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001 港他喜男

  你知道日本人的平均生涯总收入是多少吗?

  大约是两亿圆。大部分日本人一辈子可以赚到的金额,是两亿圆。

  若将支出纳入考量,实际到手的金额就更少了。

  头脑聪明、长得好看、有干劲、运气也不错的话,收入就能增加吧。

  可是,我完全没有那样的天赋。这辈子想赚到这双手连摸都没摸过的两亿圆就很拼了。

  ……我忽然有个想法。假如能够把好几人赚的钱全纳为已有,收入就会随人数等比例暴增好几倍。至于供养我的人,只要给他们基本的生活费就能活命。

  一些无聊的杂志上,不是常有无聊的广告吗?

  说是只要购买这种石头,运气就会变好:或是有了奇迹手链就能改变人生之类的。

  在拍卖网上,也有大同小异的怪东西。

  【Slave Control Method】(奴隶控管机制)

  —只要戴上这个,就能把他人纳为奴隶——

  在拍卖网上一元起标的那个商品,一直都没人下标。

  相当大言不惭的可疑商品,却引起了我的兴趣。

  含运费付个几百圆就能入手的话,我就被骗骗看吧。

  收到的小包裹里,放有巴掌大小的金属物品。简直跟牙齿矫正器没两样。还附了一本小册子。是说明书吗?

  ——你上排的牙齿有十颗吗?

  我用舌头数了数。没长智齿的我,大概有十四颗牙。臼齿那一带很模棱两可,数不出正确的数目。

  翻到下一页,上头绘有将金属物品放入口中的说明图。

  看来是要嵌入上排牙齿的内侧。要将来路不明的玩意放进嘴里,心里多少会有些抗拒;但我还是将那东西稍微用水洗过,放进嘴里。

  嵌进上排牙齿内侧的金属物品,材质上用了透明树脂,与牙齿内侧意外地咬合。我对着镜子将嘴巴张成一字形,金属物品被牙齿遮住看不见,牙龈隐隐作痛,却很有快感。似乎不会妨碍说话和进食。牙齿矫正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吧?

  我用舌头舔了舔冰冷的铁丝,翻到说明书下一页。

  【Slave Control Method(以下称为SCM)

  只要使用这个,就能制造出绝对服从的奴隶。

  联谊时,你玩过国王游戏吗?

  有没有在电视节目上看过接受无聊惩罚的艺人?

  艺人得被迫做他们讨厌的事。然而他们为什么要做?

  因为那是有好处(有钱可拿)的工作,他们自然觉得有责任遵守游戏规则。人只要感到有「责任」,就会想「尽责」。在社会上打滚越久的人,责任感就越强。

  SCM会从你的声音撷取特殊的周波,持续增强输掉对决的责任感。不管再小的对决或游戏,只要让对方抱有「我输了」的念头,将「惩罚游戏」的责任感强加于对方身上,对方就会变成你的奴隶。

  就像国王游戏,你只要赢那么一次,就能永远当国王。

  戴上SCM的人彼此接近到方圆三十公尺内,SCM就会震动、互相知会彼此的存在。距离缩短到方圆十五公尺、五公尺,震动也会随之变得更强。

  对决内容,则由接受挑战的一方决定。

  假设A向B下战帖,对决内容就只能由B决定。你同戴上SCM者一决胜负,不管是什么样的对决,只要是你赢了,不问刑事责任能力,都能将对方变成奴隶。

  沦为奴隶的人,绝对无法违抗主人说的话。】

  ——我翻阅小册子,感觉像在看一本我没有的游戏攻略本。

  同戴上SCM者?原来不是任何一个阿猫阿狗都行啊。是说除了我,还会有笨蛋愿意戴上这种东西?做出这玩意的笨蛋又是什么样的家伙?就像实际戴上它的我一样,是个闲得发慌的人吗?

  我一面用舌头轻轻划过牙齿内侧,一面点燃香烟,继续阅读说明书。

  SCM拿掉后,效果似乎也能持续廿四小时。

  ……拿掉后也持续有效,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继续看说明书,来到了【应用篇】。

  翻到下一页时,屋里响起电子音。是手机的来电铃声。

  「要不要现在去喝酒?」是大学的棒球球友打来邀我。

  这个朋友所谓的「喝酒」,指的是由居酒屋喝到酒店的拼酒之旅。我常陪他去,但今天没那个心情。他就说:「我玩吃角子老虎赢了很多钱,酒钱我出。」宁愿自掏腰包也要我陪,或许有什么理由,但我还真没理由不去。

  我马上准备妥当,走出家门。

  二月里,新宿的夜晚。

  即使裹了层层冬衣,裸露在外的脸部肌肤和隔着牛仔裤的脚还是感觉得到空气的冰凉。

  街道上,做夜间行业的上班女郎熙来攘往。

  梳着高高蓬蓬、染成亮色的发型,大概是要遮掩没化妆的素颜,夜里也戴着太阳眼镜。

  目光不免移到黑白相间的格纹大衣下正中央的V领。女郎瘦归瘦,大衣的衣领缝隙却隐约可见蛋般滑嫩的乳沟,大衣底下伸出修长的腿……好美的腿。

  我不禁幻想起那双脚缠住我的脖子,脚背磨蹭脸颊的情景。接着掠过心头的,是敬佩对方在这样的寒冬中竟有露腿的勇气。

  ……我不是变态。男人看到女人时,大抵脑中都是这类无聊的想法。

  我沉浸在对擦肩而过的女子的妄想中,忽然眼前一片漆黑。

  像是撞到毛毯似的软绵冲击袭来。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脑筋一时转不过来。

  有个男人转过头来,说:「噢!怎么啦?」……听到那句话,我顿时意会过来。

  「啊,没事。对不起。」

  他的年纪和我相仿,但身材比我高大。头发像是狮鬃般四射炸开。

  男人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消失在人群中。

  虽然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却让我有些悔恨。

  男人雄狮般凛凛的相貌令人畏怯。也让一头撞上的自己羞愧得无地自容。

  结果,我也只能像只缩头松鼠小声道歉……原来我是如此卑微的人。

  一分钟前我还浸淫在来回舔舐擦肩而过的女人脚的幻想之中,现在我只希望能来场地震,掩埋掉这小小的失败。

  怀着一肚子的忧郁,我抵达了和朋友相约见面的便利商店。

  朋友已经到了,在店内站着看免钱的书。平日我们都是杀去居酒屋喝点小酒再上酒家,但那天不同。

  朋友一开口就挑明:「直接上酒家吧。」我不是付钱的那个,没意见。

  朋友带我去的是家超高级酒店。常听说那家的口碑很好,女孩子个个像明星般标致、一个恐龙妹都没有。大部分的店家门口都会有黑服在揽客,但这家门口没有。不愁没客人上门吧。(注:酒店行业中担任揽客、外场招待的男性,统称为「黑服」。)

  一进到店内,温暖光线柔和了视野,『咿——』我也感到牙齿内侧产生了震动。震动不到几秒就结束,「欢迎光临!」黑服装模作样的招呼声唤回了我……刚才那是什么?

  虽然很在意嘴里的震动,但眼前的景色和粉味更吸引我。

  开了暖气的店内弥漫着香水味,让我真切感受到自己「来到了酒店」。

  黑服问:「请问有特别指名吗?」朋友马上回答。

  「有,授理爱在吗?」

  那一刻我懂了。这家伙是想见看上的酒店小姐,才会邀我来。直接跟我说他有想泡的对象不就得了?在这种情形下得知总教人不悦。

  原本我们就不是什么好交情的哥儿们。他要请客,我也只觉得幸运甚于感谢。今天他请我上这么高级的酒店喝酒,日后我也只能跟别的朋友打趣糗糗他:「那家伙迷上了酒店小姐。」

  一入座,口中便开始震动,『咿』声大作。就像被牙医用机械抵住,怪不舒服的。震动不到几秒就结束了。

  黑服很快带了一位小姐过来。「这位是砂知小姐。」

  接着又来了另一位。

  「打扰了,这位是授理爱小姐。」

  名叫授理爱的酒店小姐在朋友旁边坐下。

  发型就是俗称的酒店公主头。发色是不会太夸张的亚麻金,螺旋卷卷得有品味也有型。华丽的发型让头看起来特别大,脸蛋相对就小很多。

  小巧的薄唇暗沉中带着光泽。大眼睛、鼻梁高挺。身材苗条,大概有一百六十公分以上。手脚细长又白皙。别说皱纹,连毛孔都看不见。

  是我或朋友下跪哭求,也绝对把不到的超级美女。

  大脑有生以来第一次理解到何谓「看得入迷」,接着本能尖叫:「好想要!」

  我瞥见视野一角的朋友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招待我的女人长得也很漂亮,只不过是红发,皮肤又黝黑。也就是辣妹系,不是我的菜。女人戴的银色手链映入我的眼帘。八成也是叫男人买给她的吧……叮叮咚咚的,花枝招展。

  和那个自称是「授理爱」的美女相比,这女人不过是陪衬的布景。

  朋友用夸张的言辞诉说吃角子老虎赢钱的事迹,授理爱巧笑倩兮聆听着。

  我的心变得好热:心烦气躁到最高点。直到刚刚还被我瞧不起的朋友,正和我渴望得不得了的女人聊天。

  喉咙渴得要命,我猛喝加水威士忌解渴……不喝则已,越喝越渴。

  布景女用掌心辽着打火机,朝我递火。

  「先生会不会抽太多烟了?」

  ……闭嘴,布景女。

  我舔了舔牙齿内侧的金属物品,把它压得更紧。

  ……逼使他人服从的SCM。刚才发生的震动,会不会是SCM持有者彼此接近时的警铃?假设授理爱戴着SCM,SCM的力量又是真的,我就能完全拥有她了。

  如此违背常理的机械,正常人绝对连试都不想试。然而,不明就里的紧张感以及像是忍到不能再忍、结果还是大便了的激动情绪,直朝腹部排山倒海而来。

  常人不会相信的这种力量,黄汤下肚,借酒壮胆的我衷心期盼「它是真的」。

  「……来玩游戏吧。」

  下腹部黑暗又激昂的情绪波动,终于变成了言语。

  朋友有些不悦。这也难怪。他花大钱请我上酒家,我不仅没为他帮腔,还占用了授理爱宝贵的坐台时间。

  尽管如此,我已经做好了相当的心理准备。最坏最坏,也只会失去不会再见面的酒店女公关,和喜欢玩吃角子老虎、迷上酒店小姐的可有可无的友人。

  不顾朋友恶劣的心情,授理爱眼睛直发亮。

  「好呀,玩什么游戏?」

  布景女也身子前倾。与其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无聊对话,倒不如玩玩游戏来得好打发时间。

  我对着授理爱说:

  「不如你告诉我,你会玩些什么游戏。」

  「咦——怎么办?」

  布景女拿出空玻璃杯,放在授理爱面前。

  「香烟那个如何?」

  「啊,那个不错。」

  授理爱在玻璃杯里倒入水,仔仔细细用水沾湿杯缘。

  「咦?是这样玩没错吧?」授理爱开心似地喃喃自语。我和朋友不禁看呆了。

  纵然授理爱的美貌杀伤力极强,言行举止却像少女般可爱,这也是她的魅力所在吧。

  授理爱抽出一张桌上的面纸摊开来,平放在沾了水的玻璃杯杯缘上,面纸随即浮现浑圆的杯缘形状。接着用双手连同玻璃杯将面纸包住,缓缓拉开。

  面纸碎成片片,玻璃杯杯缘鼓得像面小太鼓。

  「好棒!一次就做到了!」

  布景女也插嘴:「好厉害。」

  「嘿嘿。砂知姐,你有香烟吗?大家都会抽烟吧?」

  我和朋友点点头,授理爱跟我朋友借了壹圆硬币,放在面纸上。

  「现在起大家一起抽烟,再轮流把烟蒂的火碰触面纸。谁要是让壹圆硬币掉到水杯里,谁就输了。」(注:类似我们的线香烧币游戏,又名「唐伯虎点秋香」。)

  授理爱将玻璃杯放在桌子正中央。

  「我们有四个人,失误的人就淘汰。」

  朋友问:「输了要罚什么?」问得正好。

  「我们女生输了干一杯,你们男生输了就点香槟。」

  「不……最输的人要对最赢的人唯命是从,如何?」

  听到我的提案,授理爱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间。

  「咦?唯命是从?」

  「叫我去死,我可不依哝。」

  布景女说的话夹杂着乡音,大家听了都笑了。我当作没听到。

  静静地吸气……现在是关键时刻。我要将这些家伙的心一一击败、完全撂倒。

  「你们想一想嘛。唯命是从耶?再没有如此温和又严厉的惩罚游戏了。惩罚是轻是重,端看最后赢家的道德观。你们赢了,我们就照刚才说的点香槟。要是我们赢了,你们只干一杯也可以。我说的唯命是从,只是想将惩罚游戏的格局做大一点。」

  好像没人听懂我话中的意涵。我只要他们同意,听不听得懂无所谓。我长篇大论不是要让他们听懂,而是要让他们觉得再考虑下去很麻烦。

  「……嗯,那我同意。」

  大概真的嫌麻烦吧。布景女率先答应。

  ……很好,布景女,你真是典型的日本人。

  「啊,要是我赢得第一名,授理爱是最输的第四名呢?」

  布景女的发言将我拉回了现实。我没想到同性队友的输赢规则。

  「那就再比一次如何?」朋友适时帮了腔。

  对喔。「那样不错,就这样吧。」

  我紧綳的精神状态已经开始疲软,只希望游戏能快点进行。

  授理爱说:「那么,就这样吧。」朋友也颔首同意。

  我们又准备了另一只铺了面纸的玻璃杯。

  「那么,大家一起抽烟!」授理爱一声令下,大家都在嘴里叨了根烟。

  同时,我口中响起了『喀』一声。

  顺序以猜拳决定。依序是我、授理爱、朋友、布景女。

  我吸了一口,缓缓将烟蒂的火靠近玻璃杯。纯白面纸的黑色焦痕逐渐往外拓展。

  「直到烧开一个洞才能停喔。」即使听见授理爱的声音,我的视线也没有移开玻璃杯。

  洞是烧开了,烟灰和面纸都没掉落。但我不敢掉以轻心,缓缓将烟头拿离面纸。

  授理爱和布景女发出惊呼。

  壹圆硬币动都没动。安全过关。紧绷的肩膀顿时放松。我可以好好抽烟了。

  朋友高喊一声:「好!」双手握拳,摆出胜利姿势……你当我们是男女对抗,我可是把你们三人都当成敌手。

  下一位轮到授理爱。她湿润的红唇抽了一口,把多余的烟灰掸落烟灰缸,抓着火种靠近面纸。

  ……啊~~真想当授理爱抽的那根烟的滤嘴。

  像是要舒缓紧张气氛,授理爱开口了。

  「授理爱今天牙齿好痛喔。」

  心中有道像是捡到别人钱包的兴奋暗潮蔓延开来。

  牙齿痛……果然授理爱也戴着SCM!

  布景女跟着说「我也是」,朋友打岔:「那又没关系!」

  授理爱也过关了。虽然我觉得她的香烟抵住面纸的时间过短,可是没人抗议。「呼、哇~~」授理爱尖声吁了口气。

  朋友大喊「什么嘛」,反身往后仰。

  接着轮到我朋友。不知是为了培养作战情绪还怎样,只见他咬紧下唇,直勾勾瞪着玻璃杯。看到他那副死命的模样,我莫名感到恶心。

  铺在玻璃杯上的面纸,顺利烧焦了第三个洞。

  朋友大叫:「呜哇!好险、好险!」

  「是你危险吧!」虽然很想跟他这么说,但我还是假意握拳说:「很好!」

  轮到布景女……不对,人家有名有姓,叫「砂知」。

  砂知拿着点燃的香烟缓缓靠近白色目标物。

  她的手抖得很厉害。下一秒,噗通一声,壹圆硬币掉到了杯底。

  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大叫:「啊——!」

  砂知嘴巴张得开开的,面向我们。

  「我搞砸了!

  ……是啊。你的确搞砸了。

  我下腹部蠢动的兴奋暗潮与紧张感,一下全冷却了。

  改用第二只玻璃杯开始第二回战。

  大家都草草带过,壹圆硬币并未掉落。不过,面纸已烧开了一个大洞。

  轮到授理爱玩时,壹圆硬币掉了下去。最后变成我和朋友一对一单挑,但是朋友自暴自弃似的把香烟往玻璃杯一压。壹圆硬币当然掉了,游戏也宣告结束。

  朋友输掉的那一刻,我的口中发出了『喀、喀喀』的声响。

  「……好了,那要罚什么?」

  听到授理爱的声音,我一本正经地看向落败的布景女。

  「让我打炮。」

  「啊?」旁边的授理爱露出厌恶的神情;我也听见朋友的窃笑声。

  ……布景女一本正经地回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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