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罪无可赦之人的骚动歌 第一章 旅人到来

  你这个全年无休的阴沉家伙!

  听见仿佛要将大熊厅屋顶掀起的尖锐叫声,薇妮雅摆放餐盘的手顿了一顿。

  不过,那也只有一瞬间,琥珀色眼睛甚至连瞟也没有瞟向天花板二楼客房那里。

  因为如果象做早课般地天天听,任谁都会习以为常的吧。

  而且,虽然住宿费有给他们特别折扣是事实,但只要付钱住宿,客人总是客人嘛。反正现在这时期也没有其他住宿的房客,既不会造成他人困扰,大熊厅也没有选择客人的权利。

  先不管玛乌杰鲁教徒的朝拜旺季,象现在这种淡季,客人是塔尔斯镇非常重要的经济来源,尤其对大熊厅这种全镇倒数第一、第二的小旅馆来说更是如此。

  地方城镇塔尔斯。

  位于莱邦王国东部的平凡城镇,国教玛乌杰鲁教的一百零五个朝圣地之一,朝拜旺季时倒也颇为热闹但其他时期,不过是个乡下小镇罢了。

  因此,虽然塔尔斯随处可见旅馆招牌,但多半是农家利用农闲时经营,只有旺季才营业。

  不过,因为道路设施完善,喜欢淡季出游的旅客、巡回商人和吟游诗人也会零零星星到此投宿,所以也有少数旅馆针对这类客人全年营业。大熊厅就是那种例外的旅馆。

  言归正传。

  怒骂声持续了好一阵子,直到薇妮雅摆好早餐餐盘时,一切又回归平静。这也是每天的例行公事。

  过了一会儿,楼梯间传来下楼的脚步声。

  早安。

  您早。

  薇妮雅一如平日回应对方庸懒的招呼声,回头望向接连餐厅的楼梯。

  那里也一如平日的出现一个高挑纤细的女子。

  及腰长发与水汪汪的大眼睛都是乌黑明亮,滑嫩的肌肤和洁白的便服更加衬托出那种鲜艳的夜色。并非积极向他人展现的那种鲜艳,但端正的五官宛如野花般清秀。

  好美!不管是谁都会这么认同吧。

  然而,不知是否因脸上总是带着一股孩童刚起床时的恍惚神情,她的可爱远较美丽令人印象深刻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可能是这个缘故,她并没有冰山美人那种难以近观的感觉。

  住宿名单上记载的名字是拉寇儿卡苏鲁。

  怎么了?

  拉寇儿微微侧头询问,又长又亮的黑发轻轻摆动,就连同为女性的薇妮雅,一时都被她的优雅震慑。

  没没什么。

  薇妮雅避开拉寇儿视线。

  (神明还真是不公平呢。)

  每次看到她,薇妮雅就不禁这样想。

  自然卷的红发、雀斑、淡褐色的肌肤,再加上那双不透露内心情感、格外成熟的淡琥珀色瞳孔。

  既不美丽,也不可爱。

  虽然不至于丑陋,但也缺乏引人注目的魅力与特色这就是薇妮雅揽镜自照时的自我评价。

  回顾过去十七年的人生,事实上也从未有人夸奖她美丽或可爱。

  另外两位客人每天都好有精神呢。

  真不好意思喔。

  面对薇妮雅的苦笑,拉寇儿也只能苦笑回应。

  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客人只要不弄脏房间、不损坏物品,不管是要打架还是围成圆圈跳舞,都与我无关。

  这家小旅馆只有两名员工,其中之一的祖母身子虚弱,多半在房间里休息,因此薇妮雅是大熊厅实质上的老板。至于薇妮雅的双亲,在她懂事前就已经过世,她甚至不记得父母的长相。

  我没有兄弟姊妹,所以不太了解这种兄妹吵架很平常吗?

  嗯别人家的情况我也不太晓得

  拉寇儿的话语突然停顿。

  就在此时,楼梯间传来另一个人的脚步声,看来剩下的那个房客也下楼了。

  拉寇儿轻耸肩膀续道:因为我们家的情况比较复杂

  早

  左手搔头,带着浓浓睡意招呼的人,也是一个高瘦青年。

  他总是用白色细绳束起如漆长发,因此平常不太明显如今这样一看,就知道他和拉寇儿是双胞胎。

  不过,两人的风格截然不同。拉寇儿经常挂着温柔浅笑,夏侬则老是一副无精打采、百般不耐的模样。他和拉寇儿相貌相似,自然也是一个美男子,可是因为带着某种疲惫的氛围,予人一种少年老成的印象。

  可能是操心过度吧。

  然后

  早。

  他的右臂前方,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女在半空中摇摇晃晃,气鼓鼓地说道。

  年纪大约十五岁,娇小可爱的少女。鲜眉亮眼的外表下,秀气中带着尊贵气质。假如让她穿上晚礼服,再请她闭上嘴的话,铁定可以混充深居简出的大小姐。

  然而此刻被人象猫仔似的拎着衣领,肚脐外露地吊在半空,或许很难让人感受到她的气质。

  平时整齐盘起的长发也睡乱了似的纠成一团,如果这时她再开口,那真的就无从掩饰了。

  她就是刚才大声叫嚣的少女,帕希菲卡卡苏鲁。

  听说她是夏侬他们的妹妹但无论是头发或眼珠的颜色、外貌,都找不到任何相似处。也许她是养女吧?

  因为我们家的情况比较复杂

  薇妮雅反复思考刚才拉寇儿的话。

  你们感情真好啊。

  薇妮雅目瞪口呆地说。帕希菲卡先是古灵精怪地耸耸肩,再用鼻子不屑地哼!了一声。由于她还被夏侬抓在半空,因此闹别扭的模样也显得有些娇憨。

  看样子是夏侬强行将闹别扭的帕希菲卡拖下楼来。

  本公主才不屑跟这种老气横秋的家伙感情好呢。一天到晚就只会在那儿嫌麻烦,我看你干脆就背个真麻烦的招牌行走天下算了?

  你啊

  亏我温~~柔~~地叫你起床耶,竟然嫌我罗嗦,倒头继续睡你的大头觉?如果连起床都嫌麻烦,你就安详地永远长眠吧。

  喏!拉寇儿,夏侬不耐地说道:这种超级任性的坏公主,是不是就那么绑着,直接挂在门口好了?

  可是又不是在晒肉干

  夏侬哥呀,根本就是缺乏身为下臣的自觉和敬意嘛!做人臣子的,只要能呆在敬爱的主公身旁,就该感到无上的喜悦

  公主殿下不知是谁更缺乏自觉哪?

  你给我闭嘴!

  这对兄妹每天不断重复这种闹剧,而每当夏侬和帕希菲卡两人开始感到疲倦时,拉寇儿就会介入其中,这就是他们相处的基本模式。

  还真是有趣的关系啊,薇妮雅心想。

  不知为何如此在意他们。每次回神时,眼光总是无意识地跟着他们移动,耳朵也在捕捉他们的对话。

  是因为好奇心被激起了吗在薇妮雅的眼里,他们那种奇妙、喧闹,但又令人会心一笑的斗嘴格外新鲜有趣。

  她特别在意尤其深感兴趣的,就是他们的对话里经常出现公主殿下、臣子这类称呼。

  倘若只是单纯的绰号或玩笑话,出现的次数未免过于频繁,使用时机也毫无脉络可寻。

  这三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又是什么关系呢?

  其实帕希菲卡是微服出巡的贵族女儿,夏侬他们则是隐瞒身份的随从薇妮雅也会这么猜测,但看起来又有些不同。总觉得夏侬对帕希菲卡的态度很粗鲁、随便至少不象是一般公主与随从的关系。

  例如

  你吃掉了吗?你把那个吃掉了吗?算我看错了你,夏侬哥!

  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不,如果她可以象普通人一般说话,那应该是很可爱的声音吧

  明明明明知道人家最喜欢吃蛋包饭!还偷偷摸摸自己一个人吃光!

  什么偷偷摸摸,那明明是我的份。

  闭嘴!只要自己吃饱就好了吗?你那种自私的想法,本公主承认是一种排挤他人的有效手段呃,我刚才说到哪了啊,对对对!因为那种划一、排外的竞争原理,然后最后将导致财富集中的呃扭曲的社会结构啦!

  帕希菲卡一边阐述,一边偷瞄上衣袖口的小纸条。夏侬目瞪口呆地吐槽:

  你这家伙,怎么连这都可以做小抄

  要你管!总之,人家要说的就是,为了可爱的妹妹、敬爱的主公,你难道就不能分享一点蛋包饭?难道就不懂得这种做人的基本道理吗?

  鬼才知道这种歪理。

  呜呜拉寇儿姊~~夏侬哥好无情哟。

  好好好,我的份给你,你别哭哭啼啼地勒住夏侬的脖子嘛。

  就这样有道是见微知著,他们总是这个样子。

  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但薇妮雅却百看不厌。这也许跟她本身是独身女有关。要是由本身有兄弟姊妹的人来看,或许他们也没什么特别,就象是普通的

  必杀双刀龙卷风!

  太天真啰。

  那只是虚招,其实是极秘幽灵刀斩!

  还是不够看。

  啧,既然如此,看我的独门秘技

  啊啊,住手啦,难看死了!

  或许不能说是普通吧。

  刀叉铿铿锵锵地相互碰撞。

  (果然还是有点诡异。)

  望着夏侬和帕希菲卡之间莫名其妙的打斗话虽如此,也只是夏侬用餐刀随手挡开一味猛攻的帕希菲卡薇妮雅想到。

  人影静静伫立在薄暗中

  应该是四个人。之所以难以断定实际人数,是因为这些男子在各种小地方上具有难以区分的相似性。

  相同的发型、相同的身高、相同的服饰。

  不列举他们的相异点,说不定比相同点更容易。那些彻底消除个性的身影,排成一排的话,简直就象站在两面镜子间的虚象群。

  他们当然并非镜中虚象,而是肉身活人如果仔细端详他们的五官,就可以发现每个人的不同。只不过,这些差异全被埋没在强制统一的印象里。

  静听。

  一道白光划破幽暗。

  男人们同时转头,动作一致,没有分毫差距。习惯黑暗的眼睛,正对着宛如毒物的强光,不但没有眯起,也没有背转过身。他们犹如以同一条绳索控制的人偶,只是面无表情地凝望光线注视伫立于光芒中的人影。

  肃清使(Purgers)

  那是他们的名字。

  他们没有其他名字,甚至没有区别独立人格的名字。因为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

  吾将赐予汝等全新使命。

  人影以平静的语气宣告。

  全身在逆光中化为一团黑影,无法分辨人影外貌。然而,切割光线凝立的那个轮廓里,具有绝妙的匀称。

  不只是单纯的美丽而已。描绘身影的线条没有一丝缝隙,从中编织出的高贵气质,缠绕着一种骇人的沁寒。

  感动人心的美。不仅如此,那锋利如刀般的美甚至教人畏惧。那人物所拥有的,就是这种美。

  然而此刻与其相对的男人们,却没有任何赞叹的表情。

  对他们而言,美丑不过是单纯的记号,他们心理只有信仰。

  为信仰而生,为信仰而活,为信仰而死。

  其他皆是无谓的杂念。

  诅咒之魂名为帕希菲卡。

  男人们身躯微倾,仿佛锁定目标、拉到极限的弓弦般震动不已。

  废弃公主帕希菲卡卡苏鲁。

  可是男人们的表情依旧不变。

  肃清使们不会惊讶。既不会生气,亦不会悲伤,更不可能纵声欢笑。他们不会烦恼,没有感觉,从不思考,只是一味地朝目标前进。

  为了突破所有障碍,换取净化目标的能力,他们早已舍弃一切人性。

  去吧!

  整齐划一地敬礼后,他们迅速自原地消失,宛如连存在本身都是幻影。

  目标一旦决定,他们就驰骋而出,不留一丝残影。没有分毫犹豫、没有半点疑惑、没有为什么等等的质疑。对于徒留人类外壳的杀人机器而言,这或许就是最适合的退场方式。

  他们什么也不思考,什么也不怀疑。

  即使眼前人物的影子刻划于地平面的人影轮廓背后,多了一对不属于人类的巨大羽翼。

  薇妮雅~~薇、妮、雅!

  时过中午,帕希菲卡正扯弄薇妮雅的围裙撒娇。

  帕希菲卡原本就给人一种小野兽的灵敏氛围,突然这么耍起赖同时又带着一种凛然高贵的气质,活脱脱就象一只猫。

  欸,带人家去逛街嘛,例如观光胜地或是著名的店家呀。

  咦?可是我

  大熊厅虽然只是间小旅馆,该做的工作还是不少。尤其自祖母卧病在床以来,员工就只剩薇妮雅一人。床单和窗帘的换洗、晚餐的事前准备,还有损坏物品的维修等等,换成了不熟悉的人,光听见这些事就会心情沉重天天都有堆积如山的工作等着她。

  不过,她之所以对帕希菲卡的邀约感到迟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

  一旦有人坦率地亲近她,薇妮雅就会变得不知所措。

  尽管并不讨厌人类,但她总是尽量避免与人接触。很少泄露内心情绪,对人向来客客气气,这是她在十七年的人生中养成的一种自卫行为。

  啊,我打扰到你了吗?

  帕希菲卡竟然老老实实地向她道歉。

  对夏侬任性妄为的帕希菲卡,对其他人却意外地谨守分际。

  对不起,都没问你有没有空,我是不是太自做主张了呢

  对方如此诚恳道歉,反而会让人萌生一股罪恶感。

  不会啦,是我不好我也很想带你四处逛逛,但因为快要换季了,必须赶紧清洗床单和窗帘、更新花色等等,实在没有时间

  那种小事交给别人做就好了嘛。

  别人?

  帕希菲卡用手比了比正在餐厅一隅啜饮饭后香茗的夏侬。

  夏侬好不容易咽下差点喷出的茶水,不情不愿地转向她们。

  等一下,帕希菲卡。你是要我去洗窗帘、换床单?

  嗯。

  帕希菲卡毅然决然、毫不迟疑地猛点头,夏侬见她难得满脸笑意,心里便已明白。

  这家伙在捉弄我!

  想象自己身穿围裙清洗窗帘的模样,夏侬暗忖,那的确会是个令人捧腹大笑的景象如果受害者不是自己的话。

  根据过往经验,夏侬知道反抗也是白费力气。唉,至少比让拉寇儿动手好吧他如此说服自己,然后驱赶帕希菲卡她们似的挥挥手。

  啊知道啦、知道啦。

  话说回来,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拉寇儿或许很温婉娴静、宜事宜家不过,如果随随便便将家事交给她,那可就大大不妙。

  并非她能力不够,不论是扫除、做饭、洗衣,只要她好好做,可以做得比一般人都好。

  如果她好好做的话。

  可是她连煎个荷包蛋都会忍不住想使用军用攻击性魔法,扫除、做饭时也会使用多余的魔法,造成无法挽救的后果。她就是这种女人。

  以前在家大扫除时,拉寇儿曾经启动设定了简单洗衣指令的假想精灵(Routine),没想到精灵发生异常,开始洗涤所有接触到的东西最后连夏侬身上穿的衣服都难逃魔爪,还差点因此溺毙。

  爱怎么样随便你不过,你顺便也把拉寇儿带走吧。

  嗯,那我去叫拉寇儿姊。

  薇妮雅困惑地看着这对兄妹,帕希菲卡却毫不在意地奔上二楼客房。

  那个

  反正我就先清洗衣物啰。洗床单、窗帘和枕头套就可以了吧?啊,花色更新比较复杂,等你回来再教我吧。

  夏侬苦笑说完,薇妮雅急忙摇头。

  还是不好啦,怎么可以让客人做那种事。

  别在意、别在意那丫头也不是从今天才开始任性的。对了,就当作住宿费优惠的谢礼吧。

  夏侬耸肩笑了。

  中央大道上的商店街。

  帕希菲卡她们正在其中一间,塔尔斯镇最大的杂货店内。

  这家店的贩卖商品上至生活用品,下至当地土产,不但商品种类丰富,而且因为是大型店铺,价格也很便宜。

  这种店以往只有在商品供给量充足的王都才看得到。

  然而,莱邦王国近二十年来无战争,再加上不断兴修道路,货物的流通速度和流通量同时提升,如今乡下地方也时常可见这种大型店铺。因为十分方便,所以生意兴隆、顾客众多。

  言归正传

  哇,那个好可爱、好可爱哟,你看,对不对?啊,这个也好可爱耶。

  在店里雀跃奔走的不是帕希菲卡,却是拉寇儿。

  拉寇儿原本只是陪帕希菲卡她们出来逛街但老实说,现在已经不晓得谁才是监护人了。娃娃造型的小花瓶、木刻书架、花布笔袋等地方特产一见到任何有点新奇的东西,她便马上拿起来把玩。

  不过呢,既然尚未冲动购物,或许就是仍保有最后一丝理性的证据吧

  这个也好可爱哟,这个跟这个也好可爱啊啊啊啊,还有这个!

  跟拉寇儿当了十五年姊妹的帕希菲卡,事到如今自然不会感到惊讶不过,薇妮雅则是诧异万分地看着她兴奋地搜刮小饰品。

  仿佛孩童般眼放异彩,兴高采烈的黑发美女令人不禁为之莞尔。

  要不要到外面休息一下?帕希菲卡对薇妮雅苦笑道。拉寇儿姊,我们先到对面的路边摊休息。

  确认了频频大呼可爱的拉寇儿趁着空挡朝她们挥手后,帕希菲卡便与薇妮雅双双离开杂货店,来到道路对面的果汁摊。

  哟,小姐,新面孔呀。路边摊老板爽朗地招呼。旅客吗?现在这个季节还真少见哪。

  嗯,对呀。

  帕希菲卡也宛如十年老友般地亲切应道。薇妮雅有时也很羡慕她这种无所顾忌的态度。

  大叔,来两杯你们的招牌果汁。

  伤脑筋耶,咱们每种果汁都是招牌呢。

  哎呀,那我真是太失礼了。

  帕希菲卡砰一声朝自己头上敲了一记爆栗。老板似乎很中意她的反应,乐不可支地笑道:

  嗯,如果硬要我选一种,那就是苹果汁吧。今年的苹果不错喔。

  那我们就点那个。

  马上来。

  老板在做好的果汁上面满满地挤了一圈鲜奶油。

  多给两位漂亮小姐一点。

  哎,老板你这样子,人家会忍不住爱上你啦。

  哈!哈!哈!那离开咱们这儿以前,还请多光顾啰。

  结束和老板的对话,帕希菲卡在围在摊子四周的一张椅子坐下,薇妮雅也跟着坐在她旁边。

  我姊姊很奇怪吧?帕希菲卡重新望着对面的杂货店,将苹果漂浮拿给薇妮雅。明明不说话的话,还算得上美女呢。

  真要说来,帕希菲卡本人也是属于一说话就破功的类型,但薇妮雅当然不敢老实跟她说。她干笑着接过果汁。

  可是,能够那样醉心于一件事,我觉得很棒呢。

  嗯,拉寇儿姊以前收集了很多那种小玩意。

  帕希菲卡一边回想起姊姊的房间,一边笑道。

  三人的房间明明大小相同,但哥哥和姊姊的房间密度,简直就象森林跟沙漠的区别。不过,拉寇儿整理得很干净,因此也不至于没有踏脚处。

  帕希菲卡完全搞不懂那些小玩意好在哪里但她还记得姊姊将它们视为珍宝、宠爱的孩子般地细心收藏。

  可是我们离家旅行时,她全部扔掉了。隔了这么久又看到那些小玩意,才会那么开心吧。

  另外,她也记得当时姊姊将所有东西抛入火海的身影,仿佛强迫自己斩断对往昔生活的眷念。

  是喔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要出来旅行呢?

  看起来不象观光旅行,现在也不是玛乌杰鲁教的朝拜旺季。

  他们在塔尔斯的这一星期,每天都无所事事,悠哉度日。

  唔你想知道吗?

  呃虽然觉得很失礼,不过多少还是会在意客人的来历,因为我们家的客人很多都有隐情。

  隐情?帕希菲卡脸色一变。

  例如被人讨债的啦,想要白吃白住的啦。毕竟我们家收费低廉,又几乎只有我一个人经营,很多人都认为好欺负吧。

  啊,那种客人呀。嗯,原来如此,真的很辛苦呢。

  帕希菲卡点头如捣蒜,沾了满脸鲜奶油。

  没关系啦,我也已经习惯了。

  所以才想知道客人的来历是嘛。

  没有啦,卡苏鲁你们已经预付了一个星期的住宿费,我没有强迫的意思

  那么象是要阻止薇妮雅说下去,帕希菲卡抢着道:只要你停止再这样对我客套下去,告诉你也无妨。

  她露出小恶魔般的微笑。

  呃一瞬间,薇妮雅感到一阵困惑。你的意思是

  不反问她的同时,薇妮雅也发现了。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跟那时相同。

  旧时记忆划过脑海很久很久以前,唯一一次对她伸出的小手。

  你愿意跟我玩吗?

  那是尘封多年的回忆。因为太过遥远,如今已无法触碰的回忆。

  他已经不在了,已经不在很久了。

  我

  她一直要求自己做个沉着冷静的人,要求自己和他人接触时谨言慎行、举止合宜绝不让他人窥见自己的内心世界。

  压抑真实情绪,说客套的应酬话,不对无谓的事物显露兴趣。

  那是为了跟他人保持距离,避免自己涉入他人的内心世界,同时避免他人进入自己的世界。

  对薇妮雅而言,与人深交是臆见痛苦的事。

  他已经不需要朋友,再也不需要朋友了。

  她这么认为,至少过去一直如此。

  不,那个

  嗯?

  帕希菲卡象在敦促她开口,凝视着薇妮雅的眼睛。

  没有心机、不带恶意但也因为如此,这个少女的眼神将薇妮雅逼到了极限。

  嗯放弃挣扎的薇妮雅生涩微笑,然而那绝对不是不开心。告诉我,帕希菲卡。

  好啊,虽然有很多原因啦,帕希菲卡满意地笑了。但终归都是因为我我不能一直待在固定的地方。

  咦?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所以啦,夏侬哥和拉寇儿姊是为了陪我,才会永无休止地四处流浪。

  她若无其事的说。

  但薇妮雅并未忽略潜藏在她表情里的某种落寞和早熟。平常习惯压抑内心感情的薇妮雅,对他人的情绪变化也格外敏感。

  漂泊四海的生活,并不象旁人所想的轻松。假使没有可供证明来历的相关文件,既不能工作,也无家可归,是颇为伤神的一件事,有些地方甚至将流放他乡视为一种死刑。

  是我剥夺了一切,是我抢走了拉寇儿姊和夏侬哥的家庭、兴趣、朋友、故乡和平凡的生活。

  什什么意思?

  那是因为

  帕希菲卡话语一顿。

  尽管答应告诉薇妮雅,但究竟该说多少,或许她自己也很犹豫。

  那是因为汝等乃禁忌之故。

  斩钉截铁的话语从两人背后传来。

  帕希菲卡愕然回头,薇妮雅象是被她的反应传染,也跟着回望。她们看见四个站在街角的男人。

  仿佛没有实体的幻影,隔绝于街头喧嚣之外,悄然伫立的四道人影。

  四个人都留着小平头,身穿灰色外套,不,就连其余各处也都惊人地相似。

  他们并不象夏侬和拉寇儿是天生相似,而是面具般的一号表情、人偶般的机械动作,以及其他小习惯等,宛如恶作剧似的整齐划一。

  男人们一齐朝她们走来。

  分秒不差地从怀里取出两把新月形状组成的奇怪小道具。

  薇妮雅,你快逃。

  帕希菲卡低语。

  薇妮雅虽然发现帕希菲卡很紧张不过也察觉到她并未混乱或疑惑。

  那是坦然接受事实的一种冷静。不但坦然接受,同时勇于应战。

  那些家伙的目标是我,你只要赶紧逃走,他们不会追你的。

  男人们的动作非常缓慢,因此周围的人并未特别注意他们。

  熙来攘往的街角风景里,镜中虚影般的男人们有如日常生活里骤然迸裂的黑洞。

  薇妮雅犹如一脚踏了空,思考顿时停滞。

  什么?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快走!跟我在一起会有危险。

  可、可是你

  男人们手里的工具白光飞怏漾。

  那是刀刃。除了握柄以外,工具外围研磨得比刀剑更加锋利。大小刚好可以收在怀中,但握在手里足以承受刀剑斩击,向前击刺亦能斩杀对手。由于形状复杂,投掷时可以划出难以预测的轨道,袭击牺牲者。

  薇妮雅当然无从得知,那是一种称为双月刀的特殊暗杀武器。

  肃清。

  不知是谁开口,也或许是全体同声唱和,但无论哪一个都没有太大分别。

  住薇妮雅无法完全了解整个情况,但她很清楚那些人要对帕希菲卡不利的事实。住手

  双月刀犹如斩断叫声般地掷出。

  四把急速旋转的刀刃宛如被吸引似的逼近帕希菲卡

  墙啊,阻挡一切。

  锵!

  清脆的声音响彻商店街,几何图形的光芒重叠般地乍现在帕希菲卡她们前方形成一面盾牌,阻挡了双月刀的攻势。

  军用防御系魔法塞壁(Midgard,意为中央之国,北欧神话里指人世间。)。?!

  原先一无所觉的人们,这时才初次转头望向她们。

  然后

  男人们的视线前方,是一个黑发与外套随风飞扬,既未讶异、亦不惊慌的女魔导士。那飘然盈立的风姿,美得叫人不禁逸出叹息

  拉寇儿姊!

  可是,她胸前却抱着装满小杂货的纸袋,要说她脱线,还真有些脱线。表情依旧庸懒幸福,完全看不出一丝紧张。

  请问找舍妹有何贵干?拉寇儿的口吻就象巧遇附近邻居。各位肃清使。

  男人们没有回应。

  下一瞬间,他们又同时从怀中取出第二把双月刀。

  毫无半分踌躇迷惑,一旦站到目标前,他们就只会依命歼灭对方。

  拉寇儿于是伸出右手念诵:

  炎之民,飞舞吧。

  压缩在拉寇儿深层记忆的启动手续瞬间解冻,在设定成用来执行魔导式的假想意识中展开,以不到原本十分之一的时间还原军用攻击性魔法炎阵(Muspelheim)。

  爆炸声在商店街的正中央响起。

  由于突如其来的爆炸,路人纷纷惊叫伏倒在地,袅袅上升的爆炸烟雾和沙尘将街道涂成一片雪白。

  帕希菲卡!薇妮雅!在烟雾弥漫中奔向两人的拉寇儿说道。快逃吧。

  会不会做得太夸张了?

  听见帕希菲卡的询问,拉寇儿微微侧头说:

  对方可是肃清使哟。

  她的语气依然平稳,全无懊丧之情,只不过淡淡地叙述事实。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他们假使传闻属实,我应该打不过他们,我们得赶快跟夏侬会合。

  拉寇儿说完,猛然大力拖着两人的手臂奔出。

  搞什么

  不知在第十几次的唠叨后,夏侬将床单扔进洗衣桶。

  堂堂一个大男人以略显难堪的姿势弯着腰,抹好肥皂,开始在洗衣板上搓揉。明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工作,他的表情却象是乐在其中。不过,当事人似乎尚未察觉此事。

  真麻烦哪!这个污垢该死的,怎么洗都洗不掉嗯

  看来他是个很容易认真起来的人,一股劲儿地拼命刷洗床单边缘的污垢,虽然满口怨言,但看来他应该并不讨厌这种工作。

  你一定会是个好新娘的。

  声音蓦然响起。

  多管闲事。

  夏侬以意志力压下内心的惊讶,头也不回地应到。

  要是现在回头,那一瞬间就会出现防御空隙。对方既然可以伸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他身后,下次夏侬露出破绽时大概就会贯穿他的心脏。

  是谁?

  夏侬确认对方没有杀气后,缓缓起身,回头。不用说,他的右手仍旧轻握刀柄,随时可以抽出挂在腰际的长刀。

  咦?

  夏侬蹙眉盯着跟他搭讪的人物。

  守护者(Guardian)卡苏鲁姊弟中的弟弟夏侬卡苏鲁,原本我还猜想是个怎么样的家伙。

  想不到竟是个很适合穿围裙的小子。

  就说不用你多管闲事。

  夏侬一边扯下围裙一边说,脸上依旧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但双颊隐隐泛红,毕竟还是有些害臊吧。

  别生气,我这是在夸你可爱。

  我才不想被小孩子说可爱咧。

  是的!

  现在站在夏侬面前的是一个还不知有没有满十岁的年幼少女。足以吸引众人目光的端丽五官,完全没有少女身上常见的不确定感与柔弱。几乎和身高相若的长发扎在背后,伸得长长的紫色蝴蝶结,犹如搜索猎物气息的兽耳。

  美丽非常美丽的少女。

  只是,她的美有一种生硬的感觉,这个少女宛如一尊精心雕塑成的人偶。

  美则美矣,但少了一份天真。这个少女身上找不到布娃娃的可爱,只有玻璃人偶的美。

  视焦仿佛固定在无限远方,紫晶眸子静静映照出夏侬的影象。

  不过,你可能没有外表那么小吧。

  喔?为何如此认为?

  即使现在这样面对面,我也感觉不到人气。你不是实体,而是幻象。虽然不晓得是光学系的幻影魔法或者心理系的幻想魔法,但既然是幻影,当然可以变成任何姿态。

  就象在证明夏侬所言不虚,少女有如大人似的耸耸肩。

  嗯正如你所言不过,现在这个外表并不是我自己设定的,那种事也不重要,我今天是来给你一个忠告。

  忠告?

  有新刺客来了,是玛乌杰鲁教的暗杀部队,她们现在正遭到袭击。

  少女仿佛要观察夏侬的反应,此时缄口不言。但他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态度,并未露出任何明显的变化。

  一点都不意外跟紧张啊。难道不担心妹妹发生意外吗?

  因为有拉寇儿跟着她。倘若帕希菲卡遇害,塔尔斯此刻早已化为一片火海了。

  夏侬说完,再度眯眼凝视少女的幻影。

  就算我问你是谁,你也不会告诉我吧?

  我不会强迫你相信我,但我跟你们是站在同一阵线的。至于我的来历,现在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不过告诉你名字倒也无妨。

  少女一时露出沉思的神情,接着静静说道:

  你就叫我亚菲吧。

  是暱称吗?

  不,是简称。你记好了。

  少女亚菲说完,影象就开始缓缓摇曳。少女的幻象在下一刹那迸裂成无数碎片,最后溶入虚空消失不见。

  莫名其妙。

  夏侬抓着脑勺,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看样子帕希菲卡她们总算摆脱敌人的攻击了。

  那、那个

  在不明就里、视线左飘右移的薇妮雅眼前,行李干净利落地整理完毕。

  他们一直过着这种生活吧。那种熟稔的动作,在薇妮雅看来反倒显得无限悲伤。

  迅速而确实的撤退作业。

  没有残留任何东西。回想起来,他们也只在大熊厅住了一个星期。倘若就此离去,肯定不会留下任何他们居住过的痕迹。一切就象一场梦,徒留往事供人追忆。

  无依无靠,无亲无故,唯有不断被人追逐、不断与人战斗的日子,薇妮雅甚至无法想象,那是怎么样的生活方式

  对不起,害你也被牵连了。短时间的整理后,帕希菲卡说道。我有点松懈了。旅行久了,难免感到疲倦,明知不可能,还是忍不住要幻想搞不好可以在这里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帕希菲卡

  有好朋友、有家可回我总是忍不住痴心妄想。

  这些世人理所当然拥有的东西,在过去就连他们也不觉得拥有这些是何其幸福的事,原本应该平凡而微不足道的喜悦。

  对现在的帕希菲卡他们而言,那却在极度遥远遥不可及的远方。

  不过,你不用担心啦。只要我们离开,他们就不会为难薇妮雅你了。

  你们要走了。

  薇妮雅心想。

  对塔尔斯镇来说,他们本来就只是过境旅人,一旦离开,便永无相见之日。至少帕希菲卡他们不会与她再度相见为了避免造成薇妮雅的困扰,他们会头也不回地离去吧。

  薇妮雅胸口一阵郁闷。

  原以为可以和他们结为好友。

  好不容易帕希菲卡才向我伸出了友谊之手,向我这种人伸出了友谊之手,而我也终于可以单纯地喜欢他们。

  可是帕希菲卡连你们都要走了吗?

  若是因为被对方厌恶,分手也无可奈何;若是因为对方有其他要事,她自然不能拦阻;如今却得因为这种蛮横的理由分开。

  那、那个

  不知所措的薇妮雅试图开口挽留,但惟独这种时刻,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明明只要说一句真心话就好

  不妙!他们已经来了。

  夏侬低语的同时,大熊厅的玻璃应声随裂。

  肃清使们踢破窗户,跃入大熊厅的餐厅。

  到双脚落地为止的那一瞬间,肃清使们就能确认好目标,进入攻击状态。按照原定计划,落地声响起的同时,事情理当结束。

  四双眼睛在半空中捕捉立于餐厅一隅的夏侬。

  确认肃清目标。

  四名暗杀者并未出声,甚至没有交换眼色,却以相同的思维同时完成结论。

  肃清!

  四把刀刃迸射。

  完美的同时攻击。绝非一把刀剑所能抵挡。

  纯白色彩扩散。

  他们投掷的双月刀全数被挥起的桌巾弹开。平常用来维持餐桌清洁的棉布,只要给予适当的回转与速度,便可成为弹飞凶器的盾牌。

  双月刀或在地板空转,或者刺入墙壁停止。

  啊啊

  夏侬逸出呻吟。

  我好不容易洗好的

  夏侬抛开桌巾说道。

  白布成功阻挡肃清使们的第一波攻击,不过接触凶器的部分也因此绽线裂开。

  肃清使们已然进入第二波攻击。

  四个人将夏侬包围在半圆里,双手拿着全新的双月刀,摆出格斗架势。

  餐厅是大熊厅里最大的房间,但跟室外相比,动作仍大幅受限。双月刀原本就是利用投掷来弥补攻击范围过小的缺点,一旦换成室内战斗,那种缺点反倒成为它的优势。

  另一方面,刀剑的攻击范围虽然较广,但也需要足够的挥舞空间。相较于随便殴击就能造成致命伤害的双月刀,谁占上风已不言而喻。

  他们仍旧没发出任何暗号,四人份的手脚却同时袭击夏侬。

  夏侬或者迅速闪身,或以长刀挡架,然而,仍有一招闪躲不及,刀刃檫过他的脸颊。

  瞬间的迟疑血珠有如回忆般地自脸颊浮起。

  啐

  对手很强劲。单打独斗都不是夏侬的对手,但四个人加起来的战斗力则在他之上,只要稍有闪失,双月刀大概就会刺入他的要害。

  幸好先让帕希菲卡她们躲进后方厨房,暂时无须顾虑她们的安危。

  肃清使吗

  市内一阵刀光剑影。

  攻击与攻击间全无空隙。除了一对四的不利条件外,肃清使们的动作仿佛经过怪异的控制,以分毫不差的相同动作,攻向夏侬的同一处要害。那幅景象犹如一头四人组成的猛兽。

  虽然听说过教会有自己的暗杀部队,可是这些家伙看起来还真是郁闷哪。不但动作一致,连脸皮都弄成一个模样。

  因为攻击模式相同,所以一旦习惯,就很容易防御。然而,他们以相同容貌、相同姿态、相同武器、相同技巧接连不断的进攻,夏侬不停闪躲之余,他开始分不清自己究竟跟多少人对敌。

  两面镜子间无限延伸的恶梦。

  而且,这场恶梦还会剁杀人类。

  夏侬浑身已经遍布双月刀的刀伤。尽管伤口不深,均无大量出血但失血不停消耗他的体力。

  从厨房门缝观看这幕景象的薇妮雅竭力抑制惨叫。

  全身浴血的夏侬有如流了一场大汗。第一次近距离目睹真实战斗的薇妮雅,也只能不停喘息地注视这一切。

  然而

  全为了我主玛乌杰鲁

  我等四为一,一为四

  肃清使们的声音庄严回荡,仿佛在宣读圣谕。

  不背叛,不违誓

  我等因信仰合为一体

  信仰才是我等完美的羁绊。

  他们没有同伴这种意识。

  他们是对方的一部分,是对方的分身,因此,无须事前约定或暗号,便能以相同技巧、相同力量、相同思维,如出一辙地行动。就象一头猛兽,没有必要察觉自己四肢的动作。

  肃清使们的话语,冲击着薇妮雅的心灵。

  完美的羁绊。

  永不断绝的联系。

  那里没有背叛、没有孤独、没有绝望

  薇妮雅喘息般地吐气。

  看着肃清使们没有丝毫怀疑、相信对方一如相信自己的身影,薇妮雅感到非常羡慕,羡慕得不能自已。

  然而

  那根本不是羁绊!

  伤口随着每次动作喷洒红雾但夏侬的声音里既没有恐惧,也没有焦虑,只是一派烦闷。

  你们之间的联系的确很厉害

  事实上,夏侬找不到反击的空档,可是也不可能一直防御下去,倘若继续失血,等疲劳累积至一定程度,终究会出现致命的破绽。

  可是,那根本算不上什么信赖!你们以前一定很害怕吧?害怕与人接触害怕被出卖、害怕受伤害,所以才会否定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不是吗?

  就在那一刹那,夏侬脸上浮现野兽般狰狞的笑。!

  看着他的侧脸薇妮雅有种他在对自己说话的错觉,全身一阵战栗。

  什么信仰?别笑死人了!你们只不过是没有相信的勇气,选择停止思考罢了!

  肃清使们沉默不语。

  但在那一瞬间,薇妮雅觉得他们的动作似乎失去了流畅。

  夏侬强行冲向最接近的肃清使,挥刀进攻。肃清使也举起双月刀挡架,但无法化解他的攻势。

  维持刀刃相碰的姿势,夏侬猛力将肃清使推向大熊厅的墙壁。撞上墙壁的肃清使似乎伤了背脊,发出一声哀号后便停止动作。然而,夏侬破绽百出的背部也整个暴露在其余三人面前。

  机不可失!

  三人如此判断,同时攻向夏侬的背部

  所以你们才会这么容易上当!

  背对他们说完,夏侬猝然颓倒般的朝地板伏下。

  出乎意料的招式,让三名肃清使的双月刀尽数挥空。他们或许并未察觉夏侬是故意将他们集中的。

  雷槌啊,击出!

  拉寇儿的声音穿墙而来。

  已经完成启动准备的攻击性魔法,沿着水平线释放。下一瞬间,强烈的电光穿透墙壁,击向教会的暗杀者。

  将行李放进马车后,帕希菲卡回头。

  再见啰。

  尽管她强颜欢笑,但薇妮雅仿佛看见她内心隐藏的落寞。

  这一个星期真的很开心,谢谢你喔。

  帕希菲卡说完,背转过身。望着她显得娇小无比的背影,薇妮雅冷不防脱口:

  等等

  听见那声响亮的叫唤,帕希菲卡、夏侬和拉寇儿背脊一震。

  按捺住内心的动摇,夏侬他们回头看见的是满脸笑意,甚至可说是异常亲切的薇妮雅。

  你们该不会以为可以这样一走了之,假装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吧?

  咦不

  夏侬额上冒出冷汗。

  相较之下仔细一看,笑盈盈的薇妮雅额头却是青筋暴起。

  我们如果再留在这里,会造成你和塔尔斯居民的困扰,所以

  用那种理由敷衍我是没用的。旅馆被弄成这样,你说该怎么办?

  薇妮雅说完,用手比了比大熊厅被破坏殆尽的厨房、餐厅和外墙。

  旅馆原本就很老旧,再加上夏侬和肃清使的激烈战斗,以及拉寇儿的攻击性魔法,最终导致这幅惨状。

  我要向你们索赔喔,卡苏鲁先生。请你们给我好好修理,直到大熊厅可以重新营业为止。

  可是,那个我们现在手头很紧

  离家至今一年有余,从家里带出来的旅费即将用尽,偶尔在旅行当地短期打工的报酬也很有限。

  总而言之,夏侬他们无法立刻赔偿所有损失。话说回来,要是他们有钱,也不会住在大熊厅,还拜托薇妮雅给他们打折了。

  没钱的话,就只好请各位在这里打工偿还了。还清以前,不准你们任意离开!

  不,可是杀手

  别想用那种借口打发我!反正这个样子也做不成生意,我只有上吊一途了。

  薇妮雅双手叉腰,目不转睛地瞪着三人。夏侬他们慑于她的惊人魄力,一时提不出反对的理由,呆若木鸡地看着她。

  不过原本应该生气的薇妮雅,看起来却好象有点开心。

  呃那个,所以说

  接下来的住宿费只收你们成本价,所以你们要给我好好工作还钱,知道了吗?

  不,那个

  知、道、了、吗?

  知道了。

  三人同时低下头。

  就这样。

  夏侬、拉寇儿和帕希菲卡三人,在塔尔斯镇的停留期间又得延长一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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