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振翅声涌来。
个别聆听是很微弱的声音,但倘若结合数十、数百之众,那就化为一种轰然巨晌,威吓着聆听者的平常心。
喝!
按捺住生理、本能上的恐惧,夏侬握刀横向跃开。
外观极端抽象、单纯的虫子,鲜艳的黑色外壳。勉强形容就像甲虫,但无论是有如成人拳头的大小,或是闪着微光的羽翼,显然绝非寻常昆虫。
那群虫子犹如一堵黑墙,浮在空中隔开了夏侬和基塔夫。
魔虫。
外表勉强可以称为昆虫,然而那是否真是昆虫却令人怀疑,甚至还有人认为那可能根本不是生物。
有人说那是恶魔在创世战争时创造的怪物,因此被世人称为魔虫。跟其他昆虫相比,魔虫的外观确实有一股相当异质的气息。
原本就并非在村庄看得见的生物,再加上令人望之却步的危险性,因此它大部分的生态都是一个谜。
无论如何,魔虫的毒立即见效,被他刺中的话,就连猛兽也难以活命。不仅如此,他顽强的毒针甚至能贯穿钢铁.有时还会像箭矢般射出。人们目前只知道这种奇异的魔虫具有非比寻常的危险性,以及
我会听过有可以操控魔虫的暗杀一族,那时还以为只是吓人的玩意。夏侬沿着弧线移动道。
他原本打算越过毒虫墙进攻,但似乎已被基塔夫识破。刺客往反方向移动,魔虫之墙在两人间维持固定的距离。
我们也没有特别宣传呀。基塔夫敲着乐器键盘,吊儿郎当地说道:这些家伙可以用某种音律控制,不过人类的耳朵听不见。他们很笨的,要是不小心弹错控制音阶(CommandVoice),不但可能会互相攻击,甚至会袭击操控者咩。我学习的时侯也吃了不少苦头哩,嗯~~基塔夫感慨良深地说,但这个男人不论是口气也好,动作也罢,都给人一种装腔作势的印象。
好像在下达基本命令后,就可以放任不管,他停止操作无声乐器,双手抱胸。所以,能够操控的人少之又少,简直就是鬼斧神工,令人钦佩万~~分。
废话连篇。夏侬边说边在脑中寻思解决之道。
看来对方是利用那个乐器操控魔虫。只要破坏乐器,应该就不能传送新命令。
然而,魔虫们并非由那个音律直接控制行动。而是遵循接收目的或主要行动的指令。再自行判断细部动作。即使乐器损坏,以前发出的命令照样能有效地差遣魔虫。
你刚才说我妹妹怎么了?
啊啊,废弃公主妹妹喔,其实我已经派了一只伙伴过去,就算是警戒用的结界魔法也没用哟,那只能用来对付人类嘛。
乐园基本上只能捕捉人类,是故意如此设定的。倘若连虫子或小动物都一一捕捉,接收那些庞大情报的人根本就无法承受。
而且就算捕捉到基塔夫,只要他没有携带武器,就没有直接性的杀意,而只是施放预先下达命令的魔虫。乐园之所以没有侦测到绝音杀手这个职业刺客的存在。想必便是这个原因。
你这家伙
老实说,我要是正面跟你决斗,可能连你的脚趾头都够不着。哎,我是说真的啦。如果抱持被魔虫刺中的觉悟向前走个五步,你的长刀就能砍到我。可是呀,那么一来你也会被刺中,理所当然难逃一死,也不能赶去拯救令妹了咩。
基塔夫的声音非常愉快。
并非残忍或冷酷那种带有晦暗色彩的口吻,或许甚至可称为天真。仿佛在戏弄友人似的毫无芥蒂。
那么问题来了。正确答案是第几呢?第一,其实我还没将魔虫送到公主妹妹那儿,只是为了脱身而撒谎。第二,不不不,其实公主妹妹确实惨遭魔虫袭击.不快点回去就来不及
炎之民,飞舞吧。
爆炸声响起。
连动式启动咒语(Batchspell)高速启动的炎阵(Muspelheim)在魔虫与夏侬之间燃烧。
为了闪避火焰与冲击,基塔夫向后跳跃。
我的妈呀
炎阵熄灭后,夏侬已然不见踪影,那一招看来只是防止基塔夫从后方追击。事实上,半数魔虫都因翅膀被烧光而掉落地上。
但是最教人吃惊的并非炎阵的破坏力,而是承受了足以杀死猛兽的主动防御性魔法的火焰与冲击后,半数的魔虫仍未死绝。
果然不是普通生物。
没有回答,弃权了咩。基塔夫双手擦腰大笑。正确是第三.大概已经来不及了哟。
※※※※※
王立舞会接连举行三天三夜。
那已经不是单纯的宴会,而是一种仪式。不,甚至也可说是一种特殊型态的政治。
参加者们并非单纯来享受宴会,那只不过是表面而已。政治联姻、情报搜集、新法案的事前交涉甚至包括繁琐的谈情说爱与矜持游戏,无数的交涉、谈判与冲突在水面下进行。
倘若没有特地定期举办这类活动,事情就无法顺利推展。从这个现状来看,贵族这种支配阶级也病得不轻这句话出自本身亦是其中一员的男爵夫人。
而这场舞会也到了第三天。即将迈入散场时刻。
如果你愿意,我希望可以再跟你深入交谈。
我不.如果属下有此荣幸。
跟佛尔西斯王子并肩走在皇宫走廊的克里斯说道。
佛尔西斯似乎很喜欢克里斯,一开始没有发现他是莱邦王国王子的自然态度,反而为他增添好印象。
即使被众人过度溺爱到厌恶的程度,却仍交不到知心好友。身为泱泱大国的王子,各种关注的视线与随之而来的期待肯定是无穷无尽.即使打一个喷嚏都不能等闲视之。
对佛尔西斯而言,那大概是相当痛苦的事。
可是,跟突然跃居贵族的我太过亲密,不会发生问题吗?
我想无所谓的。反正父亲大人也打算将王位传给我弟弟或妹妹。
自我解嘲的模样并不惹人反感,却荡漾着一股哀愁,可能是因这少年本身沉稳的态度所致。
才刚怀孕没多久吧?
第二王妃普莉史黛拉在举行舞会的前一刻,才公布怀孕喜讯。
虽然比平民低很多但王族间的流产、婴幼儿死亡率还是相当高。即使只是流行性感冒,抵抗力较弱的儿童都可能因此丧命,御医团和宫廷魔导士团的力量也并非万能。
在出生前就计划授予王位,再怎么想都言之过早。
父亲大人好像很讨厌我。就这层意义来说,你也相当倒楣。即使跟我再好,对未来也没什么帮助。
殿下,不。佛尔西斯大人,您依然是官方上的王位继承人,况且属下也不是为此才与您接近。
是啊,抱歉了。
佛尔西斯怯怯地笑了。
实在太善良了。
这两天早有这种感觉,但此刻克里斯的感触又更加深刻。
很可能对这个少年而言,身为王族本身就是一种不幸。不善主张自我。对他人过度温柔。一旦继承王位,他绝对不会忽视百姓的意见。大概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统治者,替他们带来更美好的明天;可是若被善于权谋之术和追名逐利的人们包围在花花世界,这个少年未免太过纤细。
不过假设当年情况稍有不同,被父亲大人杀的人说不定是我。
正当他自主自语的时侯
!
克里斯几乎是无意识地将右手滑入怀内。
淌流血汗所磨练成的战斗技巧,在察觉杀气的同时,就会自当事人的思考独立出来,主动采取行动。
意识到自己拔出武器的那一瞬间舞会当然不能携带长柄战斧,因此他带的是一把短剑克里斯揪住佛尔西斯的衣领滚向地板。
锐利的剑尖划破空气的声音。
克里斯在地板一滚,利用那股弹力跃起时,辨识出一个双手握着尖针的侍女。
暗杀者!
在对方挥空之后尚未站稳前,克里斯向前一跨,将短剑刺入对方右肩。就算对手是女性,他也不是会因此手下留情的少年。
尖针落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
没有发出哀号也算相当厉害,可惜跟克里斯相比,她的技巧实在太过青涩。
克里斯以食指与中指轻松夹住对方左手反击挥下的尖针。不给对方惊讶的时间,他直接折断尖针,右手松开短剑,利用全身的回旋力,以左上旋踢踹中对方的颈部。
他当然有特别手下留情,因为死人无法供出幕后主使者。
啊!
暗杀者这次终于进出惨叫,不省人事。
不过是在一两下眨眼间的战斗,佛尔西斯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
您没事吗,佛尔西斯大人?
克里斯说着俯视在地上挣扎的暗杀侍女,同时内心暗忖。
暗杀者的技巧实在太不成熟,虽有一定程度,终究还称不上专家。
或许原本打算进行毒杀,但因佛尔西斯表示没有食欲无法顺利让他吃下有毒料理,太过焦虑才会做出生涩的刺杀行动,这大概就是真相。
果真如此的话的确是很草率的想法,只能算是三流的职业刺客。
没、没事,只不过吓了一眺。
冒犯之处还请您原谅
不,那倒无所谓,但克里斯
克里斯看着一脸惊讶的佛尔西斯,心里暗叫不妙。
这么一来,伪装成贵族的心血就白费了。从他刚才秀的那一手功夫,再加上男爵夫人的职务,很容易就可猜出克里斯的真实身份。
最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现在重新一想,就算佛尔西斯遭人暗杀,跟他的任务也没有关系
(是传染了那群家伙的毛病吗?)
忽然想起此刻应该在某个天空下继续逃亡的三兄妹,克里斯苦笑。
他正考虑该如何解释时,佛尔西斯接着说道:
你真厉害平常的休闲活动就是实战剑术或格斗术吧?真是了不起,在正牌骑士都积弱不振的时局下还能如此。
嗄?啊啊,这是属下的光荣。克里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以略微讶异的声音应道。
你下次也教教我好吗?
从对方有武术嗜好的想法,就立刻认定那是克里斯异常高强的原因。与其说他不够聪明,或许不如说是太过单纯。
除此之外,人的高强一旦超过某种次元,就会变得无法区分程度。正因如此,假使佛尔西斯也有武术嗜好,对克里斯的能力高低或许还可看出一点端倪。
不,那个
还是因为我再怎么练都是白费?
不,绝对没有这回事
面对表情阴霾的佛尔西斯,克里斯也只能这么说,无论如何对方都是王子。
是吗?那就约好哕啰
闪烁的碧眼凝视着自己,王子的表情天真无邪。承受那种稚拙、纯真的目光特务战技兵少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
啊呜啊呜啊呜啊呜啊呜啊呜
雷欧犹如栅栏中焦躁的野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的表情里充满了疲劳与焦虑。不知道是静不下来,抑或是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他在原地止步,突然开始屈膝伸展,做起了柔软操。
小伙子你在做什么啊?丽塔婆婆询问忽然停在原地反复屈膝伸展的雷欧。
这样可以锻炼膝盖。
喔喔。
咦?啊啊,我究竟在干什么?
看来相当错乱哪。丽塔婆婆神色不耐地说。不愧是前义警团的女豪杰,胆识跟雷欧全然不同,她肯定目睹过不少人的死亡。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侯!啊啊,该怎么办才好?哇啊啊啊,我完全派不上用场吗?
总之先闭上嘴巴,吵死了。夏侬说完,视线转回病榻。
帕希菲卡在床上气喘吁吁,一旁则有拉蔻儿、丽塔婆婆和雷欧慌张找来的德伊鲁。
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德伊鲁整理诊察器具,一边说道:正常被螫的话,一下子就死了
朝帕希菲卡施放的魔虫毒针只有擦过她的脸颊。因为拉蔻儿一发现魔虫,立即使出攻击性魔法击落魔虫,魔法余波也震偏了毒针轨道。
然而不过是轻轻擦过,帕希菲卡就陷入意识不清的昏睡状态。的确如德伊鲁所言,要是真的刺下去,可能就当场毙命了。
有有救吧?
雷欧询问的神情滑稽似的扭曲。并非因为对象是帕希菲卡,他就是无法忍受目睹朋友或熟人受苦,打从骨子里是一个大好人。
反倒是夏侬和拉蔻儿的表情显得很镇定但那只是习惯与否的问题,他们深切体认到惊惶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
老实说,这样下去就没救了。
德伊鲁将没有戴眼罩的右眼转向雷欧,静静地说。这个男人想必也经历过不少人的死亡。
我是知道化解魔虫毒的处方,但也没有实际制作过。那需要非常特殊的材料,而且大部分的人被螫了以后,还来不及治疗就死了。
特殊的材料?没办法找到吗?
丽塔婆婆边问边更换帕希菲卡额头上的湿布。那其实只是自我安慰,但至少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强。
你也知道吧这附近只有要塞(theFortress)长有那种草药。
要塞?夏侬问道。
就在精灵大人的湖泊附近。看起来有点像小山丘,不过似乎是在人工建筑上铺了一层泥土,听说里面是中空的。可是,当地人绝对不会靠近那儿。
很危险吗?
里面是魔虫的巢穴嘛,如果不是军方魔导士,没办法活着走出来的。
换句话说消灭魔虫毒的草药就是由魔虫守护。不知道是偶然还是有什么深意?
我去!
雷欧迅速套上铠甲大嚷,德伊鲁却冷冷地看着少年骑士。
你又不是魔导士,一个人去也没用。而且那种草药拔下来以后,如果没有立刻处理,药效就会消失。你也不会处理吧?
我雷欧语塞。
由我去吧,另外还需要一名魔导士。
既然如此,我去。
拉蔻儿起身。夏侬欲言又止地看着拉蔻儿,可是她摇摇头。
陪伴帕希菲卡是夏侬的任务哟。绝音杀手还在吧?我又不知道他的长相。
拉蔻儿淡淡地说。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仿佛不论妹妹的情况如何,她依旧一派安恬自若只有夏侬注意到她的手掌里有四个小小的印子。从食指到小指紧握的指甲穿破手掌皮肤所造成的结果。
好吧,就交给你了。
时间宝贵,我们走吧?德伊鲁起身说道。
※※※※※
要塞。
那个地方的确很像一座城池,小山丘般鼓起的地形中带着某种直线感,跟自然的丘陵地具有截然不同的气氛。
犹如昆虫巢穴,到处都是通向内部的洞窟状开孔,同时也有棱有角,很明显是出于人为之手;然而,若要问那是何时建造,大概也没有人回答得出来
这是人工建筑吗?震惊于其庞大的雷欧问道。
大家是这么说的,也有人说是创世战争留下的遗迹
德伊鲁走下马车回答。拉蔻儿固定车轮、锁好车门后补充道:
这种地形据说边境上随处可见,不过名称依地方而异。里面大多栖息着魔兽或魔虫,因此相关调查并不多。
拉蔻儿口里这么说,可是并没有害怕的神情。她走近其中一个洞窟,朝后方的两人招手。
两人为她的大胆行径愣了一下,但也下定决心赶上前去,拉蔻儿立即开始念诵咒语。
墙啊,阻挡一切。
魔导式展开、启动。
绽放微光的多角形集合体裹住三人。
走吧?
拉蔻儿说完,一脚跨入洞窟,步伐与神情都没有片刻犹豫。
雷欧像要保护她似的慌忙抢在前头。在明知危险的地方,让女性领路想必是他的正义感所不容许的事。
另一方面,德伊鲁则是在拉蔻儿身旁点起照明火把说:
你真是了不起的女性哪。
是吗?拉蔻儿懒洋洋地应道。
黑暗、毫无修饰的道路,时而嵌于墙壁和天花板的装饰品(可能是吧?)是连拉蔻儿的知识库里也找不到的东西。洞里一点也不狭窄,但总觉得有种跨入墓地深处的不祥气氛。
一般人踏进这种地方时都会犹豫。就算对魔导士而言,也是一旦松懈便危险万分的地点。
我是为了救妹妹的性命,你跟雷欧才了不起呢。
那是一句无心之言,但是瞬间德伊鲁的表情却又哭又笑地扭曲。他立刻恢复正常,用略微沉静的声音解释似的说:因为我是医生嘛。
因为我是骑士,雷欧回头说道:帮助有困难的人是理所当然的呀。
德伊鲁啐道:骑士吗?骑士啊,你为什么想要当骑士?
那是我的梦想啊,特别是您。即使如此,雷欧似乎仍为德伊鲁第一次主动搭理他而感到高兴,又回头答道。
我?
父母从以前就一直跟我说您的事迹,告诉我您是最了解正义的伟大骑士。
据雷欧说,德伊鲁曾经救过他父母的性命。某个怨恨他父母的贵族派遣的暗杀者,最后被德伊鲁收拾了。
德伊鲁击退十名以上的暗杀者,自己也因此遍体鳞伤却背着被暗杀者下毒的母亲,一路跑到医生的住处。
※※※※※
事实上,雷欧当时也看见了德伊鲁。
称之为记忆也实在太过模糊但那个一边在地面留下血迹斑斑的脚印,仍旧坚持为伤者奔走的单眼骑士背影,却鲜明地烙印在年仅两岁的幼儿眼底。
抱歉,我不记得了。
德伊鲁并没有骗人。
正确来说,他并非不记得,而是那种事情多到他无法分辨出是哪一件。
对象是谁都无所谓。对求救者伸出援手、对困扰者施以援助,那就是他所深信的骑士精神。那把刀刃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拯救更多人,只不过是为此存在的武器他曾经如此深信。
直到十五年前的那一天为止。
骑士精神不过是个幌子,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绝对的正义
您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为了成为跟您一样的骑士
闭嘴!
德伊鲁停步咆哮。
雷欧和拉蔻儿不禁伫足望着他的脸,德伊鲁用剩余的右眼凝视黑暗低语:我啊我亲手杀死了
颤抖的双手抱住头。
我亲手杀死了刚出生的婴儿什么罪都没有的婴儿就为了世人所说的正义
※※※※※
夏侬哥
夏侬一时还以为她在呓语,但一回头就看见床铺上的帕希菲卡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吗?他竭力保持冷静。
我是怎么了?
你捡了什么怪东西吃了吧?雷欧跟拉蔻儿去拿药了,你吃过以后就会没事的。
夏侬哥
干嘛啦?
说谎的时候手捂着嘴巴的习惯还是改不掉呢
啰嗦。夏侬说着放下无意间按住嘴巴的右手。
如果如果我就这么死了夏侬哥跟拉蔻儿姐就可以回麻努林了
也许吧。
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死了
大家总有一天都要死的。夏侬不耐烦地应道。
晚上睡觉的时候啊有时不是会想如果可以就这样一觉不醒的话多好?
不会。
夏侬只说了两个字就住口不言,要是随便开口,搞不好会忍不住嘶吼。
可是啊
吵死了!夏侬起身怒叱。
给我乖乖睡觉!什么如果我就这么死了!担心别人也好,装好人也罢,都别太过分了!别说得那么好听!至少在这种时候
仿佛要压抑高昂的情绪,夏侬缓缓吐了一口气。他在床边的椅子上重新坐好,一边继续说道:
至少在这种时候,乖乖地撒娇吧。
哥哥。
什么事?
牵人家的手。
帕希菲卡从被褥里伸出小手,夏侬凝视片刻后也伸手相握。
紧紧地握住,好像要借由紧握的动作,阻止妹妹离去。
这样可以吗?
没有回答。不知是因为安心,或是力气耗尽,帕希菲卡再度失去了意识。
※※※※※
王室下达的机密指令。
下令杀死王妃所生的龙凤胎里的女婴。
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当时如此认为。
形同绝对的神谕所宣告的内容太过骇人,实在无法置之不理。如果相信那个神谕,女婴将对无辜百姓带来莫大灾害,而神谕的命中率又高得惊人。
为了守护王国不,是为了守护世界,唯有杀死那个女婴。是的!对于王国骑士的他而言,理应没有其他选择。所以
所以那一天,我将那婴儿爱尔梅雅王妃所生的公主,扔向深不见底的玻璃谷
因为用剑下不了手,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他都下不了手。
所以才选择扔死对方。这样一来,就不用看见婴儿惨死的尸体,而尸体最后应该是由翡翠法阵回收封印。
可是
那个命运的瞬间。
在他抛出那个小生命的瞬间。
婴儿笑了。
她笑了。婴儿不可能知道他要对她干什么在自由落体的飘浮感包围下,那个天真无邪的婴儿,撒娇、爱慕似的对着前一秒还抱着自己的德伊鲁笑了。
没有心机、没有客套,当然也没有罪恶的稚嫩笑容。
消失在深不见底的幽暗,刚出生不久的小生命。
就在那一瞬间。
他的正义崩塌了。
踏出一步的那一瞬间,他醒悟到那是个错误。
这个剑刃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所有弱者。
这股力量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对抗蹂躏弱者的所有暴力。
那么,扔死婴孩的这双手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什么?!
啊啊忍不住伸出的双手抓了个空婴儿消失在黑暗里。他不禁当场跪地呼号:我我究竟做了什么
半年后,巴雷特家有了下一代。
然而德伊鲁不敢触摸自己的孩子,明明是翘首盼望下所生的亲生骨肉,却为他带来难以想像的恐惧。
一看见婴儿天真的笑靥。他就觉得自己快要发狂。跟他妻子一样金发碧眼的婴儿,再三让他想起杀死公主的事。
最后,他与妻子分手,亡命似的离开了王都。
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再当宫廷骑士德伊鲁巴雷特。就算是挥剑,抑或骑马,他都失去了以往的热情。不仅如此,他甚至无法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拥抱亲生骨肉。
猛一回神,总觉得自己将亲生骨肉扔死崖下
可、可是巴雷特大人雷欧满脸困惑地说:骑士应该要顾全大义,既然要拯救多数入,那是。
大义上来说没有错.我现在仍然认为那个行为本身是正确的。但即使如此,我!无关骑士身份,做了一件身为人类不该做的事。
我不懂。不肯罢休的雷欧简直就像一个快要哭
泣的迷途小孩。既然要拯救多数人,就算再冷酷无情,挥剑也是骑士的责任我是这么认为的。为了顾全大义,为了拯救多数人,那才是正确的选择吧?那就是正义吧?战斗原本就是杀人行为,为了多数正义,必须背负杀生的罪业。就算是那个婴儿,我认为她也会感谢你的。与其身为邪恶的存在,倒不如
正义还有多数少数的分别吗?德伊鲁的那句话让雷欧陷入沉默。雷欧波尔特,你有杀过人吗?而且是没有抵抗能力的人?
没没有,那种事
德伊鲁却以一种同情的视线看着雷欧。
这个少年还不明白实际的感觉。他只看过图画故事、英雄传说里光彩夺目的骑士,无法理解杀人的意味不论对方是谁,擅自夺取他人未来的罪孽有多深重。
你杀过以后就知道了。亲手杀死既不憎恨也不厌恶的人甚至是对你抱有好感的人,你就知道了
拉蔻儿听着德伊鲁和雷欧的对话,在微暗的洞窟里默默前进。
婴儿被扔下以后,应该是王妃爱尔梅雅一派的人负责回收。只要有一名魔导士,要救出坠落的婴儿也绝非不可能的事。
德伊鲁大概不知道详细内情,他只是被神谕打乱人生的被害者。正因不知道详情,当废弃公主还活在世上的事实被揭发开来时,才能免于被肃清的命运。
话说回来,德伊鲁先生、雷欧,两人随拉蔻儿的声音回头。你们不觉得都没什么魔虫攻击我们吗?
!
由于太过专注交谈,两人都忘了正事。进入要塞的确有一段时间了,却没有一只魔虫袭击他们,明明已经很接近草药生长的地方才对
欢迎大驾
那个声音响起的同时无数光芒侵蚀黑暗。察觉那是无数魔虫翅膀所释放的光芒,德伊鲁和雷欧禁不住倒抽了口气。
放出去的虫子一直没有回来,没想到真的宾果啦!
你就是绝音杀手?
对,我就是绝音杀手先生。
基塔夫对拉蔻儿点点头。
他们当然看不见魔虫,因为基塔夫抢先一步进来控制住所有魔虫。
基塔夫位于洞窟的尽头由道路扩展成一个大厅般的空间,墙壁上爬满了无数魔虫。唯一奇怪的是,那群美丽排列的魔虫们,简直就像原本生长在墙壁上的图腾。
这是基塔夫控制的结果。光从这点看来,也能了解到他是多么优秀的魔虫操控者(BugHander)。
顺道一提,你们找的草药在这里。我的脚下长了一大堆哟。
仔细一瞧,他的四周确实长着草药般的淡绿色植物。实在想像不出在这种昏暗的场所如何生存
不过呢
基塔夫的手指在键盘上游走。
魔虫同时袭来。
当然,它们被塞壁阻挡在一定距离之外但塞壁的防御结界上布满了魔虫。
想要采集草药,就得先解除防御魔法咩。
被魔虫遮得一片黑暗的视野后方,基塔夫的声音娓娓传来。
魔法解除的那一瞬间,无数的魔虫肯定会扑向他们。即使想用攻击性魔法对付基塔夫,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也无法瞄准。
防御性魔法也没办法永远持续是要放弃离开?还是在这儿受死?不论哪种,废弃公主妹妹都要升天。虽然很可怜,不过这也是工作咩。
废弃公主?听见那句话的雷欧和德伊鲁眉头一皱。
哎呀呀,这两位朋友不知道吗?那个帕希菲卡卡苏鲁妹妹啊,其实就是差点被王室干掉的废弃皇哟。
你这小子说什么?别在那里胡说八道
基塔夫打断雷欧的叫嚣继续说:这次绝对要得手所以才推出废弃公主的悬赏金呀,而且金额还高达五百万塞多美。嗯~~真不愧是王室,好大的手笔哩。
骗人!怎么可能
如果认为我在骗人,问问你旁边的姐姐呀?
怎么可能
雷欧跟德伊鲁一起转向拉蔻儿,她只是沉默不语。那比任何言语更加有效,等于默认了刺客的言论。
好啦,先别管惊人的事实。怎么样?多余的杀生是二流刺客的证据,我还是希望你们就这样乖乖离开咩。
德伊鲁先生,拉蔻儿不理会刺客,向前跨出一步说:草药略有损伤的话,对药效有影响吗?
嗄?呃反正最后都要捣碎的。
好。拉蔻儿点点头,不过从德伊鲁和雷欧的位置看不见她的表情。我不喜欢无谓的杀生。
拉蔻儿说话的同时
什么!
魔虫群一哄而散。
不,不对。
是塞壁的防御结界以爆炸般的速度扩大。魔虫们还来不及逃亡,就跟着扩大的结界一起被挤向洞窟岩壁。
呜哇
就连操控者的基塔夫也是。
被迅速扩大的塞壁冲撞向后方岩壁,还来不及跃开,就被结界压在墙壁上。
结界可以依需求改变大小和形状。因为没什么意义,所以平常并不使用。
拉蔻儿淡淡说明,可是基塔夫此刻根本无心听她解释,骨骼嘎吱作响的声音在他脑中直接响起。
呜、呜喔喔!
那么,绝音杀手,你是要在这里受死?相较于基塔夫的闷哼,拉蔻儿的声音静谧得可怕。或者驱散这些魔虫,交出草药?
结界再度扩大,刺客的哀号声以及魔虫的压碎声响彻洞窟。
还是要在这里受死吗
拉蔻儿的声音里完全没有懊悔打从心里懊悔的那种苦恼语调,基塔夫体悟到自己已经败北了。
即使是双胞胎,男生和女生两性有不同想法也很正常。这个守护者(Guardian)跟握剑时依然带有某种踌躇的双胞胎弟弟不同,尽管绝对不愿杀生但倘若那是拯救帕希菲卡的唯一办法,她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基塔夫。
刺客的脑海里缓缓响起自己肋骨的断裂声。
一根、两根、三
等、等等我知道了
在令人发狂的痛苦中,基塔夫拼死挤出了那几个字。
※※※※※
醒来时全身意外地轻松。
嘿咻
帕希菲卡抬起身体。先前那么严重的高烧、头痛早已烟消云散,从发病到现在的记忆模糊一片,只记得某些片段好像有人喂她喝了某种苦涩的药,看来自己病得相当严重。
醒了吗?
一回头就看见夏侬双手抱胸坐在墙边的椅子上。
夏侬哥
好像已经过了危险期,不过暂时还是乖乖静养吧。
嗯、嗯
大家都在隔壁,有什么事就大声叫吧。
夏侬哥呢?
我要睡了。
夏侬说完,就陷人沉默。
咦?等等,夏侬哥?
帕希菲卡将上半身探出床外,盯着哥哥低垂的脸孔。
昨天一整晚大概都没睡吧。夏侬竟然坐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