒来的目光。

  他的额角开始流血。刚才摔倒时,撞到家具的一角。

  『啊……』悌诶发出小小的惊呼,『受伤了……是因为我么?』

  『嗯。』士官茫然的回答。

  『很抱歉。』

  悌诶从皮带上取出药囊向士官走来。

  士官反射性地后退。

  『药……』

  悌诶将药递了过来。被这么纯洁美丽的眼睛凝视着。士官连后退都忘记了,仿佛被金绳绑住了一样。

  『给你……这是药。』

  『药……药?』

  士官无意识地伸出手,自己就像个被操纵的木偶,他冷汗直流。为什么,胸口会有一种悲伤的情绪?

  『佛里德斯!』

  斥责的声音响起,伊路阿迪鲁叫着那个士官的名字。

  从悌诶站在他面前,到被护卫兵包围,伊路阿迪鲁一直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这种姿态。紧紧握住的拳头到现在都没有松开。

  佛里德斯翻身起来,回到王的身边。伊路阿迪鲁的声音,将他从不可思议的绑缚状态中解救出来。

  『那个人……』古拉乌鲁看着佛里德斯喃喃自语,『应该有潜在的灵视能力……』

  『阿维鲁?忒巴悌诶』

  伊路阿迪鲁的声音隐含着尖刻以及与之相反的温柔。

  『在没有得到朕允许的情况下,不准接近朕!这种行为会令朕的属下骚动不安。』

  『是』

  悌诶就像接受哥哥教诲的弟弟一样低下头。这里是王宫,他要有新的认知:现在,悌诶身处阿度利艾的王宫,而伊路阿迪鲁是阿度利艾的王。

  魂之双生子……这种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除了……古拉乌鲁。

  悌诶回头看向古拉乌鲁。他在稍远的地方插着手看着悌诶和伊路阿迪鲁。

  当然,在王面前插着手是无礼的做法,不过古拉乌鲁得到王的默许。

  『你是代替伊塔鲁公女到朕的身边来的吧。』

  伊路阿迪鲁使了个手势,周围的士兵退下。他在附近的椅子上坐下来。悌诶虽然之前被示意要下跪,但是他没有屈膝,只是在稍远的距离站着。上前责备他的人,被伊路阿迪鲁喝止了。

  『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吗?』伊路阿迪鲁询问,『朕不认为你会为朕所用。』

  『为了那个人是原因之一……』悌诶率直地回答,『不过这次来,我只是为了见你。』

  『你对陛下用什么口气说话……』责难的宦官被伊路阿迪鲁制止。

  『没关系,朕允许他这么说。』

  伊路阿迪鲁用宽大的口气问:『见了朕……然后,又打算干什么?』

  『为了……』

  他一时语塞。想要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了。

  『为了……』

  悌诶低下头,眼泪顺着脸颊开始滴落。他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就像思念远方的血亲一般,他渴望见到自己的魂之双生子——伊路阿迪鲁。仅仅是碰触他,就有那么强烈的感应,但伊路阿迪鲁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而且,因为这种感应能力,还让别人能受了伤……想着想着,悌诶的心开始混乱,陷入消沉状态。

  『阿鲁维?忒巴悌诶!』伊路阿迪鲁的声音,愤怒中隐藏着迷惑。

  『为什么要哭?』

  『哭……?』

  悌诶抬起脸。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流泪了。房间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没有与悌诶悲伤同调的,恐怕只有伊路阿迪鲁。

  守护着两人的古拉乌鲁,这才察觉到自己胸口郁塞的理由。

  『原来如此』古拉乌鲁自言自语,『这就是……世界的力量啊。』

  Ⅲ

  这天夜里,阿度利艾的上空被厚厚的云层覆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雾雨。在这个季节算是很少见的。

  阿度利艾的大臣,身兼历博士的古拉乌鲁和他的师父拉古鲁德察觉到这雨的原因。

  『原来如此……精灵们降的雨吗。』

  拉古鲁德平常对待这个弟子,也不失敬意。这好像不仅仅是大贵族与维尤拉长老之间身份的隔阂,似乎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精灵们在骚动。』

  而另一方面,古拉乌鲁一直给与老人恩师般的礼遇。

  『这也是世界力量的一部分吧。大臣大人。』

  『一部分……』古拉乌鲁象是说给自己听似的喃喃自语。

  『他的力量究竟能到什么程度……我也很难预测。』

  『尊师也猜不透吗?』

  『是啊。』

  拉古鲁德点头。这位如枯木般的老人,正是传说中名声显赫的大魔法师拉古鲁德。现在他正置身于古拉乌鲁的宅邸里。

  『我想,世界的力量可能是一种更深奥的东西,这一点恐怕世界本人都不知道。古拉乌鲁殿下。』

  椅子上的老人,抬头看着站在那里的古拉乌鲁,总是有着暧昧微笑,让人难以琢磨的眼睛,此时却闪耀着强烈的光芒。

  『我想见世界,想跟他谈谈,想看清那种力量的极致。』

  但是,即便他是古拉乌鲁的老师也好,是大魔法师也好,一个维尤拉人想进入王宫谈何容易。

  当然,拉古鲁德或者古拉乌鲁也可以使用魔法,但是古拉乌鲁是大臣,他置身于必须要遵守法律的立场。

  『我也希望师父能跟世界见面,方法还是有的。』

  『怎么做?』

  『离宫。』

  古拉乌鲁说。

  『让王去离宫修养几天就行了,差不多也该到这个季节了。』

  盛夏时节,贵族和上流的市民大多到库里西塔或者周边的地区的避暑胜地避暑。大臣们或者忙碌的商人们,会让家属先去。

  一个人留在月亮神殿的拉克西,与巫女王在私人房间共进晚餐。

  巫女王想听有关悌诶的话题。这是当然的了,她昨天才见到自己唯一的外甥。

  在祖国迪姆共和国灭亡时,带着婴儿的茜蕾娜来到拉多里山,将悌诶托付给卡隆后。就像追随着丈夫与家人一般去世,巫女王昨天也听悌诶说了他被族莰多里族人养大的事。

  茜斯悌莉娜知道拥有世界之相的年轻人会来到这阿度利艾。之前也领受到神预,说他会出现在特?阿迪鲁的月亮神殿,也听说过这个年轻人跟阿度利艾王很相似。

  但是,她从没有将这个人与自己的外甥联系在一起。在迪姆灭亡时,她就已经放弃了。

  茜斯悌莉娜知道世界之相的年轻人总有一天会来阿度利艾,这是预言。她的灵视能力虽然不是很强,却拥有预言能力。果然还是和血脉有关。卡塞斯王家经常会诞生拥有灵视能力的人。除了继承人之外,公主的话,大多会被送进月亮神殿做巫女王。

  茜斯悌莉娜王女的灵视能力在孩提时代就非常明显,所以王女在十岁时就被送进了神殿。

  『我知道自己要被送进神殿的时候,妹妹茜蕾娜一直在安慰哭泣的我。』

  巫女王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女,跟妹妹茜蕾娜非常相似。

  『我不会让王姐去做那种牺牲品!如果一定需要巫女王的话,那就让我去吧……那么小的孩子,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巫女王连用餐都忘了,沉醉于与拉克西的谈话中。

  至今为止,她都无法找到一个倾诉的对象。

  『但是,茜蕾娜没有灵视能力,而且……我也不讨厌成为巫女王。』巫女王微笑着说。

  『我希望那孩子比任何人都幸福……虽然如此。』她的微笑带着点悲伤,『只有我一个人活的最久。』

  『巫女王大人……但是,这样您才能见到悌诶啊。』

  『是啊。』

  巫女王用宠爱的目光看着拉克西。

  『再说点有关悌诶的事吧。』

  拉克西将第一次与悌诶邂逅到半年多的共同旅行都说了出来。他们经过了严酷却非常愉快的沙漠旅行,来到了特?阿迪鲁。

  『是吗……』

  在听说城壁崩塌的时候,巫女王点了点头。

  『果然,城壁的崩毁是因为那孩子的力量啊,而且还是在半无意识的状态下。』

  巫女王继续说。

  『如果是以前,我会劝那孩子去瑟塔神殿修行……不过,现在的瑟塔神殿,已经没有人能指导他了。无论大陆哪个神殿都一样。』

  据拉克西所知,瑟塔神殿是被称为正统的魔法与咒术的研究所。

  『悌诶必须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学习。』巫女王叹了口气,『这正是那孩子的不幸吧。』

  悌诶目前在王宫的一个房间。特地为他准备的寝室,虽然小却非常豪华。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却无法安然入睡。

  『对不起,卡隆。』悌诶一个人自言自语,『我还是无法完全控制自己。』

  他面对黑暗微微苦笑。外面的雨基本上已经停了,天空还是乌云密布。

  『您已经不会再醒过来了吧?就这样一直长眠下去。』

  他的表情崩溃了。只是这样,外面又下起了雨雾。

  『已经不会再见面了吧,卡隆。』

  他要认清这个事实。在一起旅行的半年中,自己的精神靠着拉克西与伯斯支撑。总是像影子一般跟随在他左右的伯斯,和天性开朗,可以让悌诶的心缓和下来的拉克西……

  但是,他们俩现在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

  悌诶变成孤单一个人。

  晚餐后。拉克西向巫女王告退。一位年轻的巫女带她进入为她准备的房间。

  素雅的房间,和巫女王的房间一样,没有多余的装饰,所有的房间都布置的温暖明亮。

  而只留下她一个人的房间,又感到昏暗冰冷。

  『悌诶……伯斯……』拉克西对着空中呼唤。

  『今后,要怎么办呢。』

  叽叽……

  微弱的声音,让拉克西吓得几乎跳起来。

  叽叽……

  那是鸟的声音。它是因为感到人的气息醒过来的吧。

  拉克西发现窗边有个盖着布的鸟笼,就拿着油灯走过去。

  将布拉开。粗糙的藤蔓编织的鸟笼里面,是那只有着像燃烧的火焰般红色与绿色羽毛的小鸟停在横木上。这是阿纳伊娜从王宫带出来的,托悌诶照顾的小鸟。

  它是生长在太阳帝国附近湿气地带的鸟类。悌诶是这么说的。如果教它,多少能说点人类的语言。

  显然这也是悌诶拜托巫女王照顾的。

  『哟……小王子。』拉克西对着小鸟说话。

  这种鸟被称为森林王子,她想起悌诶的话。

  『又见面了。』

  叽……小鸟象是回应她似的鸣叫。

  被玛蕾茜昂娜用针刺瞎的眼睛,眼球已经摘除,其他部分也都迅速复原了。

  『拉……叽叽……拉』

  小鸟在尖声鸣叫。

  『拉克西……拉克西……』

  小鸟准确地叫出拉克西的名字。

  不,不是叫。而是将记住的语言复述出来。

  是因为总是在悌诶身边记住的,还是……悌诶用心教它的?

  『拉克西……拉克西……』

  在拉克西的眼前,小鸟的身影变得模糊。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克西的脸颊被泪水打湿。

  『悌诶……』

  (以下由会员霏雪依柳在辛苦录入)

  她不再感到孤独。

  因为悌诶的心就在这里。

  伊路阿迪鲁也是今晚无法入眠的其中的一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跟自己十分相似的悌诶,而且还跟他有语言上的交流。他越想越睡不着。帝王的寝室,虽然谈不上华美,但是也相当的华丽。这是历代的阿度利艾王就寝的房间。带着天盖的寝台,黄金与白金雕刻,还有宝石的点缀,难以想象的奢华。

  尽管如此,伊路阿迪鲁依然在辈子中抱着自己的肩膀。

  他觉得冷。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至今为止,他一只觉得自己是太阳,悌诶是月亮、

  然而,自己真的是太阳吗……拥有世界之相的悌诶不是更适合闪耀着耀眼光辉的太阳吗……

  而这样的悌诶,也是他母亲伊丽丽亚公主不幸的起源。

  悌诶的母亲是卡塞斯的第二王女茜蕾娜,她断然拒绝阿度利艾王阿迪鲁七世的求婚,而嫁给了深爱着的,迪姆共和国元首之子阿维鲁.瑞切尔。为此,尼莫斯阿迪鲁几乎世半强迫的,将茜蕾娜的表妹——卡塞斯王弟的女儿伊丽丽亚迎娶为王妃。之后生下了伊路阿迪鲁。

  伊丽丽亚是不幸的。

  年幼的时候,伊路阿迪鲁就经常听到从卡塞斯带来的乳母这么说。

  十七岁的美少女,嫁给了超过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少女成为了政治婚姻的牺牲品。而这样的伊丽丽亚,在宫廷的毒杀阴谋中,赌上性命生下了伊路阿迪鲁,之后便离开了人世,

  据说下毒的人世玛蕾茜昂娜的母亲——之后的王妃巴露莉特。

  巴露莉特就像传闻中的那样,之后也不断地谋害伊路阿迪鲁的性命。当然,她不会愚蠢地留下任何确凿的证据……

  『阿维鲁?瑞切尔,茜蕾娜……』

  伊路阿迪鲁在床上呢喃着。

  吱嘎……

  门被轻轻地开了一条缝。

  『陛下……您还没睡玛?』

  『佛里德斯』伊路阿迪鲁应答。

  世那个近卫队的将校。

  『没什么事,你去睡吧。』

  说是这么说,不过伊路阿迪鲁知道这个男人在执勤的时候连假寐都不曾有过。

  近卫队将校,没必要连巡逻都要做,除非特别警戒状态,一般只要呆在自己的地方就行了。但是,这个男人在执勤时,一定会亲自出来巡查。

  他是在伊路阿迪鲁皇太子时期就加入了警卫队。当时的伊路阿迪鲁数次受到生命的袭击,每次都化险为夷。佛里德斯将忠诚献给了成为王的伊路阿迪鲁,是他最贴身的侍从。

  伊路阿迪鲁几乎不相信任何人。只有佛里德斯他信得过。也不能说是交付完全的信赖,因为他有过被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的经历——那是从卡塞斯王国带来的伊丽丽亚的乳母。

  乳母的女儿跟阿度利艾的下级贵族结婚生下了个孩子,以那个孩子为人质,巴露莉特王妃等人要挟她,强迫她毒杀王太子。乳母的女儿最终顺从了。

  但是,喝下毒药的却是乳母!

  察觉到自己女儿举动的乳母,为了守护伊路阿迪鲁,也是为了能救自己的女儿,她选择了死。

  为了达成赌上性命的乳母的最终愿望,伊路阿迪鲁没有追究她女儿的责任,仅仅是把她赶出了王宫。

  那时伊路阿迪鲁只有十四岁。就这样,在伊路阿迪鲁身边,已经没有可以用心相信的人了。

  被父亲都疏远的伊路阿迪鲁,孤立无援。不,伊路阿迪鲁自己本身,也因为讨厌父王而躲避着他。每天被灌输父王如何让母亲不幸的言论使他厌恶自己的父亲。但是,在内心深处,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父亲的爱,比任何人都想去爱自己的父亲……

  佛里德斯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派去做伊路阿迪鲁的近卫士官的。

  『伤口怎么样了?』

  对遵从命令、准备关上厚重的大门离去的佛里德斯,伊路阿迪鲁出声询问。

  他是指刚才与悌诶见面时,那个撞在家具上的伤口。

  『是』

  突然被问及此事,让佛里德斯身体变得僵硬。

  『伤口什么的……』佛里德斯改口,『伤口非常浅,已经愈合了。』

  『是吗。』

  伊路阿迪鲁点头。示意佛里德斯离去。

  房间里不是很黑。即使警备上的需要,也不能让王的房间陷入完全的黑暗中。

  『阿维鲁?忒巴悌诶』

  佛里德斯关上门后,伊路阿迪鲁还在喃喃自语。

  悌诶跟自己很像,跟他的母亲茜蕾娜,而且跟伊丽丽亚也很像。

  这个时代,镜子一般使用金属制成的。玻璃的制作手法,在拥有高度技术的太阳帝国,也不过都是用吹制法。因此,要做像镜子一样板状更是难上加难。

  伊路阿迪鲁平常用的镜子是用白金磨成的东西。白金本来就是非常柔软的金属,在里面混入百分之十一、二的银,得到相应的硬度,这个大陆这方面的技术还是有的,知道在金中加入银或者铜。

  『您跟您的母亲长得非常的像呢。』乳母生前每天都这么说。

  他的母亲伊丽丽亚就是因为长得像茜蕾娜,所以才被尼莫斯阿迪鲁强行纳为自己的妻子。随着伊路阿迪鲁逐渐长大,他从外人的言论中知道,他知道自己比母亲更像茜蕾娜公主。

  宫殿里留有母亲的画像,但是,与在白金镜子里映照出来的脸相比,实在是缺乏真实感。是不是真的很像,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悌诶出现了。

  向伊路阿迪鲁双胞胎一样的悌诶,也就像寄宿着亡母面影的悌诶。

  那种令人怀念的感觉,果然是因为这个吧。

  『阿维鲁.忒巴悌诶——世界之相的拥有者,而且,继承了卡塞斯王家的血统。』

  伊路阿迪鲁回想起悌诶那双不可思议的瞳孔。

  『你会将这个大陆统一吗?还是……』

  伊路阿迪鲁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将朕与阿度利艾毁灭?』

  伯斯目前在瑞提那湾的一个小岛上,跟身负重伤的奥鲁本在一起。

  拥抱着阿度利艾的瑞提那湾,有大大小小许多个岛屿,有些岛上有人居住。

  伯斯他们目前寄身的地方是个小渔村,受到奥鲁本同伴的关照,住在一个废弃的船屋里。

  目前是为了藏身,当然也是为了让奥鲁本养伤。悌诶把药交给了伯斯,也教给他了包扎的方法。

  奥鲁本是靠着顽强的意志活到今天,一旦摆脱了危机,恢复的就相当显著。

  不管怎么说,悌诶为了救他输给了他不少真气。

  『你的两位朋友,已经回到宰相府上了吗?』

  吃着烤鱼和薄面包晚餐的奥鲁本询问。

  当然,他说的伯斯的朋友是指曼莉德和巴利凯。

  『是啊,让他们先回到宰相那里落落脚。』

  阿度利艾市现在还雾雨朦朦,而这里非常的晴朗,窗外的星星还闪闪发光。

  『巴鲁顿宰相吗……』

  奥鲁本一时间犹豫要不要开口,最后终于像下定决心似的说了出来。

  『宰相和扎鲁伏特元帅,从以前救誓不两立。』

  『誓不两立吗……』

  伯斯一时间无法理解奥鲁本说的话。

  『宰相派想除去对阿度利艾王国有着重大影响力的元帅,想要让国政派掌握实权。』

  『实权……怎么回事?』

  伯斯再怎么说也是局外人。从事佣兵产业,因为雇主,对国家的内情有某种程度上的了解。在契约解除之前,也会收集一些情报,但不会涉足更深的领域。

  但现在不同了,为了悌诶,他也要多了解一点。

  『利用扎鲁伏特的影响力,将实权慢慢掌握在手中,市古拉乌鲁的做法。』

  『那不是为了巩固王的手足吗?』

  『基本上是这样,不过……我不认为那个男人是个忠义之人。』

  的确,古拉乌鲁比任何人都有野心,这是无可厚非的。

  『这是在王权还未稳定的基础上。』

  『再怎么说,现在的王继位还不到九个月,但是,因为暗杀先王的是伊路阿迪鲁本人,所以无法治理国家是理所当然的。』伯斯说。

  『是的!』奥鲁本点头。

  现在虽然连站起来走路都觉得困难,不过向这样坐在炉火前说话还不算艰难。

  『先代的毒瘤还没有完全清除,作为宰相一派,想要将伊路阿迪鲁王作为傀儡皇帝,通过这个来实行政权。』

  『政权这种东西,持续的时间一长就会腐败,他们本人好像还没有察觉。』

  奥鲁本不仅靠着武人的只觉,他还是旧伊塔鲁公国的重臣,了解政治的中枢。伊塔鲁公国陷落后不久,再新伊塔鲁公国稳定了之后,他救扮作商人游走各国。这样的奥鲁本说得话才更有分量。

  『也就是说,古拉乌鲁这个人想要切除这些毒瘤喽。』

  『总有一天,脓会流出来,但是,那是一定会发生混乱。混乱越大,对我们的行动救越有利。』

  『奥鲁本大人,你打算制造这个混乱吗?』

  想要制造混乱。必须要将军队卷进来才能实现。

  『照前几天的事件看来,宰相还想顺便离间王与古拉乌鲁之间的关系。』

  前几天的事,指的是扮作黑影团急袭扎鲁伏特的女儿卡莉斯塔母子的事。

  这样的事情发生,会给予扎鲁伏特元帅思想上的动摇。这个男人绝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和孙子卷入政治的纷争当中,对于这一点,巴鲁顿宰相看的非常清楚。

  他在迫使扎鲁伏特元帅做这个决定:为了女儿和孙子的安全,隐退到旁观者的位置……

  能压制军队的只有扎鲁伏特。一旦除去扎鲁伏特,军队内部也会有人倾向宰相派。阿度利艾就会被投入内乱当中。

  利用这个机会,救可以夺回伊塔鲁的自制权。奥鲁本的胜算就在这里。

  只是,扎鲁伏特如果死了宰相摆脱不了关系,至少,是极不光彩的。如果这么做的话那么古拉乌鲁讨伐宰相的行为就变成大义了。

  但是,如果是阿度利艾王国的征服国,那些叛乱分子的作为呢……

  下手的人可以是迪姆人,或者是卡塞斯人……谁都可以。

  只要与巴鲁顿他们组织无关就行。奥鲁本可以给宰相提供这样的机会,只要,巴鲁顿能遵守承诺。

  『也就是说,这是倾向旧势力洪流的计划了。』

  伯斯喃喃自语。口中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而这个闸门,就是扎鲁伏特元帅。』

  IV

  虽然被监视,但是悌诶在宫中还是允许自由行动的。

  当然仅限于深宫的一部分。但对悌诶来说,最难得的是可以进出王家的图书馆。

  悌诶终日沉溺于图书馆内。

  这个图书馆,在大宫殿的最深处。不仅有阿度利艾国内的藏书。还收集了很多撰写整个大陆的书籍,

  当然,这个时代都是手抄本。纸是用塔非特产的一种芦苇制作的,一般用植物纤维为主流,当然也有用羊皮纸的。虽然识字率不是很高,除了王侯贵族之外,上层的市民一般都认字。特别是社会上层的女性,读书的人非常多。

  都市的比率相对要比较高,整个大陆整体的识字率在百分之十到百分之十五。这在古代,也是相当高的比率。

  都市里也有专门制书的地方。都是手写工的手抄本。

  书是分为四方的合盖式和转轴式两种。

  『呵……果然是在这里。』

  即使听到声音,悌诶也没有从看的书上移开视线。因为集中力太强了,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

  王家图书馆中庭的树荫下,悌诶每天白天都会到这里看书。

  即使是午后最炎热的时间也不例外,而且,悌诶丝毫不为这种酷暑所苦。

  『找到什么有趣的书了吗?』

  书上有人影遮住,悌诶这才发现来人。就好像发现这个事情原来还有其他人似的,抬起头看影子的主人。

  是古拉乌鲁。

  看到悌诶的脸,古拉乌鲁一瞬间露出轻微惊讶。悌诶的脸不仅非常的明亮,而且散发着求知欲得到满足的光辉。这样的悌诶,就如同晴朗的海面般美丽。

  『就这么喜欢读书吗?』古拉乌鲁自言自语,『陛下也喜欢看书,不过不想你这般渴求。』

  古拉乌鲁窥视着放在悌诶膝盖上的书。

  『这是三百年前阿斯特?凯德旅行家的著作啊。』

  『是的。』

  悌诶的回答也充满了喜悦。读书的喜悦加上这个故事让他觉得很开心。

  『各国的风俗、习惯……还有现在已经失传了的珍奇的东西都写在上面。』

  『我也读过,它里面好像记录着有关地震的部分。』

  『是的,是现今阿度利艾南部,那次地震规模相当大。』

  『是啊,整整一个城市,包括它周围的村庄全部毁灭了啊……』

  『真是件可怕的事。』悌诶点头。

  『你对前几天的地震做何感想?』

  对于古拉乌鲁这个问题,悌诶还以为他在继续谈论这本书的内容。

  『论规模而言,是这本数描述的比较大……』

  『其他的……还有什么?』

  『大地已经开始混乱了。』

  他认真地回答。

  『我清楚地感觉到那场地震,所以才觉得恐惧。』

  『大地开始混乱……是?』

  古拉乌鲁找到了与自己的直觉有相同认知的人。

  果然是因为被称为魔法师,而且有灵视能力的缘故吧。

  『是』

  悌诶笔直地看着古拉乌鲁。

  那是除了古拉乌鲁以外,其他人都不敢直视的魔法师的眼睛。

  『大地的精灵在骚动,大地的气息混乱了,所以大家都无法平静下来。』

  『为什么……知道吗?』

  『不……』悌诶摇头,『这种事卡隆没有教过我。』

  『卡隆……奇怪的名字。』

  古拉乌鲁不由得脱口而出。他绝对没有诱导他的意思。但是,古拉乌鲁知道眼前这个美丽的年轻人,就像他的容貌一样的纯洁无垢。

  『是的……卡隆是莰多里族。』

  『莰多里族!』

  古拉乌鲁这才发现自己问了一件多么不得了的事。

  『你的师父就是那个莰多里族吗?』

  『是的。』悌诶欣然承认。

  『原来如此……』古拉乌鲁自言自语地说,『这就是你的魔法系统吗。』

  三神殿的咒术,以及比咒术更高级的魔法,原本大陆的咒术,都是整理莰多里族流传下来的东西集合而成的。

  原来……拥有莰多里族的尊师,才掌握了如此高级的魔法。这个问题终于解开了、

  当然,这也需要拥有与魔法能力相匹配的强大灵视能力辅助。

  『你从莰多里族那里学到了什么?』

  『卡隆就像我的亲人一样教导我。』悌诶的回答没有丝毫的隐瞒。

  飞翔在高空中的鸟儿的内心,只有在同一高度的同类才能理解。

  同样是拥有强大灵视能力的人,悌诶对大臣抱有某种亲切感。

  就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成敌人……不,在悌诶的脑海中还没有敌人这种概念。

  『母亲在生下我一周后,将我托付给卡隆就去世了。』

  古拉乌鲁很清楚悌诶在出生前父亲阿维鲁?瑞切尔就战死。出生后不久,跟迪姆共和国一起,祖父阿维鲁?巴莰就和他的妻子拉维莉亚相继过世。

  『就这样,一直到十七岁生日,我一直是卡隆养大。』

  『你是比陛下晚百日出生的啊。』

  古拉乌鲁按照迪姆共和国陷落的时间逆向计算。

  阿维鲁?忒巴悌诶与阿度利艾王伊路阿迪鲁……这么相似的一对表兄弟,按生辰年月的确是相差百日没错。

  『是吗?』悌诶并不知道这样。『我只知道我的母亲和伊路阿迪鲁陛下的母亲是表姐妹而已……』

  『是吗……』

  古拉乌鲁直视着这双眼睛,他被这双不可思议的眼睛所吸引。比起世界之相的背后的真实,那颗魅力的心更让人感动。

  这双瞳孔的美丽,不单单是因为他的颜色不同。

  『卡隆非常疼爱我,不过,已经不能再见面了……』

  说到这儿,这双眼睛出现了阴霾。

  『不能见面……为什么?』

  古拉乌鲁的口气比刚才更加柔和。

  『卡隆已经进入长眠,很可能……』悌诶的眼睛微微地润湿,『恐怕几百年后才能醒过来吧。』

  『几百年吗……』

  就联古拉乌鲁也不了解这句话的寒意。数百年后,跟死有什么不同吗……

  『那真是的长眠。』

  察觉到古拉乌鲁的疑问,悌诶加以说明。

  『半神族和我们人类不同,可以持续睡上几百年。』

  『原来如此……』

  到底是怎样的长眠,无法想象。如果是半神族的莰多里族的话,也许有这种可能。古拉乌鲁也可以理解。

  『卡隆说对这个世界已经绝望,这个大陆……』

  悌诶继续说。

  『因此,才寄希望于未来。』

  『也就是说,我们被抛弃了吗?』

  古拉乌鲁苦笑。

  『这也许……是没办法的事吧……』

  另一方面,悌诶的魂之双生子——阿度利艾王伊路阿迪鲁,到访了月亮神殿。

  『国王陛下……』

  巫女王在只接见国王及使者的赦使间接见了伊路阿迪鲁。

  『茜斯悌莉娜大人……』

  伊路阿迪鲁相反有些举措不安。

  『这是……』

  在赦使间内,巫女王虽然没有行大礼,却也屈身行礼迎接伊路阿迪鲁。

  『这是您登基以来第一次到这里。』

  巫女王抬起脸微笑着说。她总是用那么温柔,那么有包容力的笑容面对自己。

  『为什么,在这个房间……迎接朕?』

  至今为止,伊路阿迪鲁一直都是在巫女王的私人接见室所谓亲族被接见的。

  『因为您现在已经是这个阿度利艾的国王陛下了。』

  『半年多没有到访了,您生气了吧。』

  皇太子的时代,伊路阿迪鲁经常拜访这个唯一与母亲有血缘关系的巫女王。

  巫女王也非常亲切地接见了他,亲密地与他聊天。

  伊路阿迪鲁最后一次拜访巫女王实在去年的十一月左右,那时他还是王太子。

  三头后,先王——伊路阿迪鲁的亲生父亲被暗杀。在伊路阿迪鲁默认的情况下,由古拉乌鲁手下的黑影团动手。

  在尼莫斯阿迪鲁七世微服到访离宫的新欢时下手的。先王有心将新欢纳入后宫,却又惧怕巴露莉特的威吓力,很难下决定。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暗杀了先王和他的欢好。将罪名扣在正妃巴露莉特头上,将其治罪。

  伊路阿迪鲁那时去拜访巫女王,是考虑到如果计划失败的话,这也许就是最后的诀别了。

  母亲的表姐……跟母亲非常相似的人。伊路阿迪鲁对巫女王怀有像母亲一样的恋慕感。

  『我没有生气。』巫女王温柔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只是觉得有点寂寞罢了。』

  『寂寞……』伊路阿迪鲁重复着。

  室内现在只有伊路阿迪鲁和巫女王两个人。

  『你变了啊。』

  『我吗……』

  伊路阿迪鲁苦笑。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变化。

  『不过……我还是我。』

  『苦恼,爱,愤怒,嫉妒……现在的你被这些感情占据着。』

  巫女王毫不隐晦地说。

  『为了战胜这些苦恼,你在故意扭曲自己。』

  巫女王说的没错。但是,这也正是伊路阿迪鲁最不想承认的事实。

  『你在非难朕吗,茜斯悌莉娜大人』伊路阿迪鲁不满。

  『非难……』巫女王叹了口气,『不是非难,只是……有点担心罢了。』

  『担心……』伊路阿迪鲁讽刺的耸了耸肩。

  『你会怎样对待这些痛苦的事呢?』

  『你果然在非难朕!』

  伊路阿迪鲁恢复到王者的威压态度。这是王太子时代不曾有过的。

  对方已经变了,这一点伊路阿迪鲁也有同样的想法。

  巫女王只是感慨而言,伊路阿迪鲁却不这么想。巫女王已经与悌诶见过面了。

  悌诶是巫女王亲妹妹的儿子。而伊路阿迪鲁则是她表妹的儿子……这是生下来就存在的、血缘之间的劣等感。

  『今天,朕到这里有一件事希望巫女王大人能够达成。』

  伊路阿迪鲁的口气,以及他的内心,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您希望我能为您做什么?』巫女王预测到了。

  『前两天逃到这里来的女孩……』

  『那个愿伊塔鲁公女吗?』

  当然,伊路阿迪鲁也非常清楚伊塔鲁公女拉客西被藏匿在这个神殿。

  『我希望您能将那位公主交给我。』

  『这就是您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吧。』

  巫女王伤感地说。

  『您这是第一次希望我能为你做什么。』

  王太子时代的伊路阿迪鲁从不带着任何目的拜访神殿。仅仅事为了想见巫女王而已。

  『如果是我的东西,我都会高兴的把它献给您。』

  形式上,神殿是属于在国家支配权之外的法外之地,而且,神殿的最上位者与王是对等的关系。当然,这只是形式上的。

  『但是,只有那位公主!我无法交给您。』

  『为……为什么?』

  从椅子上站起来的伊路阿迪鲁,一脸不快的又坐了下去。

  『为什么……?』巫女王轻轻地起身反问。

  『将原伊塔鲁公国的公主弄到手,您打算如何处置?当作人质吗?』

  巫女王直截了当地说。

  『是把她当作对原伊塔鲁公国的人,还是对忒巴悌诶的要挟手段?』

  『阿伦?艾达公主是朕的准未婚妻!』

  伊路阿迪鲁的回答,在这个石造的室内回响。

  『那是过去的事吧,现在恐怕连伊塔鲁这个国家都不存在了。』

  『作为阿度利艾王的您,要迎娶这样的王妃也是不可能的吧。』

  伊路阿迪鲁,即使成为阿度利艾王,他的妻子也一定要足以成为后盾的人选才行。

  『还是说……将她放在后宫,像你的父王那样……?』

  不是作为王妃,而是打算将她纳为爱妾,巫女王说的是这个意思。

  尼莫斯阿迪鲁七世,在卡塞斯王国和迪姆共和国陷落后,将作为巫女王的茜斯悌莉娜带回阿度利艾是有他的私心的。他曾经多次试探性问她是否愿意离开神殿,成为他的妃子,被茜斯悌莉娜断然拒绝。

  拥有大陆屈指可数的名门卡塞斯王家的血统,并且拥有灵视能力的女性……茜斯悌莉娜不仅对月亮神殿,对阿忒、忒巴、瑟塔神殿来说,都是重要的存在。

  三神殿都需要巫女王来守护。这也是为了加强各神殿之间的联系。加强这种势力。

  当然,逆反效果就是,宗教势力成为了王权的眼中钉。

  『朕是……』

  伊路阿迪鲁的脸上,血色开始迅速爬升。他最讨厌别人把他与父亲相提并论。虽然他知道巫女王无心拿他们作比较,但还是无法掩饰自己的怒气。

  『朕和尼莫斯阿迪鲁不同!』

  伊路阿迪鲁吐了口气说。他转过脸,嘴唇在颤抖。

  『那么,不能将这位公主留在这里吗?』

  巫女王的眼睛依然温柔地注视着他。

  『对那位公主来说,王宫实在是台狭窄了。不应该把她关在那种地方。』

  伊路阿迪鲁虽然心中也赞同巫女王的说法,却无法率直地承认。

  此刻已经太阳西下,悌诶依然还在深宫的庭院中。

  在拉迪鲁山中长大,跟动物和植物为友的悌诶,还是觉得人类是难以理解,难以应对的对象。

  当然,拉客西和伯斯,还有基塔是特别的。不过悌诶还是觉得,跟动物和植物在一起不会觉得疲倦。

  大宫殿的深宫也好,中庭的庭院也好,到处都是绿意丰富,但是这个深宫的庭院最安静,植物的种类也很多,悌诶很喜欢这里。

  悌诶在和植物交谈。当然无法用语言,但意志却可以相通。他在庭院内漫步着,回想起拉迪鲁山的树木。树木和动物,都是养育悌诶亲人的一部分。

  白色的月牙在宫殿的屋檐处向上攀爬,还是一盏弯弯的新月。

  像现在这样的话,在宫廷的生活还不坏。虽然经常受到监视,但是既可以去图书馆,又可以像这样散步。餐点也是为悌诶特地准备的素食。

  有谁从远处走来,悌诶没有理会。像这样几乎没有脚步声的脚步,应该不是伊路阿迪鲁。

  数日前,将他带到这个宫殿之后,伊路阿迪鲁和悌诶就再也没有见面过。

  还会再见面的。

  想跟他聊天聊到天亮,虽然这么想,但是伊路阿阿迪鲁却没有再跟悌诶见面。

  悌诶无法忘怀,两人气息撞击的一瞬间。

  魂之双生子到底是什么……他还不知道,但是,他已经非常清楚两人的波长是如此的接近。气息如此接近的话,当这股力量回流时,他们会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这必然会更加提高悌诶的灵视能力。悌诶也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现在令悌诶回想起来的,却是伊路阿迪鲁那股如暖流般的气息。

  『公主殿下,小心脚边的石子……』

  乳母制止了玛蕾茜昂娜公主继续向前走。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将它捡起来!』

  阿纳伊娜跳过去弯腰将小石子捡起来。

  『为什么这种地方竟然有小石子?』

  彼瑟露故意不理睬阿纳伊娜继续说。

  『这是公主殿下散步的必经之地,你们应该把石子都捡干净!』

  彼瑟露对阿纳伊娜特别照顾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现在,更加变本加厉的奴役她。

  同僚的女孩安慰她说:『看来乳母大人心情很不爽啊。』

  其实,连阿纳伊娜本人也这么认为,但是事实却不是这样。因为彼瑟露秘密得知阿纳伊娜的哥哥撒达纳非加入了反阿度利艾的组织。而且撒达纳非还背叛了这个组织。

  乳母立刻告诉王女玛蕾茜昂娜,并提出将她赶出王宫。不过被玛蕾茜昂娜公主制止了。

  『那种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玛蕾茜昂娜公主回答到,『阿纳伊娜还有用。』

  当时的阿纳伊娜,完全不知道乳母和王女的这段谈话。石头被捡起后,玛蕾茜昂娜公主继续向前走。

  庭院绿意昂然,花朵争奇斗艳。

  虽然已经黄昏十分,因为白天变长,天空还很明亮。花儿们也没没有凋谢的意愿。

  玛蕾茜昂娜走的这条小鲁,芳香四溢。习习的晚风,将这股花香吹向四面八方。

  『谁在那里!』

  乳母发出尖锐的叫声。玛蕾茜昂娜回过神来停下脚步。

  她看见前方有人影。

  『在那里干什么……』

  那道如梦境般的幻影逐渐清晰,是位身材纤长的年轻男子。

  对方也总算发现与其他人相遇了,悠然地抬起头的这名男子,让她看清楚了对方的脸。

  『陛下……不对,应该不是陛下。』

  在萧瑟的晚风中,金发飘然的年轻男子就站在花草中。

  容貌的确跟伊路阿迪鲁王如双胞胎般的相似,但是缠绕在他周身的那股气息,却让人觉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不管怎么说,他有一双不像人世间该有的魅力的不可思议的眼睛……

  那双眼睛现在还像梦游一般……不,像在半梦半醒之中,带着这个世上没有的色彩。

  玛蕾茜昂那也好,彼瑟露也好。他们都知道古拉乌鲁带来了一位不可思议的,与陛下非常相似的年轻人。

  『退下!』

  总算回过神来的乳母出声叱责。但是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迷惑。

  『这是公主殿下的庭院,请快点回去。』

  嘴上说出这种话,其实内心还是想多看几眼这位不可思议的年轻人。

  为什么他会跟王如此的相似。而且,他究竟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

  玛蕾茜昂那的心中也涌现出同样的想法。

  那个青年站着的范围,就像被月光特别关注般的明亮柔和。

  『悌诶先生!』

  认识悌诶的,只有阿纳伊娜。她向悌诶走进。

  『这里是不可以进来的,这里是王女殿下的庭院。』

  『阿纳伊娜……』

  悌诶发觉了阿纳伊娜,这像正在做梦的人,被美梦感染般地微笑着,这位少女非常的温柔,她在自己身边,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我好像迷路了呢。』

  阿纳伊娜怕悌诶被彼瑟露责备。想带他快点离开这里。

  『这里是后宫的一部分。』

  『后宫……』

  悌诶呆呆地呢喃着。

  『来人啊!』彼瑟露大声呼叫。

  庭院的另一边有人过来。负责监视悌诶的近卫队士兵,因为介意这里是王女的花园,一直不敢靠近。

  三个士兵围了过来。

  『非常抱歉,发现时没有及时制止他……』

  『快点把他带走。』

  彼瑟露把怒气都撒向士兵们。

  『快点!』

  『是是……』

  近卫兵的一个士官,一般答应着,不敢抬头看王女,一般拉着悌诶的袖子把他带走。

  就是前两天的近卫队队长佛里德斯,他对触及悌诶的身体感到恐惧。

  悌诶看着王女玛蕾茜昂娜,王女也一样凝视着他。

  『请……请这边来。』

  士官不知道应该怎样的称呼他。这个与王非常相似的人是被囚之身,还是为王效力的人?目前还不清楚。

  『这里是不允许进入的地方。』

  V

  对悌诶来说,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虽然常被人监视,但宫里的人一般都不敢靠近他。而且值得庆幸的是,这里跟街上不一样,别人的思维很少会突然窜入他的脑海中。

  就算再怎么努力适应,对十七年来一直在与世隔绝的地方被养大的悌诶来说,听到他人内心的呼喊依然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就算不直接接触,他也可以听到人们心中强烈的愿望。心中的呼唤大多是烦恼与痛苦的。而听到这些的悌诶,心中也会产生同样的刺痛。

  为了保护自己,他知道如何将心门封闭。不过封闭心门分成好几个阶段。彻底关闭的话,相当于完全昏厥的状态,轻轻掩上的话,就可以以平常心对待周围的人。但是,也不能总是将心门封闭。所以,像这样远离是非与人群对悌诶来说绝不是什么坏事。

  他偶尔也会看看书,弹奏音乐,在花丛中散步。

  不过有时候,某些思维的片段还是会传入他的脑海中,比起这些,悌诶倒更介意王宫周围好像被什么东西包围了这件事,具体是什么不知道,只知道是一种令人非常不快的思维群体。

  在于玛蕾茜昂娜见面的第二天午后,悌诶闲来无事,在庭院的深处弹奏‘荼鲁度’。

  这时,他听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阑瑟鲁的声音。不愧是出自名家之手,不久就和悌诶的荼鲁度音色融合在一起。虽然立刻就察觉到是谁弹的,不过悌诶还是欣然与她继续合奏。

  荼鲁度是比阑瑟鲁大一圈的六弦乐器,比起阑瑟鲁和阑瑟那种纤细的音质,它的音色比较粗沉,而且两种乐器的形状不同,荼鲁度的琴身接近变形三角,颈部要比阑瑟鲁短很多,声音虽然不同,却非常适于演奏。

  悌诶的演奏虽然没有什么出色的技巧,但琴声就像能反映他的内心一样,发出纯净优美的音色。任谁听到这合奏,都会被它每秒的音色感染。

  『公主殿下……』

  走进房间的乳母彼瑟露呈上了一个放着书筒的银盘。

  这时这好是一曲终了,玛蕾茜昂娜将阑瑟鲁交给旁边的女奴,伸手拿过书筒,是宰相巴鲁顿的回信。

  『那个人的出身已经知道了。』

  玛蕾茜昂娜用平和的口气跟乳母说。

  『巴鲁顿信上说,他是迪姆共和国评议会议长的孙子。』

  『迪姆评议会议长?』彼瑟露的目光飘向远方,她在努力回想。『就是相当于迪姆元首的那个人吧。』

  『元首……就是王吗?』

  『据说迪姆没有王。』

  『是十七年前征服的那个国家……?』

  『正是,那是公主殿下您出生之前的事了。』彼瑟露补充说明。

  『现在知道那位大人是迪姆共和国评议会议长的孙子,就能解释为什么他和王是那么相似了……』

  『为什么?』

  『据说他们的母亲是表姐妹,就像您所知道的那样,陛下的母亲是卡塞斯王弟的女儿,那位大人的母亲是卡塞斯的第二王女,也就是说,是月亮神殿巫女的妹妹。』

  『卡塞斯的王女……原来如此。』

  玛蕾茜昂娜也听说过有关卡塞斯第二王女茜蕾娜的事。

  她就是拒绝父亲——先王尼莫斯阿迪鲁求婚的人。但尼莫斯阿迪鲁仍不死心,就强迫伊路阿迪鲁的母亲伊丽丽亚公主成为自己的王妃,这也是因为伊丽丽亚公主与茜蕾娜非常相似的缘故。

  伊路阿迪鲁陛下,想必与那位王女长得也十分相似吧。

  『而且,那位大人是茜蕾娜公主的儿子……』彼瑟露叹了口气,『两位之所以如此的相似,是因为他们是表兄弟啊。』

  『表兄弟……』

  坐在椅子上的玛蕾茜昂娜喃喃自语。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

  『什么意思?』

  彼瑟露来到了玛蕾茜昂娜身后,为她梳理散落在椅背上的头发,白金色,无与伦比的秀发自然地倾泻在肩膀的周围。上面戴着伊路阿迪鲁送给她的珍珠发饰。

  (以下由会员pavementartist在辛苦录入)

  『我不认为陛下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表兄弟,才将他放在身边。』玛蕾茜昂娜明确地回答。

  跟她有着相同想法的人,在阿度利艾还有一个,那就是宰相巴鲁顿。

  『那个人肯定有什么用处。』

  巴鲁顿是这样对他的心腹大臣说的。

  『不可能只是因为跟王长得像就留他在身边。』

  『宰相大人是从哪里得来的情报?』

  『不……其实我也是偶然间得知的。』巴鲁顿苦笑,『情报是对方的朋友提供的。』

  『是为了钱吗?』

  『当然了。』

  『那个人为什么会知道?』

  『据说他们都是迪姆人。』

  『迪姆人……』

  『他本人坦言,作为迪姆人,他憎恨阿维鲁,芭茨和阿维鲁?瑞切尔夫妇。』

  『那的确是毁灭迪姆的口实。』

  『我记得他好象是个螳螂师。』

  『迪姆人的螳螂师……吗?』

  这天傍晚,悌诶的房间来了位客人,到访者是阿纳伊娜,她称是王女派她来的。

  『公主殿下希望能跟您再合奏一次。』阿纳伊娜说。『她说悌诶先生弹奏的荼鲁度音色实在是太美了。』

  『我的弹奏水平怎能跟公主殿下相提并论。』悌诶考虑了片刻后站起身来。

  『悌诶先生……』

  『走吧。』悌诶拿着荼鲁度向门口走去,『如果我不去的话,你一定会被那位乳母责骂吧。』

  悌诶察觉到阿纳伊娜对那位乳母的恐惧心理。

  就像悌诶所说的那样,如果没有把他带来,阿纳伊娜就会遭到玛蕾茜昂娜乳母的责骂。

  由阿纳伊娜带路,他们来到了花园东面的凉亭。玛蕾茜昂娜和伺候她的女奴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阿维鲁?忒巴悌诶殿下。』

  玛蕾茜昂娜用银铃般的声音呼唤的名字。

  『欢迎来到这里。』

  『如果我这种弹奏水平能配合公主殿下的话,愿意效劳。』

  悌诶在她的邀请下坐了下来,在座的女官们,都沉醉地看着,他周围散发着与王完全不同的气息,是一种静僻的神秘感。

  玛蕾茜昂娜也深深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双世上稀有的瞳孔。

  『你真的和陛下非常相似呢。』

  『是的。』

  悌诶点头。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因为我与伊路阿迪鲁陛下是魂之双生子。』

  在这种时候,悌诶还是表现得非常直率。

  『魂之……双生子,那是什么?』

  『我的师长对我说,就是命运紧紧相连的两个人。』

  『命运的……』玛蕾茜昂娜喃喃自语。

  『魂之双生子的外表也十分相似,所以很不容易辨认。』

  『你与陛下……吗?』

  微风将薄薄的帐帘轻轻卷起,建造华丽的东庭,四周张着几乎透明的麻纱。

  『伊路阿迪鲁陛下与我,是注定命运的相遇。』悌诶说着开始为荼鲁度调音。

  虽然在旁人看来他显得十分冷静,实际上他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混乱已经竭尽全力了。

  『您的阑琵鲁呢……』悌诶询问。

  玛蕾茜昂娜没有带阑琵鲁来。而且凉亭里也没有准备。是她说合奏,悌诶才接受邀请的。

  『今后有机会再弹吧。』

  玛蕾茜昂娜站起身,在悌诶旁边坐下来。宽敞舒适的木制长椅上,放着羊毛内胆的软垫。

  『比起这个,我更想跟你聊聊。』

  悌诶侧身。他的脸色有点苍白,不过因为平常就白得过分,旁人看不出来。

  『你……有没有意助我一臂之力?』

  『助你……一臂之力?』

  悌诶不解,他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你与陛下那么的相似,对外宣称是在哪里被秘密养大的,陛下的双胞胎兄弟也没有人会怀疑的。』

  『双胞胎……』

  『是啊,你可以继承王位。』

  『继承……什么意思?』

  『如果伊路阿迪鲁陛下过世的话,那么王位理应由你这个‘双胞胎弟弟’来继承。』

  玛蕾茜昂娜浮现出甜美的微笑。

  『然后……我就是王妃。』

  『王妃……』的瞳孔开始失去了光彩。

  『是的,这样阿度利艾就是你我的了。』玛蕾茜昂娜握住悌诶的手说。『我有这种力量。』

  『啊……』悌诶身体无法动弹,他全身发抖。

  『请你放手!』

  悌诶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他的脸色已经明显变得苍白。

  『放手……』

  玛蕾茜昂娜的双唇像绽放的花蕾一般。

  『你真的希望我放手吗?』

  她探出身子,贴在悌诶的耳边轻声呢喃。悌诶颤抖着将脸转过去,激烈地喘息着。

  『你也想不费吹灰之力将这个阿度利艾弄到手吧。将这个毁灭你祖国的国家弄到手。』

  『请你……放手!』悌诶几乎要晕厥过去,他痛苦地说,『请不要碰我……』

  玛蕾茜昂娜当然不知道触碰悌诶会发生什么事。谁能想象的到只是肢体上的接触,心中的想法就会直接流入对方的脑海中。

  『我觉得你非常可怕。』

  悌诶虽然可以封闭心门,此时却无法顺利进行,因为玛蕾茜昂娜一直握住他的手。

  『我很……可怕?』玛蕾茜昂娜低声呢喃,用手将悌诶的脸慢慢地转向自己。

  出现在悌诶眼前的,无疑是一张闪耀着光辉的绝世美女的脸,但悌诶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瞳孔中浮现出恐惧的神色。

  『是的!』悌诶逃也似的将身体移开,『你非常可怕。』他被堵在椅子的另一端。

  『你的灵光很浑浊。』悌诶即使在这种时候也直言不讳,『明明在庭院中散步,以及在弹阑琵鲁时不是这样的。』

  『现在的你,心中充满了愤怒与憎恨,你的内心比任何人都浑浊。从你的灵光就能看得出来。』

  听到这话,玛蕾茜昂娜起身,用冰冷的目光俯视着悌诶,她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评价自己,作为王女出生,又拥有如此美貌的玛蕾茜昂娜,很少能听到赞美以外的话。

  『你想说什么?』玛蕾茜昂娜挑起她纤细的眉毛。

  『第一次看到你时就是这样。』悌诶说的第一次,是指来到阿度利艾那天,在港口看到陪伴在伊路阿迪鲁身边的玛蕾茜昂娜那次。

  『你倾尽全力将所有的憎恨都投向伊路阿迪鲁殿下。』

  悌诶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

  『好可怕……我是第一次接触到如此强烈的憎恨……』

  『我的……憎恨?』玛蕾茜昂娜耸了耸肩,『憎恨有什么不对?』

  『伊路阿迪鲁是杀死先王尼莫斯阿迪鲁陛下与王妃巴露莉特的人!』

  玛蕾茜昂娜的脸上明显地浮现出愤怒的表情。

  『我的……父王与母后!』

  『卡隆说,憎恨不会产生任何东西。』

  因为玛蕾茜昂娜放开手了,悌诶总算恢复平静。

  『憎恨只会产生新的憎恨。』

  『你什么都不知道。』

  玛蕾茜昂娜冷笑地看着悌诶。

  『因为你没有陷入绝境,一度被憎恨的火焰包围的人,在没有烧尽之前,火焰是不会消失的!』

  『是要烧尽对方吗……还是说,要烧尽自己?』

  『啊——』

  悌诶用双手捂住眼睛,他亲眼看到,玛蕾茜昂娜体内喷发出的火焰。

  那熊熊燃烧的憎恨的火焰……

  他抓起了荼鲁度站了起来,踏着踉跄的脚步飞奔出了东庭。

  『胆小鬼。』背后传来王女冰冷的声音。

  『就这么放他走了行吗?公主殿下?』彼瑟露不安地问。

  『那个人说不定会把这件事告诉陛下。』

  『就算伊路阿迪鲁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玛蕾茜昂娜平静地回答。

  『这样只会让伊路阿迪鲁更加疑神疑鬼。』

  『疑神疑鬼……吗?』

  『他本来就很难揣测我的本意,而且那个人还是迪姆的人。』

  玛蕾茜昂娜让女奴扶她起来,走想彼瑟露。

  『将迪姆共和国灭亡的是阿度利艾,而伊路阿迪鲁是阿度利艾王。』她微笑着说。

  『那个人,不可能不憎恨阿度利艾吧。』

  『那倒是。』彼瑟露点头。

  两人还不知道悌诶是怎样的一个人,不,除了伯斯,拉克西以及巫女王外,没人知道悌诶从来没对任何事物产生过憎恨。就算知道了恐怕也不会相信吧。

  『说不定过段时间他就会改变注意,愿意成为阿度利艾王的敌人。』

  『不过,……如果他不坚持改变注意呢?』

  『伊路阿迪鲁殿下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

  玛蕾茜昂娜邪邪地说。

  『就算是自己的表兄弟,他能相信迪姆人吗?』

  彼瑟露摇摇头。玛蕾茜昂娜将女奴为她拿来的阑琵鲁放在腿上调音。

  『即使他将我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陛下也没关系。』

  她露出朝霞般的微笑。『到那时候,被伊路阿迪鲁嫉恨的不会是我,而是他!』

  悌诶在疾走,仿佛被利箭紧追一般,憎恨……化成了锋利的冰刃。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将荼鲁度放下,悌诶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他在颤抖。

  『憎恨……』

  『卡隆……我无论如何都必须了解这种感情吗?』

  伴随着庭院吹来的晚风,阑琵鲁的乐声传来。

  『已经知道他的所在地了。』几个佣兵在窃窃私语。

  『你是怎么知道的?』一个人问。

  『从那个女人坐的船家那里打听到的。』

  『女人……曼莉德吗?』

  他们都知道这个美丽的女战士。

  『她会去见赏金之首吗?!』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口气中明显混杂着嫉妒的情绪。

  『那个,大个子男人……』

  『怎么办?要杀吗?』

  『杀!』同行最年长的男人说,说是最年长,也不过三十岁左右而已。

  『如果巴利凯和曼利德在的话,肯定会请人在帮忙。就像上次那样。』

  『现在去的话,岛上只有他和哪个老头子两个人。』一行人默契地点了点头。

  伯斯目前还在瑞提那湾附近的小岛上。幸好奥鲁本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日常生活可以自理。不过还是不能进行激烈的运动。蔓莉德曾秘密到访过两次。第一次是单纯地想见伯斯,第二次,则带着其他目的而来,她带来了宰相巴鲁顿的复函。

  当然,这是上次奥鲁本托付给曼莉德的信的回函。明知道伯斯不喜欢将曼莉德卷入其中,奥鲁本还是将信交给了她。奥鲁本和巴鲁顿实际上早就相互认识。

  在十六年前……奥鲁本作为旧伊塔鲁公国的政府一员来往于两国之间,与阿度利艾进行过多次交涉,就这样认识了当时还不是宰相的巴鲁顿。当然,谈不上有什么私交。

  奥鲁本和巴鲁顿交涉的,是当时两岁的阿度利艾皇太子伊路阿迪鲁和刚出生不久的伊塔鲁公主拉克西之间的婚约问题。当然,当时谁都知道,那不过是为了制造攻占伊塔鲁的口实罢了。

  『巴鲁顿宰相啊……』

  接到巴鲁顿的复函,知趣地目送着奥鲁本回到渔民家中,伯斯问美丽的女战士。

  『是什么样的人……』

  『是个恨难对付的人吗?』曼莉德半开玩笑似的将手臂环上伯斯的腰。

  『……是吗?』伯斯紧紧地搂住她。

  『能够利用的人,他都会充分利用。』

  『奥鲁本也打算这么做吧……』

  伯斯皱起眉头,『我不认为那个人可以斩断一切。』

  『是吗?』曼莉德把脸靠在伯斯的肩上,故意在他的颈肩部分吹着灼热的气息。

  『虽然奥鲁本为了再兴伊塔鲁什么都会做,但他还是拥有某种单纯愿望的人。』

  『是啊……是有这种感觉。』

  曼莉德将嘴唇贴近伯斯的喉结,伯斯无法忍受,只好转过身来。

  『准备在这个岛上待多久?』

  她的指尖钻进那厚厚的皮质衣服缝隙里,缓缓地抚摸伯斯的背部。

  伯斯加重了手臂的力道,紧紧抓住她的手。

  『我也想早点回城啊……』他叹了口气,『但我太显眼了。』

  他是无法隐藏行踪的人。

  『黑影团一定早就拼命打探我们的消息了。』

  伯斯稍微低下身子,单手托起曼莉德的下颚,凝视着那张脸。

  『我担心的事你。』他说,『那时候你加入进来的时候说不定就有人发现了。』

  那时候指的是夺回拉克西的行动。

  曼莉德虽然遮住了脸,但是他是女性这一点无法隐藏。当然阿度利艾也有女战士,但是像曼莉德那样厉害的女战士实在是不多见。

  『是啊,下次来这里也要谨慎小心了。』

  伯斯发现曼莉德是故意赌气那么说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再次紧紧地抱住曼莉德。

  『我想说的事你不要再回城了,在这里我会保护你。』

  『我也想被你保护。』

  曼莉德恶作剧地笑了笑。

  天亮之前,曼莉德还是回城了,告别了极力挽留她的伯斯有两个理由。

  其中一个是因为巴利凯。

  曼莉德是巴利凯介绍给宰相做保镖的,为了不给巴利凯添麻烦,就一定要慎重地解约。虽然对巴利凯来说,无论什么样的麻烦都会欣然接受。

  曼莉德离开祖国瑞基珊德拉已经由两年了,这段时间她一直边作俑兵边追寻伯斯的足迹。

  偶然间与曾经一起战斗过的巴利凯再会是在半年前那次工作结束后,两人就分别了,不过巴利凯似乎总是在曼莉德要去的地方周围,暗中守护着她。

  在她进入阿度利艾市也是,先一步来到这个城市的巴利凯,认为她一定会进城而在这里等候。

  曼莉德觉得有这样一位知己十分难得,她知道巴利凯对自己抱有超越友情以上的感情,而且,无论何时,巴利凯都会以自己的心情做优先考虑。

  当然,巴利凯从不明确地对她告白。他这么做也完全是为了曼莉德。

  还有一个理由就是奥鲁本。

  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什么,不过巴鲁顿的回信,似乎很合奥鲁本所愿,因此奥鲁本又托付给她一封信。

  虽然海上风平浪静,波斯还是目送小舟驶入昏暗的海中,直到消失为止。

  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海水也由原来的湛青色慢慢地转变成蓝色。

  带着强烈潮水味道的风,向伯斯的脸上扑面袭来。

  VI

  『你说玛蕾茜昂娜和那个人……』

  第二天早上,玛蕾茜昂娜召见悌诶的事已经传到了伊路阿迪鲁的耳朵里。

  『然后呢?怎么样了?』坐在椅子上,接受宦官和奴隶更衣的伊路阿迪鲁,一把抓起宦官胸前的衣服。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

  『是……是!』

  本来打算讨好皇帝,特意将这件事告诉陛下的宦官,此时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惹怒了王弄不好是要丢命的。伊路阿迪鲁知道应该控制自己的感情,但年少气盛,越是压抑,情绪就变得越是激昂。

  『是……』宦官冷汗直流,『不过那位叫阿维鲁?忒巴悌诶的年轻人,很快就从东庭跑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那位大人看来也不笨啊……』

  『是玛蕾茜昂娜召见他的吧?!』

  『是,说……说无论如何都很想跟他合奏一曲。』

  『合奏?』伊路阿迪鲁讽刺地重复着,一脚踢开宦官,三十岁左右,体格健壮的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玛蕾茜昂娜怎么可能真心希望与人合奏?』伊路阿迪鲁站起来自言自语。

  『玛蕾茜昂娜……』说着他摆手让侍从们退下。

  待他们都离开后,伊路阿迪鲁独自一人在中庭漫步。

  更衣室位于寝室与王专用的浴室之间。面对着王家花园。庭院不大却很精致,四季都有百花盛开。

  『和那个人……』伊路阿迪鲁抬头仰望着天空,今天又将是个炎热的一天。

  伊路阿迪鲁出席了早上的内阁会议。巴鲁顿和古拉乌鲁,历司处不仅对国家的农业、宗教政策有关,还跟祭祀典礼以及各行业有着密切的关系。是个非常重要的部门。

  财政处长官摩库拉瑟鲁。财政处是管理国家的税务。

  税收处长官纳邦。税收处是根据法律制定税收金额。因为这个国家的基础产业是农业,所以他们要根据这一年的收成来制定税收。

  农耕处长官特比卢卡。国家的农政管理是由农耕处负责。

  渔业处长官卡斯克鲁。对于临海城市阿度利艾来说,渔业资源也是非常重要的产业。卡斯克鲁今年三十二、三岁,与古拉乌鲁的年龄最接近。

  海运处长官斯拉玛伊路。从海运贸易中获得的财富,对阿度利艾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

  其他还有裁判所长官、以及阿度利艾市的行政长官参加了内阁会议。不过现在的地方的行政长官的位置空缺,由古拉乌鲁暂时代理。

  形式上过往不会对内阁会议发表意见,王只是来旁听,听从幕僚们对会议加以说明,必要的时候再下决断。

  『那么,来谈谈下面的议题。』

  『有关地震灾害复兴的资金问题。』议长将各役所提出的议题列表发给各位。

  『不,在此之前,要先解决阿度利艾行政长官的问题。』巴鲁顿的心腹纳邦说。

  『马上就要迎接海神的大祭祀了,行政长官不在位爷说不过去。』

  『我也这么想。』特比卢卡立刻随声附和。

  『海神大祭祀时阿度利艾最大的盛典,行政长官也应该找与之相符的,德高望重的人来担任。』

  阿度利艾的行政长官,相当于这个阿度利艾王国首都阿度利艾市的市长。阿度利艾王国原本就是由都市国家阿度利艾发展起来的,阿度利艾市有着超越首都以上的意义。要将古拉乌鲁赶下台,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他远离实权。

  『什么意思?』

  裁判所长官非德摩鲁插嘴问,非德摩鲁是伊路阿迪鲁即位后和历司处长官古拉乌鲁一起被任命的长官。

  他根据伊路阿迪鲁的意志行动。在王太子时代就是伊路阿迪鲁的法学讲师。

  『维布?古拉乌鲁作为代理长官的功绩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最适合长官的不正是维布?古拉乌鲁大人吗?』

  『但是,据说古拉乌鲁大人事塔非出身。』

  特比卢卡意味深长地看着坐在长方形会议桌另一端的古拉乌鲁。

  『应该是塔非的贵族吧!』卡斯克鲁也对他投向相同的目光。

  古拉乌鲁笔直地看着前方没有回答。嘴角浮现出微微的冷笑。

  『阿度利艾的行政长官,果然还是要阿度利艾出身才行。』卡斯克鲁继续说。他自己正是阿度利艾的名门贵族出身。

  『为什么到现在才开始拘泥这种事?』旁边发话的是财政处长官摩库拉瑟鲁。摩库拉瑟鲁数年前还是宰相巴鲁顿一派,同时被任命为财政处长官,与卡斯克鲁一样出身名门。后来他开始觉得下级贵族出身的巴鲁顿很无趣,进而与之反目,变得跟扎鲁伏特元帅十分亲近,与巴鲁顿一派彻底划清界限。当然,他说这种话不代表他站在古拉乌鲁一边。

  『塔非在三百年前,不就已经成为阿度利艾王国的领土了吗?』摩库拉瑟鲁当仁不让地说。

  他不打算帮古拉乌鲁,不过也不想让宰相巴鲁顿一派继续扩张势力,政治这种东西,只有在若干势力处于平等竞争的状态下才能稳定。摩库拉瑟鲁也是拥有折中思维模式的人。关于这一点,海运处长官斯拉玛伊路的意见跟他基本相同。

  『但是阿度利艾——这个国家的中心!』卡斯克鲁尽力游说。『拥有三千年历史与骄傲的都市。』说三千年的历史略有些夸张,如果算上远古城市形成的雏形大概有这么长吧。原本最初阶段也不过是个村落大小的规模。

  今年是阿度利艾历五八二年,相当于大陆历四九九八年,这个年历也是基于传说建立的。

  大陆历是大陆最初建立都市的年代,但是,没有事实可以证明五千年前就已经有都市存在了。不过如果算上最初的农耕时代倒的确有那么长。这个大陆,在冰河时期也十分温暖,对狩猎民族来说,不是每次都能猎刀像打角鹿那种大型的食草动物,人们为了生存,发展农耕时必要的。从冰河时期的终结到现在,其他的大陆也开始进入了农耕时代。

  阿度利艾是该国从共和国时期经过混乱年代到新封建国家建成后开始记录的,初代王继位时称为元年。不过,现在的王家布朗特斯家族是三百年前,在与塔非合并时篡位取代王家的一族。

  『说的没错,阿度利艾的市民也有自己的自尊。』特比卢卡非常赞同卡斯克鲁的话。

  『市民还是需要阿度利艾出身的人做自己的行政长官。』

  『那您说哪位比较合适呢?』微笑地开口问的,是至今为止意志都以藐视的眼光看着他们的古拉乌鲁。那微笑也隐含着相当讽刺的意味。『比如这位卡斯克鲁?格朗大人。』当然,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卡斯克鲁大人事阿度利艾的名门出身。』旁边的纳邦的话,也隐含着些讽刺的味道。察觉到这点的恐怕只有古拉乌鲁。卡斯克鲁平时一直夸耀自己的身世,相对的,纳邦和巴鲁顿都是下级贵族出身。

  卡斯克鲁一族数代前夜出过正妃,还产下继承王位的王子,不过不久就夭折了。

  『而且他在行政方面也相当有能力,』纳邦继续说。

  『拿真是了不起啊。』古拉乌鲁说,『不过,这还是要由陛下来作决定。』古拉乌鲁巧妙地将决断权引向伊路阿迪鲁。

  『没必要。』不给纳邦等人任何反驳的机会,伊路阿迪鲁直接下令。

  『朕已经决定好了。』

  『这半年来,阿度利艾治理得很不错。』伊路阿迪鲁抬头看了一眼坐在附近的巴鲁顿说。『卿难道不是这么认为的吗?』

  『您说的是。』巴鲁顿暧昧地点头。『我觉得不用这么早就下结论。』他不想再这里肯定古拉乌鲁的功绩。

  『人选的问题,是不是应该讨论一下再做决定?』巴鲁顿屈身行礼。

  『无妨。』伊路阿迪鲁回答。『不过朕的决意已决。』

  『卡斯克鲁大人!』会议终了,散会后出会议室的时候,卡斯克鲁在走廊上被叫住了。是特比卢卡。

  『今天真是太遗憾了。』

  时间接近正午,温度已经升至三十度左右,特比卢卡肥胖的脸上都是汗水,表面就像蒙上一层油光一样。相比之下,卡斯克鲁为了保持良好的体态,一直运动,这种程度的暑热还奈何不了他。

  『遗憾……什么意思?』尽量不让自己皱起眉头,卡斯克鲁优雅地问。

  『差一点就能让您成为行政长官了啊。』特比卢卡发出尖锐的高笑声。

  卡斯克鲁刚开始就知道这种事是不可能的。提到他的名字,不过是想拿他跟古拉乌鲁对抗而已,首先提出古拉乌鲁不是阿度利艾的贵族,再拿出他是买的塔非贵族名号的证据,只是为了让他下台而撰写的剧本的第一章罢了。

  对家世抱有劣等感的巴鲁顿他们,指示拿他当挡箭牌。但特比卢卡不知道,这么做反而悖逆了卡斯克鲁的神经。

  『这些贫贱的人……』卡斯克鲁心里越想越火大。

  『我们是真心希望卡斯克鲁大人成为行政长官啊。』特比卢卡又重复了一遍。

  『或许吧。』

  『乡下人……』卡斯克鲁掩饰着自己不快跟特比卢卡告别。

  『渔业长官大人。』这次叫住卡斯克鲁的是古拉乌鲁。

  『我有些事想请教您。』古拉乌鲁的口气不夹带任何私情。

  『什么?』面对同年龄的官僚,多少有些宽慰感,当然,作为政敌还是不能大意。

  『是有关前几天地震渔业受灾的情况,这是至今为止引起海啸的统计。』

  『前几天的地震吗?』

  那场地震形成的海啸基本上没给渔村带来什么损失,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年随着地震的增加,所引起的海啸给渔业造成的损失越来越大也是事实。

  『上次地震没有形成太大的海啸,因此没受到什么损失。』

  『这些书籍请你过目。』

  古拉乌鲁拿出的是他非的芦苇制成的文件,阿度利艾的公文书都是用这种纸张。

  『这是十年来海啸引起的灾难总结。』卡斯克鲁接过公文打开。

  『虽然有些越权,但是我觉得这些总和数字对您来说也是有必要的吧。请渔业长官过目。』的确就像古拉乌鲁所说的那样,他是越权了,不过这种征求他本人同意的做法让卡斯克鲁中意。古拉乌鲁的做法虽然强硬,但至少不会随便插手别人的管辖区,即使只是表面功夫。

  『嗯……海啸的几率在慢慢地上升啊。』

  『地震的频率也在上升,卡斯克鲁大人也这么认为吧。』古拉乌鲁说,『毕竟您是纯粹的阿度利艾人嘛。』这种话如果从纳邦或者特比卢卡的嘴里说出就让人讨厌,不过古拉乌鲁这样公式化说法,反而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您不觉得跟以前相比,地震的频率增加了不少吗?』

  『这……的确。』卡斯克鲁想了想后回答。『特别是这几年。』

  『这正是我最介意的事,地震是最容易产生巨大损失的灾难,巨大的灾难会让国家的基盘动摇。』这个谜团众多的男人,居然考虑到这种地步让人非常意外。

  卡斯克鲁重新审视眼前这位身材高大的男子。

  当然,他还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传闻古拉乌鲁是魔法师。

  『维布?古拉乌鲁大人。』突然卡斯克鲁小声说。

  『据说塔非有个叫维布?拉那萨的人被软禁在巴鲁顿大人的住处。』

  『是吗?』古拉乌鲁的口气没有一点变化。

  『那个人只要是有酒的地方,道哪里都觉得无所谓吧。』

  『那么,我先告辞了。』卡斯克鲁想转身离去。

  『您也请小心,卡斯克鲁大人。』古拉乌鲁嘴唇没有动,但声音的确传到了对方的耳朵里。这是非常特殊的说话方式。

  『巴鲁顿一派的监视网无处不在,不过……』

  『不过什么?』卡斯克鲁回头问。

  『只要你我愿意,捅破这张网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只说到这里,古拉乌鲁对他点头行礼,然后向会议室的方向走去,卡斯克鲁也转身离开。

  『我要在这里呆多久啊?』拉克西在早餐的餐桌上询问。

  神殿的事务十分繁忙,跟巫女王一起闲聊的时间很有限。

  『我觉得不会太久了。』巫女王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少女,那种微笑像是要把整个人包容起来一样,不过,今天又加入了某种担心的情感。

  『我的胸口仔骚动。』巫女王有预言能力。『今后这个阿度利艾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阿度利艾……是阿度利艾王国吗?』

  巫女王将拉克西当作自己的侄女一样对待,因此,拉克西也欣然地接受这份好意。

  『是啊……整个阿度利艾……特别是这个阿度利艾市。』

  『是全国吗?』这恐怕是想让自己的祖国从阿度利艾当中独立出来的人的绝好机会。不过,国家一旦陷入混乱,也会扰乱居民们的和平生活。

  拉克西又再度陷入迷茫中。因为一时的冲动,决定为再兴伊塔鲁而战斗,拉克西没想到她这么做,会影响王兄哈尔德目前治理的伊塔鲁公国的存亡与发展。她只是想保护那片宁静的土地。拉克西的这个愿望,只不过是少女的天真罢了,现在的阿度利艾王国只要有心,瞬间就能将伊塔鲁踏为平地。不管再怎么偏远的山村,只要送过去数百名士兵,就可以将它全灭。不仅是最爱的母亲和哥哥,在那里努力生活的人们,被惨无人道杀害的地狱图浮现在她眼前,想到这里拉克西不由浑身颤抖。

  之后,是悌诶的故国——迪姆共和国的废墟出现在她眼前。阿度利艾只要觉得有必要,就会彻底地将它破坏殆尽,迪姆的废墟,不就是个无言的证明吗?但是,如果阿度利艾出现内乱的话就另当别论了,阿度利艾在处理内政上要是竭尽全力,到时候恐怕无暇顾及合并国的纷纷独立。那么,阿度利艾到底要内乱到什么时候呢?拉克西今后的道路,也完全取决于此。

  『巫女王大人,阿度利艾会怎么样呢?会发生什么事吗?』

  『这点,我还不清楚。』对于拉克西性急的询问,巫女王不禁露出苦笑,尽管如此,笑容中还是充满了宠溺与慈爱。

  『我只知道,这个阿度利艾将要被卷入巨大的漩涡中。』

  『漩涡……吗?』这个比喻,对一个未满十六岁的少年来说,还是太艰涩了。

  『阿度利艾的政治,在先王的时代就分成若干个权力体系,这个不久将会得到表面化。』

  拉克西是为故国复兴的公女,这方面的概念还是有的,因此巫女完就说得简单扼要。

  『巨大的灾难会加速内乱,大臣们会利用这个机会进行权利的斗争。』

  『怎么这样……这种时候不更应该舍弃纷争打假团结一心吗?』拉克西虽然不像哈尔德学的那么精深,不过还是接受过一些帝王教育。

  『人是一种浅薄的生物。』巫女王叹了口气说,『为了自己的私欲,将人民投入苦难中……不,甚至利用人的生命。』

  『当然,大多数人不会这么做。』

  『那么,阿度利艾王国会变成什么样呢?巫女王大人!』拉克西放下手中的餐具问巫女王。

  『不知道……』巫女王微笑着摇了摇头。『那时候的事还不清楚,不过,有一点……』

  『什么?』

  『那个漩涡的中心,就是那个孩子,忒巴悌诶。』

  『悌诶!』拉克西失态地大叫,之后又立刻捂上嘴。

  宰相巴鲁顿回到宅邸是在下午,几个小时后,他在书房接见了一位女战士。

  『你说想辞去保镖的工作?』

  『是的,非常抱歉……』曼莉德将佣金的袋子拿出来还给巴鲁顿。

  『那真是可惜啊……』

  坐在椅子上的巴鲁顿,观赏性地看着站在他眼前,美丽女战士的身姿,身材高大而丰满,颈部纤细修长。

  『请您允许,这完全出于我个人的理由。』曼莉德地头道歉。

  『呵呵……』巴鲁顿含笑说,『被这么美的女性拜托,我怎么忍心拒绝你,这些钱也不用还给我了。』

  『呃……?』曼莉德抬起脸。

  『钱你就收下吧。』

  『作为女人,还要去做佣兵,就说明你很需要钱吧,那你就留着吧。』巴鲁顿拄着脸说,他已经从刚才回来时穿的官服,换上了比较随意的便服。

  『我们又没有签订契约不是吗?只是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当然,不愿意的话也可以拒绝。』

  『那就要先听听是什么事情才能答复你。』曼莉德慎重地回答。如果要刁难她的话,就只有用剑来拒绝了。

  『我想请你将托你送信的男人带到这里来。』

  『好,如果对方也这么希望的话。』曼莉德爽快地回答。这间事先接受下来,具体的还要和奥鲁本和伯斯好好商量一下。

  很意外的,巴鲁顿表示只有这一个条件。曼莉德先向巴利凯告别,然后收拾行李离开了巴鲁顿的宅邸。

  『那位女战士,是去找那个大个子男人了吧?』曼莉德离开后,巴鲁顿对四十岁左右的管家说。

  他是个解放奴隶,负责执掌这个家里的内务,保镖的事也是由他任命的。

  『事实上……主人。』管家恭敬地弯下腰,『她已经去了好几次了。』

  『那个大个子男人好像是‘世界’的同伴啊。』

  巴鲁顿当然知道伊路阿迪鲁和古拉乌鲁将与王非常相似的青年留在宫中。

  连青年的瞳孔异常的颜色也知道,经过调查,他知道那是世界之相。

  世界之相的拥有者,掌握着这个世界的钥匙……

  『原来如此……不仅美丽,而且很有利用价值。』巴鲁顿重复着以前管家对曼莉德的评价。

  『好像的确很有利用价值……』

  VII

  『您发现了吗?』奥鲁本突然换成严肃的表情对伯斯说。

  『嗯,之前就发觉了。』伯斯处世不惊地回答。

  『是黑影团吗?』他们在继续搜索反阿度利艾组织,嗅到这个岛上也没什么奇怪的。

  『跟黑影团的感觉不太一样。』伯斯充满男子汉感觉的眉毛动了动。

  伯斯和奥鲁本,两个人躲在这渔村一角的小船屋里。奥鲁本在这里养伤。幸亏有组织的一员住在这里。当然,这个男人平常是装成普通人过着平静的生活。

  『不是黑影团吗?』奥鲁本感到意外。

  利用废船建造的小屋狭窄又简陋,一到下雨天就漏雨漏得厉害,而且,对原本身材就很高大的伯斯来说行动也非常不便。

  『这只是直觉。』伯斯站起来,拿起旁边的大剑。

  『他们马上就会现身。』伯斯拿起剑,从窗口向外面张望。

  虽然已经接近傍晚了,不过周围还不是很暗,但是黑暗很快就会到访,这时正是攻击他的好机会。就像伯斯说的那样,不久,气息的主人们在小屋周围现身。

  『伯斯……』外面传来了叫喝声。

  『伯斯?摩古奴斯。』

  『你已经发现我们了吧。』

  『那就快点滚出来。』男人们在外面叫嚣着。

  『十一个人吗……』伯斯嘀咕着。

  『目的是伯斯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连奥鲁本也糊涂了。

  『终于来了啊……』伯斯笔直地凝视着奥鲁本。

  『是刺客。』他们终于来了。伯斯可是赏金之首啊。他的父亲遭人陷害,母亲与哥哥被迫自尽,这样还不够,对方甚至悬赏重金要伯斯的项上人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受到刺客袭击了。

  『这是我的事。』他对奥鲁本说,『你不用操心。』

  虽然恢复了不少行动力,但是奥鲁本的伤还是没有痊愈,伯斯不想把他卷进来。

  『是要袭击你的……刺客?』奥鲁本也拿起身旁的剑问。

  『我的父亲是某国的宰相。』伯斯简短地说明。『他遭人陷害被处刑。』接下来的话混杂着讽刺的味道。『而陷害父亲的本人,正是不断袭击我的亲生叔父。』

  伯斯说着走出门外,将门关上。

  刺客当中有几个是熟面孔,应该是前几天解救拉克西的时候出手帮忙的佣兵。

  『原来如此……』伯斯说,『那时候就发现是我了吗?』

  『是十万瑟丁的高额赏金啊。』跟伯斯差不多年龄的男人撇了撇嘴说。伯斯一看就知道他是这群人之中最强的。这时长期从事佣兵职业的直觉。其他职业的人绝对看不出来。这帮男人即使穿着正规军的服装,也会被认为是佣兵部队。周围十个人,身上的气息多少都有点相似,都是在二十五六岁左右,年纪最长的在三十一、二岁左右,最小的刚刚超过二十岁的样子,正是战士的黄金时期。

  『赏金的传闻,在罗达比亚公国的时候就听说了。』主谋者继续说。

  伯斯的故国在罗达比亚公国附近。

  『达特利的金币一百枚。』

  (以下由会员樱并木袋小路在辛苦录入)

  『即使大家平分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十一个人吗……』伯斯嘲笑着说。『分一座山还有零头呢。』

  他双手拔剑准备战斗。悌诶如果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感到悲痛吧。这是场没有交涉余地的战斗。这些男人当然也知道,要拿下伯斯手上戴的,刻有斯托鲁家族的戒指,或伯斯的人头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可不想把头交给你们你们这种人。』伯斯向前进了一步。

  小屋前面是广阔的沙滩。虽然脚下有些不稳,不过挥动大剑没有任何阻碍。

  『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是的。绝对不能死在在这里。

  就算拉克西现在在巫女王那里比较安全,但是这也代表着她不能走出神殿一步。而且,伯斯宣誓守护的悌诶,目前在只身一人身处皇宫中。会不会受古拉乌鲁的袭击还不清楚,总之,伊路阿迪鲁站在阿度利艾的立场上,为了加强巩固自己的地位,一定要打算充分利用悌诶吧,问题就在于,他会怎么利用他……

  是魔法吗?还是非常相似的容貌。或者更甚于——打算利用卡塞斯王家流传下来的预言,仅仅是他不同颜色瞳孔的『世界之相』,就有充分的利用价值。其他的还会发生什么呢?来到这个渔村之后,伯斯就不断思考这个问题。就算悌诶的魔法再怎么强大,归根结底也只不过是魔法。还不能支配人心,当然可以利用他操纵民心。

  人的心……伯斯突然想起,悌诶的内心一旦产生悲痛的情绪。天地间的精灵就会与之呼应,虽然不会掀起风暴,但即使像伯斯这种受过严格精神锻炼的人,胸口也会觉得沉重郁闷。

  如果这种力量继续加强的话,说不定可以操纵意念……伯斯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如果变成这样,那悌诶就真的能支配人心了。

  正因为如此,养育悌诶的莰多里族才将他留在山中,他才会拥有如此无垢透明的心,古拉乌鲁如果发动了这种力量……

  这种想法让伯斯产生巨大的心理震撼。不过没时间多想了,两个敌人已经拔剑冲了上来。

  呜嗷……

  伯斯大剑一挥。这是恐吓性的空抡。两人反射性地向后跳。伯斯在沙滩上奔走,他要确保有利的地形。『来吧!』找到了可靠的落脚点,伯斯浮现挑衅的笑容。

  十一个人,对伯斯来说,也不是不能战胜的数目。一定会赢,就算是为了曼莉德也要胜利。

  『噢噢!』凭着满腔的斗志,最年少的男人向他上段袭来。经过前几天的战斗,他了解伯斯大剑的威力与战法,胜机应该是避开挥动的大剑之后的瞬间。就着大剑挥动的趋势,小规模的回转应该非常不利。男人将伯斯的大剑接受自己的攻击计算在内,弹回后立刻身体下沉,伯斯接剑后上身倾斜一点也在预想中,然后向后退袭击对手的下盘。

  咔!跟预想不同的是,大剑挡住了他的攻击。伯斯挥出的大剑,在对手退后的瞬间就停止了,翻转的速度之快显出男人惊人的腕力。伯斯大剑接受了对方的急袭后,将其弹飞,之后从男人的侧腹将他身体斩成两段。刀刃深及背骨,男人的上半身就像折断了的树枝般向后弯曲,同时,体内的血和内脏喷了出来。下半身也数秒后倒下,周围散发着异臭。

  『啊!』『呜呜。』

  数人响起惊讶与嫌恶的声音。虽然已经习惯血腥,但是一开始就看见这大剑的威力……

  『怎么了?』最强的男人强硬地说。

  『达特利的金币一百枚。』

  『大家平分。』主谋也在旁边煽动。两人混在五人之中一起杀上。咔!伯斯一边将大剑挡在头顶,一边低下头反击。

  『哇!』『啊啊……』五人中有两人被刺中,从一个人的额前都另一个人的肩口被割开。剩下的三人的剑被伯斯的剑挡住了,他一用力,将三人的剑弹开。

  『哇!』三人顺势脚步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脚深深地埋在沙里,这时还是不要动比较好。相对的,另外三个人杀上前来。这次,三人在大简触及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停下来时被剑敲中的三人当中,有两人胸口被切开,另一个的双腕高高地飞起。与其说是靠大剑的锋利,不如说是凭借剑的重量与剑势劈开两人的胸口,这样被撞击一下也会断几根肋骨,更别说是被砍中了。

  『哇!哇!』手腕被砍断的男人惨叫着倒在沙滩上。

  『怎么样?还要继续吗?』伯斯将染血的大剑指向不断后退的主谋。『死了的话,就什么也拿不到了哦。』

  『不……还有机会。』

  『分钱的人变少了,大家的钱只会增加!』还不到几分钟就只剩下五个人,他们已经失去了一半的同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刷!伯斯将剑空抡起来,让沾在上面的血甩出,五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剩下的五个人,对伯斯来说已经不构成威胁了,他尽量不多杀生,就算他们五个人全部歼灭,悬赏伯斯的人也不会消失。这个阿度利艾一定还有其他人知道他的事。

  『上啊!杀了他!』主谋大叫一声,全员一起跳了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

  『伯斯,伯斯!』有人在怒吼,是一位女性的声音。光听声音也知道她是谁,伯斯挥剑,又有两个人在他的剑下毙命。其中一个就是主谋者。滚落在沙滩上的,正式这男人的头颅。

  『曼莉德!』放下剑,伯斯大叫。

  『你们这些……』曼莉德去追正要逃跑的三个人,跳过去举剑就劈。

  噗嗤!男人的背后裂开了一条大口子。嗤!曼莉德反手深深答刺进了男人的背部。

  『不能原谅。』拔出自己的剑的曼莉德在沙滩上疾走。『现在,即使弃剑投降也决不原谅你们!』曼莉德的不可原谅,就意味着死。

  『快跑!』首领和主谋都不在了,最后两个人就这样跳进海里逃生。

  『伯斯!』『曼莉德!』

  曼莉德看到站在沙滩上的伯斯。『受伤了吗?』

  『没有。』伯斯耸了耸肩,现在他的眼里还留有赞许的神色,曼莉德的剑术永远是那么华美,『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她来找伯斯一般都在日落之后,但今天,太阳虽然下山了,天还很亮。

  『我已经辞去了保镖的工作,而且,也考虑到你们差不多该换个地方躲藏了……』曼莉德眉头都不皱地看着脚下的这些残缺的尸体。

  『果然……』

  『你做事还是这么利落啊。』从小屋出来的奥鲁本说。

  本想为他助阵,不过身体不如想象中那么活动自如,说不定反而会成为他们的负担。奥鲁本只好乐观地希望,这些人不是伯斯的对手。跟想象的一样。

  『奥鲁本先生,我是带着巴鲁顿宰相的信到这里来的。』曼莉德收起剑用手擦去上面的血,将一封书信交给他。

  『对方想见奥鲁本大人,希望我带您过去。』

  『然后呢?他是怎么回答的?』

  比起袭击自己的刺客,伯斯更介意曼莉德的安全,他就是不想她卷进政治的是非中来。

  『他说之后会跟奥鲁本先生单独说。』曼莉德回答。

  『没有其他的回应吗?』

  『是的……』

  『伯斯大人』

  粗略浏览了一下信的内容,奥鲁本抬起头看着伯斯与曼莉德。

  『对方说愿意庇护你。』

  『庇护……』伯斯耸了耸肩,『这从何谈起?』

  在阿度利艾王宫,同样在看巴鲁顿书信的还有女王玛蕾茜昂娜。

  『世界之像……』他呢喃着。

  『为什么称他为世界之相?』彼瑟露问。

  『据说这个人呈现的面相,是掌握这个世界命运的钥匙,几百年才出现一个这样的人……』

  『是什么样的面相?』

  『右眼是绿色,左眼是紫色。』玛蕾茜昂娜满足地说。

  『可能早了点。』她自言自语,『不过这样一来,就读懂伊路阿迪鲁的意图了。』

  『陛下的意图?』

  彼瑟露越来越无法跟上她的思维方式。不过只要自己尽自己的忠诚心就行了,其他不用考虑的那么深。

  『伊路阿迪鲁陛下与古拉乌鲁大人……啊。』玛蕾茜昂娜将目光转向傍晚的庭院。

  这数日来,伊路阿迪鲁没有来到后宫,他是在躲避玛蕾茜昂娜,还是想躲避跟自己十分相似的青年……

  遥望着庭院的方向,玛蕾茜昂娜突然转过头来。

  『听说那个人跟阿纳伊娜很亲近。』

  『因为那个女孩是迪姆人。』

  彼瑟露不明白刚才的话题跟阿纳伊娜有什么关系。

  『一定是因为是同一个国家的人,才会有某种亲近感吧。』

  彼瑟露在努力回想:『阿纳伊娜经常去她母亲那里。』

  『母亲……』

  『据说失明的母亲和哥哥住在城外。』

  『母亲和哥哥……』玛蕾茜昂娜半闭着眼睛,『有趣……』

  到底哪里有趣了,彼瑟露不敢问。他发觉玛蕾茜昂娜在一边眺望庭院一边思考着什么。庭院的树木,以及盛开的花朵逐渐消失在暮色中,凉爽的风将玛蕾茜昂娜头发微微掀起。

  『拉克西……拉克西……』呼唤她的是那只被称为森林王子的小鸟。不知道是不是记住了拉克西的发音,小鸟总是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拉克西感觉就像悌诶在呼唤自己一样。神殿中有几位年轻的巫女,已经跟她十分亲近了。不过因为不想打扰巫女们在神殿的工作,拉克西大多时候还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小王子。』拉克西这么称呼着只小鸟。看着那双黄金色的眼睛,就让人想起那个与悌诶长得一模一样的伊路阿迪鲁。

  那张绝美的侧颜浮现在眼前,他那种孤独究竟从何而来?自嘲地说着自己被妹妹所憎恨……

  悌诶说他和伊路阿迪鲁是魂之双生子。那么现在,在宫殿中,这两个魂之双生子一定相遇了吧。魂之双生子,应该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跟悌诶在一起的话,他应该不会感到孤独了吧。』拉克西面对着小鸟说。

  『两个人合力的话……』拉克西突然反省到自己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啊?』如果悌诶将力量借给伊路阿迪鲁。那么阿度利艾在没有陷入混乱之前就会被平息,这样的话,要再兴伊塔鲁的话就不可能了。将病弱的哥哥接到这气候舒适的伊塔鲁的愿望就成了泡影。山地的严冬,对哈尔德的身体来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负担。

  『王兄……』拉克西想起兄长英俊的面影,总是那么的温和,那么的安静,跟悌诶很像。

  但是,最近却有种不同的感觉。是因为他发现悌诶在极度压抑自己的情感。那么,哈尔德是在静观其变吗?还是真的放弃了……不安的情绪侵蚀着胸口。

  『悌诶……』对着小鸟,拉克西总是用少年的说话方式。『我想离开神殿。』

  『然后呢?你的身体有什么变化?』微笑着询问的,是魔法师拉古鲁德长老。

  『怎么说呢,这也许就是世界的力量吧。』拉古乌鲁察觉到拉古鲁德语气中的迷茫。

  『现在还不清楚这种力量到底能派上什么用场。』他认真地回答,『不过有这种力量已经十分惊人了。』

  『恐怕他本人也不是很清楚吧。』拉古鲁德指出。

  『如果经过训练的话,说不定可以控制这股力量。』古拉乌鲁抬头笔直地看着拉古鲁德的脸,凝视在那双眼睛。

  『谁都需要一位指点迷津的老师。』

  『哎呀呀呀……』拉古鲁德故意耸了耸肩。

  『你要把这么大的重任托付给我这样的古稀老人吗?』

  『我突然想起老师所说的力量。』

  『什么力量?』拉古鲁德明知故问。

  『师父不是说过,神明是可以呼唤的吗?』

  『神吗?』拉古鲁德呵呵地笑了。

  『即使祈祷也不会有任何回应的神明……』拉古鲁德想起不久之前古拉乌鲁说过的话。

  是不是向神明祈祷也没有什么用处?当时古拉乌鲁这么问。

  而拉古鲁德即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我师啊,人类的行动是不是都遵照神的旨意?』古拉乌鲁问。

  『不,虽然无法拒绝,不过我认为人类是凭借自己的意志行动。』

  拉古鲁德认真回答后,又再度微笑。

  『更何况意志这种东西,是不可动摇的。』拉古鲁德说的是悌诶。

  『要阻止「世界」的力量,就要完全控制「世界」本身,就算你我合力啊……古拉乌鲁大人。』这次轮到拉古鲁德认真地看着古拉乌鲁说。『也无法动摇「世界」的意志!』

  旋涡已经开始转动……

  而旋涡的中心,悌诶的周围依然十分平静。还是无法与伊路阿迪鲁见面,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刚开始还非常悲伤,现在比那时要好多了。尝试了各种方式,虽然很少,他终于可以感受到伊路阿迪鲁的内心了。也许正因为他们是魂之双生子,才会如此的心有灵犀。换做是其他人,如果不在自己的身旁,是无法感应到的。

  但是,这种只限于跟伊路阿迪鲁在同一屋檐下。

  无法具体揣测他内心的动向……只知道他是高兴还是悲伤之类的情绪。

  今晚伊路阿迪鲁的心很乱,是一种悌诶难以理解的愤怒却又悲伤之类的复杂感情。悌诶一时无法应对。他在夕风吹过的庭院石椅上坐下来,弹起了荼鲁度。为了让自己也平静下来,荼鲁度悠扬的声音传到了宫廷深处。

  风越来越大,树木发出沙沙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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