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是假日这种一般常识并不适用于麻努林的孩子们。
早安,帕希菲卡。
嗯,早。
帕希菲卡盯着一张破纸条,漫不经心地应道。她的课桌上贴着一张厚纸做的小名牌。
怎么了?没什么精神耶?
打招呼的少女侧头注视着帕希菲卡的湛蓝眼眸,深咖啡色长发和上头的白色蝴蝶结轻轻晃动。
她的名字叫美羽蒂叶。美羽蒂叶威森。她是帕希菲卡的同班同学,位子又在隔壁,所以两人的感情特别好。嗯,也可以说是帕希菲卡的闺中密友吧。
呃会吗?
帕希菲卡说着,慌张地折好纸条。
你父亲的事?
不是,嗯不过也有一点关系啦。
麻努林当地有针对庶民的周日学校,若跟贵族子弟的正式学校相比,程度当然低了许多,可是最基础的知识读写和四则运算都有教授,费用也便宜了两位数。
其他城市也有相同机构,而麻努林学校的收费相较下会如此低廉,是因为佛朗基伯爵帮民众出了一半的费用。
喏,美羽,如果我跟你说其实我不是帕希菲卡卡苏鲁的话,你会怎样?
啊?
没有啦,打个比方而已嘛,如果我跟你说其实我是某某国的公主呢?
美羽蒂叶侧头沉思,然后紧紧握住帕希菲卡的手。
帕希菲卡,我们去看医生!
人家又没有发烧。
嘻,那你就是做白日梦啰!
嗯哼这就是友情?
帕希菲卡皱眉娇哼,美羽蒂叶用茶色眼睛重新望着她的脸。
不跟你说笑啦!是不是你父亲给你什么遗言了?
就是这样。
可是,帕希菲卡,你自己不是说过你是养女吗?怎么现在反而烦恼起来了呢?
嗯
帕希菲卡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卡苏鲁夫妇的亲生女儿。她的确跟哥哥姊姊长得不象,而且父母也都不是金发碧眼。
只不过帕希菲卡对此事并未多加思量,就算大家都知道这个事实,但对帕希菲卡而言,父亲、哥哥、姊姊,还有很早以前就过世的母亲,依旧是无可取代的家人。
你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即使有人这么告诉她,她现在也没有任何感觉。因为从她懂事开始,就已经拥有父亲、母亲,夏侬和拉寇儿也总是围绕在她旁边。
可是
怎么说呢?总觉得夏侬哥和拉寇儿姊这两天怪怪的。
那是因为你父亲刚过世,他们必须继承家业,因此事情繁忙吧很正常不是吗?
可能是这样吧嗯
啊!帕希菲卡!
美羽蒂叶象是想起什么,贼头贼脑地笑了。
什么啦?
你在闹别扭啊~~
你在说什么啦!
因为哥哥跟姊姊忙得没空陪你,所以你很寂寞呀!嗯嗯,我们家的安迪也是稍不理他就会闹别扭呢~~嘻嘻嘻,帕希菲卡真可爱呢。
顺道一提,安迪是比美羽蒂叶小四岁的弟弟。
谁、谁在闹别扭呀!
结巴啦!结巴啦!
你这家伙!
救命哪~~帕希菲卡要攻击人家啦!
满脸通红的帕希菲卡作势欲扑,美羽蒂叶却开心地闪身尖叫。其他同学也乐得看她们俩一搭一唱。
毕竟啊,这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在上课前耍宝了。
那边那两人!帕希菲卡!美羽蒂叶!
就在此时,老师走进教室准备开始上课,今天也没有例外。
女老师用手杖啪啪地拍着黑皮笔记本,严肃说道:
快坐好,要开始上课了!
星期天下午。
晴朗无云的天空和一望无际的道路,酝酿出一种安闲自在的气氛。不久前还在两侧田地微微摇晃的麦穗也已收割,如今道路上连一点杂物也没有。
纵横区隔麻努林的七条大街的第二条哈林顿街向北走,就会抵达一个小山丘。
这座山丘原本是领主佛朗基伯爵的私人土地,理当禁止闲杂人等擅入。可是既没有设置栅栏,也没有守卫看管,因此当地的小孩与老人们经常来此晒太阳和散步。
虽然人数也因冬季降临而大幅减少,但依然可以不时瞧见好奇的大人与不畏寒冷的孩子们。
然后
正常来说,潜入行动应该选在半夜吧?夏侬一面嘀嘀咕咕抱怨,一面走着。总觉得,这真是有违美学哪。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拉寇儿逛大街似的悠闲语调随风传来,却看不见她的身影。当然,夏侬也是不见人影。假如我们两个都出门,帕希菲卡就落单了,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也不放心况且,周日学校上课时,比较不会有人来这儿,也不用怕被人发现
不,这些我都听你讲过了。只不过这种事还是应该要做得更传神,或者更浪漫一点
现在这样子也很好啊又轻松,你不是最怕麻烦的吗?
这倒也是啦。
偶然路过的孩子被夏侬心有不甘的碎念声吓了老大一跳,注视着他的方向。尽管说是注视,但其实他眼里也只看到一望无际的平凡道路景象。
不过啊
军用魔法里,有一种称为幻城(Utgard,北欧神话里的巨人族约顿海姆Jotunheim的要塞,由洛奇Utgard-Loki所统治。)的幻影系魔法。
是一种主要用于潜入敌营、进行埋伏的魔法,眼下看不见夏侬他们也是这种魔法的效果。
简单来说,就是在前后左右制造幻影,重叠于自己身上,夏侬他们现在就正将自己溶入周围的风景里。这是最基本的幻城,倘若追加魔导式进行调整,甚至可以化为他人的外形。
基本上,这种魔法一旦施法过强,就连隐形的当事人都将被弯曲光线的幻之壁遮蔽,看不见周围景象。因此,一般都会设定成周围光线可以模糊穿透幻之壁的程度。
这跟玻璃窗在不同角度与周围明暗有差时,就会变成镜子的原理相同。所以,若是沐浴在特定方向的强光,或是穿越有些许明暗差的场所,就会有部分幻影突然暴光的缺点。
话虽如此,只要小心使用,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光明正大地(可以这样说吗?)侵入伯爵的宅第。
总觉得自己好象变笨了呢,一旦少了紧张感,好象会漏掉什么重要的事情。
夏侬总是杞人忧天嘛。
拉寇儿是乐天派嘛,不过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会差那么多呢?假如出生时可以折中一下就好了。
那不就太无聊了?拉寇儿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虽然她平常总表现得象个大女孩,但偶尔也会蹦出老气横秋的台词仿佛早已顿悟人生。正因为是完全不同的人,在一起才会开心嘛~~
是这样吗
夏侬歪着头。
他人
是种不知内心在想什么的存在。
即使是双胞胎的拉寇儿,夏侬也不敢说自己从头到尾、完完全全理解,更遑论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当然不可能猜透对方的心思。
因为归根究柢,大家都是独立的人。
我觉得是这样,因为啊,要是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每天打照面生活,一定很沉闷无趣哟。
那倒也是。
正因为是跟自己不同的人,所以才能从中发现惊喜哟,一定是这样。
慵懒的声音从容得较人生气,充满了自信。然而,绝不轻下断言那种不认为自己想法就是绝对的语气,如果说很有拉寇儿的风格,确实是很象她。
喏,拉寇儿。
怎样?
你的这种个性真是救了我呀。
是吗?
夏侬当然看不见拉寇儿藏在幻城魔法下的身影,但他却觉得仿佛看见她在微笑。
嗯暂时不提这些,就快看到伯爵官邸了,注意一点喔!
遵命。
你就是废弃公主。
父亲留给帕希菲卡的遗书,最后是这么写的。尽管遗书交代详细内容直接去问夏侬两人,但夏侬和拉寇儿对父亲给他们的最后遗言都模棱两可,不肯透露祥情。
嗯
漫不经心地听着中年老师叽叽咕咕的授课内容,帕希菲卡试着搜寻记忆。
关于废弃公主,应该所有人都听过这个名字吧。不过关于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知道的人就没那么多了。
很久很久以前,莱邦王国的王妃爱尔梅雅生了一对双胞胎,但根据圣葛林德神谕,那对双胞胎里的女儿是不详之人,所以王室杀死了那位公主,假装一切都不曾发生。结束。
传闻归纳后就是这样,没有其他内容了。
不过呢,这真的只是概要,传闻还延伸出许多谣言。
有人说:废弃公主乃是创世战争时,与主神玛乌杰鲁争斗的大恶魔转世。
有人说:拜领废弃公主神谕的神官全部死翘翘了。
有人说:废弃公主长有鳞片。
有人说:废弃公主有脚臭。
有人说
什么叫有脚臭嘛,谁的脚臭啦!帕希菲卡咕哝道。嗯反正都不干他们的事,所以才无所顾忌地胡说八道吧。
无论如何,对帕希菲卡而言,十五年前出问题的第五一一一回圣葛林德神谕,是她出生以前的事,所以就算别人跟她说神谕怎样啦、废弃公主怎样啦她都没有一点真实感。既没有留下任何墓碑或纪念碑,有关公主存在的所有官方记录也遭到窜改,因此废弃公主一直难以从纯谣言的范畴中逃脱。
然而
玛乌杰鲁教的忠实教徒,光听到废弃公主一词就觉得耳朵蒙受污染,甚至许多非信徒也深信废弃公主是恶魔转世。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超过五千年历史的圣葛林德神谕里,唯一被直接断言应该抹杀的人类!
总觉得很那个耶现在忽然说我就是废弃公主,我也很困扰呢!
帕希菲卡卡苏鲁,念下一段。
突然被老师点名,她慌张地翻着书本。
是、是,那个
第四章第五段。
隔壁的美羽蒂叶低声说,帕希菲卡偷偷回了个感激的眼神,开始朗读学校配发的课本。
莱邦王国的领主通常都会在领土中央或是高级区,兴建城堡居住。
城堡这种东西原本不但是领主的居所,更是作为战时据守要塞的坚固建筑。耐燃石壁、高墙、壕沟、了望台、吊桥等等,这些可说是城堡特征的各种结构,都是为了阻止并击退敌人攻坚的设施。
不过,麻努林这种乡下地方基本上就不太可能卷入战争,再加上原本就有可能和要塞匹敌的坚固城墙,因此并不需要另外兴建城堡。
所以虽然我们不知道是否出于上述原因,但麻努林的领主路易基斯佛朗基伯爵并没有自己的城堡,不直到上一代的佛朗基伯爵为止,他们仍居住在自己的城堡里,可是因为过于老旧,如今荒置未修。那么,若问他是如何解决居住问题,佛朗基伯爵在山丘上盖了一栋与其财产、爵位不甚相称的小宅第话虽如此,也比一般民宅豪华十倍以上现在就住在那里。
虽然城堡另外也扮演领地的行政单位中枢不过伯爵已将部分统治权委交议会,半数政务均由议会代行,是故行政单位另建于其他地方。因此,佛朗基伯爵官邸只是他的私人居所。
伯爵过了适婚年龄仍未娶妻,对与十多名随从过着优渥生活的他,这间宅第或许反倒太过宽敞。
画面转到佛朗基伯爵官邸的客厅。
面对中庭,冬季阳光从窗边射入的房间。着重木材本身的温暖,用咖啡色为基调规划的室内,作为贵族的客厅或许太过朴素,但与其塞满低格调的奢华家具,这样的客厅反而更能让客人安心吧。
真朴素耶。然而,那位客人两名访客之一,大剌剌地环顾室内评论。如果是老阿公的房子倒是很配,但实在看不出这就是王国西部军第三伏击师团挡路者,前任团长佛朗基伯爵的家耶!
那个男人象是发现什么怪事,摇晃着臃肿的身躯低笑。用舌尖舔拭上扬嘴角的猥琐笑法,不但与他不合,而且显得很低级。
有何贵干?隔着茶几与他相望的人,当然就是佛朗基伯爵。先前那位女性随从就象雕像般,文风不动地站在他身后。你说你叫大人物?没有事先预约就硬闯我家,只是为了批评我家的摆设?
哎呀,您先别生气嘛~~失礼之处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我是草莽出身,当然没空学习礼节那种玩意啦!自称大人物的中年男人装模作样地耸肩,他可能觉得自己很适合这一套,但却显得土里土气、庸俗不堪。应该是自我意识与实际之间有所落差吧。今天是有些事想要请教,我们也从其他管道调查过了大约六七天前有一个人死了对吧?
大人物翻眼投以探索的视线,但佛朗基伯爵和女子都没有开口,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应该是叫玉马卡苏鲁吧?五十岁左右,是个不修边幅的大叔。您应该知道吧?
我认识。
他,是什么来头呢?
果然是你们干的吗?佛朗基伯爵没有回答大人物的问题,眯眼说道:他的遗体上有几处刀伤,虽然官方上是说意外死亡但那很明显是他杀。
伯爵大人明察,那的确是我们干的。大人物淡淡坦承自己的杀人行为,话语中甚至带着些许得意。我们也找了不少见过大场面的家伙,单枪匹马的他竟在瞬间干掉我们七个同伙,怎么看都不象是个普通武器店老爹的身手哪。
所以?
所以才想来问你嘛,他究竟是什么来头呢?
揭露死人的过去又有什么意义?
至少也想知道自己杀的人是谁啊,这就象是为死者饯别一样,不是吗?
大人物嗤笑。
这当然不是他的真心话。这个男人毕恭毕敬的目光和语气,反射出内心的狂妄自大。这种人除了自己以外不会敬佩任何人,无论对方是死是活。
而且这次任务也有许多疑点。只为了杀一个小鬼头,竟出价三百万塞多美,还不准过问委托人的来历和背景,真是没有比这更诡异的事了。
大人物撇嘴冷笑。
不过呢宫里那些人总是会在言辞态度间露出破绽,藏也藏不住。而且啊,我们一去之后,才发现那小妞身边有一个以父亲名义出现,身手强得吓死人的护卫咧!亏我们还有两个擅使攻击性魔法的魔导士,没两下就被他干掉了,最后也只有我跟他幸存。
大人物说完,朝坐在旁边的伙伴一指。
他是与大人物截然相反的高瘦男人。年纪比大人物稍大应该三十七、八岁吧。未经梳整的黑色乱发、看似空洞的蓝色眼睛,让人联想到重病患者而且是精神与肉体双方的沉疴。身上罩着一件令人想到干涸血液的红黑色外套,即使在室内也不脱下。
从各方面来看,他都刚好和大人物配成一对。相对于饶舌的大人物,他从进房间开始,一句话也没说。
所以觉得事情有蹊跷是很正常的嘛。
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有理由告诉你们。
别那么生疏嘛!唉,我也知道您会这么说的啦,既然如此,不如咱们交换个条件?大人物身体向前微倾说道:假使您肯透露,我们就只杀那小鬼一人,得手后立即离开。
如果我不告诉你们呢?
那么从现在开始,这个城市每天都会多一个死人啰!
随从女子表情不变,唰的一声迈步向前。右手不知何时已滑入怀中,上衣里头握住的东西绝不会是手帕。
就在同时
大人物身旁的男人也倏地起身,宛如梦游者般将双手伸向腰际。
帆音贝儿,退下。
佛朗基伯爵出声命道。女仆帆音贝儿迟疑片刻,最后仍顺从主人的命令。
你也坐下,罪人。
被称为罪人的男子也听从大人物的吩咐,再度坐回沙发。不过,他们似乎并非主从关系。
真伤脑筋哩,果然名不虚传,这位小姐好象挺不好应付的样子,我还是收回刚才的话吧。老实说,我们大概也掌握到线索了。别看罪人这个样子,他可是调查专家呢。
大人物从怀中取出纸卷,伯爵和帆音贝儿都注意到纸卷边缘有红黑色的印子,他们是用了什么方法调查,大概也能想象得到。
那个玉马卡苏鲁的小女儿该不会就是废弃公主吧?
佛朗基伯爵未置一词。
帆音贝儿代他答道:
废弃公主只不过是谣言罢了。就算谣言属实,废弃公主也应该早在十四年前就被处死了。
谢谢你的标准答案啦,小姐。大人物讥嘲。不待帆音贝儿有所反应,他表情不变地继续说:老子可没问你这只母狗哪!老子是在问你的主人,没问你的时候给我闭上嘴巴!
对我的随从说话客气点。
帆音贝儿正要抽出怀中物品猛一瞥好象看到某种刀械的柄旋即被伯爵按住左手制止。
帆音贝儿这名女子的本性,看来并不若外表般冷静。
不好意思啦~~
大人物耸耸肩。
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
换句话说,您就是不否认啦?
否认的话,你会相信吗?
不会耶!
那就是浪费时间了,你们请回吧。
好好好,我知道啦!大人物装模作样地摇头站起,罪人也如幻影般飘然起身。赶快退场吧,可怕的小姐正瞪着咱们呢。总之,希望今后我们双方不会有什么冲突啦。
如此说完,两位杀手就离开了房间。佛朗基伯爵和帆音贝儿没有动,其他随从则监视着杀手,一路送到官邸外头。
您决定怎么办?
帆音贝儿平静地问,随着对方的离去,她的怒火似乎也迅速熄灭。
不怎么办。我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如此而已。
可是
玉马的孩子们虽然可怜,但老实说,我对圣葛林德神谕并不象玉马他们那么乐观。纵使不忍见孩子被杀,但如果事情真如神谕昭告,那就不是一个孩子性命如何的问题了吧。
听见佛朗基伯爵这么说,帆音贝儿一时语塞。
无论如何,佛朗基伯爵都是执政者,为了享有执政者的特权,他有保护领民的义务有时甚至必须压抑个人情感。
倘若杀一个领民可以拯救两个领民,他会毫不犹豫地背负杀人罪名与刑责吧他就是这种男人。这可说是冷静而透彻的数学减法,但是,佛朗基伯爵那种不轻易流露情感的坚强意志,也是最令帆音贝儿敬爱之处。
正因如此,帆音贝儿也无法再多说什么。
就在此时
有人轻轻敲门,房门随着佛朗基伯爵的应声同时开启,中年总管探头入内。
脸上蓄着修剪整齐的黑白胡须,长相用温和一词便足以道尽。即使是最残酷无情的万恶之徒,也忍不住要当场跪倒,因为他全身飘荡着令人孺慕的温馨气息。
大人有入侵者。
入侵者?
佛朗基伯爵皱眉低语。
所以我就一直跟你说嘛!
夏侬一脸郁闷地转向身旁的拉寇儿。即使到了这种时刻,他的双胞胎姊姊依旧神色如常,毫不紧张地说道:
夏侬你生气了喔?
没有生气!是傻眼反正啊,做任何事以前,拜托你也思考一下再行动!
可是拉寇儿赌气似的瞅着夏侬。人家已经在前面、后面、右边、左边都记得展开幻城了呀。一般来说,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嘛!
对啦、对啦!你说得都对!
夏侬象是豁出去似的回嘴。
他瘦高的身躯被绳索缠了好几圈,密实程度令人错愕,从脚裸到肩膀都绑得结结实实,以犹如圆木般的可笑模样滚进伯爵官邸的中庭。
虽然曾向父亲修习松脱关节的金蝉脱壳术,但是被绑得如此彻底,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所以上方就忘了展开啦?
对不起嘛。
同样给人绑得结结实实的拉寇儿滚到夏侬身边后,抬眼向他道歉。夏侬叹了口气,视线转向伫立眼前的四个人影女仆打扮的女生们。
话说回来这官邸还真够瞧的呢。
滚有摺边的白色围裙、发夹、深蓝色洋装,左看右看都是极为普通甚至可说是老土的女仆装扮,但腰际佩带的长剑那可真是前卫极了!
女仆还会佩剑的,我看就只有这里吧。
换句话说夏侬他们入侵没多久,就被人发现并逮捕了。
在两人周围展开,将自己融入周围景色的隐身魔法幻城,一直到侵入佛朗基伯爵官邸为止都堪称完美;只可惜拉寇儿忘了在他们头上展开幻城。
原属于军用辅助魔法的幻城,可以从各种角度欺骗敌人的眼光。不过,拉寇儿的魔法大多是利用母亲的笔记自修而成特别是军用魔法。尽管使用前都已确认过效果,但光靠自修有时仍不免出现这种失误。
两人信心十足地潜入佛朗基伯爵官邸,却被一个在二楼阳台替床单掸灰尘的女仆发现。
是啊,因为我们家的女仆也身兼警备人员。
听见掺杂苦笑的声音,两人回头一望,佛朗基伯爵与帆音贝儿正从屋内走出。
啊,昨天谢啦!
嗯。夏侬若无其事的说完,伯爵也反射性地颔首,忽又双眉一蹙。不对,什么谢啦?你们现在是非法入侵被捕,至少应该要有点愧疚的样子吧?
我天生就是不会假正经嘛。
夏侬扭来扭去,似乎是想要耸肩。佛朗基伯爵再度苦笑,相互望着结草虫似的两人。
好啦,你们想要干嘛?明明可以强行突破为什么乖乖束手就擒?
嫌麻烦嘛。
夏侬满不在乎地说道。
正如佛朗基伯爵所言,夏侬和拉寇儿的确可以强行突破女仆们的包围。
两人都是如此尤其夏侬可以一眼估算出对手的能耐与战斗力。这种对日常生活毫无助益的绝技,乃是被父亲强迫训练而成。
有意的话,可以突围夏侬他们这样判断,但他们也明白如此双方将不免有所损伤。他们跟佛朗基伯爵素无仇怨,亦非敌对关系,与其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倒不如束手就擒更为有利。
嗯,玉马的孩子果然胆识过人。
不敢当。
那么,你们这趟所谓何事?
佛朗基伯爵的手朝旁边一伸,帆音贝儿仿佛早有准备,立刻取出自己怀内的刀子递到他手里。
那是一种称为锥刀的特殊武器。
刀身确实尖细如锥,虽然也有刀刃,但主要并非用来斩击,而是从背后刺人的武器;换言之,是一种暗杀道具。若由熟手使用,牺牲者甚至不会发现自己已经被杀,步行十余步后才会气绝身亡。
伯爵毫无防备地走近夏侬,在女仆们措手不及间斩断两人的绳索。
夏侬猛力甩开绳索,立刻弹身而起。
四道银光同时迸射。
随着刀刃的破风声,四把剑在下一瞬间同时抵住夏侬的脖子。
我投降。
夏侬说着举起双手。
一见佛朗基伯爵点头,女仆们便以流畅的动作收剑入鞘,手法显然不是最近才开始练剑的。
我是有一点事想要请教您。
夏侬说着,象要舒缓肩痛般喀啦喀啦的将脖子左右弯曲。
拉寇儿似乎无法顺利挣脱,身上缠着断绳,手脚不断扭动。佛朗基伯爵瞥了一眼苦笑道:
又来了吗?
又来了?
没什么,一点小插曲是令尊的事吧?
夏侬微微点头。
家父是被杀死的吧?
我就猜你们可能发现了。佛朗基伯爵叹气道。玉马果然留有遗言。
是啊,而且还是非常愉快的遗言哪。
佛朗基伯爵向一脸不忿的夏侬寄予同情的眼神,接着手指官邸。
总之,站在院子里说也不是办法,进来吧!我叫人给你们倒茶。
帕希菲卡!喂!你在干什么?
第三堂课算术女老师语气不耐地叱道,帕希菲卡却毫无反应。
朝气蓬勃原本应该是这个少女的优点,如今她却望着窗外发愣。
老师的额头瞬间青筋爆起今天早上她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和老公大吵一架,心情正差的呢但她赶忙转换心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不是帕希菲卡平时的态度。这个少女尽管不太稳重,但在数十名学生里,她仍然属于纯朴、懂事的一群。至少,她迄今未曾出现这种无视老师管教的乖戾行为。
话说回来她父亲逝世不过六天,应该尚未走出伤痛吧。老师于是决定今天不再打扰她,万一把她弄哭了,自己反倒成为大坏人了。
可是
今天早上的夏侬哥跟拉寇儿姊绝对有鬼。
帕希菲卡小声咕哝。
她心里一直很在意,而一说出口就更加在意了。
并没有哪里奇怪的具体事证,硬要说的话,就是同住十四年以上的直觉。
老师。
什么事?帕希菲卡?
好不容易压下说话被忽视、上课被打断的愤怒,女老师努力挤出温柔的声音。
我的心情超~~不好,所以今天要早退!
帕希菲卡飕一声举起右手,精神奕奕地大声宣告完,无视于张口结舌的老师和美羽蒂叶等同学,迅速将书本收进手提袋,然后离开教室。
干净利落的早退动作,只留下愕然目送她的老师和学生们。
老师考虑是否该追上前将她带回可是这么一来,课程就会中断,平常进度已经慢了,父老乡亲对此也有所抱怨,倘若再因此延后,很可能会被贴上能力不足的标签。
一想到这些
唉,随她去吧。
女老师不负责任地喃喃自语,又开始继续上课了。
两位杀手离开佛朗基伯爵官邸,朝城东走去。他们已经查出帕希菲卡在东部地区的周日学校上课,连她平常回家路线都了若指掌。
来往行人较少的地方嘛
大人物从怀中取出一叠纸,抽出其中一张比对着。那是麻努林街道图的手抄本。
就属这一带吧另外绕到她家后面的话,闲杂人等也比较少。
要绑架吗?
罪人沉声问道。
如果只是杀人,行人是多是少都无所谓,除非对方是象玉马卡苏鲁这种能手。假若只是普通少女,随便就能弄成意外事故的样子,甚至连当事人都不会察觉到那是杀人事件。
当然啰。大人物冷笑着说。那个小鬼铁定就是废弃公主!年龄也吻合,这对王室可是件大丑闻呢,光是遮口费大概也能拿到一千万塞多美币吧。有些打算将国王傀儡化的军人和大臣听说也在暗中运作,那些家伙应该会出更多钱吧!
连我们都会被杀。
罪人喃喃反对。
事实上他们此刻正走在市区马路,但两人并未特别压低声音。一来路上行人原本就不多,二来他们认为不会有人想到,杀手会光明正大地在大白天讨论工作内容。
这件事我想一定会很棘手,可是一旦成功,就可以从许多人身上大捞一笔。
背叛委托人吗?
别那么死脑筋嘛!你也需要用钱的吧,而且是越快越好,为了好可爱、好可爱的琳希雅
大人物说到一半,猛然向旁边一跃。
一道银光横劈他前一刻的站立处。啪!空气爆裂声响起银光没留下任何残影,就消失在罪人的袖口。
我女儿的事,不准你,挂在嘴上,会污蔑了她!
讲话还真毒咧。
大人物的脸颊冒出冷汗,适才那一击即便不是致命杀招,也已经杀气十足了。事实上,大人物也曾目睹过那些用淫言秽语说他女儿的同业,被他瞬间支解。
但不可否认你也需要钱吧?你说的那个魔法需要雇佣五名魔导士嘛?不便宜咧,尤其还必须是一级的。
罪人用混浊的眼睛凝视大人物。
任谁都看得出来吧,这双眼睛的主人已经疯了而且最是极度危险的疯法。
好啦,看在我俩的交情,其中一名就由我免费帮你吧。不过,这样还是少四个人,如果从黑市委托一级魔导士进行施法,就是一般行情的四倍,大约每人一百万塞多美币。多亏那些没用的家伙归天了,我们才可以多分一点钱;不过,三百万除以二还是完全不够用嘛!
嘲笑般的口气,口口声声说两人交情匪浅,可是大人物对罪人一点感情也没有。
他人不过是利用的对象这应该才是他真正的想法吧。就象刚才的情况,虽然说错一句话就有危险,但只要搬出罪人的女儿琳希雅这张王牌,这个男人就什么事都肯做。
反正,钱是永远不嫌多的!
大人物毫无芥蒂地轻拍罪人的肩膀。
就在此时
大人物。
听见罪人的叫唤,大人物随着他暗沉眼睛所看之处望去,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睁圆了眼。
欸?
盘起的鲜艳金发,娇小的身材,宛如夏日蓝天打造的瞳仁。
为什么她现在会在这里出现?
走在对向道路上的人,分明就是他们的目标帕希菲卡。他们在事前排定了监视期,下手对象的样貌早已深印脑海,不可能错认。
也是因为如此,才会被玉马卡苏鲁发现,折损多名成员。
不是陷阱吧?
没有,象是护卫,的人。
无所谓,我们上吧。这里的话我看看,她家后面应该是最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了解。
两名杀手改变方向,跟在对向道路上的少女身后。
刚才有谁来过吗?
听见拉寇儿的询问,佛朗基伯爵皱起眉头。
地点是佛朗基伯爵的客厅。在女仆们的簇拥下,夏侬和拉寇儿来到大人物他们刚刚待过的房间。女仆们领命退下,只留下佛朗基伯爵、夏侬、拉寇儿,和默默准备香茗的帆音贝儿。
夏侬和拉寇儿依吩咐在沙发上坐下第一句话就是刚才的疑问。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空气还是温的。拉寇儿理所当然地回答。冬天时,没有人的房间气温会立刻下降;但是,就算没开暖气,不只一人待过的场所,就会留下一种独特的暖意。
真了不起。佛朗基伯爵从正面注视着夏侬他们道。你们刚好错过,不久前这里还有客人。嗯,这些暂且搁下你们要问玉马的事嘛。
夏侬和拉寇儿一齐点头。
老实说你们的父亲玉马南布卡苏鲁,是被人杀死的。杀他的人是被叫大人物的杀手跟他的同伙。其实,他们刚才就坐在你们现在坐的沙发上。
要消化伯爵的这番话,需要一点时间。
他丝毫没动,室内也没有风,然而,就象是被某种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吹动不,是因为那种隐形事物的锋利使得空气本身畏惧颤动,连带地头发才跟着摇晃吧。
杀气。
夏侬默然但眼底闪着骇人光芒,从沙发站起,犹如在弦的必杀之箭,正要扑袭眼前的领主时,一双纤纤玉手阻止了他。
拉寇儿轻轻拉住弟弟的左手,摇摇头。
夏侬象在压抑满腔怒火,缓缓吐出一口气,百般不愿地坐下。
佛朗基伯爵您这是跟那个杀手站在同一阵线的意思了?
拉寇儿代为发问,语气比夏侬沉稳许多,但也少了平日的悠哉。
佛朗基伯爵拨了拨前发,平静地说:
不知你们是否愿意相信,但不是。不过,他们可能不晓得,大概十天前,我收到一封盖有王室政务首长官印的机密文件,交代我让他们便利行事。
以下是我透过私人管道取得的情报,你们没有必要尽信,但愿意听我说吗?那些家伙应该也不会冲到周日学校去吧。
拉寇儿侧头想了一会儿,点头同意。
大约一个月前,一名女官在王都接受侦讯。不过,这算是很平常的事。
这名女官的丈夫是个浪费成性的家伙,原本是没落贵族的子弟,但因为挥霍无度,所以四处借了不少钱。
虽然女官在王都工作,可她也只是个贫穷贵族的女儿,家里没有多少闲钱供丈夫挥霍。走投无路之下,她就动了公家钱财的歪脑筋。
然后事情立刻败露了。女官被捕后,就由翡翠法阵进行侦讯。那些人为了搜集证据,利用探索意识的魔法来搜索女官的记忆,却意外发现了惊人的事实。
佛朗基伯爵在此稍做停顿,细细咀嚼沉默的凝重后,才又继续说道:
十四年前,那名女官曾受王妃之命,将一个婴儿带出宫外,交给某对夫妇。本来事情不过如此但是,倘若交托的婴儿是当时刚出生的公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废弃公主
伯爵听见拉寇儿的低语,对她点点头。
正是!这起盗用公款事件于是演变成波及亡失上下的重大肃清戏码。
根据记载,出问题的公主被宫廷骑士团琥珀骑士所杀,遗体再由翡翠法阵完全破坏,将骨头烧成灰烬,封印后丢弃在王国北方边境的玻璃谷。
就连无情这个词都不足以道尽的彻底处置,即使犯下大量杀人罪的极恶杀人犯,也不至于受到这种待遇吧。
应该如此下葬的废弃公主竟然还活着,因此,包括当年的琥珀骑士和翡翠法阵的团长,以及所有参与歼灭废弃公主计划的相关人员,全部受到极机密的处罚。轻者调职,重者剥夺身份后处决。人数大约六十多名。
佛朗基伯爵淡淡说道,但即使如此,也已经明确传达出事情的严重与悲惨。
显示出人类这种生物,究竟可以无情到何种地步。
不过,毕竟无法处死事件主谋者爱尔梅雅王妃,所以目前将她留置离宫反省,事实上就是被软禁了。而王室政务官们决定,在事情曝光前要暗杀关键人物。
伯爵。伯爵刚说完,拉寇儿立即接口。伯爵大人原本就知道这件事了吗?
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伯爵语带自嘲。就是以此为条件,我同意让你们一家迁入。身为莱邦王国的贵族,我不能协助藏匿废弃公主;可是在挡路者时代,令尊曾经救过我一命。考量昔日恩情,唯一能做的妥协,就是对你们妹妹帕希菲卡住民登记时填写的假资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当然,夏侬他们可以想象,伯爵的行为已经相当于王国叛乱罪了。
老实说,我并不象你们父母那么怀疑圣葛林德神谕的真实性。不管怎么说,根据记录,神谕至今只出过两次错,其他所有预言共计五千零九次的神谕,完全料中。这样的数目不就等于百分之百了吗?
圣葛林德神谕。
一般来说,它是指每年在莱邦王国的国教玛乌杰鲁教会的圣地葛林德大教堂,所下达的预言。
五位神官进入拜领神谕的小房间,听取主神玛乌杰鲁的神谕(Protocol)。没有人知道那是从哪传来、如何传来,甚至连大主教都无从得知。惟有听取的方法和结果,自五千年前就在仪式中传承至今。
当然,神明所使用的语言与人类完全不同。有人说,是神明直接将神谕烧进神官们的大脑里,但并未经过证实。无论如何,被称为神谕拜领官(Decoder)的专门神官都受过专业训练,学习如何将神谕译成人类的语言,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接受神谕。
为了怕翻译作业受到神官的个性影响,所以特地由五位神官同时听取神谕。因为即使看见相同事物,每个人的说明词都有所不同,为了防止这种微妙误差与误解造成的翻译错误,神官们在听取神谕后,会将自己领受到的神谕带到另一个房间,经过协议后,统整出完整的内容。
然而
十五年前的神谕却不是如此。
因为神官们迟迟没有出来,观礼者感到事有蹊跷开始沸沸扬扬之际,大教堂却想起了哀号。
五扇门在错愕无言的人们面前同时开启从小房间出现的,均是口吐大量鲜血、爬行前进的神官们。
据说,神官们都奄奄一息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那神谕就是
王妃怀孕所生的双胞胎之中,女婴应速速除之。此婴至出生十六年后的命运之日,将成为灭世之人,成为打破世界秩序、招致混沌的剧毒。
话说至此,他们就一齐咽下最后一口气。
只留下不负责任的语言。
王室当然因此乱成一团,针对神谕的真实性展开激辩,巴路提力克莱邦国王和当时刚怀孕的爱尔梅雅王妃也坚决反对。
在记录上,神谕从未出现过命令的口吻,所以有人基于这种异常性而主张反对,但也有人认为这正是事情严重的证据。
然而不论真相为何,对于神谕长达五千年的精确度,实在叫人无法视而不见。根据记录,神谕只失误过两次,具有每两千五百年才出错一次的极高命中率。
而神谕拜领官们均已身亡,当然也不可能再深入探询。
最后
在众人尚未定夺前,爱尔梅雅王妃果真产下一对双胞胎而且也如神谕所示,是一男一女。
结果,龙凤胎的女婴就在不许命名、未曾被亲生父亲抱过的情况下,又宫廷骑士团琥珀骑士所杀,遗体再由宫廷魔导士团翡翠法阵封印事情原应如此。
然后,岁月流逝而去,当时的相关人员都三缄其口,事件也从所有记录里消除:神谕被篡改为不痛不痒的内容,在官方记录上,爱尔梅雅王妃就只有生下一名佛西斯王子。
但即使如此,传闻依旧没有消失,逐渐在各地蔓延。
就象是一种禁忌,人们从不在公共场所谈论,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则公主传说。也不知是从谁开始的人们开始称被抹杀的可怜公主为废弃公主。
我也觉得你们妹妹很可怜。伯爵从帆音贝儿的手里接过香茗说道。可是,一想到神谕的命中率,我也没办法去指责说,那些希望你们妹妹死的人残忍无道。正因为如此,这件事我才采取中立的立场。
原来如此。
声音从夏侬紧咬的牙缝中迸出,仿佛不紧紧咬住牙关,就忍不住要大喊出声。
多谢您提供的重要情报,告辞。
夏侬和拉寇儿站起身,刚摆上桌的香茗飘着空虚的热气。
两人穿过伯爵身旁,朝客厅大门走去,伯爵眼望前方说道: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
什么问题?
夏侬嘶哑的声音带着不耐。
双方宛如拒绝对方般地背对着背,但对话依旧持续。
你们是否确实理解应该选择的未来?
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们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对那位叫帕希菲卡的少女见死不救,你们知道吗?
夏侬转身看着领主的背影,就象是看着不明生物。
要我对妹妹他一面舔拭干燥的嘴唇,一面呻吟道:你是要我对自己的妹妹见死不救吗?
不是亲生妹妹吧?不过是一起生活十四年的陌生人而已。你们现在是为了那个陌生人,舍弃自己的人生喔!
即使听出夏侬的声音充满杀气般的恼怒,佛朗基伯爵的声音依然坚决。
我的意思是,一时心软的人道主义只会让双方更不幸而已。王室已经知道废弃公主还活着,这种情况今后会一直持续下去喔!下次你们听好了,这可不是一次或两次,以后会一直有人死亡。这已经不是圣葛林德神谕准不准的问题了,不管它是真是假,你们妹妹的存在都会导致他人死亡,有可能是刺客,也有可能是你们,但也有可能是毫无瓜葛的无辜市民!
佛朗基伯爵的语调肯定,低沉而宁静,却有如弹劾罪人的严厉法官。
因此,你们能够选择的路当然只有一条,但你们为何依然决定要保护妹妹?牺牲到那种程度踩着血海尸山苟活,你们妹妹会因此高兴吗?你们是不是也该要好好想想?
夏侬无语,拉寇儿也默然。
你们的行动只能算是单纯的自我满足吧?倘若再向前踏出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了,你们不啻是在向全世界宣战。这真的值得你们去放弃过往的所有生活吗?
佛朗基伯爵在一瞬间也只有一瞬间,出现犹疑的表情。那是因为身为人类的良心?或者是身为贵族的软弱?
然而,他仿佛若要抛开迟疑般,坚定地宣告:
只要帕希菲卡卡苏鲁一位少女死去,这一切就会结束。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就在那一瞬间。
夏侬脚蹬地面旋身,右手的剑就象是自行滑出般迸射,划着最小的弧线指向
帆音贝儿,退下!
一听见佛朗基伯爵的命令,正要掷出锥刀的帆音贝儿动作霎止。此时,她才发现拉寇儿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指着自己。
虽然不可能在瞬间启动魔法,但帆音贝儿的武功再强,一旦对方在这个室内在密闭空间中使用强烈的攻击性魔法,她也避无所避。就算可以避开,也无法守护佛朗基伯爵。
你这个人
夏侬哼道。
剑刃在刺入佛朗基伯爵脖子的前一刻顿住。
伯爵没有动,依然背对夏侬坐着,一根头发都没有晃动,泰然自若。尽管颈部肌肤清楚感受到冰冷的剑锋,他的视线却没有转动,注视着手中茶杯的眼睛,甚至没有一丝动摇和恐惧的神色。
你这个人啊!
如果只相信理想就可以活下去的话,这世界就不会发生战争了,也不会出现饿死的幼童、受凌辱的少女、被丢弃的老婆婆了吧!所以我们总是被迫做出抉择。我再问你一次,这真的值得你们舍弃一切吗?
这跟值不值得喀啦!夏侬的牙齿紧咬出声。一点关系也没有根本就不是这种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我
走廊足音杂杳。
应该是仆役发现双方争执,将其他人叫来了。
夏侬!
一听到拉寇儿的叫唤,夏侬就跳跃退至墙边。拉寇儿口里喃喃自语似的不知在唱着什么。等弟弟来到身边的瞬间,便手对墙壁说道:
神枪啊,贯穿!
魔导式在瞬间启动,聚集在她掌中的透明力量直冲墙壁。
仿佛原本就切割成那个形状,墙壁顿时出现一个圆洞。她所发出的强力震波,将构成墙壁的物质转化为尘土。面对这种魔法,再坚固的盾牌都没有用,身穿铠甲便会整副铠甲消失,躲在岩石后方便会整块岩石不见。
这就是一级军用攻击性魔法神枪(Gungnir,北欧神话的主神奥丁随身携带的枪矛,具有命中任何想命中的目标之能力,又译作永恒之枪。)。
两人直接穿过圆洞走出室外。
告辞!
这时,刚才的女仆们领着武装仆役涌入室内。不光是女仆,官邸的仆役都受过大大小小的战斗训练,其中半数是从挡路者时代开始就跟随佛朗基伯爵的士兵。
逃走了吗阿路德亚、巴提鲁,往右翼展开。柯林、迪雅力耶,从前方走廊夹击左翼。其他人就七号战斗位置站定
总管不断下指示,四名女仆一起拔剑。
然而
算了,别追了。
听见主人疲惫的声音,仆役们一齐停止了动作。伯爵用缅怀的眼光望着双胞胎逐渐远去的背影续道:
就让他们去吧。
可是,大人
我也曾经象他们那样的不顾一切,虽然后来也因此付出极大的代价
帆音贝儿、总管和昔日追随的士兵们,疼惜地望着他们的主人,他们必定很明白伯爵所指的代价是什么吧。
他们应该有能力自行处理,就随他们去做吧。况且,就算是你们也无法轻易拦阻他们的。真不愧是玉马南布卡苏鲁跟凯洛儿卡苏鲁的孩子哪!
佛朗基伯爵自沙发起身,重新环顾室内接着一边苦笑一边用食指搔着面颊。
呃哎呀,还是现在就叫他们付出代价吧?好好算一下墙壁和沙发的修理费,把请款单送去给他们。
遵命。
中年总管也苦笑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