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木

  第二天果然还是训练。之后那天也是,再之后依然是。身体中沉积着疲劳,半夜倒头就睡。即便如此,重复进行着的训练还是有它的意义在。长时间什么都不干的话,与之相应地熟练度也会下降。

  “嗯……?”

  阳炎歪了下脖子。皐月来询问她是否有什么疑问。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感觉很流畅啊……”

  阳炎“啊哈哈”地傻笑了笑。

  流畅指的是舰队的运转。今天的第十四驱逐队,还是把毛绒玩具当做船队,重复进行着护卫训练。

  至今为止都还没顺利地完成过。时不时与船队发生碰撞,感觉前途多难。

  然而舰队的行动变得敏捷,也渐渐找到了和船队一同行进的感觉。不说什么废话的话大家也不会摆出不耐烦的态度。一时间都怀疑是不是和别的人调换过了。

  “皐月也长进了很多啊。舰队运转是不是已经比我都熟练了。”

  “都是因为阳炎教得好呀。”

  “我倒觉得是因为皐月很努力呐。”

  “没有啦……其实在夜里也有一个人做做练习什么的。”

  皐月害羞地笑了笑。

  “但是不止咱一个人哦。大家都有在自主练习。”

  长月开炮射击。袭击船队而来的深海栖舰的模型被溅起的水柱包围。

  “命中了……”

  阳炎由衷地叹服。皐月戳了戳她的侧腹说道:

  “看,出成果了吧。”

  这时响起了霰发令进行之字运动的声音。她虽然一如既往说话很小声,但是关键的时候却可以清楚明白地讲话施令了。潮进行鱼雷攻击的动作也变得敏捷起来。

  阳炎一边感叹,又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大家都打起干劲了呢?”

  “是为什么呢……”

  皐月嘻嘻笑着看着她。

  驱逐队的团队协作有进步是好事。但是还有一点尚存不足。

  阳炎的视线扫向有些不耐烦的曙。

  “喂,曙,不觉得可以多向我展现点干劲嘛?”

  “……凭什么我要努力给你看啊?”

  曙一副连说话都没劲儿的样子。

  “当了第一名也没意义。”

  “但是能成为第一名不是会很高兴的吗?很有趣的哦。”

  “我对那些事不感兴趣。”

  只有对这孩子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虽然前一阵子只是搭个话就会毫不掩饰地展露出敌意的态度已经不再,但也实在不能说两人之间的距离有所缩短。

  总之曙的事情就先放在一边。不管她想抱怨什么,对阳炎她们来说还有更高的目标等着追寻。

  “好的!今天要做完全部船队护卫的训练哦!”

  阳炎向舰娘全员传达道。

  “距离特别演习已经没几天了,现在要尽可能熟练起来,争取拿到第一名!”

  “完成全部训练,就是说炮击和雷击也要进行吗?”

  长月发问。阳炎给出肯定的回答。

  “嗯。不全部做完就没意义了嘛。”

  “实弹演练的话,应该需要进行指导的舰娘吧。”

  “所以又拜托了金刚姐她们。”

  她指向了码头的栈桥。

  站在那里的是金刚、比叡、榛名和雾岛,各有各的样子注视着这边。金刚则今天也托着她的茶杯。

  “她们还真接下来了啊。”

  “啊哈——请爱宕传了话,拜托了她们就同意了。”

  阳炎干笑了几下。其实是“误射很危险,必须得让战舰盯着点才行”这样被千叮万嘱了一番。大费周章派上了四个人,不得不说也是因为被认为有相应的危险。

  “虽然之前的时候很是糟糕,现在要是能好好完成训练的话,金刚姐她们也会感到佩服的吧。这样一来就能引人注目,我们就会成为镇守府的话题了。”

  阳炎拍拍手鼓起劲儿。

  “那么就加油上吧!”

  全员都到了指定地点就位。扮演船队角色的则还是那个写着“GNEF OAD”的连装炮玩偶。

  而实际进行护卫任务的时候,船要大得多,如果是船队的话则数量也会很多。因此舰娘们的位置相隔得较远,玩偶之间的间隔也尽可能拉开。但无论如何也与实际情形有着出入。

  介意这些也于事无补。现在是将至今为止的训练成果展示给金刚级姐姐们的好机会。

  阳炎打开了牵引船的开关。这艘船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做出随机的运动,改变船队前进的方向。她们必须要紧跟着船队才行。

  “准备完毕。”

  阳炎到自己的位置上就位。

  “那么就开始咯。紧跟船队!”

  伴随着玩偶的行进,阳炎她们也开始航行。

  过了一会儿牵引船右转舵。驱逐舰娘们也跟着往右转向。接着回舵,又转向左边。

  向左之后又向右。进行着之字运动。

  舰娘之间没有发生碰撞,不再像之前一样粗心大意。她们保持着互相的位置间隔,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怎么样,阳炎?咱也很能干吧!”

  皐月说道。

  “很棒啊!”

  阳炎回答。其余的各位也都做得很好。就连发了好多牢骚的曙,也认真履行着自己的使命。

  阳炎看向前方。应该要进入下个环节了。

  海面上出现了舰影。来了!

  “右方十度发现敌人!”

  阳炎叫道。全员都发出了“诶”的惊叹。

  “袭击应对训练。快准备好!”

  “没听说过啊!?”

  “提前告诉你们就不是训练了。”

  为了不让皐月再抱怨,阳炎提高了发动机的转速。

  “协助船队逃脱。长月展开烟幕!”

  “我?”

  “快点!”

  长月向前驶去,开始尝试在来袭敌舰和船队间展开烟幕。

  突然,从前来袭击的敌舰上发出光亮。

  “敌舰开火!”

  阳炎发出警告。炮弹在长月周围溅起水柱。因为用的是模拟弹所以水柱并不高,但要是被命中了肯定还是会很疼。

  长月的航行变得摇摆不定。烟幕的喷出也半途而废。

  “长月,回来!”

  从前方回来的皐月戳了戳阳炎。

  “我说,正在开火攻击的不是爱宕姐吗?”

  “诶?”

  阳炎答应了一声,把双筒望远镜举到眼前。

  扮演敌人前来攻击的是身着蓝色制服的舰娘。从那胸部的大小来判断确实是爱宕。

  “那人搞什么。我明明只是说给我介绍个适合扮演敌人角色的来而已。”

  “看来她很是喜欢阳炎呢。”

  “提高警惕。爱宕姐不可能放水的。”

  皐月回到了指定位置。

  长月也浑身湿透地回来了。烟幕只展开到一半,现在已经渐渐消散了。

  “敌舰接近中……”

  霰传来联络。从她所在位置大概也能清楚看到爱宕。

  水柱渐渐逼近当作船队的玩偶。爱宕开心地持续炮击。大概是因为能够参加训练而鼓足了干劲儿吧。说起来她当目标舰的时候也曾经是这样的感觉。

  粗略地环视了下舰娘们。虽说是训练,但是遇到敌舰来袭总觉得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

  阳炎立刻发出指令。

  “进行迎击。潮留下来做支援。一会儿我们从正面出击,遏制住爱宕。你就趁机带连装炮……带船队逃离。”

  “要一口气出动五人吗?”

  “对手可是重巡洋舰。要一口气打过去一口气逃掉。”

  虽说比不上战舰,重巡洋舰也是相当优秀的打击战力。就算正面肉搏胜算也不大。那么就得依靠数量取胜。

  “潮,拜托了。”

  “哎……明、明白!”

  虽然听声音感觉有些靠不住,还算是给出了回应就先这样吧。

  “要开始炮雷击战了哦。两舷前进,最大战……”

  突然,背后传来巨大的声响。

  是炮击。阳炎快速转过身用双筒望远镜确认。能够看到舰影。

  看轮廓是重巡洋舰。和爱宕穿着同样的制服,胸部也大小相当。面色温柔炮击却无情。

  “是高雄姐……!”

  阳炎发出呻吟。既然是同型的舰娘,应该是爱宕叫来的吧。这是前方爱宕正在集中攻击的时候,高雄从后方突然发动袭击的战术。虽然老生常谈,但实际这一招却着实很有效果。

  船队腹背受敌。

  阳炎望向前方又回顾后方。

  怎么办。如果把战力分散到前后两边,可能两边都能防住,但是失败全灭的可能性也很高。集中全力反击爱宕的话则击退她的可能性升高,却默许了高雄在后方猖狂。

  阳炎是向导舰,必须做出决断。

  “……集中攻击前方。”

  她说道。

  “击退爱宕姐让船队逃离。可能有几艘会被高雄姐干掉……”

  “你就这样见死不救!?”

  这时意外地传来反对声。

  叫喊着的是曙。

  “明明知道船队会被干掉,就这样见死不救夹着尾巴逃跑!?前后两边的船都救一下啊!”

  “并不是见死不救。如果兵分两路的话,连我们也说不定会全灭的。所以为了让尽可能多的船幸存下来……”

  “真是薄情呢。为什么不努力一下啊!”

  “哈?我这不是正在努力么?”

  阳炎感到诧异。直到刚刚还看起来完全没有干劲的曙,突然怒火中烧起来。

  “我这不是想要救下船队嘛。”

  “哪里有!你这说的分明就是见死不救!”

  曙叫嚷起来。

  “明明一直嘴上说着是同伴什么的到头来还不是这样!”

  “曙才是在乱说什么啊。没有干劲的话能不能就别插嘴?”

  “和这么笨的人在一块儿,当然会想要发牢骚啊!护卫什么的对你们来说果然还是不可能的。”

  “才不是不可能。我说啊,像这样相互斗嘴只会让时间白白流逝……”

  曙把脸贴近阳炎。

  “既然这么麻烦,最开始就不该搞什么训练。”

  曙喷发着怒气,用激烈的言辞顶撞道。

  阳炎觉得很困惑,其他的舰娘们也都吃惊地注视着。

  “演习的时候要负责护卫船队,不可能不练习的吧。”

  “推辞掉不就好了!也就不会有人受伤了!”

  “我们可是舰娘,推辞任务什么的怎么可能?”

  阳炎渐渐感到有些窝火。为什么这孩子这么吵闹。做护卫就那么不爽么。就那么讨厌我么。

  “小、小曙……”

  曙连潮想要劝解的话语也全然听不进。

  “果然你也是那种人啊。还有那最后什么都办不到、对同伴见死不救的行为模式!聪明点的话一开始就不该搞出这种事!”

  “我不会对同伴见死不救的!”

  阳炎变得情绪激动,不服输地大声嚷了回去。

  “差不多了吧你这大笨蛋驱逐舰!”

  “你才是更笨!不止是笨蛋还薄情寡义!”

  “那就兵分两路!最后说不定就会全灭!然后我就到处去说都是因为你的错!”

  “不过阳炎级不可能有那胆量的吧!窝囊废!”

  “你说谁是窝囊废!”

  愤怒让阳炎的视界被血红色填满。

  怒火烧得她头脑有些发晕。为什么非要和这样的家伙一起努力至今不可?除了她以外还有这样无可救药的驱逐舰吗?和别的舰娘们都能相互理解,唯独对这家伙一点办法也没有。

  明明感觉已经尽全力去试着理解她了,但终于还是到了极限。

  不知不觉间阳炎握紧了拳头。曙看到了又挑衅起来。

  “哈,还想要开打?来试试?不过阳炎级肯定是做不到的吧!”

  啪。

  海上回荡着一声脆响。

  曙捂着脸颊愣在原地。

  阳炎也是一样吃惊。她不由得盯起自己的手。

  对曙挥起手掌的并不是阳炎,她什么都没做。可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响起了声音。

  “小曙……差不多够了……”

  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的潮小声说道。正是她狠狠地打了曙一巴掌。

  “就知道耍性子……!”

  曙虽然发了下呆,回过神来立马横眉竖眼叫了起来。

  “你还真行啊!”

  她向潮扑了过去。

  因为是舰娘所以就性格温顺什么的是完全没这回事,只要生起气来也会打架。在海上会脚下立足不稳只不过是局外人的看法,正是在这个时候舰娘的航行稳定装置会发挥出极大的威力,为主人们打架做出贡献。不开炮是双方的默契,但是反过来说除那以外干什么都行。弯曲手指立起指甲扇巴掌这样带点可爱色彩的交手立马就会烟消云散,接下来是拳头对拳头的碰撞。安好的装备就那么摇身一变成为了互殴用的钝器。

  拳打、脚踢。拳打、脚踢。假装是拳打实则脚踢。曙闹起来的样子还在想象的范围内,但是潮也意外的相当厉害。她像是要发泄掉心中积攒至今的忧愤一样追赶着曙打。

  曙不断挥出的拳头掠过潮,就那么直接打在了正发着呆的霰身上。

  “好痛……”

  “你干什么!”

  长月也激动起来。“对霰出手我可……”正说到一半嘴上就挨了一踢。

  “你!们!”

  脸涨得通红的长月也加入混战。从她把鱼雷发射管像刀一样挥舞着折腾的姿态来看,都怀疑睦月级因为平衡不好所以性能比较弱什么的不过是制造方想要获得新订单而编造出的谎言了。

  曙被踹到一边。想要扑上来的潮也被踢到一旁。是霰干的好事,不知何时她也加入了战斗。大概是刚才被打了一拳怀恨在心吧。从她重新戴好驱逐舰娘第一种略帽(烟囱通风帽)的架势来看就能明白她是动真格的了。就是在吴的时候都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火。为了弥补身材瘦小的劣势,她连续使出了像龙卷风一般的飞踢。

  “哇……好厉害。看来是积攒了不少压力啊。”

  想要以旁观者自居的皐月也被卷入其中,被弄得个倒栽葱,脸朝下扎入海面。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怒目圆瞪,不管是谁直接就打了上去。虽然外表看起来很纤细,但是通过力量练习也练就了结实的身体。大概暗中也抱有着不会输给同为驱逐舰舰娘的自负吧,她以要打趴全员的气势加入了乱斗。

  明明是在海上却出现了街头打群架一样的纷争。阳炎脸色铁青,察觉到还是在训练中而有些魂不守舍。

  “停下,别打了!重巡和战舰她们还在看着呢!快停……”

  话刚说到一半,不知谁扔过来的训练用鱼雷就直击了阳炎的面部。她差点就一个跟头倒下去。

  阳炎好不容易才稳住脚。

  她慢慢捡起掉落的鱼雷。

  “一群……一群混账东西——!”

  理性的束缚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人看起来都是敌人。这个世界混沌而阴暗。不痛打这群家伙一顿肯定就没法当新娘子了。这样的话就一个接一个地给你们干翻在地。要把你们一个不剩全都变成我人生的铺路石!

  阳炎挥起鱼雷参战,已经没人能来阻止她们了。

  一开始在远处观望的爱宕来到她们附近。身边是同样靠近过来的高雄。

  两人面带惊讶地看着阳炎她们打斗。

  “真是糟糕。时隔这么久又看到驱逐舰们在打架了。”

  高雄把视线转向爱宕。

  “怎么办?”

  “说起来……作为秘书舰有义务上前制止呢。”

  爱宕叹了口气。高雄接着发问。

  “怎么制止?”

  “就这样。”

  爱宕把20.3cm连装炮朝向打作一团的舰娘们。

  “各位——!听好啦。三秒以内不停下来的话,就要开火了哦——!一——,二——……”

  她一遍偷笑着一边报数。

  “三——。”

  不知怎的这一下意外的小声,高雄正心想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打一炮的时候,阳炎她们就被巨大的水柱笼罩了。

  横须贺镇守府办公楼。秘书舰爱宕的屋中。

  第十四驱逐队的成员们列好了队,一个个鼻青脸肿、浑身湿透。

  爱宕坐在自己的桌前。

  她看上去并不是特别惊讶,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容。只不过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着她们,总让人感觉有些可怕。

  “……关于这次的丑事……”

  爱宕一开口,阳炎就心里一紧。

  “那、那个……”

  “安静。虽然不能说同为舰娘就没有争吵,但是在训练中,而且还是在秘书舰的眼皮底下打起来恐怕是前所未闻。”

  “但是……”

  爱宕恶狠狠地瞪了阳炎一眼。看到和满面笑容相反的锐利目光,阳炎赶紧闭上了嘴。

  “不仅是我,高雄也目击了全过程。金刚级的各位也是。有这么多人看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是不可能了。惩罚是想自己选呢,还是请提督定夺呢?”

  驱逐舰娘们全都吓得浑身发抖。如果上报了提督可就非同小可了。重紧闭还算好的,最严重甚至会被拆下装备当做改装素材,从镇守府赶出去。然后名字和照片也被印在一起来回传阅,成为笑料。

  (注:重紧闭,旧日本陆军的惩罚措施之一,日数在一日以上三十日以下。)

  潮张了张嘴。

  “不……不是我……”

  以此为牵头,大家如溃堤江水般纷纷找起借口。

  “咱可不想挨紧闭!是曙最先动手的!”

  “我只是被卷入其中的。不应该负责任。”

  “……讨厌……受罚……”

  曙噤声不语,只是板着脸望着天花板。

  爱宕看着都在为自己辩解的驱逐舰娘们,终于叹了口气。

  “……真是的……”

  驱逐舰娘们还在喋喋不休,声音越来越大。

  爱宕被这阵势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于是说道。

  “就到这里吧。对训练中打架网开一面是会牵扯到纪律问题的。幸好并没有重伤者出现就不从重处罚了,暂时禁止外出。”

  响起一片哀声。虽然镇守府内伙食温饱不愁娱乐设施一应俱全,但是想要放松果然还是要到外面去。在休假日以驱逐队的形式轮班外出对她们来讲是非常宝贵的休闲时光。

  阳炎赶忙插话。

  “不管怎么说,因为打架就这么处置有些严厉了吧。”

  “阳炎向导,对你的处罚会更重一些。因为你是向导舰。”

  “为、为什么我要……”

  “安静。”

  面对爱宕毅然的口吻和目光,阳炎哑口无言。

  “可以离开了。”

  全员一个接一个地走出了爱宕的屋子来到走廊。

  大家相顾无言,从办公楼走向驱逐舰宿舍。

  所有人都笼罩在一种没力气开口的氛围之中。就连走路也觉得麻烦。

  阳炎因为耀眼的阳光而眯起眼睛,抬头看向天空。

  万里晴空。虽然快到傍晚时分天空却还是蔚蓝如洗。想必远到吴港也能看到这片蓝天,这空气清洁纯净的碧青色天空。

  天空呈现着她本来的面貌。

  在爱宕的面前争吵,在高雄面前打斗。在金刚面前蹬腿出脚,在比叡面前高声喊叫,在榛名面前挥拳相向,在雾岛面前溅起海水。

  这种行为不可能会带来好名声。而且简直是会被当做笨蛋驱逐队,贴上最差舰娘标签程度的丑事。更何况这一切还被上级看个一清二楚。不能把问题在内部解决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早上的时候还干劲儿十足。下定决心这次可要在秘书舰和战舰的面前标榜一番。

  为什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空虚感笼罩着阳炎。心里好似裂开了个洞一般。

  突然,一股情感从心底涌起。

  悲伤。

  对于自己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一直相信着只要是在江田岛学习、在吴锻炼过的,无论在何处都能够通用。在给不知火的信中也发过誓,要好好努力。而如今却知晓这全都不过是白费力气,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她的一声悲叹。

  阳炎低下了头。泪水从眼中涌出。

  “呜……呜……呜呜……”

  她试着强忍却也止不住的泪水。

  “对……对不起……大家……”

  听到她的话每个人都停下了脚步。阳炎则边哭边讲着。

  “我……我真是个笨蛋……做的全是无用功……明明发誓要好好努力,却什么都没做成……把自己想的强加给大家……”

  感情一点点从心中溢出。虽然明白在众人面前掉眼泪很不成样子,却再也停不下来。

  “长月也是霰也是……明明都很努力,皐月、潮、曙也都……大家、大家明明都是很优秀的驱逐舰……都是我……都是因为我太不争气……净添麻烦……明明还是向导舰……是驱逐舰……”

  阳炎潸然泪下。眼泪滴下润湿了地面。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紧绷的心弦松了下来,伤心之情止不住地涌出。自己的不成熟、没出息交织在一起,快要把心脏撑裂了。

  而阳炎只能用哭泣来表达出这种感情。

  舰娘们注视着阳炎。

  “……才没有那种事!”

  突然响起了长月的声音。

  “我们才应该道歉。阳炎明明那么亲切地指导我们……我却又……没能相信自己。我才应该……”

  她也流下了眼泪。

  其他的舰娘们也纷纷叫了出来。

  “咱……咱才是,如果不是阳炎,肯定还是孤零零一个人!是阳炎让我有了自信!”

  “我也是。是阳炎把我迎进这里……才有了现在的我……!”

  “……阳炎……没有错……都是我不好……”

  皐月、潮、霰,都哭了起来。阳炎被她们的话戳动心房,眼眶里又盈满了泪水。

  没人会因掉队高兴,也没人会因出丑而开心。

  大家都后悔不已。

  都不想让第十四驱逐队被贴上丧家犬的标签。

  她们不禁拥抱在一起,相拥着号泣起来。

  只有一位少女和她们保持着距离。

  她呆立在原地移开了视线。

  “所以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喜欢驱逐舰啊……”

  曙的眼中没有泪水。亦无法窥探她的心中究竟作何想法。

  ○

  接下来,终于迎来特别演习这天。

  这一天天气有些阴沉。据镇守府气象班的报告,今天一整天都是阴天,海浪略有些高,不知道是否会下雨所以出门时还请不要忘记带伞。

  舰娘就是个会把身上弄湿的行当,而且还会因为海水弄得浑身到处都有些咸涩。把头发搞得和盐腌的裙带菜一样什么的是常有的事。不如说相比之下被普通的雨水淋湿倒比较受欢迎。因此也就有很多舰娘下雨天不打伞。

  当然出击的时候是不会随身带伞的。不管是因为台风还是飑而弄得浑身湿透也要执行完任务才是舰娘的气魄。

  (注:飑biao1,突然的强风,数分钟内停止,一般伴随降水或雷雨。日本特指热带地区的疾风骤雨。成因是局地性的上升气流,基本上每天定期性发生。)

  阳炎微微抬头看了看天。云还很高。大概不会下起雨来吧。

  “……为什么我会光顾着看天气啊。”

  她自言自语道。其实理由自己也明白。

  不安。因而想要做些什么来排遣下心情。虽然是集中精力进行了训练,却不能说进行得很顺利。接连不停地出现失误,还在爱宕和战舰面前打了起来。

  这样还能拿得下第一名么。

  阳炎摇了摇头。不行不行,怎么能这么消极。至少大家的同伴意识很强。虽然只有曙例外。只要大家齐心协力肯定可以取得好成绩。虽然只有曙例外。

  她转向背后。第十四驱逐队全员整好了队。不过曙还是一如既往把脸扭向一边,也只能认为她就是这么种存在了。

  “……你还真……能来奉陪我们呢。”

  “哼。”

  曙用鼻子回了下话。

  “又没什么不行的。”

  在像是海水浴场中监视员的台子一样的地方,爱宕静静坐着。她身上带着好几块表,在往手上拿着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前方的海面上翻着白浪。是驱逐队回来了。爱宕打开了手持喊话器的开关。

  “上岸吧。正在给你们统计分数。”

  交话后过了一会儿,爱宕又举起了喊话器。

  “第六驱逐队的成绩,二百二十分。”

  旁观的人们都发出了赞叹。这是至今为止的最高分。

  甚至能听到夸赞“真不愧是第六驱逐队”的声音。在整个镇守府中她们也是代表性的驱逐舰娘。

  几支驱逐队按一定时间差出发前往镇守府周边海域。阳炎她们排在比较后面。

  “下一个。第十四驱逐队。”

  “到!”

  爱宕一出声,阳炎就像是从地上弹起来一样立即起身来。

  “请出港。”

  听到召唤,阳炎扫视过众人的脸庞。

  “拔锚!跟我上!”

  全员离开栈桥进入海中,在海面上站好。

  “两舷前进,原速!”

  乘着波浪,第十四驱逐队的各位开始前行。

  这次特别演习,简单来说只不过是护卫船队而已。和船队合流后在周围护航,然后回到镇守府。

  当然也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被指定扮演敌舰的舰娘们会等在回航路上,实打实地展开袭击运动(组成袭击编队)进行炮击。如何在袭击中护卫着船队归航才是关键所在。

  在扮演敌舰的舰娘之中有演习管制官,她会严格审视驱逐队的动向。同时被护卫的船队也被告知了演习的事情,因而会故意听错指示或者做出混乱的行动等等。当中也有琢磨着如何别出心裁才能让护卫驱逐队吓破胆的船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报告说“船上装载的小鸡太紧张就会死掉,规避运动要控制一点”什么的,“船队中载有二十人以上的孕妇,在鱼雷攻击中全部都感觉要临盆了”之类的。

  被分到扮演深海栖舰的舰娘们也不甘落后,有不少都在脸上化了青白色的妆,或是披上了偏黑色的大衣。据说平日里就在练习学着像深海栖舰一样怒吼,可见是动了真格的。

  “谁来当咱们的敌人呢?”

  听到皐月的问题,阳炎想起了之前被告知的事儿。

  “嗯……说是金刚级她们。”

  “居然是战舰?”

  皐月吃了一惊。站在旁边的长月也感觉有些出乎意料。

  “之前明明看到我们那样闹了一场,这次还接下了敌舰的角色啊。”

  “是不是想要惩罚我们一下?”

  “说来高速战舰执行船队袭击这点就很奇怪。又不是口袋战舰。”

  (注:装甲舰(英语:PanzerShip;德语:Panzerschiffe;也翻译成“披甲舰”、“铁甲舰”)是德国海军在一战后提出的一种新式舰种,在当时被各国海军称作“袖珍战舰”或“口袋战舰”。核心理念是“火力要比巡洋舰猛,速度要比战舰快”。装甲舰设计时首要任务是近海防御,而到了后来则变成了攻击商船队的利器。)

  “就是要求我们能够应对任何情况的意思吧。”

  虽然这么回答道,阳炎却也不知晓这其中真实的缘由。她也感觉或许是在某种意义上被“关照”了吧。

  阳炎偷偷瞟了眼曙的样子,还是沉默不语。那次打斗后,只有她还顽固地没有敞开心房。

  没有偷懒这点还算值得庆幸,但是从今往后应该如何和驱逐队融为一体,向着第一名努力呢。要是曙擅自做出什么行动,肯定会被演习管制官一下子看穿,减掉很多分数。

  阳炎抱着胳膊沉思着,也因此皐月招呼她的时候好阵子都没反应。

  “喂,阳炎,喂——!”

  “……诶?啊,抱歉。”

  “是不是已经到了演习开始的地点了?”

  阳炎急忙拿起海图核对。演习确实是应该从这里开始。

  停下发动机。风平浪静,广阔的海面上只有阳炎等人。

  在此暂且静候片刻。

  然而左等右等却都不见船队。

  环顾四周也不见踪影。尽力挺直身子远望,别说是货船,就是海鸥也一只都看不到。

  阳炎小声嘀咕。

  “怎么回事……”

  “咱们是不是被捉弄了呀。”

  皐月叹了口气。阳炎无法给出否定的回答,这点让她感到自己很没用。

  “霰,能用无线电问问横镇那边吗?”

  “……现在姑且还是无线电静默状态……说不定会受到惩罚……”

  “再这样下去就不知道怎么进行演习了。”

  似乎是认同了阳炎的说法,霰面无表情地开始和镇守府进行通信。

  低声回复了几句之后,霰向阳炎报告。

  “……说让我们回去……”

  “啊——果然演习已经开始,我们被耍了么。”

  霰摇了摇头。

  “好像……说是船队真的遇到了袭击……演习中止……”

  “啊!?”

  惊讶的阳炎亲自联络进行确认。

  霰所说完全属实。横须贺镇守府现在已经闹得翻天覆地。

  第十四驱逐队要护卫的船队满载着相当大规模的、货真价实的物资。让船队选择了比较安全的航路,暂时借用来执行演习。

  而本不该出现在航路上的深海栖舰竟突然来袭。船队的船员一开始还以为是精心编造的玩笑。

  幸好来袭的深海栖舰数量不多,只是侦察舰。然而接到联络的主力部队早晚会前来攻击。船队也很惜命,因而到处发送紧急信号,开始全速逃离。

  这样一来可就顾不上演习了。第十四驱逐队接到了回港的指令,迎击舰队则从横须贺镇守府出发。

  阳炎向全员简要说明了下情况。

  令人惊讶的是,对此曙竟头一个来了劲。

  “现在情况怎么样?在哪发生的袭击?”

  带着点吃惊,阳炎回答道。

  “稍等一下……船队正在逃离。别的状况暂时不明。”

  横须贺通过副舰上无线所发来联络。由于信号时断时续,无法掌握具体形势。

  “据说金刚级她们前去迎击了。具体地点不明。监听第三通信科或许可以知道吧。”

  “那么就没有我们能做的了么?”

  长月发问。阳炎首肯。

  “嗯。既然演习中止了,在这里空耗也没意义。回去吧。”

  阳炎启动了发动机。

  “目标横须贺……诶,等一下。”

  她转向身后。

  大家已经排好一列纵队,唯独曙落在后面。

  阳炎有些吃惊。这孩子又想要偷懒么。

  “别慢吞吞的好吗。”

  然而曙却鲜有地用有些犹豫的语气说道。

  “……呐,阳炎。比方说,是比方说的话哦。我要是说我们也应该去迎击的话,你会……?”

  “怎么又说这种话。金刚姐她们不是去了嘛。”

  阳炎面露惊诧。但是曙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可是船队被袭击了,前去搭救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什么意思?这是新想到的偷懒的借口吗?”

  “才不是偷懒。就是因为是实战所以……”

  “这之前的训练也是,你只是想反跟我顶嘴而已吧。”

  “不、不是那样的……”

  “那是会违反命令的。曙也会被罚紧闭,弄不好的话还会连累到我们。能不能放弃这念头?”

  “不是的!都说了我……”

  “想要打起干劲儿的话倒是希望你能提早一点。事到如今也没有意义了。”

  “…………”

  曙略微低下了头,咬着嘴唇。

  阳炎扬了下下巴。

  “走,回去了。”

  曙还在磨磨蹭蹭。阳炎瞥了她一眼。

  “……啊——潮。盯着点曙别让她瞎想。”

  潮伸出了手。

  “小曙……”

  手被推开了。

  “别碰我!……好了好了我明白了。”

  全员踏上了前往横须贺的航路。

  然而她们的船速还是渐渐提高。虽然想着有四艘战舰出击应该不会有问题,果然还是有点在意。

  回到港内,已经不见爱宕的身影。秘书舰大概已经到提督那儿去了吧。奇怪的是栈桥周围乱糟糟的,本应在演习的驱逐舰娘们在高声交谈着。

  “我回来了。”

  没有人来回应阳炎。不仅如此还感到周围笼罩着令人焦躁的紧迫感。

  “哇,可不好了。”

  前去打探消息的皐月很快就回来了。

  “金刚姐她们,好像没能够遇到敌人。说是罗盘暴走了。”

  阳炎她们一致发出了“不会吧”的惊叹。

  深海栖舰出现的位置大体上是确定好的,出击的舰娘们朝着那个地点奔赴战斗。然而也会有偏离航路、被指引到完全不同的地方的情况。舰娘们用“罗盘暴走”来称呼这种现象。

  原因尚不明晓,为了弄清楚个中奥妙组了很多支队伍进行尝试,都没能够得出结论。弄明白的只有“舰娘就是会不知为何发生这样的事”。也就是说这是宿命,人的力量无法左右,有很多舰娘都曾寄希望于到神社寺庙参拜来避免出麻烦。

  偏偏金刚她们就中了这罗盘的恶意。

  “那该怎么办?”

  “好像是等她们回来再出击一次。听说爱宕正在和提督协调。”

  皐月这样答道。

  但是这样还来得及么。金刚她们也有可能正在别的地点交战。说不定会负了伤,这样就必须进入船渠修整。这样空耗着的时候,船队就会被全部吞噬掉的吧。

  阳炎向皐月问道。

  “扶桑姐和山城姐呢?”

  “好像是和航母她们出击去了冲之岛海域。伊势姐和日向姐则在舞镇(舞鹤镇守府的略称)出差……”

  也就是说现在能够前去搭救的舰娘屈指可数。

  如果缺少战舰或者航空母舰这样的大型舰种,战斗就会变得极为不利。面对深海栖舰在火力上处于下风,肯定会遭遇一场苦战。

  阳炎沉默不语。她明白眼下正是紧急事态。

  不仅仅是她们,驱逐舰娘们都在到处窃窃私语。大家都很在意现在的形势。

  这时扬声器突然传出了嘈杂的声响。

  “……麦克的音量没问题吗?Check, one, two——模仿了下雾岛姐。好的,大家都请听好——”

  是爱宕。从架设在栈桥的杆子上方传来了她的声音。

  “正如大家所知,现在载有物资的船队正遭受攻击。我想应该会有各种各样的传言,但能够告诉大家的只有我们正在全力应对。”

  驱逐舰娘们凝神屏息,侧耳倾听着爱宕的话。

  “刚刚也通知过,特别演习暂时中止。驱逐舰的各位请回到宿舍待机。”

  驱逐舰娘们发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这之中也响起了“这样坐视不管没问题吗”的质疑声。

  像是看透了这样的反应,爱宕继续说道。

  “这是命令。违反命令的人将按照规章执行惩罚条例,还请多加注意。爱宕姐姐可不想做那些事哦。通知完毕。”

  议论声持续了一小阵,但是碍于命令也无计可施。驱逐舰娘们开始陆续返回宿舍。

  阳炎对于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就回去显得有些迟疑。

  为什么心中如此躁动。说是不好的预感,更像是字面意义的说不出的不安。

  暂时还不知道不安的缘由。不知是因为驱逐舰娘们的传言,还是因为爱宕的广播。

  然而霰马上就把不安变成了现实。

  她拽了拽阳炎的衣服。

  “……不好了……曙……不见了……”

  “嗯——不见了啊。……不见了!?”

  阳炎不由自主大声叫了出来。

  “不是和潮在一起吗!?”

  潮则脸色发青,显得坐立不安。

  “刚、刚才还在。听了爱宕姐的广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霰向阳炎发问。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管逃到哪里镇守府的人都会像弗里茨X一样追着她啊。”

  (注:弗里茨X,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纳粹德国研制的一种机载制导炸弹,正式名称Ruhrstahl/Kramer X-1,共生产了2500枚,真正投入实战的只有100枚。战果包括击沉向盟军投降的意大利海军主力战列舰罗马号,大破美国海军大草原号轻巡洋舰和萨凡纳号巡洋舰、英国海军的伊丽莎白女王级怨战号战列舰和乌干达号轻巡洋舰、意大利意大利号战列舰等等。)

  确实存在一定数量的少女会因为训练的艰苦或是镇守府与自己想象中的有出入而辞去舰娘的职务。辞职本身并不很困难,履行规定的手续后归还装备,领取到辞任为止的薪水回家就可以了。但是也会有舰娘非常想不开,趁夜深悄悄逃出去。这时因为存在装备也被带着一同逃走的可能性,镇守府就会有人前去追赶。

  “最后还是逃掉了。咱们有对她那么冷漠吗。”

  皐月感叹道。长月也点点头。

  “在一起这么久了感觉友情也该加深了不少,看来她还是没能够和我们互通心意。”

  “她多少性格有点乖僻嘛。”

  皐月吐露出合情合理的感想,而却有人大声盖过了她的话。

  “不是的。小曙不是那样的人!”

  全员都吓了一跳,赶紧看向声音的主人。

  是潮。从她平时怯弱的样子完全想象不到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大家都哑然失语。

  而她自己却没注意到自己发出了很大声响。

  “肯……肯定是去护卫船队了才对!”

  “不会吧。”

  阳炎做出回应。

  “爱宕姐不是给出了禁止出击的命令么。说是要等战舰她们回来后,再次出击。”

  “那就赶不上了!”

  “那孩子不是讨厌做船队护卫么。一直净说些瞧不起驱逐舰的话。”

  “那是因为……小曙……比谁都明白护卫的艰难!”

  曙已经快哭出来了。

  “我和小曙,曾经做过船队的护卫。小曙一直都没有忘记那件事……讲出来的话……肯定会被她发一通火……但是……”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讲了起来。

  以前曙和潮一直同在一个驱逐队。当然现在也是在一起,可那时的她不像现在这样和同伴们关系僵硬,而是很平常地相互交谈、很平常地一同嬉笑、很平常地一起经历严酷的训练,是这样一位典型的驱逐队里的舰娘。

  然而出击之后就立刻遇上了奇怪的现象。受到的损伤全都集中在曙身上。明明没有遇到深海栖舰,还是会发生发动机故障或者被汹涌的海浪直击,回港的时候总是不知为何会出现损伤。与此相对潮则一直毫发无损。

  “这不只是偶然而已吗?”

  阳炎发问。潮继续讲了下去。

  “大家都这么说,曙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在那次船队护卫中……”

  那次远征的目的是护卫船队,本应是很简单的任务。事实上,其他舰娘执行的时候都是平安无事成功返回的。因此不仅是曙和潮,还有几艘受损的舰只也一同出击了。

  船队的名字是TE二六号,是舱内满载着铁矿石的输送船集团。这次任务本应只是简单的一去一回而已。

  (注:历史上的TE号船队是船速9节的低速运输船队,负责从海南岛经台湾向日本本土运送铁矿石,TE取自日语中铁字的第一个音。去往海南岛的船队为奇数编号,返回日本的船队则为偶数编号。由第一海上护卫队担任护卫,其中包括时属第22驱逐队的皐月、水无月、文月、长月。)

  事件的原因至今尚不明晓。据说是因为上级看漏了急行侦查返回的舰娘有关“深海栖舰有增加的趋势”的报告这样司空见惯的事。说来报告根本就没能够传达到提督那里,关于当时深海栖舰的动向的报告被藏在所谓机密的报告书束之中,至今仍未被发现。结果有数人被免职,情报的传递方式也改善为由秘书舰直接传达给提督,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船队航行在被打了保票的“安全”海域。虽然这个保票已经是半年前打下的而且未曾更新过。都想着昨天没问题那么今天肯定也没事,就这样用不正视现实的危险的乐观主义来印证着毫无根据的保证。

  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遇敌前因为疾风骤雨而导致警戒工作变得困难什么的根本不能成为借口。也有人说如果有电探的话就不会出事了,但是驱逐队面前一直耸立着名为“预算不足”和“因开发困难而未能领取”的高墙。

  就是在这种情形下,深海栖舰来袭了。

  先是在最前方开道的舰娘中弹。几乎同时收到了发现敌舰和中弹的报告,这意味着已经太过接近敌人而无法逃开了。

  海域中回响着深海栖舰的咆哮。舰娘和船队间的无线通信(电话)也在其中穿行。炮声轰鸣,从四周都能听得到,海面的颜色都好似起了变化。各种情报一口气传了过来,初次遇敌的曙和潮眼看就要陷入惊慌。

  “船队保持住阵列和方位!”

  担任护卫旗舰的舰娘的声音总算传了过来。

  “护卫舰艇向深海栖舰发起攻击!”

  这之后本应指定一同进行攻击的舰娘,然而命令却中断了。敌人的攻击猛烈到连通信都被阻碍了。

  “潮,我们也上吧!”

  曙拽了拽潮。潮一开始同意了,却很快停下了脚步。

  “还……还是留在这吧……”

  “可是敌人正在攻过来啊。不进行反击击退她们的话……”

  “但是也不能放着船队不管呀……”

  潮主张任务目的是要护卫船队,所以不能轻易离开。但是她也明白,这不过是借口而已。

  不想做出行动。深海栖舰的咆哮太恐怖了。怕得只想要转过脸去逃避。她明白面对面交手很难有胜算。

  留在这里的话不用战斗也行,还有保护船队这样的理由。

  但是曙还是拽着她不放。在她看来正是相反,曙因为初次的遭遇战而极端兴奋。

  “走吧,和前辈们一起战斗。”

  “在这呆着不就行了吗!还可以保护船队!”

  “可是敌人正在一点点逼近啊。”

  “擅离职守可是违反命令的!”

  潮挣开了曙的手。

  “那……那么想战斗的话,一个人去不就好了!”

  在曙看来,比起违反命令,让她一个人去这句话更是沉重。最后两人还是一边守护着船队,一边尝试着逃离战斗海域。

  然而深海栖舰并不愚笨。

  因为她们在两人前行的航路上也悄然潜伏着。

  深海栖舰展开袭击。右前方和左后方的船只同时被吞噬。

  面对她们同时发起的攻击,仅凭两位舰娘能够做到的事情微乎其微。在她们东跑西窜的时候,组成船队的货船就一艘接一艘地被吞噬了。船首或是船尾朝上沉入海底,尚存的只有些许残骸,最终也随着一同沉没。

  疾呼和悲鸣充斥于海面上。怒吼与嚎叫在通信机间飞驰。

  潮浑身颤抖。脑中的交战规则和炮击程序消失得无影无踪。突然袭来的恐惧让她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货船渐渐沉没,只感到敌人全都向自己冲来。

  她不由得发出悲鸣,闭着眼胡乱炮击。由于恐惧而无法直视敌人,只能向四面八方喷洒炮弹。到处都找不到曙的身影,偶尔睁开眼也只能看到熊熊燃起的火焰和深海栖舰的轮廓。

  到底经过了多长时间呢。潮完全不知道。

  回过神的时候,货船只剩下一艘了。

  说是全灭也无可厚非。大部分资源都丧失殆尽,前去迎击的舰娘也没能回来。而潮竟奇迹般地没负一处伤,这可称得上是唯一的救赎。

  相对的,曙则是满身疮痍。她默默仰面浮在海面上,只有眼睛死盯着天空。

  “小曙……没事吧……?”

  曙用自己满是伤口的手推开了潮伸过来的手。

  “别碰我!”

  她直到回港都没有看向潮一眼。

  调查后从深海栖舰的数量和护卫舰的数量得出了保住船队是不可能的结论。就算是前去迎击,也只能落得被击沉的下场。甚至有意见认为,不如说正是由于留在原处才得以生还,她们所做出的应该是正确的选择。

  但这些与潮都没有关系。对曙也是一样。

  “是我不好……”

  潮哭了出来。

  “是我……践踏了小曙身为驱逐舰的自尊……小曙一直以自己是驱逐舰娘为骄傲……但是却没能战斗、没能保护好船队……还负了伤……”

  全员都无言地倾听着。

  “……那之后,小曙就变成了那种性格……不管是对谁都胡乱发脾气,光做些会被讨厌的事……还看不起驱逐舰……”

  潮说道。

  “小曙她……一直都在后悔那时候的事。想要救助船队却没能救到……”

  “…………”

  阳炎和长月也是,皐月和霰也是,都沉默不语。

  “在那之后,有好几次护卫船队的机会……但是小曙全都拒绝了。我甚至都觉得她是不是不想再当舰娘了。但是和阳炎姐们一起组成驱逐队后,她开始一点点改变了……我觉得她终于能够面对那时候的事了。所以,刚刚她是去救助船队了才对。”

  阳炎等人无法否定潮所说的话。

  她们也察觉到了,在曙随随便便的言行背后隐藏着她的自尊心。然而她们所不知道的是,这一切的根源竟是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

  大多数舰娘对于深海栖舰的印象都取决于最初的遭遇。早些时候,一开始就被突然卷入激烈的战斗的舰娘中,遭受创伤后心理压力紧张综合症(PTSD)的折磨而退役的不在少数。

  (注: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英文: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PTSD),指人在遭遇或对抗重大压力后,其心理状态产生失调之后遗症。这些经验包括生命遭到威胁、严重物理性伤害、身体或心灵上的胁迫。主要症状包括恶梦、性格大变、情感解离、麻木感(情感上的禁欲或疏离感)、失眠、逃避会引发创伤回忆的事物、易怒、过度警觉、失忆和易受惊吓。)

  而现在在参加实战之前,舰娘们会通过影像进行模拟体验,执行一些简单的远征任务。这些准备是有充分的理由和依据的。

  然而曙和潮,却偏偏在那作为准备的远征中经历了强烈的刺激。

  那次经历的记忆沉淀在心底。潮为了保护自己的内心而转变成了内向的性格,曙则想要与之反抗,与身边的一切敌对着。

  而现在,曙正向着船队进发。

  为了摆脱那段噩梦。

  这次一定要救出船队。

  “我也要去。”

  潮叫道。

  “我也不能就这样消沉着。我要去。去帮小曙!”

  然而阳炎摇了摇头。

  “不行。”

  “为什么!?”

  “因为现在还不允许出击。”

  潮的嘴唇在颤动,她用感到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着阳炎。

  “不赶紧去的话,就帮不到小曙了!”

  “又不是会死。到了黎明就应该会回来了。”

  阳炎冷冷地说道。

  “像她那样的,只不过是逞下强而已,随便糊弄下就会回来了。”

  “小曙不是那种孩子!”

  “说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去救助船队了。说不定只是去那边转一圈就回来了哦。”

  “绝对是的!她绝对是去护卫船队了!”

  潮嘶声哭喊着。即便这样阳炎还是不为所动。

  “回到各自的房间,在室内待机。”

  “太……太无情了!”

  潮带着盈眶的泪水哭喊着。

  “实在太无情了!我讨厌阳炎姐!”

  “我是你们的向导舰嘛。要听我的话。”

  阳炎这样简单地告诉潮,然后就带头返回了驱逐舰宿舍。

  ○

  独自一人航行在海面上,切身感到了何为孤独。这样宽广的世界间,竟都没有一人会注视自己。

  曙全速向前冲去。

  并不是没有期待过会有人来和自己一同前行。也曾希望有人来并肩作战。然而回头看去,谁都不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自己那样狗血喷头地痛骂、做出让人生厌的事,没人跟来才是理所当然的。就是曙也没有想过瞧不起别人还能讨人喜欢。

  跟来的话就会违反命令。和这样性格怪癖的人一同关禁闭,不论是哪位舰娘都会断然拒绝吧。

  她让自己死了心,不再回想起第十四驱逐队。现在的她只是像被自己的过去驱使着一样在海面上奔驰着。

  不经意之间就已经突破了罗盘的阻碍。曙向前方望去,看到了船的踪影。

  不只是一艘,而是很多艘。没错了,是船队。没有护卫,勉强保持着队列。

  “喂——!”

  曙挥动双手吸引注意。仅仅这样还不够,她在鸣炮之余还喷出了用于设置烟幕的黑烟。

  最前方的货船注意到了她。像是船长的人走上了甲板。

  “你是……舰娘!?”

  “是驱逐舰!”

  曙喊着回话。

  “船队平安无事吗!?”

  “最末尾的船被吞掉了!敌人正在追过来!”

  舰长战战兢兢地转向后方。

  “敌舰太多了!再这样下去的话……”

  “放心!我来赶走她们!”

  “就只凭你一个人!?”

  “后面就由我来接手!船队就这么全速退到横须贺!快去!快!”

  曙故意没回答船长的疑问,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着他。

  货船团队逃走了。总之是先松了一口气,她又朝着船队驶来的方向进发。

  随着她向前航行,也渐渐起了风。海风就像是针扎在脸上一样刺痛着曙。

  后背微微有些打颤。有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正在接近的预感。

  找到了。

  刚一发现敌影,曙就猛地俯下身。想着至少不能让对方先发现自己,但是也不知道起到多少作用。不过敌人就是一群会让人产生这样的反应的家伙。

  骇人的黑影一点点逼近。

  像是要填满海面一样的船、船、船。不,是像船一样的什么东西。那既非生物也非舰只,她们是支配海洋的妖魔,深海栖舰。

  深海栖舰的眼珠发出青绿色的明亮光芒,因为追寻着猎物而闪耀刺眼。处在前方的RO级驱逐舰舰群还保持着因为发现船队的兴奋而引发的狂暴状态,同时也对于货船逃跑感到愤慨。仿佛能听到她们在嘶吼“猎物在哪里猎物在哪里,没有能够咬碎吞食的猎物吗”。

  海浪像是尖端朝上立起来的凶器,海风好似刀刃向着身上扎来。大海本身好像都变成了敌人的阵地。通过皮肤感觉能够切实感受到,是她们在支配着海洋。

  曙摇了摇头。不行不行冷静下来。两边都是驱逐舰。统计证明,比起什么RO级,舰娘这边才更为坚韧。那可是前辈们用鲜血换来的数据。因此在镇守府内驱逐舰也能豪言一无所惧,一对一的话肯定是这边有利。

  可那家伙是什么东西。在RO级的另一边,船体上乘着野兽的上半身的那玩意。记得在深海栖舰识别一览中见到过。那应该是HE级轻巡洋舰。比驱逐舰凶暴得多的海上狂犬。然而,但然而,还不止这样而已。

  还有上半身长出臂膀的,甚至还有手指。脸部被涂抹得如平板一样,不知道是否有眼鼻和嘴。那是只不确定能不能看清前方的怪物。应该是TI级雷巡,它装载着令人瞠目数量的强得荒唐的鱼雷,是要对着什么猛地来上一发的瘟神。担任指导的舰娘们曾经翻来覆去地唠叨过遇到了绝对不能疏忽大意。

  这之后,天啊,在最后方的那又是什么啊。

  她用两条腿站立在海面上。长长的黑发,柔美的手足。两肩上长着让人怀疑自己眼睛的朝向天空的巨大炮管。两臂上安装着巨大的盾牌,那上面突出着令人惊诧的数量众多的炮身。还有那双眸,散发着像是在威慑四周一样的青绿色。

  既不是非人型(Non-Humanoid Type)也不是半人型(Semi-Humanoid Type),那是货真价实的人型深海栖舰(Humanoid Type)。

  RU级战舰。

  曙面色惨白。深海栖舰的外表越接近人类就越强悍。RU级因为她骇人的强大,在海另一边的舰娘们甚至赋予了她杀戮者(Slaughter)的外号。想要弄清被这家伙干掉而沉没的舰娘的数量都只是浪费时间。

  居然会有这些家伙在。如果对曙说这片海域曾经是通往地狱的入口,她大概都会相信吧。

  曙弯着腰从深海栖舰的行进方向上离开,为了不引起注意迂回到了侧面。

  深海栖舰她们没有注意到曙,只追逐着货船。好不容易才发现的美餐,她们可不会满面笑容地眼睁睁目送船队溜走,而是全力追击着。

  舰队卷起的白浪正在渐渐远离。

  (逃……逃掉的话是不是好一点……趁现在……)

  曙这样想着。和那样规模的深海栖舰作战只能说是愚蠢。如果发送救援无线电的话就会引起注意。因此就应该悄悄地、闭上嘴、发挥驱逐舰的高航速从这溜掉。

  她望向深海栖舰行进的方向。那边应该是刚刚逃过去的货船。会不会被追上呢。应该是会被追上的吧。货船没有驱逐舰一样的高船速,不消一会儿就会被深海栖舰抓住。

  “怎么办……”

  过去的记忆苏醒了。深夜躺在床上、在第一士官次室(Gun Room)就餐、在心理医生的面前,各种各样的光景在脑海中闪现。海,黑暗的大海。被掀翻的运输船。被船上漏出的油弄得粘稠的海面。徐徐燃烧着的火焰。龙骨折断的低沉声响就如船只发出的悲鸣。还有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深海栖舰的叫喊声。连颜色和味道都在脑海中回转着。

  咔嗒咔嗒咔嗒。她害怕得牙齿打颤,浑身发抖。恐怖支配了全身,化作一阵恶寒袭来。好怕,好怕,好怕。平时的逞强和毒舌都消失到了九霄云外。

  曙用好不容易才保留下来的判断力思考着。怎么办才好。自己应该怎么做。为了什么而做出什么行动才对。果然还是应该逃走么。敌人是只凭单打独斗无法与之较量的怪物集团。即使只是想着保全自身也不会有谁来加以非难。即便是弃货船们于不顾。

  不。

  不对。

  不是这样的。

  曙心里想道。她自己会对此加以谴责。她自己会责备自己。她会一辈子都看不起自己这样对好不容易才逃掉的船队见死不救的舰娘。当然了自己本来在是负责担任战舰巡洋舰的先驱,可是也并非不会去执行船队护卫的任务。对弱者弃而不顾会成为一生的耻辱,会给绫波级驱逐舰丢丑抹黑。

  更为模糊的记忆也渐渐苏醒。曾被冠以同一个名字的军舰在很多护卫任务中都失败了。刚开始护卫的舰船就沉入海中,甚至还陷入了要负责执行雷击处分的境地。

  (注:此处指二战中的特II型驱逐舰曙。珊瑚海海战中作为MO机动部队的一员参战,护卫航母翔鹤,而翔鹤受到美军约克城号航母攻击队的集中攻击而大破,美军攻击队甚至两度误报击沉了翔鹤。阿留申群岛战役后与姊妹舰涟一同归属第五舰队。在拉包尔出航从帕劳向特拉克护送运输船队时,涟遭到美军潜水艇青花鱼号(SS-218)的鱼雷攻击沉没,包括舰长在内153人阵亡,曙救起了89名幸存者。莱特湾海战中作为志摩舰队一员参战,护卫大破撤退中的航巡最上号时遭到美军空袭,最上号无法航行,曙救起700名生还者后执行了雷击处分。)

  遥远过去的记忆,和本已封印起来的往事。

  每一段回忆都令人生厌。好讨厌。绝对、绝对不想再经历了。

  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住船队。

  曙咬紧牙关,紧盯着前方。

  “看这边!”

  她用让人难以置信的高声呼喊。

  双手来回挥动企图吸引注意。

  “这群大笨蛋!就由我来当你们的对手吧!可要好好感谢我!”

  锐利的目光扫过。

  一对眼眸突然转向了这边。

  最先发现她的,是那个女怪物,RU级战舰。令人毛骨悚然的青色瞳孔捕捉到了曙的身影。

  战舰RU级伸开双臂转过身去,向着天空张开嘴。

  唔噢噢噢——

  震撼心底的轰鸣声响彻海面。她在咆哮。那是深海栖舰发现了猎物时发出的呐喊声。是让敌人胆寒,同时告知同伴猎物在这里的死亡信号。

  所有深海栖舰都做出了反应。无数眼瞳一齐看了过来。青绿色的光辉穿透了大气。这位瘦小的舰娘,沐浴在死亡的闪光之中。

  然而曙并不害怕。她的心底已经做出了决断。

  下定了决心因而无所畏惧。

  细小的炮身指向前方,扬起白浪迎着敌人前进。

  “现在开始,本舰向深海栖舰展开突击,粉碎其攻击意图,援助船队撤退!进入炮雷击战!”

  她深吸一口气,大声呐喊。

  “上啊——!!”

  仅仅装备着一门12.7cm连装炮和一台三连装鱼雷发射管的曙,向着深海栖舰群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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