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下 第十二章「特拉伐斯少校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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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月,二十七日。

  在洛克榭首都,正当置物柜中的监控照相机持续进行拍摄时——

  那架行经路妥尼河上空的飞机内,有个箱子爆炸了。

  箱子几乎没有产生火焰与烟雾。不过,由于爆炸威力很强,所以细小的金属碎片四处飞散。大部分的金属碎片击中机内金属零件,导致强烈火花四散。

  没有击中机体的金属碎片则刺向附近的人。

  打开盖子的巴内特上尉直接承受了爆炸威力,双手从上臂到手指都被炸碎,腹部被炸出个大窟窿,脸的下半部也被削掉。

  他什么话都来不及说,便当场死亡,从一个活人变成一具尸体。

  在另一侧,坐在机内右侧的罗德高级中士也遭受到金属片的无情袭击。

  罗德高级中士的后颈到后脑杓的部分出现宛如遭到枪击般的伤口,喷出通红鲜血。

  「啊…………」

  在完全不知道自己状况如何的情况下,罗德高级中士睁著双眼,在机长死去后的四秒后,跟著死去。

  「呜哇!」

  在这三名飞行员中,只有克雷少尉来得及发出惨叫。

  碎片袭击他的左手臂,击中肩膀与前臂,然后削去肌肉,刺进骨头,造成手臂残废。

  接著,一个小碎片刺进他的左后颈,将颈动脉切开。

  「什——」

  正望著窗外的特拉伐斯少校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吓了一跳,把脸转回前方。

  「…………」

  接著,他看到巴内特上尉的尸体与无力地垂下头的罗德高级中士,以及颈部宛如喷泉般地冒出鲜血的克雷少尉。克雷少尉叫他:

  「少校!请过来!呜啊!」

  特拉伐斯少校一解开安全带,便在机内奔跑。他通过两具尸体,跑到驾驶座旁。

  「咳咳!啊!请握……住……操纵……杆……操纵……杆……呜啊……咳咳。」

  尽管身体被喷出的血液弄湿,全身也,直抽搐,但克雷少尉还是拼凑著话语。

  飞机开始轻微摇晃,摇晃程度愈来愈大。

  当克雷少尉用尽最后力量,右手臂从操纵杆上滑落时,特拉伐斯少校也同时滑进巴内特上尉的座位。

  「可恶!」

  接著,特拉伐斯少校双手牢牢握住眼前机长专用的操纵杆,操纵杆看起来宛如只有上面部分被切掉的汽车方向盘。

  飞机停止震动,难以置信地恢复成平稳的水平飞行状态。

  「…………」

  特拉伐斯少校流了一道汗水到眼镜旁,并看著原本应该坐在右边座位的人。

  位在该处的年轻人已失去所有未来。

  特拉伐斯少校一松开操纵杆,便抽出位于臀部下方的安全带并系上。

  由于无论如何都必须使用双手,所以他短暂地放开操纵杆。

  当特拉伐斯少校失败好几次后,才终于系上安全带,并把头转回正面时,他发现飞机已往左倾斜得很严重。

  「哇!」

  他匆忙地重新握住操纵杆,将杆子偏左的方向往右打。

  结果,操纵杆转过头了。

  飞机一口气往右倾斜,然后宛如摔倒似的,开始顺势往右下方俯冲,前方那个隔著玻璃窗的世界则往左倾斜。

  如果没有系上安全带的话,特拉伐斯少校应该会从驾驶座上弹飞吧。

  「唔——」

  这次,他试著努力往左转。

  「不……」

  他减轻了力道,选择不要强硬地对抗这股力量,而是让操纵杆方向维持在目前位置。

  飞机持续朝右下方掉落,让他产生一股恶心的飘浮感。

  「…………」

  特拉伐斯少校在操纵杆右下方发现了一个位于两个座位之间的控制杆。

  该控制杆可以往前后两边推,目前的位置约在中央。他慢慢地用右手将该控制杆往回拉,引擎连带地逐渐减缓力量。

  「接著是……」

  特拉伐斯少校以相当慢的速度,将操纵杆往左转回。

  飞机持续坠落,眼前只看得到路妥尼河,而且离水面愈来愈接近。

  「别慌张……不能急躁地操纵……」

  特拉伐斯少校慢慢地逐步将操纵杆往左转回。为了避免把操纵杆拉到离自己太近的地方,所以他也同时往前施力。

  持续坠落的飞机逐渐变得水平。

  「转回来……转回来……」

  眼前的视野很接近水面。

  以时间来看,飞机在仅仅约五秒内,就几乎失去所有高度,然后再度恢复成水平状态。

  「好!」

  特拉伐斯少校拉动操纵杆。路妥尼河水面逼近到眼前,距离近到甚至可以分辨出细小的光线反射。

  「光靠只看过一次手册的话,果然还是不行呀!」

  特拉伐斯少校带著看起来很清爽的笑容嘀咕。

  在宛如一根箭般地刺进水面前,向下俯冲的飞机改变了机首方向。

  机首逐步地抬起后,飞机接著一口气抬起头来,使飞机与水面之间的角度急剧缩小。

  接著,高度也急剧下降。

  当机身撞到水面,溅起巨大水花时,角度已变得非常小。

  机身以时速超过三百公里的速度接触水面后,被水的力量弹起,接著稍微反弹的机身又再度接触水面。

  螺旋桨的前端扬起了水花,导致机身再度弹起来,在空中滑行了数十公分。

  飞机宛如「打水漂」的石头那样,弹了第二次、第三次,然后又弹了一次。

  机身连续反弹四次后——失去反弹第五次的力量。飞机终于在左右两侧扬起巨大水花,并一口气失去平衡。

  虽然飞机只有稍微往右倾斜,但右侧机翼的前端、中央部分、根部都陆续宛如针刺般地钻进河中。接著,水的阻力把机翼折断了。

  引擎的嗡嗡声与金属断裂声混在一块。

  从根部断裂的右机翼往后弹飞,爽快地把整个垂直尾翼摧毁。掉落到水面的主翼逐渐沉入路妥尼河,主翼上的高温引擎冒出蒸汽,仍在旋转的螺旋桨则制造出大量泡沫。

  失去机翼的飞机倾斜了约四十度,机首部分开始钻进水面。

  接著,机首撞上水底的泥土。

  飞机滑行很长的距离后,抵达路妥尼河的河岸附近。

  抬起左翼的飞机冲进河川东岸,也就是洛克榭这边的大地。

  飞机在长满大量茂密青草的河岸斜坡搁浅。仍持续旋转的左螺旋桨宛如割草机般地让细长的青草在空中飞舞。

  右侧机身一边削去河岸的泥土,一边陷进泥土中。飞机将泥土当成缓冲垫,终于停了下来。

  飞机停止时,呈现出机身朝右倾斜、机首稍微抬起的状态,机身大部分都位在陆地上,只有尾翼泡在河中。

  飞机停止后,原本朝著天空的左翼突然倾斜,慢慢地倒向地面。

  持续失控的螺旋桨接触到河岸地面。

  螺旋桨爽快地砍倒该处的青草,并尽情地挖起底下的泥土后,终于停止转动。

  引擎一边冒出白烟,一边停止运作后,世界陷入寂静。

  在空中飞舞的青草与泥土散乱地倾泻而下,掉落在迷彩花纹的机身上,为飞机增添更多颜色与花纹。

  * * *

  特拉伐斯少校直到当天傍晚才恢复意识。

  在失事飞机内,他坐在驾驶座上,开始慢慢地活动被安全带绑住的身体。

  他先是动了动指尖,接著,在没有戴眼镜的脸上睁开眼皮。

  「唔……?」

  光线照射到瞳孔,将刺激传给脑部后,特拉伐斯少校慢慢抬起头。

  接著,他看到许多事物。虽然他之前有戴眼镜,不过他的视力原本就没有那么差,所以他现在即使没戴眼镜,也不会造成不便。

  他首先看到的是,前方那扇碎得什么都不剩的窗户。

  被压扁成饴糖状的窗框。

  像是因为撞上前方而停止的操纵杆。

  自己那双满是泥巴的手。

  身上穿的皮夹克与紧勒在皮夹克上的安全带。

  一条被血染红的右脚,血不知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是谁的。

  另外还有,难以置信地朝著左方的左脚尖。

  「呃——!」

  他慢慢地反覆呼吸后,左脚踩便开始涌现强烈疼痛,只有该处痛得像是被炭火炙烤。此外,右大腿也开始隐隐作痛。

  接著,他不停地头晕,宛如地震正在发生似的。这种头晕让他感到很反胃,感觉就像胃部被人用力拧住。

  特拉伐斯少校一边承受所有感觉,一边嘀咕:

  「啊……活下来了。」

  为了继续存活下去,特拉伐斯少校开始战斗。

  由于左脚踝已完全骨折,并弯向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向,所以左脚踝完全动弹不得。

  右脚大概是直接受到玻璃碎片的袭击吧,大腿右侧出现一道长达好几公分的撕裂伤口。右脚似乎有大量出血,并被染成红褐色。

  由于头很痛,所以他认为头部某处曾遭受撞击。经过检查后,他发现头部右侧有伤口。虽然有出血,不过血已经乾了,并结成疮痂。

  特拉伐斯少校只靠著能动的右脚与双手,慢慢地爬出驾驶座。在头晕的影响下,他的步伐很不稳,左脚踝数次受到撞击。每次受到撞击时,他都会发出呻吟。

  他在狭窄的机内一边用双手抓住物体,一边只用右脚来前进。

  三名飞行员的尸体位于机内,被安全带固定住。

  特拉伐斯少校从罗德高级中士的大腿口袋中取出飞行员专用的求生工具组。

  用防水布制成的小包包内装了止痛药、由砂糖与谷物凝固而成的应急食品、迷你工具刀、钓鱼线与针、小型罗盘、防水火柴、镜子。

  特拉伐斯少校吃下止痛药与应急食品。

  特拉伐斯少校没有等药效起作用,而是用工具刀将自己的长裤剪开,检查右脚的割伤。由于伤口因为一直动而反覆出血,所以特拉伐斯少校将伤口缝合。

  他使用的是钓鱼线与针。

  他只用自己的手指来把针的前端刺进皮肤,然后进行缝合。他完全不顾疼痛,仔细地缝合伤口。皮肤的切口紧密地黏在一块,出血情况也减少了。

  接著,他来到自己的座位,用工具刀将座位的管状骨架拆开,然后花了许多时间来将拴得很紧的螺栓转松。

  他将管子组合成U字形,再将管子装在自己的左脚踝上。他切下一截安全带来将管子绑紧,使其固定在脚上。

  归功于此固定器具,他在行动时,终于不会再撞到脚,可以避免让脚受到剧痛的折磨。

  虽然头晕与头痛症状还没消除,但特拉伐斯少校在止痛药发挥作用前,还是一味地持续无视那些症状。

  特拉伐斯少校调查了飞机内部。

  他最担心的事就是,汽油燃料是否有渗出。经过调查后,他发现位于强化过的机身内的油箱安然无恙。从断裂机翼中渗出的汽油幸好全部都已流进路妥尼河。

  特拉伐斯少校把放在飞机后部的金属箱打开,发现里面还剩下两人份的木盒。

  特拉伐斯少校拿起其中一个木盒,试著轻轻摇动。

  光靠声音并无法得知内容物为何。特拉伐斯少校从飞机右侧的舱口,用力地将已撕下固定胶带的木盒扔到外面,然后立刻在机内趴下。

  盒子掉落在泥土与青草地上,开始滚动,使盖子打开。

  盒子并没有爆炸。

  特拉伐斯少校爬到飞机外。

  接著,他开始慢慢吃起那个原本应该是克雷少尉要吃的便当,便当内的贝果三明治与苹果乾都沾满了湿泥土。他稍微用水将大腿的伤口洗净后,也喝了水。

  在吃的过程中,他有好几次想要吐,但都强忍住了。

  用完餐后,特拉伐斯少校使用维修用的踏脚凳,只透过双手与单脚就爬到飞机上方,并从该处眺望四周景色。

  出现在机首前方的是广阔的缓冲地带草原——与其地平线。

  草原上看不到任何人造物品,也看不到任何包含动物在内的会动的东西。

  后方是非常雄伟的路妥尼河,以及倾斜到会在水面上画出黄色线条的太阳。

  太阳即将落下,世界会变得一片漆黑,接著寒夜就会降临。

  特拉伐斯少校一回到飞机上后,便搜集了三人的皮夹克,并将上面的乾血拍掉。

  他将其中两件铺在机内地板上,自己穿著一件,另一件则盖在脚上,然后把用来代替毛毯的风衣盖在身体上。

  当太阳下山时,世界也同时变得昏暗。

  特拉伐斯少校闭上眼,结束了这天。

  翌日——第四月,二十八日。

  特拉伐斯少校屡次因寒冷与疼痛而醒来,同时也结束了这段睡眠品质很差的睡眠时间。

  天开始变亮。

  特拉伐斯少校把罗德高级中士那份午餐当成早餐吃,让已完全下降的体温上升。

  虽然脚还是很痛,头部也仍持续隐隐作痛,但特拉伐斯少校没有吃药,而是开始思考。

  他坐在机内中央,一边思考,一边问自己。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巴内特上尉的午餐爆炸,造成三人死亡。

  原因为何?——有人把炸弹放进便当中,那种杀人炸弹会导致金属碎片四散。

  目的为何?——使这架飞机坠落。只要飞行员全部死亡,飞机不久后就会坠落。

  某人为何想要让这架飞机坠落呢?

  「…………」

  答案只有一个——暗杀特拉伐斯少校,也就是他自己。

  特拉伐斯少校依序回想起昨天的对话,并理解到,最先死去的机长巴内特上尉为他创造了一个契机,使他能够得救。

  该契机就是巴内特上尉「偷吃便当」。

  巴内特上尉想要吃原本被当成午餐的便当,于是便打开盖子,引发了爆炸。

  如果他依照规定时间用餐的话——依照飞行计划书的位置,飞机就会在伊尔拓亚山脉的上空失去控制。

  如此一来,不管特拉伐斯少校再怎么努力操纵——也绝对不会这么幸运。飞机应该会猛烈撞上陡峭山脉,变得粉碎。

  「上尉,谢谢你。」

  特拉伐斯少校对被排列在驾驶座旁的遗体说。

  接著,他最后又问自己。

  那个想要杀死自己的人——

  必定是斯贝伊尔军队中的某人,但他是谁呢?

  特拉伐斯少校突然面带微笑地回答:

  「虽然我现在不知道,不过——」

  然后,特拉伐斯少校想起了他初次到洛克榭首都的斯贝伊尔大使馆赴任那天的事情。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啊,难以置信的事情也挺常发生的。我们也必须擦亮双眼,尽量地去观察那些看得到的事实喔,少校。」

  当时,那位来迎接他的长官是一位胖得很不像军人的上校,而且一开口就那样对他说。

  * * *

  特拉伐斯少校开始面对下一项挑战。

  首先,他调查了机上所安装的无线电对讲机。

  对讲机曾受到爆炸碎片与猛烈撞击的影响,所以完全无法启动,而且对讲机的修理工作也超出了特拉伐斯少校的能力范围。

  他再次爬上飞机顶部,瞭望四周。除了「时间是早上」这一点以外,景色与昨天相同。

  只要从上方观察飞机,就能清楚地得知,尾翼附近因为被水淹没而看不见,其余部分则与泥土和青草混杂在一起,发挥了出色的迷彩效果。

  从上空很难发现这架飞机。

  「…………」

  虽然只要生火点燃狼烟,被发现的机率就会大幅提升,不过特拉伐斯少校并没有那样做。这是因为,即使救难队来了,也无法保证他们不会暗杀他。

  特拉伐斯少校返回机内后,便开始彻底搜寻能够使用的物品。

  无论如何都能派上用场的是三人份的求生工具组。

  由于巴内特上尉的求生工具组有半数破损并被血染红,所以他只从中取出能用的物品。

  第二项能派上用场的是一个空瓶与一个剩下少许饮用水的瓶子。瓶子上有软木塞与金属栓,因此能够当成水壶。

  大概是因为飞往洛克榭时,人们把所有武器都拿掉了,所以机内并没有枪。

  他找到两根机内常备的信号筒。

  细长金属筒的表面被涂成红色,外观有如接力棒。只要拉下尾部细绳,相当明亮的照明弹就会如同烟火般地往上发射,最后,信号筒会藉由降落伞慢慢地掉落下来。

  特拉伐斯少校继续寻找。

  他在飞机碎片中挑出长度约三十公分的金属片,并将一截安全带紧紧缠绕在金属片一端。

  他彻底调查那三具遗体,寻找他们的私人物品。

  虽然对已死去的那三人的健康来说是好的,不过由于他们都没有抽菸,所以身上并没有打火机。

  最后,特拉伐斯少校检查了自己的箱型公事包。

  里面放了非常有用的《初级操纵说明书》,以及离开大使馆时所取得的几个文件信封。

  由于有些信封是封住的,所以无法得知内容物为何。里面装的可能是文件,也可能是含有大量情报的缩微胶片。

  如果是缩微胶片的话,人们就会将其放入坚固的金属胶囊中,并确实地封住。

  特拉伐斯少校在考虑是否要销毁这些信封。接著,他想出了答案。

  依照规定,当军人紧急降落时,必须将重要文件与胶片销毁。为了避免情报被其他人得知,所以军人绝对得那样做。

  「…………」

  不过,特拉伐斯少校并没有那样做。

  他将箱型公事包放回那个被固定住的位置。

  既然他已经知道有人想杀他,那他该做的事就只有一件。

  在三具遗体中,特拉伐斯少校挑选了克雷少尉的遗体,并将遗体拉到飞机后部。

  他从已经开始出现死后僵直现象的克雷少尉遗体上,脱下连身飞行服。迫于需要,他还得强行将变硬的手臂折断,才能勉强将衣服脱下。

  脱完遗体的汗衫与内裤后,特拉伐斯少校也将自己的衣服全部脱掉。由于左脚被固定住了,所以他只得粗鲁地将长裤剪开。

  特拉伐斯少校将内裤也完全脱掉后,便穿上克雷少尉的连身飞行服。

  他穿上那件血迹已乾掉的连身服后,便用刀子把缝在胸部与肩膀上的阶级章与名牌割掉,然后默默地将那些东西丢进路妥尼河。

  他只有让右脚穿上克雷少尉的靴子。

  接著,特拉伐斯少校让克雷少尉的遗体穿上他自己的衬衫、西装外套,以及皮鞋。

  他把自己的手表与克雷少尉的飞行员专用表互相对调。虽然两者都尚能确实显示时间,但克雷少尉手上戴的表非常冰冷。

  「克雷少尉,很抱歉,请你憎恨我、诅咒我吧。」

  特拉伐斯少校将两人的服装彻底对调后,便拿起铁管,用力挥打克雷少尉的遗体脸部。

  「很抱歉。」

  特拉伐斯少校使尽全力,反覆挥动铁管,破坏克雷少尉的脸部。

  经过数次的敲打后,脸部皮肤开始裂开,里面的肉与体液在机内到处飞溅。不久后,眼球遭到破坏,牙齿裂开,下巴也被打碎。

  特拉伐斯少校将这具已经认不出是谁的遗体,以及另外两具仍穿著连身服的遗体都拖到飞机外。

  接著,他从路妥尼河河畔把这些遗体推入水面。

  不久后,这些被用力推进河中的遗体便顺著大河的水势,慢慢地往北漂流。

  特拉伐斯少校让路妥尼河带走这三具遗体。

  「…………」

  特拉伐斯少校以半蹲的姿势做出敬礼动作,目送遗体离去,直到看不见为止。

  他的眼中没有泪水。

  朝阳升起。

  虽然东方天空出现了薄薄云层,但今天的天气大致良好。太阳一升起后,气温也跟著上升。

  特拉伐斯少校开始进行下个行动。

  他用钓鱼线将一件皮夹克缝起来,并装上安全带,制作出简易型背包,另一件皮夹克则直接当成外套来穿。他把剩下的两件皮夹克割开,然后把好几片布料叠在一起,制作出厚实衬垫。

  特拉伐斯少校将行李塞进背包。

  背包中放了求生工具组与两个瓶子,瓶子中装了路妥尼河的水。虽然《初级操纵说明书》会使行李变重,但还是放了进去。他把风衣卷起来绑住。

  他背起背包,然后透过太阳与手表时针的位置,以及求生工具组中的罗盘来确认正东方。机内没有能够当作拐杖的物品。

  在飞机的碎片中,并没有大小与长度都刚好的碎片。此外,透过手边的工具,也无法拆解飞机残骸,而且附近也没有树木等植物。

  移动方法只有一种。

  特拉伐斯少校将皮制衬垫缠绕在双手与双膝上。

  接著——他开始爬。

  他一边爬,一边使用双手与双膝来保护左脚踝。

  为了穿越杳无人烟的缓冲地带,他必须前进三十公里。

  * * *

  「以正常走路来说,人类步行的时速为四公里。那么,如果用爬的,时速会是多少呢?」

  这名男子一边如此嘀咕,一边在放眼望去只看得到地平线的土壤上前进。

  「四分之一吗?如此一来,就需要一天半?不,再怎样也不能不睡觉吧。两天吗?三天吗……还是需要更久呢……」

  特拉伐斯少校的双手与双膝靠在柔软的泥土上。

  适度泥泞的土壤很柔软。虽然春天来临了,许多青草已开始生长,但高度还不至于会碰到脸部。

  「这种泥土正适合用来爬。」

  特拉伐斯少校什么也没想,只是一味地在柔软的土壤上爬行。

  通过地面后,他所留下的痕迹不是脚印,而是线条。

  天气对他是有利的,在太阳照射下感觉很暖活,但不至于热到冒汗。正是舒适宜人的春季气候。

  特拉伐斯少校脱下夹克,将其绑在背包上,然后继续前进。

  他会定时休息,一次补充一点水份,而且会先把应急食品弄碎后再吃。每当止痛药失去药效时,他就会再次服药。

  他检查了右大腿伤势,虽然会痛,但伤口没有裂开。至于朝向侧面的脚踝则已开始出现红肿与发热症状,但他决定现在先不去想这件事。

  休息时,特拉伐斯少校会挖土。

  柔软的土壤中有很多白色毛虫,这些虫大多都是蛾的幼虫,稍大的甲虫幼虫也会混在其中。特拉伐斯少校把找到的毛虫放进背包口袋中。

  为了朝正东方前进,所以特拉伐斯少校用罗盘来确认方位,并在可视范围内选定路标。

  话虽如此,在这个只有土壤与地平线的世界,想要完成那种事并不容易。

  特拉伐斯少校朝著大概的目标往前爬,接著每隔数十公尺,他就会回过头,将罗盘与爬行时所产生的线条重叠在一起。

  如果线条笔直往西延伸,自己所前进的方向肯定就是正东方。

  飞行员专用表附有计时码表的功能。虽然只能粗略地计算,但他还是依照前进距离、经过时间、休息时间来计算出时速。

  接著,他清楚地了解到,在一小时中,前进距离连一公里都不到。

  速度极为缓慢,感觉像是永远都到不了终点。

  「就这种程度啊。」

  特拉伐斯少校一个劲地爬。

  「与死去的人相比,这种程度……」

  一味地爬。

  「与被我杀死的人相比,与那些遗族的心声相比——」

  他继续地爬。

  「这种程度的痛苦算得了什么。」

  接著,夜晚再度降临。

  鲜明的晚霞可以证明天气暂时不会变差。

  特拉伐斯少校停止爬行。

  此处的草长得比较高,只要趴下的话,就不容易被周遭的动物看见。这附近依旧没有人造物品。

  在被划分为缓冲地带前,此处应该有人类居住过的村子的遗迹,以及为了通讯目的而建设的道路,但他并没有遇见这些东西。

  虽然有七架飞机曾飞过上空,但全都是民航机。民航机当然没有注意到特拉伐斯少校,而是继续往前飞。

  「应该已经前进十公里了。」

  特拉伐斯少校决定了今晚过夜的地方,并把风衣铺在地上,让疲惫的身体躺在上面。

  他将水分成数份,并喝下今天最后的那份水。由于他之前已喝过路妥尼河的浊水,所以他毫不在意地慢慢将水喝下肚。

  特拉伐斯少校使用金属片来代替铲子,在大地上挖掘小洞。

  「明明好不容易才检查完毕,但却无法交给她……」

  他撕下《初级操纵说明书》的内页,用力拧成棒状,摆在洞穴内。

  他小心地使用防水火柴,将火点燃。

  火焰开始在洞穴中燃烧,淡淡的烟在晚霞中升起。

  他把刚才当成铲子的金属片放在火焰上方。

  接著,他把之前抓到的毛虫放在变烫的金属片上后,毛虫便开始痛苦地扭动身体。

  他反覆地轻微摇动金属片,在上面炒毛虫。

  「那么……我开动了。」

  特拉伐斯少校吃下毛虫。

  毛虫含有蛋白质、碳水化合物、脂肪等丰富养分。由于他吃的是一整只,所以也能摄取到矿物质与维生素等养分。在这种地方,对于处于负伤疲劳状态的特拉伐斯少校来说,这是最有营养的食物。

  不过,味道——

  「啊,真好吃。」

  那张疲惫不堪且被泥土弄脏的脸露出了笑容。

  翌日,自坠机后已过了两天,手表上所显示的日期是二十九日。

  前晚,虽然他想要让疲倦的身体熟睡,但却出现疼痛与发烧症状,导致他作了无数恶梦——尽是些杀人的梦与被杀的梦。

  天亮后,特拉伐斯少校一早便开始爬。

  脚部的伤势导致他发烧,头晕也变得更加严重。肉体上的疲劳非但没有消除,而且每爬一步,身体就会累积更多疲劳。

  到了这天中午,将就著吃的应急食品也吃完了。

  水也再次喝完了,如果找不到有饮水的地方,他就只能从毛虫身上摄取水分了。但是就连毛虫也变得很难找到。

  爬行途中,他曾数度使不出力气,原本只打算稍作休息,但却失去意识,昏迷了约一小时。

  「如果让平底锅掉下去的话……就会发出……巨大声响……」

  为了避免思考能力退化,所以他偶尔会嘀咕完全无关之事。

  他一发现毛虫,就直接放进口中吃掉。如果不吃的话,他的身体就会立刻动弹不得。

  身体的皮肤开始失去弹性,经过反覆摩擦的部分开始发红,不久后,便渗出血来。

  原本清瘦的脸颊更是削瘦到只剩皮包骨。

  即使如此,他还是继续爬——

  时间还不到黄昏,特拉伐斯少校就已在草丛中昏倒。

  「啊……是月亮呀……」

  当他硬是被强烈的寒意弄醒时,世界已变得一片蓝白。

  时间是晚上,满月明亮地高挂在天上,把青草染成蓝白色。

  特拉伐斯少校开始生火,并吃下毛虫。即使如此,他还是冷得直发抖。

  「要是睡著的话……就完了……」

  特拉伐斯少校把泥土盖在余烬上,将火弄熄后,便开始行动。

  他再次把双肘与双膝靠在大地上,往前爬行。

  此时,虽然特拉伐斯少校忘了带走风衣、飞机碎片、皮夹克等物品,不过他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注意那些事。

  天上挂著西斜的月亮,在月光照射下,特拉伐斯少校没有确认方位,而是宛如踩著自己影子般地前进。

  这名男子连「自己持续爬了多久」、「中途昏倒了几次」等问题也无法思考,只是持续地摆动手脚。

  「什……?」

  他突然动弹不得。

  无论他再怎么用手爬行,再怎么用膝盖蹬地,身体还是无法前进,宛如撞到一道透明的墙。

  男子对此毫无头绪,宛如溺水般地挣扎了一会儿——

  不久后,男子的身体慢慢地停止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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