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你应该知道『飞碟』的字源？」
以前创也好像曾经跟我说过，不过一般人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我懒得跟他解释，只是一径地摇头。
创也大感讶异，开始详细说明：
「一九四七年六月二十四日，肯尼斯阿诺德驾驶自用飞机飞行时，目击九个不明飞行物体，形状跟『闪闪发亮的咖啡盘』一样，所以称作『飞碟』。」
啊啊，好像在哪里有读过，不过详细日期及人名当然不可能牢牢记住。
「不过，其中却出现了错误。阿诺德并没有说『看见盘状飞行体』；他说的是：『其飞行方式，宛若将咖啡碟自水面上抛过对岸一样。』换句话说，所谓的『飞碟』，并非指他所见物体的形状，而是飞行方式。」
「……」
「他从头到尾都没说看到『圆盘』，可是，媒体却错误报导成：『看见圆盘状飞行物体。』当时在美国造成相当大的骚动，一时之间，此类的目击报告犹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
「直到现在，幽浮＝飞碟的印象在人们心中仍然根深柢固。因此，就算在天空中看到的不是圆盘，先入为主的观念，仍容易让人产生圆盘的错觉。」
「……」
「典型的幽浮真是圆盘形吗？这点十分值得怀疑。」
「喔——」
我附和，企图结束这个话题，创也仍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对了，为什么现在我会想起创也说过的废话呢？
那是因为，此刻我从岩缝中所见到的东西，就是一个个「圆盘」。
如同两个咖啡盘贴在一起的形状，上半部是银色，下半部为黑色，没有尾翼。
叫小学生「试着画画飞碟」的话，一百人中有九十九人会画的那种圆盘。
「……创也，你有没有看到？」
「嗯。」
「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是真的。」
创也停了一下才回答。
「说得也是。」
我轻松地说。
周遭的气氛变得和缓。
因创也的一句话而破坏殆尽，
「然而，那个圆盘如何进到岩石中来制造？」
「……」
「不管栗井荣太撒多少钱，总会有办不到的事情。」
科学能力花钱也买不到。
那么，眼前的真是飞碟……？
「惨了！」
「放在冰箱的布丁，今天到期！」
创也拍拍我的肩。
「我了解你想逃避现实的心情，但是，要逃到何时？」
「……创也，你告诉我，这是事实吗？此刻所见真是现实吗？到底是游戏，抑或真实世界？」
「可以确定的只有一样，这是真人版角色扮演游戏——栗井荣太创造的世界。」
「……」
创也转身背对我，走向来时路。
我点亮火把，匆忙跟上。
「游戏世界？现实世界？——想这些有啥用？最重要的，冷静对待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创也喃喃自语。
我们回到岔路。
此时，一阵细微的声音传进我耳里。
出现「喀、喀」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朝我们走来。
我熄灭火把，因为在黑暗中手持火把，仿佛是跟对方说：来找我啊。
站在原地，竖起耳朵。
脚步声……听不见了。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创也说。
也许他说得对，可是，刚才我的确听到脚步声。
「我也听到了，但搞不好只是我们的回音。」
创也悠哉地说。
「……」
我又重新点燃火把，往刚才没走的右边道路前进。
虽然没听到声音，但总觉得背痒痒的，很不舒服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旋即走到尽头，跟之前一样。
我熄灭火把，等到眼睛适应黑暗后，才左右观察。
发现有亮光自岩缝中透出。
眼睛对准岩缝往里瞧。
「……」
我无法将眼神从缝隙中移开。
些微的明亮光芒，感觉像岩石本身发出光亮，而不是电灯的关系。
中央有个圆而浅的游泳池——一个不能跳水的游泳池。
绿色凝胶状的东西布满整个泳池。
泳池边还有各式各样粗细不同的电线，简直像纠结不清的毛细管。
「看到什么？」
我不发一语指着岩缝。
创也看了一眼，立刻问我：
「……那个又是啥？」
对于无法回答的问题，沉默是最佳选择。
我们靠着岩石，各自找缝隙观察眼前的情形。
这时，泳池底部有光芒产生，凝胶状的东西闪闪发亮。
……什么？
池面掀起微微的波动，波动逐渐变大，不久，数根手臂般大小的东西浮出池面。
「……」
我们都无法言语。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池面浮起之物，渐渐串连在一起，变得更是巨大。
「……」
一个黏答答类似人偶状的东西不停抖动，似乎要从泳池爬出来。
「这……这，这个……」
讲话结巴，少了平常应有的流利。
「这是不是外星人在培养他们的同伴啊？」
「……」
创也没作声。
对于无法回答的问题，沉默是最佳选择。
飞碟的制造工厂、外星人培养场——这一路看见的情景，给了我们极大的冲击。
「啊啊，我忘记了！」
我双手互打站起来。
「租来的DVD忘记还……今天到期。」
创也这次没说「别逃避现实」。
温柔地拍拍我。
「那真是太糟糕了，逾期费很高喔。」他同情地说。
有钱人家出身的创也，竟然知道逾期租借费用高昂，有点小窝心。
「那我们赶紧把『终极RPG——IN塀户』破关，回到我们居住的城市。」
「也好。」
我们相互搭肩，踏上原来的道路。
幸好没遇到奇怪脚步声的主人。
07
我们走出裂缝，重回悬崖边。
找个树荫坐下来。
好累，精神疲劳更甚于肉体。
「喂……」
我靠着树问创也：
「脑中一片混乱，来到山上，我的行动力优于思考力，导致无法好好整理思绪——所以，思考的事还是交给创也来做。」
我面向创也伸出一根手指头。
「我最想知道一点，外星人真的存在吗？」
「……」
创也没有回答。过一阵子，他才轻声说：
「以现今的地球科学来说，想在岩壁中做出那种飞碟，根本完全不可能。所以，外星人是确实存在。不，等等……」
创也抬头。
「昨晚飞碟坠落之后，外星人立刻做出新的来，可能吗？那么短的时间内……」
「……」
「不管外星人有多强的超能力也办不到。」
「等一下，创也，既非地球人，又非外星人，那剐才看到的飞碟，是谁做的？」
我问。
这问题问得真棒。
「你的问题很好，地球人有文明上的缺陷，外星人有时间上的不足。这么说来，根本没有人制造飞碟——太白痴了！」
说到此，创也合不拢嘴。
然后，
「外星人只有一个吗……？」
创也自说白话。
「喂，停一下。」
我阻止创也继续往下想。
「有件事要先讲清楚。」
「耶？」
创也楞住，我说：
「外星人用『一个人』来数，正确吗？」
「什么？」
「因为『一个人、两个人』是地球人的数法，外星人直接这样数可以吗——？」
「……」
创也死命地盯着我，表情突然一变，温柔地笑着说：
「内人，给你出个考题，仔细想想再回答。」
伸出一根指头。
「五斗柜的单位量词是啥？」
啥咪？五斗柜的量词？
一个……两个……不对，不是那样。我记得奶奶有教过。嗯，是什么哩……
不理会沉思中的我，创也喃喃自语：
「栗井荣太的档案中，有塀户村的略史，里面含有塀户村的龙神传说。」
五斗柜是一箱、两箱——错。不是箱。
「龙神传说……从前人不晓得飞机长怎样，一看见闪闪发亮的飞碟……可能会认为龙神在天空飞。——也就是说，以前飞碟就来过这里。」
一碗、两碗……嗯，不合不合。
「而昨晚飞碟又再度到来。飞碟两度造访同一个村落，这当中一定有理由。什么理由呢？」
好像跟鱼有关系，一条、两条……怪怪的，根本不对。
「对喔！第一次来的飞碟掉在村里，所以昨晚又来一架飞碟前来相助——事情兜起来了！」
一尾、两尾……喔，就是这个！残存的记忆告诉我：「宾果！」
「我知道啦！」
我们一齐叫喊。
「外星人有两个！」
「五斗柜的量词是『尾』！」
我们一起大叫，同时间沉默下来。
创也早我一步开口．
「你刚说什么？」
「我想到五斗柜的量词。『一尾、两尾』，对不对？」
创也用力噘起嘴巴：「噗噗！」
耶——！
创也怜悯地看着失望的我。
「五斗柜量词是『一棹、两棹』。这是因为古时候以竹竿来搬运五斗柜。」
啊啊，对啦！我就记得跟鱼有关，只差一点……
振作起来后，我问创也：
「创也你知道什么？」
「我们都搞错。外星人其实有两个。」
虽然心里很在意，创也用「两个人」来形容外星人，不过无妨，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
「一件一件来思考。昨晚掉落的飞碟，来地球有何目的？」
太简单了。我注意着自己的发音说：
「观光！」
创也握紧拳头。我保护自己的头部，以防被揍。
深呼吸一口气，创也接着说：
「昨夜到访的外星人——先暂且假设他叫『纽』。」
「神宫寺已经给他取名为『巴欧』。」
「你不认为叫『纽』比较帅气？」
关于创也取名的品味，还是别深入追究。
「纽专程来解救很久之前造访塀户村的外星人。」
「你怎么知道？」
「村里流传的龙神传说，是村民看见空中的飞碟所编造而成。」
「……」
「先来塀户村的外星人——假设叫『欧鲁德』。」
关于创也的品味（以下从略）。
「欧鲁德的飞碟也恰好坠落在塀户村。这地方的地磁气好像有破坏飞碟仪器的设定。」
创也说得忘我。
「欧鲁德为了回去自己的星球，经年累月重新打造飞碟。那就是我们刚才看到的飞碟工厂。」
「问题！」
我举手。
「从以前一直待在塀户村的外星人——叫什么来着？」
「欧鲁德。」
创也一脸厌恶，我以手安抚他的情绪。
「欧鲁德能长生不老吗？龙神传说很久很久之前就有了。来地球已经那么长的时间，竟然还没死不是很奇怪。」
「欧鲁德寄生的村民若寿终正寝，就寄生到下一位村民。
—他靠这种方法活到现在，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真实身分。」
「下个问题！X是纽还是欧鲁德？」
「……」
创也不作声。
创也不服输的个性，要他说「不知道」，比登天还难。
我换个方式问。
「X对我们下毒手的用意何在？」
「对外星人而书，杀个地球人没什么大不了。道理跟我们走路时，不小心踩死蚂蚁一样。」
我脑海里「外星人的印象盒」中，ET（※中译片名为「外星人」。一九八二年上映的美国科幻电影，造成相当大的轰动，二十年后经过数位化又再度登上大银幕。剧中的外星人无害的可爱模样，以及与主角小男孩真挚的情感交流深得人心，让「ET」一词一度成为外星人的代名词。）和拉姆（※高桥由美子的漫画《福星小子》里身穿豹纹比基尼的火辣美女外星人。）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异形、终极战士及突变第三型等电影里外星人恶心又可怕的形象。
「即使皆为地球人，只因文化语言习惯的不同而产生隔阂，于是互相憎恨、甚至残杀。所以我实在想像不到，外星人究竟打什么鬼主意。」
创也摇头时，
「看来不需要给你们提示。」
神宫寺的声音响起。
本人从旁边的树荫下走出来。
「真了不起。到现在为止，『终极RPG——IN塀户』的故事都有掌握住。」
神宫寺咧嘴一笑。
创也左手指抵住右手掌心。暂停。
「我们进去裂缝时，你跟在后面吗？」
「没有。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们出来。」
听完神宫寺的回答，我和创也面面相觑。
他没说谎。身为游戏王，若说谎的话，「终极RPG——IN塀户」便无法成立。
神宫寺打开手中的档案。
「为了接下来故事的进展，必须给玩家提示，但你们两个已经顺利地往下一关前进。」
所以，刚才创也说的话都正确罗？
「其他的玩家如何呢？」
「无可奉告。想知道，自己去调查。」
神宫寺拒绝透露其他人的消息。他一页一页翻阅档案，一边说：
「今后要小心提防巴欧和涅提夫，还有被外星人寄生的玩家，希望你们安然破关。」
涅提夫……？
「什么东东？」
「啊啊，外星人的名字。从以前就住在村中的外星人叫『涅提夫』，昨晚才来的叫『巴欧』，你们好像称作『欧鲁德』与『纽』。」
神宫寺噗哧一笑。你们两个的sence，只是五十步笑百步……
「一旦被外星人寄生的话，会怎样？」
创也问。
「被巴欧以及涅提夫寄生的人类，没办法恢复原状。不作任何改变将game over。想取得胜利，就要跟所有玩家成为伙伴。」
「如何成为伙伴？」
「你被寄生后我再说。」
神宫寺给我的回答。
「那么，我想今后游戏的进展，你们已大致了解。换你们回答我的问题。」
神宫寺阖上档案。
「我今早去过农具棚，彻底被烧得精光。那不是你们干的吗？」
我和创也一起摇头。
「不。我们是被害者。不过，你既然这么问，代表——在餐厅偷袭我们的X，跟放火烧农具棚的并非同一个人。」
创也推推眼镜。
「程式出错？」
神宫寺没有正面承认。但他嘴角上扬。
「也许吧。」
笑着说。然后，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天空，嘴里念念有词。
「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经验不足犯下的错误吗？」
对于创也的讽刺，神宫寺摇摇头。
「程式病毒。已经模拟过无数次，去除当中的问题。然而，竟还出现这种不能预测的错误……」
他看着我们，眼神中带着歉意。
创也耸耸肩。
「无论多优秀的程式，难免都会出错。不用介意。而且，『终极RPG——IN塀户』很有趣。」
神宫寺笑了一下。
「嗯，请让我问个问题。」
我羞怯地举手。
「关于程式的病毒……有没有可能杀人魔埋伏在村子里？不是游戏世界，而是现实世界……混在『终极RPG——IN塀户』的杀人魔，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而展开行动——而他的行动却被当成电脑臭虫？」
突然，创也与神宫寺表情茫然，不多久两人出现同样的反应。
创也双手抱胸。
「嗯。故事变成那样，又会有不同的乐趣。」
神宫寺在手中持有的纸张，记录下来。
「这样也很好。去跟公主说说看，要不要加到脚本里。」
……不行，这两个人，脑中只有游戏。
我想起草丛中的骷髅头。
该不该将此事告知神宫寺呢？
但，这两人无视于我的存在，开怀地聊着天。
「分不清现实与虚拟世界的玩家，太糟糕。」
创也点头附和神宫寺。
「没错。就算游戏品质不断提高，玩家程度太低的话，根本无法发挥游戏的性能。」
「只怕今后要考虑先培育玩家……」
神宫寺叹气说。
「真令人讨厌。」
创也跟着叹口气。
两个人一同盯着我。
说来说去都是我不好。
「喔，不行。竟然忘记自己游戏王的身分，跟你们聊起来。」
神宫寺看着手表。
「你们继续加油。距离最后一关还很漫长，坚持到最后，千万别大意。」
说完，神宫寺离开。
「创也，接下来怎么办？」
我问：
「游戏背景算是了解。到现在为止，我们都顺利破关。神宫寺叫我们注意不被外星人寄生，不过一直躲躲藏藏到游戏结束也非好方法。」
创也微笑。不知道的人会以为那笑容是「天使的笑脸」。我吗？当然觉得是「恶魔的笑脸」啦！
「换我们反攻了。」
被恶魔的笑容震慑住，我无法言语，只有点头的份。
08
我们步上村中的主要道路。
晴朗无云的天空，偶尔几只鸟从头上掠过。
好一幅恬静的风景画。
身处这般景色，谁能想像得到之后将与外星人展开恶斗。
「创也，要去哪？」
创也走在我跟前。
「我想见见森脇或金田先生。他们会在哪里？」
——你的意思就是要漫无目的乱走。
疲倦顿时席卷我全身。同时肚子也开始咕咕作响。
此时太阳就在头顶。已到午饭时间。
「创也，我饿了。」
听到我说话，创也转过头来。脸上表情很是吓人。
「又不是幼稚园小孩，稍微忍耐一下。」
「即使不是幼稚园小朋友，肚子会饿就会饿！」——我若那么说的话，创也脸色一定更难看，也罢。
这时，沿途一家店里传出声音，叫住我们。
「小朋友，进来店里吃点心吧。」
昨天木板套窗关起来的商家。
如今玻璃拉门敞开着。
探头一看，原来是间杂货店。好怀念喔……
定睛一瞧，好多东西我叫不出名字。这是我出生前一个时代，所开的杂货店。
店内一处稍微隆起的地方设有座敷。
而丽亚和朱利尔在那里铺上坐垫坐着。
「肚子饱了没？」
丽亚舔着肉桂的包装纸问。
「嗯，非常饱。」
我精力充沛地说。
「真是太好了。」
丽亚微笑。
「这间店是怎样？」
创也问。
「塀户村的杂货店兼卖零嘴。龙王家的大少爷不晓得杂货店吗？」
丽亚双手托腮。创也满脸怒容。
「我知道。百科全书上看过。」
……喔。孩提时代我最常跑的杂货店，对创也来说竟是百科全书的世界。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杂货店有开？」
「这是我个人买下的，与栗井荣太无关。」
丽亚笑着说。
「不只店铺本身，连里面的商品我也一并买下。所以，有喜欢吃的东西，尽管吃不要客气。」
我将一袋红豆面包拿在手上。
因为没印消费期限，到底能不能吃也不清楚。
「食物写上消费期限始于一九九五年四月。换言之，这袋面包已有十年以上的历史。」
创也小声地说。我悄悄把红豆面包放回原位。
「没礼貌。」
丽亚鼓起两颊。
创也继续大谈阔论。
「根据网站资料显示，赏味期限是指：调理包、罐头、远食品等等，包含制造日期在内，经过六天以上也不变质的食品，其味道与安全性可以提供保证的一段期限。相对于此，消费期限则为，便当、肉类、低温杀菌的牛奶等等，从制造日开始约五日内，品质极易劣化的食品，其能安全食用的期限。从制造日开始五天内，观察食品的变化，来决定使用哪种表示方法。即使过了赏味期限，食物也不会马上坏掉，但过了消费期限的东西，不要吃比较安全。」
「这不是老旧食品。公主买了新零食，安心地吃。」
朱利尔一面吃咖哩仙贝一面说。他的头被丽亚狠狠一敲。
「叫我姐姐！」
我虽然没有姐姐，但像丽亚那样的姐姐，个人不想要……
「那么，我们先告辞。小朋友，假如肚子饿的话，可以回民宿。身为一个美食研究家，我会替你们准备美味的食物。」
「谢谢，期待你的手艺。」
我和创也尽可能自然地回答。
心里暗自下决定，游戏结束前，除非必要否则绝不踏进民宿。
丽亚与朱利尔走后，我仔细端详店内。
这家杂货店可真名副其实，不仅有玩具及写生簿，连文房四宝都具备。另外，我想要洗衣网，新毛巾也——
醋昆布和仙贝买不买是个人喜好。捡起垃圾桶内一个大宝特瓶。
企图找找有没有卖米，可惜没有。任何一户都种稻子，没卖米很正常。（不过店内有米瓮，用塑胶袋装一点带走。）
虽有手电筒，无奈却没有干电池。
我不停忙里忙外，创也却站在玩具前发呆。手中握着一个可替换衣服娃娃的外箱。
「创也……你有那方面癖好喔？」
我战战兢兢地问。突然创也把娃娃拿给我看。
「内人，你对这娃娃有何看法？」
外箱上的粉红色「美香娃娃」，字体颜色已褪色。
「有何想法……你是指这娃娃？」
创也叹气。
「美香娃娃是高度经济成长期的热卖商品，现在出到第四期，仍十分有人气。这个箱子中装的是未开封第一期的娃娃，大概值一百万。」
……耶。
我细想创也话里的含意。一百万，说的是娃娃吧……
创也将娃娃放回玩具堆里。
「喂，一百万耶！」
我吼叫，创也冷静地答：
「这是假货。真正的美香娃娃，怎可能沉睡在这种深山里的杂货店。」
搞半天，原来是假的……
「创也可真博学多闻，除了游戏以外，对娃娃也了解甚多。」
「创作游戏需具备各式各样的知识。」
原来如此。我脑中对创也的印象，从「喜欢巫女的电玩宅男」，进化到「不只喜欢巫女，连美少女人偶也不放过的电玩宅男」。
我拿风吕敷包裹收集来的物品。
「收集了不少东西的样子，要用在哪里？」
创也问。
「之后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先做好万全的准备。」
「嗯……」
创也看见我手中的衣架。
「要洗衣服吗？」
创也歪着头，一一解释太麻烦。
「创也，先替我付钱。」
我说，创也拿出钱包，楞楞地盯着看。
「干嘛，没带钱？」
「这间店能刷美国运通卡吗？」
杂货店不可能刷卡！
算了。我打开自己的零钱包，掏出两枚伍佰圆硬币，投进店内的手提式金库。这样应该够吧。
「既然准备跟外星人对战，应该买些更合适的东西吧？」
创也取出店头纸箱里的玩具枪，扣上扳机，发出哔哔的金属声。
「这，怎么用？」
对喔，百科全书没有刊载玩具枪的使用方法……
我手拿一盒比火柴盒还小的钢弹。移动手枪的盖子，将钢弹倒进手枪。
「枪口不要向下，因为钢弹会跑出来。」
基本的注意事项。
「了解！」
创也开心地回应。
我找到一块纸包着的口香糖。
「创也，请你吃一个。」
我说。
「……没过期吧？」
创也一脸狐疑。
我立刻拆开外包装，塞进创也口中，自己也吃一个。
「……」
创也恶狠狠地瞪着我，一面嚼口香糖。
不管他，径自吹一个泡泡。
「吹得好。」
创也说。
「莫非，你……不会吹泡泡？」
「……」
创也答不出来。
「会不会？」
「会不会吹泡泡，跟我的人格毫不相干。」
被逼急了只好随口胡诌，蒙混过去。
这小子摆明不会。
接着在店内角落找到一箱可乐瓶。
可乐瓶并非一般常见的旋转塑胶盖，而是跟啤酒一样的王冠金属盖。
「喂，创也，有可乐，过来喝。」
「……能喝吗？」
「瓶盖还紧紧盖着，放心喝。」
创也尝试扭金属盖，结果手疼得不住挥舞。
「这种盖子怎么开？」
「……」
我突然想到电影「回到未来」其中一幕。
「用开瓶器。没有开瓶器的话，这样做——」
我将瓶盖刻痕对准混凝土的一角。
创也说，我手上动作不曾间断。
「你知道瓶盖刻痕的正式名称吗？」
「……」
「正式名称为skirt。」
「……」
「啤酒的王冠金属盖刻痕，固定有二十一个。」
「创也——」
我打开可乐瓶，交给创也。
「知道刻痕的数量能怎样？懂得不用开瓶器而打开瓶盖才有用。」
「……」
这次换创也沉默。派不上用场的知识一大堆。
我也开了一瓶可乐给自己。
此时——
轧啦轧啦轧啦轧啦碰、轧啦轧啦轧啦轧啦碰！
此时——
木板套窗刷地一声关起来。店内唯一的电灯泡，瞬间熄灭。
「来当我们的同伴。」
阴暗中，有个庞大的黑影站在店内角落。
昨晚在餐厅攻击我们的X。
「创也！」
我大喊。创也手持玩具枪。
「……」
X不说话，望着创也手上的玩具枪。
黑色头巾的关系，导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话说回来，头巾下真的有张脸吗？
「那是啥东东？」
X问。
「玩具枪！」
创也答。
「……凭那种东西，就能打倒我们吗？」
X嘲讽地说，整间店都是他的声音。
「外星人X先生，那个可以打败你。」
我从刚才起，不停摇晃可乐瓶，并将瓶口朝向X。集中精神在玩具枪上的X，完全没注意到可乐瓶。
王冠金属盖渐松，以大拇指压紧。
最后一次用力摇——
可乐以惊人的力量冲破瓶盖。
「哇！」
瓶盖正中X眉心，X忍不住哀号，倒地不起。
「趁现在！」
我和创也一起扑向X，企图压制他。
这时，三点失算。
第一，创也莽撞的个性，毫不犹豫飞扑到X身上。
第二，店内很昏暗，创也不偏不倚被一箱苹果绊倒。
最后一点误算，创也个人没有运动神经可言，被绊倒后又撞我，整个人压过来。
「哎哟！」
我能体会，承载肥胖欧巴桑的平衡球，其心情如何。
轧啦轧啦轧啦轧啦碰、轧啦轧啦轧啦轧啦碰！
木板套窗被用力打开。
太阳光射进店内。
当我跟创也跌倒在地时，X乘隙逃跑。
「有收获了。」
创也把眼镜扶正，若无其事地调查起杂货店。
我则在心中不停呐喊：「你不出纰漏的话，我们就抓到X！给我好好反省！」
可惜，创也神经太过大条，丝毫不起作用。
创也看着我。
「当X出现，门自然而然关上，这一点你有何想法？」
问题来得太突然，我呆了一下。
「耶……不需要如此惊讶吧？X可以控制重力，关门只是小case。」
创也露齿而笑。
「那正是X的目的。」
创也指着收纳木板套窗的空间说。
「你仔细瞧瞧。」
依着他的话去做，有哪里奇怪的吗？
……？
我的鼻子嗅出润滑油的味道。套窗的沟槽涂上一层润滑油。
手指碰触看看。最近才涂上去的。
有别于铝制套窗，你可知道木板套窗多难关？
湿度过高套窗会膨胀，真的非常难关。
然而，只要涂一层薄薄的润滑油，便顺畅许多。
手插进收纳空间，想将套窗拉出。
……竟然没动。纵然使出吃奶的力气拉，套窗不动就不动。
为什么这样？
「那个套窗靠机械开关。」
创也说明。
「大概是油压式。」
创也敲敲收纳空间。声音听来不像木头，反倒像金属音。
「利用木头作掩饰，其实内部装有最新技术的机器。」
「……」
「证明X没有超能力。」
「换句话说——」
「X绝非外星人，他是非得依靠机械的地球人。」
我点头赞同。
直到现在，仍害怕与X正面交锋。一个棘手又可怕的敌人。然而，若对方是地球人的话，那又另当别论。
创也持续搜查店内。
看看天花板。三个布满灰尘的风筝吊在墙上。
拿起最角落的风筝。
「你看！」
一个极普通画有铠甲武士的风筝。可是，翻过来一看，背面竟是一台无线式小型监视器。刚好位在铠甲武士的眼睛，没仔细看还不知道。
「X透过这台监视器得知我们走进店里。」
难怪。X出现得如此凑巧。
「村中到处装置这种小型监视器。」
「栗井荣太装的？」
「肯定是。回想一下，当我们到达民宿，尚未按门铃前，神宫寺便现身。」
没错。
「只要待在民宿，栗井荣太即可掌握村里的情况。若非如此，神宫寺这个游戏王非常难当。」
「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设置监视器？」
创也摇头，手指向镜头。
整齐地贴着一张「栗子」贴纸。
我倍感无力。
「没忘记让玩家尽情享乐喔。」
而创也却十分雀跃。
我叹气，一边整理目前有的头绪。
X并非拥有能力的外星人。他是地球人。而且，X绝对是栗井荣太的一名成员。
耶，等等……
「创也，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X能控制重力，地球人做不到。」
刚才还手舞足蹈的创也，立即平静下来。
「……距离破关还有超过半天时间。」
创也表情严肃。
「时间一到，我必定会解开那道谜题。赌上龙王创也的名字。」
我暧昧地微笑。不管创也多神，总有办得到与办不到的事……
我忧心忡忡，创也说：
「请放心，内人。栗井荣太未免太轻敌。无论装再多监视器，利用它收集敌人的情报，看扁敌人的力量，这些都会导致失败。更何况，我身边有个史上最强生存者。」
创也拍打我的肩膀。
……我身边却有个做事莽撞的大笨蛋。
想的同时，我一面打包风吕敷，捆绑于背上。
09
「你们也来买东西？」
店门口传来声音。
金田先生背光站立在门口。
「思……」
创也随便糊弄过去。
金田先生问我们：
「我来买铁钉，有卖吗？」
「啊啊，刚刚有看到，有在卖。」
我把架上的铁钉盒递给金田先生。
金田先生从怀中掏出钱包，取出一张纸币，投入手提式金库。在这种场合下，金田先生并未如同创也，掏卡片付帐，果然是个有常识的人。
「金田先生，你现在住在哪？」
创也问。
「这条小路一直往上爬就到我家。」
「可以到你家拜访一下吗？」
「没问题……我有事想请你们帮忙。」
「OK。」
我们随着金田先生离开杂货店。
走在田埂上。
沿路有好几个上盖的水井。
尽头有间平房，四周围着篱笆，门柱上有门牌脱落遗留的痕迹。
「我住这。」
入门处是个宽敞的庭院。
「乡村平房的庭院多用来晒稻谷，所以庭院必须宽广些。」
创也说。
庭院一隅有农具棚和鸡舍，两层楼高的鸡舍，大概还养蚕宝宝吧。
平房右侧是玄关，装满水的水桶就放在玻璃窗前。左侧有条走廊，所有的窗户都被拆下来。
一点也不像废墟，感觉比较像普通家庭正在年底大扫除。
有个人从房子里走出来，是亚久亚，她手上握着扫把。卸下巫女装扮的她，穿着蓝色针织上衣，头上绑一条头巾。
亚久亚注意到我们。
「啊，是创也和思……」
「内藤，内藤内人。」
亚久亚不记得我的名字，创也太抢眼，不管谁站在他身边都相形失色。
「买回来了。」
金田先生把铁钉交给亚久亚。
「那我去修理橱柜。」
亚久亚走进屋内。
金田先生拧抹布，开始擦拭玄关大门。
「我来帮忙。」
正准备去拿抹布，创也却阻止我，转头对金田先生说：
「这样好吗？金田先生的角色是『废墟爱好者』，修理房子、打扫房子等工作，跟你的角色不太符合……」
我想叫创也别说这些冷淡的话语，但他的表情却十分认真。
唉，只要跟游戏相关，便无法通融……
「……」
金田先生将抹布放在水桶边，走到庭院。
「这里以前是村长家。」
金田先生告诉我们。
庭院居高临下，站在这里可将村中的景色一览无遗。
「完全没有改变，除了人口减少，与那里盖了一栋新建筑外——」
金田先生的手指着栗子民宿。
「你以前到过这个村子？」
我问金田先生。
「已经超过半个世纪了，相当久远的事情，当时我还未满二十岁。」
他遥望着村子说。
……那么久的事喔。
「战时吧。」
创也说，金田先生点头。
「我驾驶的飞机坠落，突然无法控制，当我想补救时已经来不及，飞机撞上岩壁。幸好在爆炸前一刻逃了出来，但也身受重伤。」
金田先生指向村子的东方。
耶？
风神屏风明明在西边……
创也跟我一样，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金田先生虽然一口认定，但他该不会老人痴呆吧？
金田先生不理会我们，继续说。
「很幸运我死里逃生，村民把身受重伤的我抬到这里，足足躺了三个月，我才能起身。」
金田先生回忆从前。
「十分宁静的村落，让人忘了此刻正在战争……疗伤期间，我不断思考，我究竟为何而战——」
「……」
「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我始终深信身为日本人，为国捐躯是理所当然的。然而，那时候却渐渐开始怀疑，这观念真的正确吗？」
金田先生遥望远方。
「然后越来越不愿意打仗，我在想，敌国也有如此平静的村落吧，于是，越来越觉得战争真要不得，可是……」
金田先生表情扭曲。
「最终我仍旧选择战争，为了保护自己以及救我一命的村民，我要继续打仗，我要杀光所有敌人，你们会觉得我是坏人吗？」
……我答不出来。
「不过，战争一结束，就没有机会与敌人交锋。我选择打仗，却没有战斗的时机——到底对或不对……我自己也不清楚，恐怕到死，仍然没有答案吧。」
「不晓得哪本书有写过，没有人知道正不正确，大家都是带着疑问死去。」
听完创也的话，金田先生闭上眼。
「很可惜，年轻时的我应该会想看看这本书，但如今我已心如止水。」
「不好意思。」
创也低头。
金田先生走到水桶旁，拿起抹布擦拭玻璃门。
「既然有机会重回塀户村，当然要来探望恩人，一看才知道这里早已荒芜。所以，我才着手整理与修缮。」
「……」
「『废墟爱好者』不能做这些事，我心知肚明。所以，我跟游戏王说：『恩公的家中竟如此荒凉，我不忍心放手不管。』我说完后他不作声，开始东弄西弄，正在思考他到底做什么时，只看到一台小型监视器被拆下。临走前他说：『很抱歉打扰您。』——然后就离开。他是个不错的人。」
金田先生起身，挺直腰杆。
创也问正在洗抹布的金田先生：
「金田先生，你是背负什么样的任务在飞行？」
「耶？」
「就我所知，当时这附近并无空军基地，为什么你会飞越塀户村上空——」
「……」
「再根据你刚刚所言，坠落后足足三个月时间，军队都没有派人救援，这又是为什么？」
「……你认为呢？」
「你是否肩负极机密的任务？」
「……」
「只有军方高层长官才清楚，其他人也许不晓得你去哪，为何一去不复返？」
「如何？」创也仿佛在询问金田先生。
金田先生叹气。目光如炬。
「你很冷静。」
「抱歉，生来就是这种个性——」
创也为自己辩护。
「关于那点我不能多说，随着战争结束，军队也形同瓦解。不过，那道命令永远留在我心中。」
听完，创也点点头。
此刻，创也脑中究竟在盘算什么？
亚久亚走了出来。
「橱柜修好了。」
「啊啊，谢谢。」
金田先生道谢，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像个慈祥的爷爷。
创也插嘴：
「亚久亚，你家有没有塀户村的地图？丽亚画的地图，好像错误百出。」
「有是有，但很老旧。」
「多久以前？」
「我手头上的是战前手绘地图。」
「太好了，任何一张都强过我手上的。」
创也从口袋掏出丽亚画的地图。
万一丽亚在场，创也恐怕死路一条。
金田先生朝我们跟亚久亚说：
「谢谢，已经不需要你们帮忙了，剩下的我一个人慢慢做。」
我们慎重地向金田先生点过头后，正式与他告别。
10
穿过鸟居，爬上神社前的阶梯。
茂密的树木遮挡太阳光。
微凉的空气使人身心舒畅。
雄伟的本殿，巍峨耸立在参拜道路的尽头。建筑本身并不华丽，但感觉得到村民非常重视此神社。
「要参拜神明吗？」
亚久亚的提议，被创也郑重拒绝，因为现在最要紧的是先看地图。
「这边请。」
亚久亚走在我们前面，以手示意本殿旁一栋质朴的建筑。
一踏进去，就有种熟悉感涌上来，因为我是日本人。
「请稍待一会儿。」
将我们留在八张榻榻米大的和室，把茶端出来后，亚久亚便去拿地图。
角落有张书桌，上面摆着花瓶。
书架上排满文库本。
这里大概是亚久亚的房间。
我和创也跪坐在坐垫上。
「有关我取名字的sence。你似乎有诸多不满。」
创也突如其来地说。
「没那回事。」
我赶紧摇头。
创也冷哼一声，丝毫不相信我。
「取名时有几个规则，例如，狗就叫『波吉』，猫则为『塔玛』。」
没搞错吗？
有生以来，我还未遇过叫波吉的狗。
创也未多加理睬我的不满，自顾自道：
「替双胞胎取名时也一样有规则可循，比方说，一个叫『铃铃』的话，另一个——？」
「兰兰！」
「北之狼？」
「南之虎！」
我反射性地回答。
创也满足地点头，我的答案正当化了他的理论。
「如同你刚才的回答，两个相像东西的取名模式，不是相似，就是相对。」
是这样喔。
创也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这就跟替三个女孩子取名为亚衣、真衣、美衣，是一样简单的方法，而且也容易记，那么——」
创也面向我，伸出一根手指。
「若取为风神，那——」
「雷神！」
创也听完后，微微一笑。
不懂……
「让你们久等，花了一些时间清灰尘。」
亚久亚回来，两手多了报纸大小的框架。
旧式和纸上是毛笔绘制的地图，看一眼，就觉得比丽亚的地图可靠多了。
「你看这里。」
创也指着村子东边。
与风神屏风对称的位置。
「耶……」
毛笔写着「雷神的屏风」等文字。
丽亚的地图没有这个地名，只胡乱画些水井。
「竟然有雷神的屏风……」
看着地图，亚久亚说。
「亚久亚不知道吗？」
我问，她点头。
「很正常，亚久亚出生很久之前，雷神的屏风便消失了——大约在战时。」
创也说。
「创也，你为什么晓得？」
「没有办法提出证明，只是看到丽亚的地图上画有风神的屏风，我想，既有风神屏风，应该也有雷神的屏风。刚刚金田先生指出他坠机的地方，恰巧跟风神屏风相反方向，那时我才敢肯定。」
创也伸出一根手指。
「塀户村曾经有雷神的屏风。」
又伸出另一根手指。
「因为金田先生的飞机一撞而崩落。」
亚久亚接着说。
「好惊讶……」
「现在，这地方怎样了？」
「以前大人就告诫我们不可靠近，所以我不了解近况。」
根据前言来推测，那里可能充满大大小小的石头。
被称为雷神屏风的岩壁，只剩落石。
「接下来是我个人的想像。」
创也面对亚久亚说。
「雷神屏风因飞机爆炸而崩落，金田先生即时在爆炸前逃生，以上两件事撇开不管，从他受重伤疗养三个月看来，我大胆的假设。」
亚久亚一边听一边点头。
「金田先生的飞机是否载运新开发的炸弹？」
耶？突然变成这样的结论？
话题转变得太神速，令我跟不上速度。
看我一头雾水，创也说明。
「金田先生爆炸前逃了出来，为何还受重伤？可想而知，当时爆炸的威力有多强大。再加上，雷神屏风因碰撞而崩落。所以，我才推测飞机载运新型炸弹。」
嗯，可以理解。
不过，从何得知是新式炸弹？
「普通炸弹的话，有必要那么神秘吗？」
创也断言。
战时雷神屏风崩塌，驾驶肇事飞机的人，就是「终极RPG——IN塀户」的玩家——
金田先生。
「创也，你这一番话和『终极RPG——IN塀户』有关系吗？」
我问，创也耸耸肩。
「谁知道。」
手抵着下巴思考的创也说：
「丽亚构思的故事，由春子配合玩家展开。金田先生的加入，让『终极RPG——IN塀户』除了本身的故事外，又衍生出另一个故事……」
后半段是创也的自言自语。
这时，我脑中灵光一闪。
想到昨天路旁发现的骷髅头。
「创也，不只这样，昨天的骨头——那个说不定也有关系……」
说完，我有个奇怪的想法。
这个村中隐藏着连续杀人魔。
证据是，昨天那个骷髅头。
死在杀人魔手下的有三十二人……不，六十四人、一百二十八人……
总之，绝非少数。
杀人魔伪装成善良的村民，
杀了人后，将尸体埋起来。
埋在哪？
那个藏着飞碟及外星复制人培养皿的洞穴……
错，不是那样。
雷神的屏风崩落后——
杀人魔将尸体埋藏在大量土石滚落、堆积之地。
杀人魔的真面目究竟是……
亚久亚——
塀户村唯一的村民。
为何只有她一人独留村中？
她如果真是杀人魔……
因为塀户村埋藏太多尸体，所以她不能离开……
我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亚久亚身上。
亚久亚歪着头，一脸疑惑地回望。
我跪坐在坐垫上，惊恐地向后退。
趁亚久亚离开房间去泡茶时，我神色紧张地跟创也说：
「创也，听听我的推理。」
「不想听。」
创也冷淡地回答。
知道自己的心上人竟是杀人魔的事实，任谁都会受不了。
然而，不提起勇气接受是不行的——
听完我的推理，创也严肃地说：
「所谓推理是以事实为基础，进而推测未知的事实。相对于此，所谓妄想，是想像非事实的事，并且深信不疑。你能替自己刚才所说的那一番话，作出区别吗？」
「推理？」
我答，创也叹气。
亚久亚又走进房间。
「亚久亚，这附近有面海的悬崖吗？」
「耶？」
亚久亚一头雾水，创也解释。
「内人说了件有趣的事情，将犯人逼到死角的最后一幕，一定要在沿海的悬崖。因此，我才会问你，是否有合适的场景。」
……创也完全不将我的推理当一回事。
「真不巧，我们的村落位于山中，不可能有面海的悬崖。」
亚久亚以抱歉的口吻说。
「那么，先把内人的『妄想』搁置一旁——」
创也两手一起向左摆。
「我所说的一切，关于金田先生的内容，也无法称之为推理，全部皆为我的想像——就以此为根据，请听我继续说。」
创也一再强调。
亚久亚点头。
「飞机爆炸不只影响到雷神屏风，甚至波及到地底下。」
地底下？
「塀户村的涌泉干涸的时间，也在战时吗？」
「是的。」
「飞机爆炸使屏风崩塌是主因，岩盘松动、掉落——堵塞了塀户村的地下水脉。」
结果，涌泉干枯，村民不得已只能离开村子。
假如地下水未干涸，村民应该会继续留在村里。
创也问亚久亚：
「你能原谅金田先生吗？」
想了一会儿，亚久亚缓缓点头。
「我……住在塀户村时常常想，虽然我是一个人，但这里有山有森林，还有阳光、空气和风——就算我死，这一切也不会改变。」
亚久亚打直背脊。
「水会干，是大自然的作用。没有人该为这负责，而且，并不是金田先生的错，原不原谅金田先生……我从不曾想过。」
龙神不再眷顾塀户村——
这是村人的说法，他们默默地接受村子的衰退。
我开口道：
「是战争，倘若没有战争，金田先生不会驾驶装满炸弹的飞机，水源不会干涸，村民也不会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创也耸肩。
「内人，冷静一点，一开始我就说过，这些只是想像，不过——」
创也将视线移到亚久亚身上。
「感谢你把一切都归咎于大自然的作用。」
创也跪在坐垫上，两手交叠置于榻榻米，慎重地点头。
11
我们告别亚久亚。
创也漫步在前方。
「去哪？」
「当然是雷神的屏风啊，我总觉得那里似乎隐藏不少秘密。」
步下神社石梯之际，遇见堀越美晴，她手上拿着保冷用水壶。
「原来在这，听丽亚和朱利尔说，你们去杂货店，我一直在找你们。」
看到我和创也后说。
「还真找对地方了。」
创也说。
「神宫寺告诉我的。」
堀越美晴回答。
我抬头望着神社鸟居和树木，即使柱子和树叶提供良好的遮蔽，仍然可见有东西闪闪发亮。
神社境内也装置监视器和麦克风。
「你们到水上小姐家吗？」
堀越美晴笑着问，感觉她笑得十分勉强。
我们点头。
「是这样喔……」
堀越美晴低下头。
我们迈开步伐，走向村子东边。
创也走得比我们快一些。
我和美晴则肩并肩跟随在后。
好一幕幸福的画面，要是创也不在，只有我和堀越美晴单独约会的话，该有多好……？
现在若有资源回收车开来，我铁定把创也丢上去。
「喂，内藤。」
堀越美晴两手抱着水壶，轻声问：
「男生是不是比较喜欢像水上小姐那种成熟女性？」
「耶？」
女生竟如此平静地问这种难题，真伤脑筋。（但那也是可爱之处）
「嗯……每个人的喜好不同吧。」
考虑几分钟后，我回答。
「喔。」
而美晴的反应却很冷淡。
此时脑中，
滋答答答答答啊～滋答答答答答啊～
响起一阵轻快的音乐声。
脑中出现一位身穿燕尾服，手持指挥棒的男人。
一头乱发与厚重镜片的眼镜，是他的特征。
「你哪位？」
我问，他手指将眼镜往上一推，装模作样地说：
「我是校正老师，特来校正内人刚说的台词。」
「耶！」
我惊讶不已，校正老师把移动式黑板拉过来。
老师在黑板上写字。
①「嗯……每个人的喜好不同吧。」
②「还是你最好。」
③「你美得令人失神！」
「注意、注意！」
校正老师用指挥棒敲敲黑板。
「黑板上有三句台词，内人说的是①，那么，先就这句台词来做校正。」
脑海中的我专心地摊开笔记本。
「首先『嗯』和『吧』出了问题，这句话会给对方『想来想去，仍然不懂，随便回答一下』的印象，这答案不太好。」
校正老师拿红色粉笔将「嗯」、「吧」划掉。
「这部分稍微弄一下，就是完美的回答。」
校正先生以红色粉笔写下「每个人的喜好不同！」
「肯定一点说，对方会认为你是『果断的男人』，重点在于结尾处的『惊叹号』。」
原来如此，受教了。
「跟着老师后面念：『每个人的喜好不同！』」
「每个人的喜好不同！」
「嗯，很好。这样一来，对内人的好感度也会提升。」
校正老师满意地说。
接下来换②跟③的句子。
「②是例文，无论哪种问题，一律答『你最好。』即使被问到『汉堡与拉面，你喜欢哪个？』也如是回答。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子的话，就算成功。」
我赶紧作笔记：「你最好。」
「稍稍偏离主题，内人你相信看血型猜个性，或占卜吗？」
校正老师一问，我摇头。
都什么年代，还有人以血型来看彼此合不合适，毫无科学根据。
我的回答令校正老师仰天长叹。
「你要成功仍是个梦，说谎也无妨，关于不同血型，最少了解一半！」
一半……太严格了。
我举手发问：
「创也不也对星座、血型嗤之以鼻？」
校正老师眼睛一亮。
「内人你不行这样，创也的等级比你高，不论他做什么，都会被原谅。」
残酷的世界……
为了跟堀越美晴交谈，一定要带着笑容说：「B型人，才华特别洋溢。」
那就是内藤内人！
校正老师回到上课内容。
「紧接着③，这是发展型。这句台词若能流利地说出来，等级立刻提升。可是，初学者容易弄巧成拙，使用上要特别注意。」
笔记本上的「你美得令人失神！」旁边，我另外以麦克笔加上「注意！」
「老师静待你的成功。」
老师掏出手帕拭去眼角的泪水。
滋答答答答答啊！滋答答答答答啊！
主题曲再次响起。
「喔，时间到了，下次再会。」
校正老师推着黑板离开。
我朝他的背影，怀着感恩的心深深一鞠躬。
「对了——」
校正老师回过头说：
「这首曲子名为〈大学庆典序曲〉——由布拉姆斯作曲，请牢记在心。」
校正老师离去后，我沉思一会。
光是储存一堆知识没多大的意义，日常生活里要活用。
我心里默念②的例文数百回后，才开口道：
「我认为你最好。」
不知不觉中，我身旁已没有堀越美晴的踪影。她在遥远的前方，与创也并肩而行。
我跟着校正老师学习之间，情势已大大转变……
刚我还很努力地抄笔记……
我的头无力地垂下。
这时，堀越美晴转身向我挥手。
「来这里的树荫下休息！」
「好——！」
我活力充沛地往前跑。
粗壮的树干，即使二十个小一生手拉着手也无法环抱，茂密的枝叶，提供了一个凉爽的休憩场所。
堀越美晴坐在石头上，屁股下垫一块水蓝色手帕。
我问了站在一旁的创也。
「那条手帕是你铺的吗？」
「耶？是啊。」
创也一副「干嘛问这个」的神情。
对喔，这种情形下，要自然地注意到小细节。
校正老师，成功的道路实在太漫长了！
「请用！」
堀越美晴将柳橙汁倒进水壶盖，递给我。
嗯，烦恼先抛一边，此刻好好享受她给的果汁吧。
「谢谢！」
还没到嘴边，我面前立刻伸出一只手。
创也的手。
「做啥，你这坏心眼的家伙。」
即使我大发牢骚，创也仍充耳不闻，他面对堀越美晴说：
「你被外星人寄生了吗？」
「咦？」
这么说来，她有吃早餐。
堀越美晴开口。
「你知道了？」
堀越美晴被外星人寄生。
她也承认。
创也怎么会发现呢？
「因为堀越的行为有些不自然。」
创也说。
「你知道我们等一下要去哪吗？」
堀越美晴摇头。
「没错，第一个可疑点就在此。首先，应该要先问我们要去哪，之后再跟着来。不晓得去哪却跟来，这相当奇怪。所以，我才想该不会有什么企图。」
不，等一下，创也！
只要能跟堀越美晴走在一起，目的地是哪里我都不在乎。
「第二个可疑处是那个水壶，那是保冷用的？」
堀越美晴点头。
「保冷用水壶，顾名思义就是让饮料维持冰凉的状态。以人类的心理来看，不可能双手紧抱着水壶。看到你的动作，我会联想到，是不是里面装有非常重要的东西。」
「……」
堀越美晴噤声，创也继续发表他的言论。
「综合以上各点，你打算让我们喝水壶中的饮料。那么，里面究竟为何物？——现在的状况，说与外星人有关系，绝非突发奇想。」
「……」
「外星人如何使地球人成为他们的一员，进入对方的身体，使用催眠术——应该有不少方法。」
创也将果汁拿给堀越美晴看。
「喝下这杯果汁，是不是会被寄生？」
我认真想想。
堀越美晴先把果汁给我，而不是创也。她想让我先成为她的伙伴？还是，觉得创也被寄生很可怜，所以先让我被寄生？
啊，我不懂。
也许堀越美晴只是单纯地想拿果汁给我们喝？
我举手问创也：
「她是好意让我们喝果汁——这样想不行吗？」
我说，创也颔首。
「不行，心怀好意的话，她应该直接让我们喝冰凉的果汁，而非两手抱紧水壶。」
……说得有理。
「早餐时，味噌汤的味道太可怕。」
堀越美晴说。
味道太可怕……什么样的味道。
「掺人大量砂糖，喝到的人无不立刻喷出来——只有宿醉的丽亚没有反应。后来，神宫寺走到餐厅，他说：『凡是喝到砂糖味噌汤的人，一律被外星人寄生。』」
现在，我不禁对自己直觉敏锐感到庆幸。当时若快乐地吃下早餐，我就被寄生了。
我暗中算算人数，那时在餐厅的有：堀越父女、丽亚与朱利尔、柳川——这五个人全被寄生。
「神宫寺还说，这样下去将失去游戏资格。想继续玩，必须增加被寄生的同伴。」
因此她才倒果汁给我们喝。
「如何能让被寄生的人恢复原状？」
我问，堀越美晴不解地摇头。
「关于这点，他并没有说。」
好，我自己调查。
我从创也手中接过果汁，作势要喝。
「请等一等！」
创也拉住我的手。
「刚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只要一喝下肚，你也会被寄生！」
冥顽不灵的小子。
我反驳。
「那不过是游戏，事实上，我手中这杯果汁，只是普通果汁。我现在很渴，想喝果汁。」
「不行，忍耐一下。」
一点也没得商量。
我打算不理他喝果汁，创也对着树大叫：
「游戏王！」
「神宫寺不可能那么巧出现在这！」
话还没说完，神宫寺从树荫下现身。
好吓人，游戏王！
「不能违反游戏规则。」
手指摇摇后，神宫寺说。
「是！」
我把果汁还给堀越美晴。
「不要浪费，我喝光它。」
堀越美晴接过果汁，一口气喝完。
啊啊……
「我来报告一下，目前为止所了解的事情。」
创也跟神宫寺说。
「很久以前，外星人造访塀户村。当时看见飞碟的村民，误以为那是龙神，才有如今的龙神传说。」
「没错。」
双手抱胸的神宫寺说。
「为了使你更易理解我说的话，暂且称那外星人为『欧鲁德』。」
「……这个名字有点怪。」
神宫寺紧蹙眉头，大有不满地说。
「比起你们的『涅提夫』好多了。」
我觉得两边都好不到哪里去。
创也神色不悦地继续说道：
「欧鲁德为不具有肉体的意识体，以寄生村民继续存活下来。」
「那些科幻小说的情节全被你看懂，公主会乐翻天。」
「昨晚坠落的是另一架飞碟，它来地球的主要目的是要救出欧鲁德。我们将昨晚到访的外星人，称作『纽』。」
「我们叫巴欧。」
「访问者吗？」
创也问。
「正是。」
神宫寺微笑回答。
果然半斤八两。
「但是，这样下去话题很难连贯，干脆把名字统一。」
创也提出建议，
「可以。」
神宫寺表示赞同。
两人相互瞪视，眼里激射出火花，不久各自伸出右手。
神宫寺出布，创也出剪刀。
创也露出满意的微笑，得意地往下说。
「欧鲁德有可能为村中的住民——亚久亚或柳川，可是，亚久亚并非欧鲁德。换言之，柳川才是欧鲁德。」
「为什么不是亚久亚？」
我一面问，心里想「创也，不行偏心喔！」
「我没有偏袒她。」
创也仿佛看穿我的心思。
「之前我们去她家喝过茶，喝了茶后，神宫寺也没有出现。所以，那时的那杯茶什么都没加。」
说完，创也看了神宫寺一眼。
神宫寺点点头，然后，他试探式地问创也：
「那么，纽的真面目呢？」
「——现在还未提及，继续刚刚的话题。」
创也不说，我独自思考。
坠落现场的人。
柳川、堀越导播、金田先生和神宫寺。
除了游戏王神宫寺及欧鲁德柳川外，剩下两个人——不是堀越导播就是金田先生。
我判断堀越导播不是纽。
如果他被寄生的话，绝对会掀起一阵骚动，否则不善罢千休。
那才是堀越导播！
金田先生就是纽，但他沉浸于过去的回忆，游戏因此无法继续。
一定是这样，所以，有关纽的真相，创也啥也不说。
「昨夜我们在民宿餐厅被外星人偷袭。虽称X，实际上是欧鲁德——也就是柳川。」
X是柳川。
我牢牢记在脑海。
「那时，欧鲁德让我们见识到外星人的高度科学文明，控制重力加上念力。」
「喔，那倒很了不起。」
神宫寺发笑。
「不过，如何做到控制重力？以地球的科学，仍办不到。」
创也不回答。错，他答不出来。
「放火烧农具棚的人？」
「……」
这题也无法回答。
神宫寺耸肩。
「我放心了，你们还未解开所有谜题。」
创也恨得牙痒痒。
「别懊恼，至少你洞悉村里水源枯竭，起因于金田先生的飞机坠毁。」
神宫寺拍拍创也的肩。
这样的安慰也无济于事喔，神宫寺。
「啊，后来在洞穴中发现了飞碟与外星复制人培养皿，解开谜底了没？——嗯，那够你伤脑筋的。」
「……」
创也紧握拳头忍耐。
依照平常的创也，此刻应该口出秽言，创也靠那张嘴，即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今天怎会沉得住气……？
我靠近创也耳边说：
「被说成那样，你还真能忍耐。」
「别把我看轻，嘴巴赢人也没用。对栗井荣太而言，游戏未取得最后胜利，一切都没意义。」
说得好！我深受感动。
今后堀越美晴再用热烈的眼神注视创也，我可以稍微不在意……
「我先说说今后故事的发展。」
神宫寺斜靠着树。
「目前还不是全部的人都被寄生。」
我们一面点头，一面听。
「直到最后都没被寄生的话，这场游戏算你们两人优胜。」
我举手发问：
「若玩家都被寄生，就是所有人胜利。所以，现在我跟创也一同加入被寄生的行列，胜利的机率立刻提高。」
自认为是个好点子，我志得意满地看着创也，他悲伤地叹口气。
「内人，你大概忘了玩家名单中，出现卓也的名字。无论怎么想，卓也被寄生的机率微乎其微。」……这句话点醒我。
创也问神宫寺：「我和内人假如躲到游戏结束都未被寄生，那胜利将属于我们，对吧？」
「嗯，的确。」神宫寺咧嘴一笑。
「可是，你们应该不想只有自己赢吧？」
我们点头。
创也又问：「怎么做才能帮助被寄生的人？」
「纽与欧鲁德——找出这两个外星人，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我问：「外星人的数量单位，可以用『一个人、两个人』数吗？」
神宫寺漠视我的提问。
「金田先生战时曾经到过塀户村，这件事是程式的错吗？」
创也问，神宫寺耸肩，
「关于那点，你们自己去判断。」
神宫寺掏出香烟点火。
「我能说的只有这些，祝你们好运——只能给你们祝福而已。」
……神宫寺谢谢你。
12
跟神宫寺分开后，我们走向雷神的屏风。
「啊，是你们！」
手持一台掌上型摄影机的堀越导播。
「今天天气真好！」
他抬头望向天空，开心地说。
「……」
我和创也不发一语，静静看着堀越导播。
我们知道他被寄生，他并不晓得事情已经曝光。
（啊啊，挺复杂的情绪……）
「许久没碰摄影机，好重、好重！」
堀越导播做作的语气。
「年轻时我能扛更重的摄影机跑来跑去，唉，人不得不服老。」
「……」
「那么——」
堀越导播摄影镜头对准我们。
「我帮你们照一下。」
「不，谢谢你。」
创也拒绝。
我们赶快逃离镜头。
「被摄影机一照，魂就被摄走是吗？然后，外星人乘隙窜入无魂的肉体——」
创也说，堀越导播回答：
「哦！」
叫了一声。
以前看过一些特别节目，和外星人使用同一台摄影机，地球人的精气会被吸走。
我说：
「很不巧，我们知道你被寄生的事情。」
「哦哦哦哦哦！」
堀越导播惊讶地倒退。
「所以，请你放过我们。放心，我们一定会揪出外星人的真面目，让被寄生的人恢复正常。」
堀越导播根本没在听创也说话。
扮了个鬼脸，
「呼呼呼，被看破手脚没办法。地球的少年郎，再会！哇哈哈哈哈哈！」
堀越导播留下笑声跑远。
大概是掌上型摄影机太重了，他跑了十公尺左右即停住，不断喘息。之后，回头朝我们一笑。
我们连忙装作没看见。
约莫五分钟后，堀越导播终于消失在道路的那端。
「堀越导播纵使被寄生，也一脸幸福样。」
对于我的话，创也大表赞同。
见到堀越导播，我才体会到所谓幸福，端看你如何享受人生。
到达雷神的屏风。
草木不生，触目所及，尽是大大小小的岩块。
给人极尽荒凉之感。
呼呼的风声，似乎唱着哀歌。
「……应该没人住这吧。」
创也自言自语。
终于理解亚久亚不常来的原因，这种烂地方，求我来我还不想来。
岩块与岩块间有口水井。
走近一看，水并没有上盖。
「因为没人靠近，所以才变成这样。」
我们探头窥视水井。
井底又深又黑，什么都看不见，只闻到青草味。
「水早已干涸。」
——说到此，突然有人推我们一下。
来不及叫喊。
我和创也掉到井里。
掉落的过程中，我猛然想起《爱丽丝梦游仙境》。
以前创也说过。
「作者路易斯，卡罗显然知道，物体若在普通状态下掉落，水壶不会掉到地上。」
「会怎么样？」
「会浮在空中。读《爱丽丝梦游仙境》后会发现，比起爱因斯坦假想的电梯落下实验，作者的观点先进了许多。」
创也说得口沫横飞，我却完全听不懂他讲啥。
当我还在想，童话故事开开心心读过就算了的时候——
碰！
掉落在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头。
原来井底堆积大量的落叶与枯叶，难怪我们毫发无伤。
抬头向上，推我们落井的人，已不见踪影。
设法平静情绪，观察四周。
井深约十公尺，墙壁高低不平，似乎满好爬的样子。
转头看看身旁。
创也仰躺在地，眼神没有焦点。
「喂，创也，撞到哪里？」
我摇晃创也的身体。
「啊啊，是你喔……我没事，做了个梦而已。」
「梦？」
「没错，梦见我为了追兔子，而掉到洞穴里。」
推推滑落的眼镜，创也说。
追兔子追到掉进洞里……
「嗯，《爱丽丝梦游仙境》。」
创也对我眨眨眼，情绪相当兴奋。
赶快去给医生看比较妥当。
无视我担忧的心情，创也伸了个大懒腰。
「托这个梦的福，才能看清许多事物。」
「是吗？太好了。」
到底看到啥，等一下再说。
「快点逃出去，总之，先送你去医院——」
「医院？」
「是不是伤得太严重？」
刚才的好心情瞬间消逝，创也十分不爽。
「没礼貌！」
长到国中二年级，还是第一次被骂没礼貌。
不过，看样子我不需替他紧张。
我问：
「谁推我们下来？」
创也耸肩又摇头。搞什么，你竟然不知道……
算了，不跟你计较。
反正没受伤，与其揪出犯人，倒不如先逃出去再说。
我将手脚紧贴墙壁。
「创也，你会爬墙吗？」
他露齿一笑。
「不要问那么简单的问题，以我的运动神经，怎么可能会爬。」
说得冠冕堂皇。
我叹气，没办法……
「那，我先爬上去后，再用绳子拉你。」
「手脚快点，我肚子饿了。」
「……」
「怎么了？」
「……没。」
等人救援的家伙，说话竟这副德行？
太可恶！
把创也留在井底睡一晚，让他好好反省。
「我先走一步，等我喔。」
我带着和煦的笑容说，开始爬上墙壁。
没多久，「耶？」
我的动作猛地凝结，脚边传来创也的声音。
「发生啥事？」
「——旁边有个洞。」
从井底向上看，因为过于黑暗，所以看不清楚，
不过的确有个大洞。伸手拉创也上来。
「里面挺宽敞。」
站在洞穴口创也说。
宽度足够我俩并肩同行，黑暗中看不见洞穴的尽头。
我解下斜背在盾上的风吕敷，确认有哪些东西。
能使用的……包饭团的报纸、衣架——只有这些。
我将报纸卷起来，另外把衣架分解，
缠绕其上，以防报纸松散。
以火点燃，完成一支简单的火把。
「你真行！」
创也钦佩地说，杂货店如果有卖干电池，也不用那么累。
手举火把向前一照。
仍旧不见尽头，
平常人的话，多少有些害怕，不敢贸然前进。
可是——
「走，出发罗！」
创也活力十足，迈开大步……
这小子，非正常人。
这是个直行的洞穴，没有岔路。
「到底有多深……？」
我喃喃自语，创也突然立定脚步。
「我一步约有五十公分，从进洞穴开始，到这里一共三千两百四十九步，相当于走了一点五公里以上。换成地面，差不多是走出村外的距离。」
喔——！
听到创也所说，我感动莫名。
非常情形之下，创也竟能发挥用处，大概是本系列以来头一遭吧？
「第一次有帮助，就定今天为创也纪念日。」
——晚一点写在笔记本上。
「对我刮目相看？」
创也无畏地笑一笑。
我老实地低头。
边走创也说，「我想，这洞穴恐怕是紧急逃生用的秘密洞窟。万一隧道无法出入的话，像这次土石崩塌，村民可苦恼。」
「来这里真是太棒了。」
创也心情大好。
「村子被攻击时，可以利用这里逃生。且这不是游乐场所，所以大人都告诫小孩『不可以靠近』。」
创也停下脚步。
我举起火把。
洞穴旁边有个塌陷处，放置着高三十公分左右的地藏王菩萨。
一、二、三……
总共有八尊菩萨，这是——
「祭拜开拓塀户村，那八位落难武士。」
我蹲在地藏王菩萨像前，双手合掌。
地藏王菩萨的脚边堆积着石块，预防神像倒塌。
创也伸手拿块石头。
「嘿耶……」
发出一声惊叹。
「怎样？」
创也朝我扔石头。
下意识接住石头的我，也吓一跳。
这块石头，怎么回事！
重得跟铅块一样。
创也朝地藏王菩萨膜拜，对无神论的创也而言，真是非常难得的一幕。
将石头放进口袋。
我忧虑地问：
「你……把石头放进口袋，不会被家人念？」
创也傻住。
我赶紧说明：
「小学放学回家的路上——捡到一颗自己喜欢的石头，随手将它带回家，结果我妈很愤怒，『石头放入口袋，衣服会坏掉！』」
「……」
「不过，也有没被妈妈发现而侥幸藏起来的石头。打开抽屉，应该有不少吧？」
「……」
「……没有吗？」
我的声音不由得低沉。
「有一点我要说明。」
创也伸出食指。
「你刚才说『喜欢的石头』，我从没有中意过落石。所以，针对你说的话，我都无法苟同，完毕！」
只有我啊～
寂寞的风，吹过我的胸口。
但是，
既然那样的话——
「你干嘛把石头放口袋？」
这时，
创也神秘的一笑。
「掉落在地的任何一个项目，都不能放过。」
……嗯，不懂。
再往前一点即是尽头，好像很久之前便已崩塌。
「到这里而已喔——」
我们折返。
13
离开洞穴，攀爬水井墙壁。
天色已经完全变黑。
创也看看手表，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距离游戏结束，还剩下十五个小时……
创也使用我事先准备的绳索爬上水井，他对我说：
「有件事想拜托你。」
—一般人该有的礼貌，不都是先跟救命恩人道谢……？
创也没注意到我忧郁的心情，仍然兴致高昂地说。
「重要的情报已经搜集齐全，从现在开始，整理资料，解开『终极RPG——IN塀户』的谜底。」
哦哦！
「真的假的？好厉害！不愧是创也！」
我不假思索地赞美。
「内人，你的工作就是，负责弄一个舒适的地方，供我集中思考。」
创也说。
「……」
「来到塀户村才深深感觉到，我彻头彻尾是个都市小孩。少了空调、舒适的空气，我的脑袋便无法活动。」
「……」
「有问题吗？」
「……没。」
我回个暧昧的笑容。
思考的确是创也的工作，然而，为什么我要扮演考生的妈妈一角，伺候考生不可？
「我想吃晚餐，菜色给你想。」
创也拍打我的肩膀。
我拨开他那只手。
「只要回民宿，你要什么有什么。」
「不可以！民宿里的所有人都被寄生。去那里，跟全身沾面包粉，投进热油锅中没什么两样。」
饿爆了吧，连打比方都像饿死鬼投胎似的。
「所以，麻烦你。」
创也说。
我无奈地叹口气。
……不得已，我就来当温柔的妈妈吧。
远离雷神屏风，我们走进森林里。
选定有石壁的地方休息，创也就能靠着石壁思考——妈妈现在来做晚饭，创也你要认真念书喔！
心里一面说，一面张罗晚餐。
首先，在不同的两个地方起火。附近有河川，不必担忧用水问题。
问题是容器。
若有锯子或轻便斧，便能砍竹子当容器……以我手上的小刀，想砍下竹子太费工了。没人住自然就没垃圾，没垃圾表示捡不到可以使用的空罐。
无所谓。我撕下画册，折成杯子，就用它当容器。
水装入纸杯，衣架折成网子，将纸杯摆上网子。
接着，洗净醋昆布，放进杯子。
高汤以此代替。
加入花枝仙贝当汤料，没过多久，一阵扑鼻的香味传来，说它是海鲜汤也不为过。
叫创也来喝汤。
一边把汤吹凉，创也一边喝，嘴里频频夸赞好喝。平常没吃过好东西吗……？
「只喝汤很快就会饿，我想吃饭或面包。」
考生提出要求。
「啊啊，差点忘记，饭也准备好了。」
「准备……只看到火在燃烧。」
我小心把火熄灭，并将土挖开。
底下是两团卷成球状的毛巾。
将一个热腾腾的毛巾递给创也。
「蒸毛巾？」
呼呼呼……太低估我了，创也。
「打开毛巾看看。」
「哇——」
创也欢呼。妈妈就是想听见孩子这种声音，才会不辞辛劳地煮饭。
「好棒，让我很意外。」
毛巾里是刚炊好的白饭。
创也十分钦佩，我将作法告诉他。
「因为没有炊饭器，不得已只好用毛巾。作法相当容易，拧干毛巾，包入洗好的米，之后再埋进土里，土上起个火堆即可。」
不晓得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创也一口接一口吃饭。
此时，森林的另一端，「哇啊！」有哀号声传来。
「发生啥事？」
创也抬起头，我说：
「被外星人寄生的某人，想偷袭我们，结果中了圈套。」
等待晚餐完成的时间，我四处设置陷阱。
奶奶教我，把捕兔器改造过后使用，不会致人于死，但有一定程度的效果。大概需要一台战车，才能突破所有的陷阱，到达我们所在之处。
「你说过要集中精神思考，这样一来，便不会受到打扰，可以继续解谜。」
「了解——嗯，谜题已解开。只剩明早回到民宿，揭开谜底。」
是吗？
那我不需要再扮演慈祥的妈妈了。
我对创也说：
「晚饭后的收拾，交给你。」
我叫他赶快把沾上饭粒的毛巾拿去洗。
「明天一早——凌晨洗也可以吧。」
「不行，顺便装上这个。」
刚才做好一个捕鱼器，将它交给创也。
切断宝特瓶的上半部，上下颠倒组合起来。
底部用烧红的金属丝戳洞。
「放一点吃剩的饭粒在里面。」
我傲慢地说。
收拾干净后，我们开始聊天。
各自躺在火的两边。
感觉像校外教学的晚上。
话题不外乎电玩游戏、有趣的电影等。
但，这种时刻必问的话题——
「创也有没有喜欢的人？和亚久亚感觉不错喔！」
创也摇头，并没有多说话。他似乎满感伤的，我就不继续追问了。
话题转到家人上。
「内人，你爸做什么工作？」
「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上班族，不时抱怨加班太累或贷款压力大——没有讨厌的意思。」
我回答，心里很犹豫要不要问创也有关他爸爸的事。
以前听创也说过龙王集团的董事长是他奶奶，总经理是他妈妈。
那他爸究竟在干嘛？可以问吗……？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创也自己先开口。
「我爸偶尔才回家，虽然不知道他在做啥，不过我很尊敬他。」
原来如此。
火光映照出创也的脸，与平常的冷淡不同，像个小孩子一样。
「妈妈或奶奶都不把爸爸当一回事，我却觉得爸爸很屌，他一定是不肯依靠龙王集团。而且，他打算过几年后，打造出比龙王集团更强的企业，我爸志气很高。」
创也说得起劲。
火花啪兹啪兹地响。
我开口道：「创也是不是同样讨厌依赖龙王集团？」
「创也？」叫他也没反应。转头一看，创也早在不知不觉中睡着。
「……」
不时还听见误中圈套的惨叫声，可是整体来说，山上的夜晚非常寂静。
我拿一张报纸盖在创也身上，自己也躺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