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注:日文标题直译过来是“不可思议的国度里的浜村渚”)
♠♥谨以此文献给敬爱的数学家刘易斯·卡罗尔 (Lewis Carroll, 1832.1.27-1898.1.14) ♦♣
1 杀人扑克牌
男子出现在在线视频网站“Zeta Tube”上,戴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墨镜,镜片背后闪着锐利的目光,嘴角浮现冰冷的微笑。
“各位,我们又见面了”
他是全日本人已经熟知的、数学恐怖组织“黑色三角尺”的主谋毕达哥拉斯博士。画面中,他的手上戴着白色的手套,握着一副扑克牌。
“这是黑色三角尺引以为豪的武器研究部开发的新兵器”
镜头拉远,直至映出毕达哥拉斯博士的全身。只见他的身前是一个用亚克力板制成的水槽状箱子,里面有两只家鼠。
毕达哥拉斯博士戴上防毒面具,将拿着扑克牌的双手放入水槽中,然后用华丽的手法开始洗牌。
——他到底要干什么?
只见水槽中的家鼠突然猛地骚动起来,不停地撞向侧板,试图逃跑。然而很快,它们的动作渐趋迟钝,终于颓然倒地,四肢抽搐,彻底停止了活动。黑色的眼瞳望向空中,里面已经失去了生机。……它们死了。
“各位明白了吗?只要洗这副牌,毒气就会散发,破坏神经,致人死亡。这是一副杀人扑克”
简直可怕。但为什么要选择用扑克牌呢?
“政府的官员们,你们听仔细了。尽快向我们投降,接受并施行建设美丽数学王国的计划。不然,这副扑克牌就要流入市场了”
毕达哥拉斯博士从牌堆中抽出一张,向镜头展示。那是一张方片9,角上写着“1001”。
画面定格在这里,然后影像便结束了。
“为什么是1001啊?”
看到毕达哥拉斯博士手中的扑克牌,大山梓发出自然的疑问。
“是某种暗号吗?1001,一千零一……”
濑岛直树抱着双臂,紧盯着电脑屏幕,嘴里不停地念叨。
“一千零一,一千零一……”
“不是‘一千,空,一’吗?”
“那么说的话不应该是‘一千,空,空,一’吗”
这时,从身后传来忍俊不禁的扑哧一声。
声音的主人是浜村渚,千叶市立麻砂第二中学的二年级学生。娇小的个子,圆滚滚的脸庞,见到零食两眼放光。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在警视厅“黑色三角尺特别对策本部”却是无比令人信赖的存在。今天,因为出现了这个骚动,她又一次从学校请了假,使用警视厅发给她的特殊IC公交卡,乘坐JR京叶线(译注:日本铁路的一条线路,连接东京都与千叶)到新木场,再换乘东京地铁的有乐町线,来到了樱田门。
看来,她已经明白了“1001”是什么意思。
“这到底是什么?”
濑岛盯向她。浜村渚微微一笑,从包中取出封面印有樱桃图案的笔记本。
“因为是‘一千,空,空,一’所以才等于‘一千零一’对吧?那如果是‘八,空,空,一’的话,就应该等于‘九’,是吧?”
“八,空,空,一”?
“那,这个1,是指‘八的位’吗?”
我问道,只见浜村渚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没错,武藤先生真厉害”
“那中间的这两位呢?”
“我从头开始说明吧”
大山梓挠着头显得一片混乱。浜村渚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粉红色的自动铅笔。
“我们一般使用的数字记法叫做‘十进制’。当个位上的数达到了十,就向十位进1,把个位归零。用这种方法,组合十个数字,就可以表示任意大的数”
笔记本上写下了“10”这个数。
这么说来,曾经在数学咖啡馆卡尔丹的事件里(参见《浜村渚的计算笔记》),浜村渚也说过同样的话。“10”这个数本不念作“十”,而是念作“一,零”,即表示“十位上有一个数,但各位上一个数都没有”的记号。
“那么,如果说我们失去了从2到9的所有数字,只能用0和1来表示的话,‘2’这个数要怎么写呢?”
“只能用0和1?那怎么能写啊”
大山撅起嘴。
“能的,梓姐姐。第一位同样是‘个位’,只不过把第二位改成‘二位’就可以了。这样一来,就会写成这样”
“10”
“这不是‘十’吗。一后面跟着一个十?”
“这不是‘十’,而是‘一、零’。‘二位上有一个数,但个位上一个数都没有’的意思”
我向依然不懂的大山解释。
“我还是不太明白”
“原来如此,第二位就是‘二位’,然后第三位是‘四位’,第四位是‘八位’”
濑岛嘟囔着,没有理会大山。
“没错。这叫做‘二进制’”
“那么,比如‘19’这个数,用二进制表示就是……”
濑岛陷入思考。我也在头脑里开始计算。
“19(十进制)=(16×1)+(8×0)+(4×0)+(2×1)+(1×1)=10011(二进制)”
“是10011吗?”
浜村渚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同样的数字,微微一笑。
“我说,我怎么一点都搞不懂”
只剩下大山梓一个人仍然歪着脑袋。终于,她长吐一口气,拍了拍脑门。
“这次我就PASS了!”
放弃得真干脆。
“怎么啦?”
“我实在想不通10011和19怎么回是一样的数。这个想法太奇怪了”
“你放弃了?”
濑岛问道,大山点了点头。
“在水户被抓到的工作人员,不是要有人去问话吗。我去吧”
哦对了,还有那件事呢。然而,看到大山梓放弃了思考“n进制”,我总觉得有些寂寞。
Σ
当天夜晚,我们来到茨城县水户市郊外一处废墟前。浜村渚已经回到了位于千叶的家,这会儿大概正睡得香吧。
“一个人都感觉不到”
濑岛嘟囔着。身旁兀自茂盛的野草随风轻轻摆动。
如他所说,曾经是罐头工厂的那座建筑看上去无比空虚而寂寞,大概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人来访吧。根据茨城县警方的调查,工厂在十年前因母公司倒闭而被遗弃,里面还放着用于生产罐头的设备。
至今为止,黑色三角尺属下的组织也多次将废弃的建筑作为制造武器的工厂或者培育工作员的场所使用。然而这次,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
“真的是这儿吗?”
“反正那家伙是这么说的”
大山回答,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建筑。
“那家伙”指的是在水户的工厂被捕的一名工作员,他被移送至警视厅,直到刚才一直由大山审问。我们没有抱以期待,然而审讯的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那人供出了有关制造杀人扑克牌、以及“可爱小欧拉”居身之处的情报。
鲁比克王子在接受审讯时供述的“可爱小欧拉”的真实身份,在对策本部失踪人口数据库中很快被查明。
皆藤千波(ちなみ)(译注:原文没有给出名字的汉字,此处暂取一种可能组合,鉴于本系列的性质,不排除在续作中更改的可能,望读者谅解),女,二十岁,曾为东都大学研究生院数学专业研究生,长相却是稚嫩得足以让然误认为是高中女生。如鲁比克王子所言,看着照片中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难以想象她竟是在五年前得到了东京著名的私立学校——鸠邦学院全额奖学金而入学的超级才女。因升入东京的学校,她从故乡函馆进京,次年十六岁时跳级升入东都大学,再下一年则是升入同校研究生院,年仅十七岁,这在东都大学历史上是首次。
她研究的课题是“贝赫和斯威纳通-戴尔猜想”,简称“BSD猜想”,是有关椭圆曲线L函数和泰勒展开的问题。……老实说,看到这些完全不明所以的词,我感觉脑袋大得要喷鼻血了。(译注:BSD猜想的第一条表述为:令E位定义在有理数域上的一类椭圆曲线,其对应的Hasse-Weil函数记为L(E,s),则L(E,s)在s=1处的泰勒展开的阶数等于E的Mordell-Weil阶数)
总之,她在这个问题的领域中提出了“新的分析方法”,并借此成绩赢得了到美国宾夕法尼亚州著名理科院校普林福德大学公费留学的名额。然而就在此时,“数学无用论”喧嚣尘上,政府接连削减国内数学研究的经费,皆藤留学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得知留学无望的当天晚上,她在网上的留言板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泪水的积分,收敛至愤怒。”
然后,她的身影便消失了。此时恰逢毕达哥拉斯博士发表了震惊全日本的数学恐怖活动声明。皆藤在声明发表前便与高木源一郎相识,也曾对身边的人透露了想师从高木学习数学的意愿。不言而喻,她正是“黑色三角尺”的成员。
至于出现在她名字里的名为“欧拉”的数学家,则是由浜村渚以极大的热情进行了解说。
“欧拉老师可厉害了呢”
莱昂哈德·欧拉(Leonhard Euler),十八世纪生于瑞士巴塞尔,早年在父亲劝说下想成为一名圣职人员,但在数学方面的才能被人发现后,走上了数学家的道路。
“而且,发现了他的数学才能的,可是那位约翰·伯努利先生啊!”(译注:约翰·伯努利(Johann Bernoulli, 1667-1748),瑞士数学家,在解析及数论方面做出贡献。其子丹尼尔·伯努利(Daniel Bernoulli, 1700-1782)提出了流体力学中的伯努利定理)
浜村渚不停地拍打着校服裙子下露出的小小膝盖,兴奋的样子仿佛在谈论最喜欢的偶像一般。只可惜,我并不知道她嘴里的“那位”约翰·伯努利究竟是谁。
不过,在得知欧拉被“德国国王”和“俄国女王”召见的故事后,我多少也明白了这个男人真是了不得。
“定义了虚数的单位i的是欧拉老师,解决了巴塞尔问题的也是欧拉老师,哦对了,自然对数的底e就是取自欧拉老师名字(Euler)的第一个字母”
唔……怪不得从来将史上的数学家称为“某某先生”的浜村渚唯一用“老师”相称的数学家。总之,她说出的数学名词在我耳中无异于天书。……看来皆藤千波认为自己足以与这位传奇的数学家匹敌。
可爱小欧拉参与了杀人扑克牌的制造——这便是从水户被捕的工作员嘴里得到的情报。他在组织内负责将杀人扑克牌流入市场,曾数次接触可爱小欧拉。
而她的居身之所,便是现在位于我们眼前的这座废弃工厂。
凉风拂过草地和黝黑的墙壁上攀附的藤蔓,传来一股锈味。破碎的玻璃窗中,建筑内部的黑暗深不见底。眼前的一切都给人被遗弃的孤寂感。
这座废墟里真的在生产杀人扑克牌吗?那个人的供述可信吗?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突入进去?”
“一点左右,和茨城县的警方汇合之后”
我回答。濑岛看了看手表,现在是零点四十五分。
警车正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周边,将废墟包围其中,以免让嫌犯跑掉。我们与负责管理该地区的警署商谈后,决定建立起包围网。
深夜的寂静笼罩下,看着黝黑的入口,我只觉浑身发颤。
Σ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我们身旁跑过,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嘟囔着什么。看到那个背影,我不由得愣住了。
紫色条纹长袖,绛红色背心,高级布料缝制的黑色长裤,右手拿着硕大的扇子,左手中是一个金色的怀表。但是比起那些,与眼下的气氛最为格格不入的,是他(或者是她)的身上……覆盖着一层雪白的绒毛,头顶上则是两个显然的长长的“耳朵”。
“兔子?”
大山发出一声惊叫。没错,是兔子。那个人穿着玩偶服吗?总之,穿着令我们这些警察猝不及防的衣服的他(或者是她),正一蹦一跳地朝着废墟前进。
我慌忙看向四周,然而除了我们三人以外,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那只兔子。
“喂、喂,怎么办啊?”
事出突然,连濑岛也不由得焦躁起来,发出压低的惊叫。
会不会是恐怖组织的一员……他们中有这么奇葩的人吗?然而众所周知,黑色三角尺是一个脱离了常识的组织。
“快、快追上去”
我立刻追在兔子后面。濑岛和大山也跟了上来。
其他警员似乎还没有注意到。我们三人像是着了魔一样,开始追逐并着双腿一蹦一跳的、穿着夹克的兔子。
兔子手中的扇子一摇一晃,看上去十分悠哉,然而脚步却比真正的兔子还要轻巧,我们逐渐被拉开距离。等到追到发着锈味的废墟入口时,它已经完全不见了。
“进去了吗?”
濑岛喘着粗气问。
“不知道,有可能绕到后面了”
“那我从这边绕过去”
“好,那我从这边”
濑岛和大山不由分说地一左一右,开始沿废墟的外围搜索,剩下我一人留在原地,面对工厂内部的黑暗。……这是让我一个人进去追的意思吗?
待呼吸平稳,我取出对策本部配发的手电筒,打开开关。淡青色的强光照亮了潮湿的工厂内部,地上到处都是玻璃和金属的碎片,以及各类垃圾。集中堆放的大型机器静静地生了锈,令人联想到死亡。
喀哒,喀哒……我回荡着脚步声,走入被机器包围的冰冷空间中。走了大概十步,停下来,只觉自己被一阵恐怖的静谧团团围住。
竖起耳朵,然而什么都听不到。别说是那只兔子,连黑色三角尺在生产杀人扑克的动静也没有。
这儿是生产杀人扑克牌的情报,果然是假的吗?……可是,刚才的兔子又怎么解释?
总之先到外面再说吧——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看到了身旁的一条传送带上放着一个奇怪的东西。是一本旧书。为什么这儿会有书?
我走过去,拿起书。手电筒的灯光下,书的标题已被擦除,难以辨认,只看到一个少女穿着裙子,正与许多动物围坐在一起。看样子,是一本童话书。
我心血来潮,坐在传送带上,开始翻起童话书的页面。纸张大概是数年没有被人翻过了,打开的时候发出被撕扯开的“啪啦”声音。
“时间不够了!”
突然,我听到一声大叫,惊得抬起了目光。
只见眼前数厘米的位置,有两个漆黑的眼瞳。
“呜哇!”
“时间……”
黑色的鼻子呈倒三角形,两颗长长的前牙从嘴里冒出来。正当我意识到是方才那只兔子时,被白色的毛覆盖的两只手便突然抵在我的胸口。
“不够了!”
扑通!兔子用力一推我的胸口,我便向后倒去,滚落到传送带的另一侧。
……我以为会立刻摔到地上,但事与愿违。
难道说地面上开了一个洞吗……接下来,我只觉自己正向遥不可及的深处不停坠落。
10 爱丽丝漫游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洋房。
房间很宽敞,天花板也很高。我重新闭上眼睛,开始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总觉得不对劲。我记得我从传送带掉下来是在凌晨一点之前,可眼下这个房间十分明亮。只是,我看不到窗户在哪儿……
“武藤先生,快请看”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猛地撑起身子。
一张白色的圆桌,被四条细长的桌腿支在地上。两把椅子隔着桌子面对面摆着,而她正坐在其中一把上。是浜村渚。她没有穿着平时的西装样式的校服,而是穿着淡粉色连衣裙,裙子上缀满了蕾丝边,像一位来自西欧的大小姐。
“浜村,你怎么穿成那个样子?”
“我穿的是爱丽丝的衣服。怎么样,好看吗?”
“嗯,挺好看的”
说是这么说,可总觉得不对劲。衣服倒是的确好看,虽然设计复古但很可爱。
“就是尺寸太大了点”
浜村渚挽起袖子,用左手害羞似地摆弄着刘海。
“哦对了,先不说那个,这儿是什么地方?”
“您先坐下看看吧”
我依言起身,走到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小巧的圆桌上,摆着她的樱桃笔记本和装有饼干的罐子,以及我在漆黑的工厂里找到的那本古旧的童话书。
“这本书是……”
“《爱丽丝漫游梦境》”
当时周围太黑,我没看清标题是什么,现在终于看清了。……咦?
“书里面有这么一句话”
不顾我心中小小的疑问,浜村翻开了书页。泛黄的纸张上印着文字,其中一部分用红色的记号笔做了标记。是主人公爱丽丝的台词。
“我来试试看我还记不记得之前学到的东西好了。嗯,4×5=12,4×6=13,4×7=……哎呀,哎呀!这样下去的话,可是永远都到不了20呢。”(译注:见《爱丽丝漫游仙境》第二章)
我忘了自己有没有看过这个故事了……至少这段台词是不记得的。它到底在说什么?
“武藤先生,您怎么看?”
“得数好怪啊?”
我老实地回答。
“您认为爱丽丝算错了吗?”
“是错了吧。4×5不是等于20吗?”
这是九九乘法表,地球人都知道。
只见浜村渚开心地笑了。
“那是在‘十进制’里,对吧”
她这样说道。
“咦?”
“在‘十进制’里,4乘5的确等于‘二,零’——‘十位上有两个数,但个位上一个数都没有’”
……也就是说?
“如果是‘十八进制’的话,又会怎样呢?”
“‘十八进制’?”
我盯着笔记本上写下的“12”,开始了思考。
如果是“十八进制”的话,第二位就是“十八位”了。如果按照“十进制”的样子计算——
“12(十八进制)=(18×1)+(1×2)=20(十进制)”
它就和20相等了。
“这样啊,‘十八位上有一个数,个位上有两个数’的意思,对吧”
我忘记了自己身处的奇异状况,把注意集中在数学上。
“没错。以此类推,4×6=13如果放到‘21进制’里看的话……”
浜村渚沙沙地移动着粉红色的自动铅笔,继续说明。
“13(21进制)=(21×1)+(1×3)=24(十进制)”
“看吧,正好等于‘四六二十四’”
原来如此。乍一看荒唐的算式,放到不同的进制中看,就解释得通了。
“可这样下去的话,应该能达到‘20’吧?”
闻此,浜村渚开心地继续在笔记本上写了起来。
“4×7=14(24进制)”“4×8=15(27进制)”“4×9=16(30进制)”“4×⑩=17(33进制)”
“哦,这个⑩是指‘十进制’下的‘10’这个数”
“嗯,我明白”
我也逐渐习惯了这种感觉。超过‘十一进制’后,每一位上使用的数字就变多了,为了表示“十进制”中比“10”更大的数,我们需要新的记号。即,⑩只是借用的“一个位上的数字”的记号而已。
浜村渚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写下新的算式,每一个算式使用的“n进制”中的n都比上一个大了3。
“4×⑪=18(36进制)”“4×⑫=19(39进制)”
“好了,马上就要到了。下一个式子长什么样呢?”
我开始思考。按照规律,下一个应该是“4×⑬=20(42进制)”吧……
“啊!”
不由得大声叫起来。我发现了其中的重大错误。
“没错,武藤先生。在‘42进制’里面,4×⑬、即在‘十进制’里面表示为‘52’的数,并不写成‘20’”
她说的没错。因为在“42进制”里面,可以使用从0开始的共42种数字,即在“9”之后还有32种数字可以继续写在个位上。
“那,正确的式子是什么?”
“它长这样”
“4×⑬=1⑩(42进制)”
我的目光紧紧盯着粉红色的自动铅笔写下的算式。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世界。头脑中关于数的常识正逐渐崩塌。然而真正惊人的还在后头。
“武藤先生,照这个样子下去,是永远到不了‘20’的呢”
“咦?……啊啊,原来是这样!”
“45进制”“48进制”……若照此下去,“n进制”的n依次增大3,则能够使用的数字的个数也会相应增多。那么,“20”这个记号表示的数、即“n的位上有两个数字”的数也会变大,逐渐远离目标。
这样下去,永远也到不了“20”。
“爱丽丝说的话一点没错,而且还让人明白了n进制的有趣之处”
“原来如此”
真是不可思议。看上去明明只是一篇童话,里面居然藏有这样的秘密。《爱丽丝漫游梦境》,不可小看。……咦,说起来……
“对了,浜村”
长长的眼睫毛下,双眼皮覆盖的眼瞳转向我。我问出从一开始便有些在意的问题。
“标题不是《爱丽丝漫游梦境》(不思议な国のアリス)吧。不应该是《爱丽丝漫游仙境》(不思议の国のアリス)吗?”
只见她抬头看着天花板,思考了片刻,然后重新看向我。
“‘仙境(不思议の国の)’的话,岂不是糟了吗”
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甚至无法追问,只是愣愣地被留在宽阔的房间里。
“武藤先生,现在几点了?”
浜村渚突然问道。我赶忙抬起左手,看向手腕,却只见一个陌生的黑色手表。
“九点整”
“九点,是吗?”
她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个粉红色的手表。那也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式。她拧起手表上的发条,根据我的报时校准指针,然后取出罐子里的最后一块饼干,开始吃起来,碎屑从嘴角掉落。
“那,就请追上去吧”
吃完饼干,浜村渚便眯起眼睛,露出那惹人怜爱的笑容。
“什么意思?”
“…………”
浜村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然后,在我的注视下,她的身影逐渐变淡。
“浜村?”
她像烟雾一般消散。
松垮的爱丽丝的衣服,粉红色的发夹,封面画有樱桃图案的笔记本,都随之渐趋透明,只剩下她脸上的“灿烂一笑”。没有灿烂一笑的浜村渚见过了很多次,然而没有浜村渚的“灿烂一笑”却是第一次见。
终于,我变成了孤身一人。
我等了一会儿,看看自己会不会也逐渐消失,但没有任何变化。饼干也不剩了,刚才那个是最后一块。我只好望向四周,雪白的墙壁围成四面,不见任何出入口。我被彻底封在里面了。
我该怎么从这儿出去?话说回来,我又是怎么进到这儿来的?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房间的角落里有一个茶色的小箱子。
走近一看,箱子竟出乎意料地大,差不多有微波炉般大小。箱盖上画有三个红色的圆,下面印着一行白色的字:
“吃掉与其它不一样的,就能出去”
我战战兢兢地打开盖子,只见里面是令人匪夷所思的组合。
四个白色的小碟上,分别放着生茄子、板栗、海苔和五寸长的钉子。
这里面有一个和其它三个不一样,是这意思吧。
茄子(ナス),栗子(くり),海苔(のり),钉子(くぎ)……到底哪个与众不同,该吃哪一个呢?
想都不用想。虽然不知道哪个与众不同,但其中能直接吃的只有一个。
我几乎没有犹豫地抓起了海苔。
(魔理沙:茄子也可以生吃啊!可好吃了!)
11 面具店里的茶会(tea party)
回过神来,我正站在森林里,嘴里叼着海苔,脚下是一条狭长的道路。
太阳应该已经出来了,只不过由于树丛茂密,周围显得有些昏暗。果然,从在工厂入口与濑岛和大山分开后,已经过了数小时。看了看手表,指针指向九点四十分,但天知道这个表准不准。
总之光站着也没用,我便一边嚼着海苔,一边沿着脚下的路向前走。
这里到底是哪儿?我遇到了什么状况?浜村渚又去了何方?……思来想去,尽是我难以理解之事。
“时间不够了,时间不够了!要快点去见可爱小欧拉!”
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叫声。可爱小欧拉?
我反射般转过身,只见那个穿着夹克的兔子正挥着扇子一蹦一跳地跑过来。它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到了我的跟前。道路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我无法闪躲。
“等、等一下!”
然而就要撞上的瞬间,兔子纵身一跃,竟从我的脑袋顶跳了过去,以漂亮的姿势落到地上。
“要快点去见可爱小欧拉!”
它叫着,继续一蹦一跳地朝前跑。
“等一下!”
他(或者是她)明明有可能是黑色三角尺的恐怖分子,我却追在后面,想要叫住它。或许跟着它,就能找到可爱小欧拉的居身之所。
一蹦一跳,一蹦一跳……跑的姿势相当奇葩,速度却一点不慢。我到底没追上,眼睁睁地看着它越跑越远。
我再一次跟丢了它,只好停了下来,调整呼吸后慢慢前行。
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岔路,路口坐着一个白色的人影。我还以为是那只兔子,但猜错了。一个男子,从帽子、衬衫、裤子到鞋,一切的一切都是白色的,正坐在一个树桩上,低着头,嘴里啃着某种绿色的东西。
“那个……”
待我走近,看清他的全貌后,我再一次震撼于眼前异样的光景,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的身上缠绕着无数条白色的丝线,脚边几乎完全被白丝覆盖,分不清哪里是地面,哪里是他的脚。
“怎么了吗?”
男子一边吃着像是树叶的东西,一边抬起头看向我。他的眼睛下面是极为浓重的黑眼袋,令人忍不住哀叹。
“刚才是不是有一只兔子从这儿经过?”
“兔子?”
他重复,瞬间,刚才吃下了树叶的那张嘴里咝咝地冒出了数条白线,我反射般向后退去。
“没有”
他一边回答,一边将从嘴中吐出的白线缠在自己的手臂上。这副模样究竟是……
“你也去参加可爱小欧拉的扑克大赛吗?”
听到“可爱小欧拉”这个名字,我僵住了身子。看来,那只兔子也好,眼前这个浑身缠着白丝的男子也好,都是与黑色三角尺相关的人。我决定顺水推舟。
“啊,嗯。你呢?”
“我被排挤了”
男子有些寂寞地回答,然后继续从嘴中突出丝线。仔细一看,丝线泛着光泽,很漂亮。
“我在这儿也被开除了”
“咦?”
“我以前在学习班教授数学,结果数学从高考的科目里取消了,我就被赶出来了。本来想凭借自己的能力进入组织,结果还是被开除了”
黑色三角尺也会开除成员啊。
“在那儿被开除,在这儿也被开除。所以,就想着干脆躲进茧里面算了”
“茧?”
“就是蚕啊。这都不明白吗?”
哦哦,这么回事啊。我也逐渐开始习惯起这个世界来。
“你也要吃吗?”
蚕男递来一片桑叶。他身旁的筐里还有许多。
“不,我刚吃过了海苔”
“哎,现在的年轻人太没意思了。刚才过来的那个女孩子也是”
“女孩子?”
他继续慢慢吃起桑叶来。我向他凑近。
“她是不是个头很小,穿着蕾丝边的衣服,戴着粉红色的发夹?”
蚕男坚定地点头。那么茧定的样子,像极了蚕一般的模样。
“什么时候过来的?”
“二十分钟前,也就是九点三十分左右吧”
我看了看手表,指针刚刚经过九点四十六分。
“她往哪边走了?”
蚕男举起缠着丝线的手,指向右边的道路。
“去面具店了”
我向他道过谢,然后拐进右边的小路。
Σ
面具店位于森林中的一块空地。空地上铺着显然是人工种植的黄绿色草坪,中间摆着一张可容纳十余人一齐用餐的大桌,桌上摆着零食和茶具。
与如此盛大的准备相反,桌边作者的只有两名男子和一名女子。我向他们走近。
我立刻明白了,坐在中间的男子便是面具店的店长。他的嘴边戴着硕大的面具,脸色像是身患重症一样惨白。
“那个,不好意思……”
“你是来参加可爱小欧拉的扑克大会的吗?”
坐在面具店店长左边的男子用低沉的嗓音打断了我的话。他穿着皮夹克,面相严峻,短粗的胡子盖住了下巴,眉间的皱纹打成了结。年龄大概是三十多岁接近四十,有一股成年人特有的成熟感,然而头上却戴着长有兔耳朵的茶色帽子,搭配极不协调。
“哦,不是,我在找一个女孩子”
听到我的回答,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起了手中正十二面体的骰子。骰子骨碌碌地转了一会后停住了,写有“8”的一面朝上。见此,男子开了口。
“我是八月的兔子”
“哎,困死了”
这回换作右边穿土黄色衬衫的女子开了口。她双眼通红,像是彻夜未眠。
“今天尤其困!”
她叫着,用力晃了晃脑袋,似是要驱赶睡意,然后拿起毛毡笔(felt pen),在面前的桌布上开始了计算。仔细一看,她画出了坐标平面和x=1/2的直线。
“她是宫崎山根。不用管她,坐下吧”
八月的兔子对我说。我依言坐到三人的对面。
“咳咳!咳咳!”
突然,面具店店长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好像的确感冒了。
“……肉上……加什么……会变成松鼠吗?”
他一边咳嗽着,一边用沙哑的嗓音说了些什么。真是古怪的谜语。这个奇妙的世界里到处都是谜语。肉上加什么会变成松鼠……?
“会”
宫崎山根用半睡不醒的声音嘟囔。刚才还一脸清醒地计算着,现在笔下的“ζ”已经被拉长。(译注:ζ为希腊字母,读作zeta)
“肉(にく)加什么(なに)会变成松鼠(りす)”
“那还用说”
八月的兔子百无聊赖地啜了一口红茶。不等我仔细思考,三人便擅自结束了话题。可我还是不明白,这怎么就算是回答了。
“看你的样子,好像没带面具啊”
突然,八月的兔子盯着我看。
面具店店长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取出什么东西放在眼前。那是三个防毒面具。
“如果要去参加可爱小欧拉的扑克大会,不带着面具怎么行”
我的脑海中回想起在杀人扑克牌下痛苦挣扎最后断了气的两只家鼠。确实,不戴着面具在这个世界里闲逛是危险的。
“这个面具是给我的吗?”
我战战兢兢地问,三人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面具店店长一边咳嗽一边大笑的声音尤其刺耳。我逐渐变得烦躁。这些家伙搞什么啊。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不过还真是不正常。
“我说,黎曼猜想也太难了”
说着,宫崎山根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然后开始在手边的咖啡杯上写起了算式。
“大哥(あに)乘在一起,会变成什么(なに)吗?”
面具店店长再次口出谜语。
“会的”
宫崎山根回答,咖啡杯上早已写满了素数。
“准确地说,应该是‘把大哥乘在一起’”
只见八月的兔子皱起面孔。
“不,是‘把大哥乘完加在一起’”
“哦——!”
突然,面具店店长以与病恹恹的外观不相符的敏捷张开双手,阻止了身旁两人的话语,面具上面大得像半条鱼的眼睛眨了眨。
“你们两个,不要再说了”
“哦,抱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两人不顾一头雾水的我,面相窘迫地道歉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我看向右手边的座位,只见桌子上散落着饼干还是什么的碎屑。有人曾坐在那个位子上,而且还吃了零食,碎屑落在了桌子上……
“这儿是不是有一个女孩子坐过?”
我问向三人,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
“哦,坐过”
回答我的还是八月的兔子。
“个子挺矮的,脑子倒很机灵。好像是初二吧”
是浜村渚!
“她什么时候来的?”
“三十分钟前,十点十分左右吧”
我看了看表,指针即将指向十点三十七分。
“那孩子也是要去参加可爱小欧拉的扑克大会的吧?十一点半准时开始的”
现在不是和这三个人聊天的时候了。我忽然有些在意,看了一眼宫崎山根,只见在恍惚间挑战难题的女子已经两眼一翻躺着哈喇子昏睡过去了。
“谢了”
“咳咳、咳咳!喂!”
我刚要起身,便被咳个不停的面具店店长叫住。
“你别戴防毒面具了,这个更管用”
他丢给我一个颜色鲜艳的面具——红色的布上有金色的刺绣,仿佛墨西哥的摔角选手身上的披风。
100 期末考试,开始
眼前耸立着大约是我身高的二倍的铁门。门上涂着红色、黑色和白色的油漆,刻有红桃和黑桃等形状。门没有上锁,应该很容易推开,但我被眼前壮丽的景象惊艳,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这儿就是面具店店长告诉我的,可爱小欧拉的家。
看了一眼黑色的手表,马上就到十一点三十分了。我下定决心,双手放在铁门上。
吱呀——
缝隙逐渐扩大,眼前一片开阔。远处是一座洋房,房子的屋顶是红色的,墙壁是白色的。这片开阔地大概就是庭院了。
我刚踏出一步,便注意到了异样的光景。
庭院被高高的围墙包围,大概有小学的操场那么大,铺满红色瓷砖的地面上,散落着无数的扑克牌。扑克牌的大小也不同寻常,一张牌差不多有榻榻米的大小。
四周不见人影。没有一丝风,我却觉得脊背发寒。
我又迈出一步,靠近落在地上的一张扑克牌。牌面上写着方片7。
唰啦。
“呜哇”
我不由得发出叫声。只见方片7忽然飞舞起来,站到我面前。
扑克牌居然是一个人。
“你是谁?”
“咦?”
与扑克牌融为一体的白脸男子逼至面前。
“我在问你是谁”
方片7大声叫道。大约是察觉到了异样,散落的其它扑克牌也纷纷飞舞起来站立,转瞬间,我便被包围了。
“扑、扑克大会……”
我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个词。
“你说什么?”
“我听说十一点三十分准时开始,就……”
“十一点三十分准时……?”
扑克牌们面露不解。黑桃,红桃,梅花,方片,所有卡片都疑惑地歪着头。
我又看了一眼手表。没有错,眼下正是十一点三十分。
“不是‘十一点三十分’,而是‘十一点半’啊……?”
红桃8皱着面庞,盯着我。
“把那个男的抓住!”
这时,传来女子嘹亮的声音。
瞬间,我的双臂被牢牢锁住。长成扑克牌的样子,动作倒是很灵敏。
一名年轻的女子款步走来,扑克牌们纷纷让路。
“扑克大会中止了”
女子头上戴着缀有无数红桃的王冠,黑色的短发与稚嫩的脸庞十分相称。脸形略方,嘴巴略大,圆溜溜的黑眼瞳里透着一股生气。没错,她正是“可爱小欧拉”——皆藤千波。
而她的装扮,则相当刺激。
超短裤下露出她修长白皙的双腿,白色夹克衫下是短T恤,衣服的下摆被绑在胸口下方,雪白而纤细的腹部肌肤一览无余。白色T恤的胸口部分写着“e^iπ=-1”这样一条谜之等式。
“是这个人没错吧?”
她问向身旁的男子。我认出了他——身上缠着细丝,嘴里吃着桑叶,在岔路口遇到的那个男子。
“嗯,就是他”
他没有看向我。看来是他告诉了皆藤我要来这儿的情报。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我大概是被恐怖分子围住了,他们也发现了我是警方的人。
那,浜村渚呢?她已经被抓住了吗?
“可爱小欧拉,看在这次功劳的份上,能不能考虑一下重新聘用我呢?”
“嗯,我考虑考虑”
“拜托了”
“知道啦,你可以回去了”
可爱小欧拉竟如此轻而易举地把蚕男赶走了。蚕男十分寂寞地拽着从嘴中吐出的丝线,消失在铁门的另一侧。
“好了”
可爱小欧拉的脸庞一下子凑到我的面前。……好近。一股甜瓜一般的香味刺激着我的鼻腔。
“这张脸,没有定义呢”
她是想说没见过这张脸吧。我根据周围的气氛猜测。
“喂”
见我不语,她冲某人发出指令。很快,随着沙沙的声音,黑桃A从身后拿来了什么东西。那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寿司桶(译注:指用于盛装寿司的木桶)。
“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胆战心惊地看向里面。刺身,鲷鱼,章鱼,鸡蛋……里面摆满了标准的手握寿司。
“寿司?”
应该不会错吧。然而可爱小欧拉咧开嘴,狡黠地笑了。
“很遗憾,这是‘手握寿司’”
那不是一回事吗……不过严格来讲,寿司也分散装寿司和手卷寿司等(译注:手握寿司指用手将饭握团上铺鱼片的寿司;散装寿司指在一层米饭上散乱地放置多种类鱼肉的寿司;手卷寿司指在海苔片上平铺米饭,上放条状配料,用卷帘卷成条状的寿司),所以“手握寿司”是最标准的答案。
“你是不是在想‘都是一回事’?”
她开心地说,仿佛看透了我的想法。
“这就是你并非我们的同伴的证明”
什么?搞不懂她的意思。但总之,我已经无以辩解了。
“‘寿司(すし)’只能分解成两个,但‘手握寿司(にぎり)’可以分解成六个”
按着我的右手的方片7突然小声说道。
又是谜语。这个神秘的国度里,到处都是谜语。
“哈哈,你要用那个数字吗?”
可爱小欧拉再一次说出不明所以的话,然后把手伸进短裤的裤兜里,取出在“Zeta Tube”上毕达哥拉斯博士公之于众的杀人扑克牌。
“知道这个吧?是我做的”
放在她右手上的扑克牌,似乎正散发着杀气。
“不过,对人体有没有效果,还没试验过”
这句话的意思,我立刻就明白了。——她要取我的性命。
孩童般清澈透亮的嗓音,稚嫩如高中女生的面庞,却同样带着毕达哥拉斯博士的意志与信念。……而且,她还遭遇了留学梦破灭的下场,可以说是最为憎恨政府排斥数学的运动的一类人了。
“我说,要不这样吧。接下来我出一个谜语,如果你能答上来,我就救你一命。如果没答上来,你就要当实验品”
我被扑克牌包围,没有逃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可爱小欧拉再次凑到我的跟前,她的鼻尖几乎贴上了我的鼻尖。然后,樱桃色的薄唇微微开启,从中散发出一股甜瓜的香味,以及在这个国度里听到的最不可思议的谜题。
“把‘手握寿司’分解开来,会出现什么动物?”
我开始焦虑起来,额头上冒出汗珠。
“哈哈,这可是赌上性命的解谜哦。这才是真正的期末考试”
说完,可爱小欧拉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
“考试时间是一个小时。准备——开始!”
黑色的手表上,指针指向了十一点四十分。
Σ
我立刻被带到洋房中一个宽阔的房间里软禁起来。房间没有窗户,书架占据了一整面墙壁,上面摆满了古旧的书。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但门外必然是有许多扑克牌士兵在看守的。
把“手握寿司”分解出现的动物……我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想。
我在屋内来回踱步试图思考,但很快便放弃了,坐在书架前摆着的一张椅子上,臂肘抵在桌面上,抱着头呻吟。就在这时,我发现,这张桌子我是见过的。
白色的茶桌,桌腿细长。是我进入这个神秘国度后首先现身的房间内放着的那张桌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房门被打开,出现了一个人的面孔。
“咳咳!……喂”
是面具店店长。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倚靠在门上,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这个……你落下的。给你送过来了”
他没有走进房间,只是从打开的缝隙中扔进来一块红色的布。布没有丢到我身边,啪嗒一声落在中间的地板上。正是那块墨西哥摔角选手会使用的鲜红面具。
“我不要”
“你就拿着吧”
面具店店长不耐烦地说了一句,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从门的另一侧传来他不断咳嗽的声音。真是浪费时间,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有用的”
房间中响起又一个声音。听到的瞬间,我惊得心脏差点蹦出来。屋里面除了我以外明明没有任何人的。
下一刻,惊讶便转变为安心。
“浜村!”
不知何时,浜村渚正坐在我的对面。她依旧穿着略显大的爱丽丝的衣服,桌上已然摆着那个樱桃笔记本。
“武藤先生,我们的时间果然错开了呢”
她说什么?不,先不说那个……
“浜村,我没时间了。‘把‘手握寿司’分解开来……’”
“‘……会出现什么动物?’”
浜村露出仿佛知晓了一切般的笑容。她真是太可靠了。
“这里面说的‘分解’,是指‘分解质因数’”
“分解质因数?”
“是的,指将一个自然数分解为若干素数的乘积。比如说,把54分解开来就是……”
一如既往地,自动铅笔在笔记本上沙沙地写着。数学的时光,真令人怀念。
“54=2×3×3×3”
“这四个数”
“可‘手握寿司’又不是数啊”
“武藤先生”
浜村打断了我的话,将粉红色的自动铅笔的笔尖抵在笔记本上,把笔芯推回去,然后把笔放到笔记本旁。总觉得这气氛不同以往。计算已经结束了吗?
“在‘n进制’里,需要n个数字,对吧?”
“咦?……哦,嗯”
“但是,哪个数字用什么表示,是完全自由的,不用我们现在使用的数字也没关系”
浜村渚跳下椅子,拾起面具店店长丢进来的红色面具。她盯着面具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戴到了自己的脸上。
“等、等一下,你在做什么?”
穿着爱丽丝的衣服的浜村渚很快将面具戴好,发困的双眼从面具后面朝我看来。看起来像墨西哥摔角选手的鲜艳面具……这个是叫“假面”吧。
“武藤先生,我想去岐阜(ぎふ)看看”
她突然在说什么?
“可是,这样下去的话,我永远也到不了岐阜”
这句话,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瞬间,在这个国度里经历的一系列谜题在我脑中闪现,并连成了一条线。
“茄子(ナス),栗子(くり),海苔(のり),钉子(くぎ),哪一个与其它不一样?”
“肉(にく)加什么(なに)会变成松鼠(りす)?”
“把大哥(あに)乘完加在一起,会变成什么(なに)吗?”
“‘寿司(すし)’只能分解成两个,但‘手握寿司(にぎり)’可以分解成六个”
“这样下去的话,永远也到不了岐阜(ぎふ)”
听上去不可思议的话语,竟然全都遵循着同一个规律!……接下来,只要知道是什么进制,每一个究竟代表哪个数字就行了。可我能办到吗?
“武藤先生,笔记本和自动铅笔就先借给您了”
看到我的表情,浜村渚满意地说道。
“那你呢?”
“武藤先生,在数字的世界里,根据进制的不同,有的记号可以存在,有些记号就不会存在。我究竟是否存在于此,也是不确定的事情呢”
她说话相当深奥,简直不像是一个初中生。正当我仔细琢磨的时候,浜村渚的身影便再次如烟雾般变得淡薄。
回过神来,她已消失不见,只剩下红色的面具落在地板上。好像就是一开始面具店店长丢进来的时候掉落的位置。
桌子上是樱花笔记本和一本旧书。书的标题是……
“啊!”
看到标题的瞬间,我便不由得大叫,一把抓起了粉红色的自动铅笔。在不可解的深渊中,我仿佛窥见了一丝希望之光。
101 浜村渚漫游仙境
黑色手表即将指向十二点四十分。我的解题时间不多不少,正好是一个小时。
我被带到一间正方形的房间里。和刚才的房间一样没有窗户,四周的墙壁上只有一扇黄色的门。墙边整齐地摆着椅子,所有扑克牌都坐在里面。只要我胆敢逃跑,立刻就会被抓住。
房间的中央放着一张玻璃桌,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朵鲜红的玫瑰花。桌边面对面地摆着两张沙发,我在其中一张上坐下来。
回望围在四周的扑克牌,我注意到唯独少了一张红桃Q。难道说,可爱小欧拉就是红桃Q(Queen)吗。
接着,我把目光转向地毯。地毯上印着无数的红桃和黑桃等扑克牌图案,其中混着两个三角尺叠在一起形成的标记。
我一下子感到十分不安。眼前的樱桃笔记本和粉红色的自动铅笔,是我唯一的支撑。
不过总之,我得出了答案,剩下的就是祈祷它没有错了。
“久等了~”
随着嘹亮的声音,她推开黄色的门走了进来。
她迈着修长的双腿,像模特一样扭着腰,踏出脚步。方才穿着的长外套已经脱下,只剩下超短裤和T恤衫,十分潇洒,而且进一步突出头上戴着的闪闪发亮的王冠。左手拎着的防毒面具格外强调着整体的不协调感。
她坐到了我对面的沙发上,一股香瓜的味道弥漫在我的周围。
“好了……哦,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玻璃桌上放着一副扑克牌——杀人扑克牌。
“我是武藤龙之介”
“你是警察吧?”
“嗯”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做好觉悟了。
“杀人扑克牌的第一个被害者是警察——这个消息够震撼了吧”
她脸上是天真灿烂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恐怖到冰冷。搞不懂她的脑子。
“毕达哥拉斯博士,会不会夸奖我呢?”
“…………”
她伸出雪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杀人扑克的第一张牌。我盯着她的手指看,竟有些入迷了。
“那么武藤警官,就请你回答吧”
可爱小欧拉把防毒面具放到腿上。终于到这一步了。
沉默了片刻后,她轻启朱唇,再次念出那道谜题。
“把‘手握寿司’分解开来,会出现什么动物?”
她的左手已经握紧了防毒面具,稚嫩的脸庞上弥漫着货真价实的杀意。
我已经做好了觉悟。这儿是数学恐怖组织的主场,能让她满意的也只有数学。
“是‘狮子(しし)’”
我说出回答。
“…………”
一阵诡异的沉默。脑海中响起了百兽之王的吼声,此刻竟觉得如此柔弱不堪。我的回答到底对不对呢。
只见坐在墙边的扑克牌们开始发出骚动。
“答……”
有人嘟囔了一声。
“答对了”
“闭嘴!”
啪!
可爱小欧拉抓起一张杀人扑克牌,丢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扑克牌嗖嗖地划过空气,刺进梅花3的额头。梅花3溅出一团血,噗通一声倒在地板上。
“答对了,答对了”
然而扑克牌们焦虑的骚动并没有停止。
“也、也有可能是蒙的吧!”
可爱小欧拉从沙发上站起身,大声喝道。瞬间,房间内被恐怖的静谧包围。
“武藤警官,你解释一下吧!”
她也陷入了焦虑。
“这本书的标题说明了一切”
我从怀中拿出了《爱丽丝漫游梦境》的书,同时确信了自己的答案。
“这就是在这个国家里使用的数字,对吧”
可爱小欧拉的表情因悔恨而扭曲。看来我是真的答对了。
多亏了戴着假面的浜村渚在消失之前说的那一句话——“这样下去的话,永远也到不了岐阜(ぎふ)”,我才注意到了这件事。刚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和浜村渚曾就爱丽丝说的“永远也到不了20”进行了讨论,所以我才想到,会不会是“ぎ”对应着“2”,而“ふ”对应着“0”。
然后,在看到桌上的那本《爱丽丝漫游梦境(不思议(ふしぎ)な国(くに)のアリス)》时,一切都连在一起了。不仅如此,在数了数标题的字数后,我感到一阵窃喜:这个莫名其妙的国家里的谜语,终归还是使用了“十进制”。
——“ふしぎなくにのありす”十个字母,正好对应“0123456789”十个数字。
所以《爱丽丝漫游仙境(不思议の国のアリス)》这个标题是不行的,因为出现了两个“の”,即使用一个记号表示了两个数。
注意到这一点之后,我便在樱桃笔记本上开始逐个确认一路上听到的谜语。“十进制”的话我也会算,这和“猜等式”没什么区别。
首先是与众不同的问题。
“茄子(ナス)”“栗子(くり)”“海苔(のり)”“钉子(くぎ)”分别变成了“39”“48”“68”“42”。装有它们的箱子上画了三个圆,那么与众不同的便是不能被3整除的数,即“海苔”。
接下来是面具店店长出的题。
“肉(にく)加什么(なに)会变成松鼠(りす)?”……“にく”“なに”“りす”分别是“54”“35”“89”,即等式“54+35=89”成立,故这句话成立。
面具店店长的第二道题“把大哥(あに)乘完加在一起,会变成什么(なに)吗?”亦即“あ”“に”相乘得到“なに”……也就是“7×5=35”。
然后就到了可爱小欧拉出的谜题。
“‘寿司(すし)’只能分解成两个,但‘手握寿司(にぎり)’可以分解成六个”……这显然是指“91=7×13”和“528=2×2×2×2×3×11”。
“把‘手握寿司(にぎり)’分解开来,会出现什么动物?”这个谜题,只要把各个数字换成对应的字母,就能得出答案。“2×2×2×2×3×11”变成了“ぎ×ぎ×ぎ×ぎ×な×しし”,出现的便是“しし(狮子)”。
我将写在樱桃笔记本上的算式展示给她看,同时结束了说明。刚才在说明的途中,可爱小欧拉便露骨地显得不满,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周围的扑克牌们则是紧张地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令人尴尬的沉默又持续了片刻。
“我说啊……”
可爱小欧拉一边用右手不安分地蹭着自己的大腿,一边开口说道。
“这是你自己想的?”
硕大的眼眸似乎捕捉到了我的脸上显露出的困惑。
“是不是有人给的提示太多了?”
一阵芳香袭来,可爱小欧拉站起身,再度瞪向四周的扑克牌们。刚才被击中的梅花3依旧躺倒在地上,额头冒着鲜血。没有人敢违抗她。
“哎,算了”
她若无其事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拿起沙发上的防毒面具,戴在头上。她的双腿和腹部裸露着,脸上则是戴着防毒面具。
不等我瞪大眼睛,她便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杀人扑克牌。难道说……
看到她的动作,其它扑克牌们也慌忙戴上了防毒面具。我自然是没有面具的。她是准备杀了我。
“这、为什么……”
“废话,当然不能让你活着回去了”
从面具后面传出充满了少女般纯粹的残酷声音。她的双手已经包住了杀人扑克牌,四周仿佛已经漂着毒气。
“不是说好了吗?”
“说好了?你是指约定好的记号吗?连进制都没确定,你怎么知道那些约定是否存在?”
不知道约定是否存在?怎么又是这句话。
可我总觉得这只是给自己说话不算话找了一个歪理当借口……难道说在这个世界里,可爱小欧拉本身就是法律吗?为了摆脱这个困境,我必须让她在数学上认同我吗?
我到此为止了。在眼前,两只手已经开始了洗牌……
“因为约定不一样,所以时间不够了”
这时,一个细弱的声音打断了她。
“是谁!?”
可爱小欧拉尖叫。我也循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从戴着防毒面具的扑克牌们中间,她缓缓走了出来。她身上不再是爱丽丝的衣服,而是平素的绛红色西装样式校服和红色的蝴蝶结。果然,她还是穿这身更好看。
“浜村!”
浜村将长长睫毛下的眼睛转向我,微微一笑,然后摘下戴在左手上的粉红色手表,来到我跟前。
“你是谁?”
“哦,我叫浜村渚,是千叶市立麻砂第二中学的二年级学生”
浜村渚向一脸不可思议的可爱小欧拉做起一如既往的自我介绍。她和我一样没有戴着吓人的防毒面具,有的只是一身过人的数学本领。
“武藤先生,请把你的手表借给我”
我依言摘下黑色的手表递给她。
“那是什么啊?”
可爱小欧拉戴着面具不解地歪头。浜村渚转向她,并排举起两个手表。
“粉红色的手表是在这个世界里使用的手表,而黑色的则是在我们的世界里使用的”
它们两个不一样吗?我仔细查看粉红色手表的表盘,终于发现它的与众不同之处。
果然,这个世界是扑克牌的世界。手表地表盘上刻着不是十二个、而是从A到K共十三个“数字”。结果,现在,黑色的手表指着“12点59分”,而粉红色的手表则指向“Q【十二】点64分”。
“在我们‘12进制’的时间里,接下来会变成‘1点’。但在这个使用‘13进制’、一天共有26个小时的世界里,存在‘K点’这样一个时刻。各位如果想到达‘A【一】点’,就必须从‘K【十三】点整’再经过六十五分钟”
“你说什么?”
在浜村渚清晰的说明面前,连可爱小欧拉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她似乎正在头脑中整理状况。
“砰”地一声,黄色的门突然被撞开了。
“时间不够了!”
进来的是那只穿着衬衫的兔子。
“快、快来人,抓住那家伙!”
可爱小欧拉大叫,一直在旁边呆呆地看着的扑克牌士兵门才如梦初醒,摆动着头上戴着的防毒面具,接连扑向兔子。然而兔子仿佛嘲讽他们一般高高跳起,凌空踢向一张扑克牌的面具。
砰咚!
下一瞬,那张扑克牌变成了可以握在手里的正常大小,缓缓飘落到地板上。
扑克牌们立刻发出骚动。
“时间,不够了!”
兔子再一次高高跳起,这次用两只脚分别踢向两个防毒面具,很快又有两张正常大小的扑克牌飘落到地板上。
他(或者是她)在正方形的房间里横冲直撞地不停跳跃,一边叫着“时间不够了,时间不够了”,一边将扑克牌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变成普通的扑克牌。扑克牌们毫无还手之力,数量逐渐减少。
“没错,时间不够了”
听着浜村渚轻声的呢喃,我回想起第一次看到兔子的茨城县废墟的景象。那个时候,正是从“0点”过了一个小时,即将到达“1点”。兔子也在叫着“时间不够了!”……哎,在数学爱好者面前,如果没有事先约定,连一块手表都没法放心地看。
“看来,小渚也……”
面前,年轻的数学恐怖分子像是放弃了一般摘下面具,整理后面的头发,看上去比我更充分地理解了其中的道理。
“相当喜欢数学呢”
“是的”
浜村渚微微一笑,回答。可爱小欧拉放下防毒面具,轻轻拎起花瓶中的那枝玫瑰,插到自己的王冠上。
“我们得到的,究竟是玫瑰花……”
她将右手落在腰部,身体的重心落在一只脚上,摆出模特一样的姿势。
“……还是玫瑰的名字呢?”
下一瞬,她将手中的杀人扑克牌向空中用力一掷。
哗啦哗啦哗啦……扑克牌宛如无数花瓣一样,缓缓飘落,覆盖了她的身躯。我不由得呆呆地看着她,甚至忘记了浜村渚还在身旁。
雪白纤长的四肢,和毫无畏惧地裸露在外的腹部和大腿,显得艳丽而富有生机。黑色的眼眸紧紧捕获看到的猎物,嘴角向两侧延展。对那份美丽而言为时尚早的稚嫩脸庞上,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妖艳。
“下次再见了,武藤警官”
天真,烂漫,年轻,却残酷。若不是身为警察,我想自己大概也能理解其中透出的女性魅力。
短袖上面印着的“e^iπ=-1”那个算式,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呢?
……喀嚓,喀嚓……
耳边似乎响起了秒针的滴答声。我看向浜村手中的黑色手表,时针即将指向“1点”。
虽然死里逃生,但明白了可爱小欧拉不存在的时间即将到来,我的心中竟有一分不舍。
Σ
“……武藤,武藤……”
听到叫着我的名字的高傲声音,我只觉情绪从愉悦急速下滑至不快。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明亮的阳光从窗中射入。这儿好像是病房,大约有十平米,墙上是熟悉的这个世界里的钟表,正指着十一点半。身旁是三个人影。
“武藤,你总算醒了……”
离我最近的是濑岛直树。……果然是你啊。他的旁边是竹内本部长,以及穿着绛红色西装的浜村渚,她正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真是不让人省心”
濑岛挖苦道。我深吸了一口气,然而没有甜瓜的香味,只有干燥冰冷的床单的气味涌入鼻中。
“不过,这回多亏了你,才一举端掉了杀人扑克牌的生产工厂”
“咦?”
我不由得愣住了。一举端掉?我究竟做了什么?
“你还记得多少?”
濑岛看向我的眼睛。
“追着一只兔子,跑进了废墟里”
“兔子?”
接下来,从濑岛嘴里说出的事情,令我大跌眼镜。
凌晨一点之前,我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突然向工厂急速冲去。濑岛和大山吃了一惊,但并没有追上来,而是联络了在现场的县警方指挥官。
听到警视厅的刑警单枪匹马闯进了废墟,茨城县警方也不得不采取动作。在我闯入工厂后不到三分钟,现场的所有人也一起冲了进去。
在那个传送带的后面,我倒在一堆扑克牌中,不省人事。而我身体的下面出现了一个金属制的把手,安装在一个拉门上。
濑岛觉得可疑,便挪开我的身体,打开了拉门。门下是一个通向地下深处的阶梯,从中透出微弱的光芒。进入一看,里面竟然是极为宽阔的空间,以及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他们正是黑色三角尺的“杀人扑克牌生产班”。
杀人扑克牌的生产中使用了一种特殊的毒气。他们判断,我是无意中吸入了工厂泄露的毒气,才做出了令人不解的行动。
“不过,武藤,你立了大功了。我们抓住了这家伙”
竹内本部长向我展示一张照片。看到上面的人物,我不由得撑起了身体。
“这是……”
我当然知道这张脸——“可爱小欧拉”皆藤千波。
“指挥杀人扑克牌的生产的,果然是这家伙。才二十岁,真是可怕”
濑岛哼了一声。
“她在哪儿?”
“现在应该是在茨城县警方的拘留所里,今天下午就准备审问她”
可爱小欧拉被抓住了,毕达哥拉斯博士的藏身处也应该能查明吧。由于我的某些行动,组织的最高头目即将露出水面。……可是,我的心中却无法释然,总感觉有些挂念。
诚然,那个世界里净是些难以理解的事情。吃了海苔就从房间里脱离,男子从嘴里吐出丝线,扑克牌士兵瞬间变成真的扑克牌……这些在现实中显然无法见到。
但那果真只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体验吗?稚嫩的面庞下潜藏着无尽智慧的可爱小欧拉真的那么简单地被捕了吗?……还是说,这些都是南柯一梦呢?
“那我们还要去善后,失陪了”
濑岛转身离去。
“武藤,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竹内本部长也跟着离开了。
“浜村,你怎么办?”
“啊,我有些话要和武藤先生说”
一直沉默不语的浜村渚抬头看向濑岛回答。总觉得有些安心了。我也想和她说说话。
“好吧,快点”
“好的”
浜村渚微微一笑,然后来到枕边。她的脸上依旧是在那个国度里看到的笑容。
“怎么了?”
“武藤先生,如果说……”
我问道,只见她慢吞吞地开口,似是在头脑中整理思路。
“一块手表上共有十三个数字,它走一个小时,和我们的世界里走一个小时是一样长的”
我只觉脊背发寒。果然,她和我一块儿在那个世界经历了冒险。
“我们的手表上有六十分钟,但那边的世界里是六十五分钟。如果两边的世界都把这叫做一个小时,而且一样长的话,这边的一分钟和那边的一分钟,不就不一样长了吗?”
这么说来,我的手表上的时间好像确实和蚕男还有面具店店长的差了一些……
“那边的一分钟,应该比我们这边的一分钟要短一些才对”
到底短了多少呢?我们的一分钟是一个小时的六十分之一,那边的一分钟是一个小时的六十五分之一,所以……
“请您仔细确认吧”
她叫我确认。……我不由得望向濑岛和本部长,然而两人只是一如既往地歪着头,仿佛在说你自己想吧。
我并不是出现在故事里的人物,眼下又躺在病床上,可没法翻着书页确认。如果有人能替一下我就好了……不过怕是办不到吧。我闭上眼睛。
浜村渚——她才是真正不可思议的女孩子。
# 莲子的解说
* 黎曼猜想
指德国数学家黎曼(Georg Friedrich Bernhard Riemann, 1826-1866)提出的关于ζ函数零点分布的猜想。1859年,黎曼在《论小于给定数值的素数个数》一文中猜想,ζ函数的所有非平凡零点可能都落在复平面内Re(z)=1/2的直线上(即所有非平凡零点的实部都等于1/2)。ζ函数的性质与素数分布有着密切关系。该猜想为克雷数学研究所挑选的千禧年七大数学猜想之一,至今未得到确切证明。2018年9月25日,英国数学家、物理学家阿蒂亚(Atiyah)教授在一次演讲中宣称证明了黎曼猜想,但截至目前,数学界普遍认为证明是不可信的。
* e^(iπ)=-1
在欧拉恒等式e^(iθ)=cosθ+isinθ中,令θ=π,即可得到上式。此式移项得e^iπ+1=0,它包含了代数学中最重要的五个常数(自然对数之底e,虚数单位i,圆周率π,整数单位1和0),被公认为是数学中最美丽的等式。欧拉恒等式可借助复变函数e^z的展开式得到。对于复变量z,有e^z=1+z+z!/2+(贝莉:够了!不许写我看不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