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ACT 2

  勇斗脑中最早的记忆,是在一片黑暗中翻腾不休的炉火。

  他的父亲不常回家,主要都窝在村外的工作屋里,是个拥有匠人脾气的男人。

  父亲非常沉默寡言,就算偶尔回家,也很少主动和他说话。

  想当然地,他也没有父亲陪自己玩的记忆。

  即便如此,他还是常常跑到父亲的工房里,专心地看着父亲挥动锤子的背影。

  当他升上小学高年级的时候,父亲就开始让他帮忙工作。

  那是父亲第一次要教他东西,所以他拼命地学习。

  现在回想起来,一个小学生能做的事情真的很有限。

  不过,能帮到父亲的忙,就让他幼小的心灵里充满了骄傲。

  他以前最喜欢父亲了。

  也曾经打从心底尊敬过自己的父亲。

  是的,这份敬意一直持续到他闯进攸格多拉西尔的前两个月。

  也就是在母亲过世的那天,当他听到父亲所说的话为止……

  「呿!又来了。」

  勇斗猛然睁开双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就起来了。

  他明明不喜欢想起父亲的事情,却时常像这样梦到父亲,没有比这个更烦人的事了。

  帐篷里漆黑不已,看来现在还是晚上。经过和《角》的大战之后,已经过了半天左右,预计后天才会抵达《狼》的族都雅尔菲德。

  开车的话,这种距离只需要几个小时就可以抵达,但对步兵占了绝大多数的行军队伍来说,还是得花费不少时间。而且露宿野外实在没办法消除疲劳,勇斗虽然很想赶快回到都城,然后在自己的房间里慢慢休息,但现在也只能忍耐了。

  「嗯~就这样醒来了啊。」

  勇斗本来打算睡回笼觉,但他的脑袋已经清醒了,暂时还睡不着,这都是那个臭老头害的。他一边咒骂着,一边掀开帐篷门口的帘子走了出去。

  无数繁星在天上熠熠生辉,感觉整片夜空像是铺满了宝石一样。

  在二十一世纪的日本,星光完全被街道上的灯光给掩盖过去,所以除了乡下之外,根本看不到这种情景。不过,由于勇斗是在乡下长大的的孩子,这种景色他从小就看惯了,因此也没有觉得特别感动。

  他只是愈来愈想家了。

  「说起来,今天好像是七夕呢。」

  勇斗在东北边的天空发现两颗格外耀眼的恒星,只见那两颗星正从地平线的尽头冉冉升起,接着,他就想到了手机上显示的日期。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算起,今天正好满两年。

  「那是触犯了天条,导致彼此无法见面的织女和牛郎吗……」

  勇斗讽刺似地喃喃说着,然后靠那两颗星星的指引寻找附近的其他星子。没过多久,他就拼凑出天琴座和天鹰座。在那些星星的正下方,也就是与地平线的交会处,有一条呈现云状的光带——银河正流动着。

  「真的是……只有夜空和我原本的世界一样啊……」

  对星星来说,数千年时光也不过转瞬之间的事吧。勇斗独自出神地如此感叹着。

  这也意味着一个事实……

  就是攸格多拉西尔并不是所谓的异世界,而是存在于地球上的某个角落。

  此外,若先从结论说起的话,勇斗认为自己应该是回到过去了。从这里的人所使用的道具和文化来推测,现在恐怕是纪元前一千三百年到二千年左右,也就是所谓的青铜器时代后期。

  以二十一世纪的地球来说,不可能还会有人拿剑或长枪之类的武器来打仗。或许非洲内陆有这可能,但他看到的是属于北半球的星座。

  说起来,《角》自然不必提,而位于远方的《蹄》之氏族也以拥有广大的肥沃土地为傲。他还听说在攸格多拉西尔还有几个和《蹄》具有同等规模的氏族。

  从十五世纪中叶的大航海时代开始,西方人就以帝国主义和神的名义彻底侵略其他地方,照理说,他们不可能会放过这么一块广大丰饶的土地而不将其侵占为殖民地。

  如此,他只能推测自己是穿越时空回到古代了。

  「话是这么讲,但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只要独自仰望天空,他就会无法控制地陷入沉思。他嘴上喃喃问着那个不知重复过几次的问题,同时远眺着沐浴在月光之下的山脉,仿佛迷失了方向。

  那是※希敏约格山脉,耸立于攸格多拉西尔的正中央,是形成「攸格多拉西尔的屋顶」的三座山脉之一。(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破晓之神海姆达尔的居所(Himinbjorg)。)

  勇斗在来到这里之前,也曾经听过攸格多拉西尔这个名词,因为这个名词经常出现在游戏或漫画当中,是指北欧神话中的世界树。就连勇斗一行人现在要启程回去的族都雅尔菲德,也是指北欧神话中狼群所栖息的森林。

  「但这里并不是北欧。」

  只要上网搜寻的话,马上就能得知要怎么测出纬度,只要测量北极星的角度就可以了。他身为一个外行人,虽然依样画葫芦的结果多少会有误差,但他还是测出这里的纬度是北纬五十度至五十二度,差不多位于德国中部。

  北欧神话本来是日耳曼神话,所以要说这里是德国的话,又不太对。

  勇斗看着手机画面上的欧洲地图,寻找北纬五十度左右的地区有没有眼前那座高耸入云的山脉,但不管他再怎么看仍然一无所获,如果不考虑中国和美国那边的可能性的话,结果就是没有。

  然而,若说是中国的话,这里的人不管是瞳色或发色都比较接近西方人;若说是美国的话,他探听过攸格多拉西尔的地形,所以也知道两者的地形差太多了。

  「还是搞不懂啊……」

  勇斗用力抓了抓头。

  不管怎么说,测不出经度实在很令人烦恼。

  在这两年之间,勇斗手机的GPS系统只会回答:「暂时无法找到现在的位置。」

  尽管如此,如果运用现代知识的话,应该可以轻松测出经度,所以勇斗以为这没什么难的,却没想到这么地棘手。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他连最早用来测量经度的格林威志天文台在哪里都不知道。

  总之,他现在无法掌握这个地方的具体位置。

  「哎呀,哥哥大人,您睡不着吗?」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他转头过去,发现菲丽希亚正用手压住被风吹起的金发,脸上也漾着温柔的笑意。

  「我做了奇怪的梦,所以就醒来了。」

  勇斗微微耸了耸肩,露出苦笑。

  对勇斗来说这不过是闲聊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菲丽希亚的笑容却在转眼间黯淡下来,泛出一丝痛意。

  「虽然温柔是哥哥大人的优点,但请您不要一直耿耿于……」

  「啊,不是啦,我做的梦和战场没有关系。」

  勇斗发现菲丽希亚在担心什么之后,便打断了她的话。

  从前,每经过一次战役,他就会被梦魇缠身,而菲丽希亚总是会温柔地抱住惊慌的他,让他冷静下来。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菲丽希亚一直给予勇斗力量。而且不是在他成为宗主之后的事情,而是远在他连语言都不通,也没办法干活的时候,她就在帮助没用的他,已经不知道拯救过他多少次了。

  即便这对菲丽希亚来说,只能算是赎罪而已。

  「那么,您是做了什么梦呢?」

  菲丽希亚在勇斗身边静静地坐了下来,若无其事地问道。

  这时,一股女性特有的甜香窜进了勇斗的鼻间。他们是来打仗的,所以不可能会带香料之类的东西过来才对,但女性身上还是会散发出一股香味,他也搞不懂是什么原因。

  「嗯,我梦到臭老头了。真是的,害我的心情差得要命。」

  勇斗压抑着内心的动荡,故作平静地说着。

  「是指您的亲生父亲吗?看来您真的很想念他呢。」

  「呿!你在说什么啊?我才不想再和那种家伙见面!」

  勇斗反驳道,然后气呼呼地撇过头去。

  他用眼角余光看到菲丽希亚正轻声笑着,但那抹笑意在下一秒就消失无踪,只见她像在忍耐什么似地咬住下唇,一副难受的模样。

  「……你才不要老是耿耿于怀啦。」

  勇斗将菲丽希亚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她,同时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勇斗知道菲丽希亚在想什么。她是在责备笑出来的自己,她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没有笑的资格。

  因为那个将勇斗引至这个世界,害他和家人以及心爱之人分离的人,正是菲丽希亚。

  「您这样说让我很感激,但这毕竟是我的错。」

  菲丽希亚自嘲似地笑了笑。虽然她最近常常戏弄勇斗,而且一脸愉快的表情,但她过去都是像这样绷着一张脸,看起来很沉重。

  她身上的《无貌的随从》是万能的符文,掌握着咒歌一类的神秘力量,也能让持有者精通文武两道,发挥优秀的才能。

  而《无貌的随从》符文赋予持有者的众多能力之中,有一个名为《※缚魔锁》的能力,可以将任何不同性质的东西束缚起来。(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诸神用来束缚魔狼芬里尔的诅咒锁链(Gleipnir)。)

  这个术法本来是用来封印英灵战士的超能力,但在各种因缘巧合之下,似乎引发了奇怪的效力。

  勇斗不了解魔法,而且关于这件事大部分都是臆测,不过,这种可能性最高。

  「那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也太粗心大意了。」

  勇斗不仅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还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如果说他没有恨过菲丽希亚,那是骗人的。然而,她并不是故意将他带来这个世界,只能说这一切是各种偶然之下所导致的结果。

  勇斗认为,两面对照的镜子就是其中一个因素,所以会变成这样也算是他自作自受。

  话虽如此,菲丽希亚还是对勇斗充满强烈的罪恶感,所以不断倾尽己力帮助他。

  如果没有她,只怕勇斗不是绝望地自杀,就是连觅食都不会,而饿死在路边。

  因此,现在勇斗对菲丽希亚只有感谢之意,而且也将这份心情告诉了她,但在她看来只当作是勇斗在客气而已。

  真的是世事无法尽如人意。

  「那个,哥哥大人?」

  菲丽希亚仰起头,脸色微红地直望着勇斗,似乎有几分羞涩。

  他这才恍然大悟。

  「啊,抱歉,习惯性就……」

  勇斗连忙收回自己放在菲丽希亚头上的手,他从刚才就一直在摸她的头。

  也许是因为他从还没懂事之前就在照顾那个爱哭的青梅竹马吧,所以每当看到女孩子快哭的时候,他就会习惯性地摸摸对方的头,好声哄几句。

  「哎呀,其实我不介意的哟。」

  菲丽希亚一脸惋惜地看着勇斗收回去的手,眼里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那抹艳色不禁让勇斗的心跳加速了起来。

  「可、可是,这种事不能对年长的……啊!」

  勇斗心下暗叫不好,却为时已晚。

  菲丽希亚倏然收敛起表情。没错,那就像是吉可露妮在看勇斗以外的人时所摆出的脸色。

  「说得也是呢,是啊,我是比较年长,反正……反正我再过半年就要以未婚之身迎接二十岁大关了。是啊,没错,我是已经过了适婚年龄了呀!但那绝对不表示我不受欢迎哟!只是《狼》里面没有男人够资格娶我而已,所以是我拒绝了其他追求者。而且我明明立过誓要将一生奉献给哥哥大人,那些讨人厌的老头子还……!」

  听到菲丽希亚不断叨念出充满怨气的话语,勇斗忍不住露出了僵硬的笑容。「绝对不能对菲丽希亚提到年龄和结婚的话题」,这是《狼》的族人最近在暗中达成的共识。

  虽然菲丽希亚平常总是挂着笑容,言行举止也相当温和,但一跟她提到这两件事,她的表情就会骤然一转,变得黯然失色……甚至阴沉不已!

  攸格多拉西尔的女性普遍都是在十几岁的时候嫁人,这对生在二十一世纪的勇斗来说未免为时过早。不过,若以人类的自然行为来看,现代日本人反而比较不正常。

  到十九世纪中叶为止,世界上的女性几乎都是在十几岁时结婚,就连日本也一样。而且,如果有哪个女性到了二十岁还没结婚的话,就会被认为是有问题而遭到大家侧目,这便是当时世界上共通的观念。

  菲丽希亚离适婚年龄的最后时限愈来愈近,每天都会感受到来自周遭的压力,所以变得比较神经质也是极为自然的事情。

  「没、没关系啦,以我那个世界的算法,菲丽希亚才十七岁而已呀。」

  「就是说嘛!错的是历法才对!哥哥大人的国家所使用的历法真是太棒了!说起来,为什么那个只比我晚七天出生的犬女今年才满十八岁呀?这种算法实在太奇怪了!」

  勇斗眼前的金狼此刻正握紧拳头,对着月亮吼叫着。她之所以对吉可露妮有一点敌意,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攸格多拉西尔还没有将「零」列入计算的概念,所以大家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满一岁了。此外,这里是采用阴历的算法,所以在过年的时候,每个人都会长一岁。

  也就是说,像菲丽希亚一样在年底出生的人,出生后过没几天就会多长一岁,而像吉可露妮那样在年初出生的人,则会在十二个月之后才满两岁。

  对介意年纪的女性来说,这种算法真的非常不公平。

  「呀,真是抱歉,我不小心失去理智了。」

  「啊~没关系,是我有错在先。」

  「我唱首摇篮曲给您听,也当作赔罪吧。」

  「喂喂,我已经不是那个年纪……」

  「年纪?」

  「不,我什么都没说!」

  勇斗发现菲丽希亚的脸色又快僵住,便急忙否认自己刚才说的话。而且他明明身为宗主,此刻却不知为何自动摆出了立正的姿势。

  只见菲丽希亚点了点头,并未多加计较,然后转身打算走进勇斗的帐篷里。

  「喂喂,大半夜的,你这样走进男人睡觉的地方不太好吧……」

  「我自己倒是不介意侍寝哟!而且,自古相传女人的身体最适合用来收敛打完仗之后的亢奋情绪呀。」

  菲丽希亚转头如此说着,她脸上漾着盈盈笑意,像是要诱惑勇斗般朝他抛了一个媚眼。

  她那沐浴在月光下的身影如梦似幻,比平常在阳光底下看到时还要妖艳动人。因此,就算她什么都没做,勇斗光是看着她,心跳也不可抑制地砰砰直跳了起来。

  勇斗毕竟是个年纪不小的男孩子,若是有女孩子说要和他同床共枕,特别是像菲丽希亚这样的美少女,他不可能会无动于衷。于是,他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

  「嘻嘻,您意下如何?」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得拒绝,因为我不想背叛那家伙。」

  勇斗将视线从菲丽希亚身上转开,斩钉截铁地回道。老实说,他之所以没有看着菲丽希亚说话,是因为在她的魅力之下,他感觉自己似乎会失去理智。

  即使没有美月,他也不该输给自己的本能。只有禽兽才会趁对方对自己怀有罪恶感时,放纵个人欲望玷污对方,更何况那个人还对自己有恩。勇斗的自尊不容许自己这么做。

  「哎呀,真可惜。」

  菲丽希亚一边露出戏谑的笑容,一边走进帐篷里面。

  勇斗见状,不禁抬头望向了天际。

  「饶了我吧,我的理智也是有极限的。」

  勇斗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让心情平静下来,接着就跟在菲丽希亚后面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只见油灯的火光朦胧地映着室内,呈现出一片淡淡的橘黄色,大概是菲丽希亚点的吧。

  帐篷里有一张木床,而菲丽希亚正坐在那上头,一边朝他嫣然一笑,一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在哥哥大人睡着之前,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哟。」

  菲丽希亚如此说着,简直像是在先发制人一样,她露出的笑容既温柔又甜美。

  俗话说,拒绝送上门的美色,枉为男子汉。这句话自动从勇斗脑中一闪而过,但他是不会顺势而为的。虽然他这么想着,还拿出了所有的理智来对抗,但是……

  「您这个月以来都没有睡好吧?既然战争已经结束了,您就必须好好休息才行,请让我为您尽一点心意吧。」

  菲丽希亚担心地说着,同时用泫然欲泣的眼神看着勇斗。既然她都说到这份上了,勇斗实在无法拒绝。

  事实上,这一个月以来,他的确为了戒备敌军突然来袭,每一天都只有浅眠而已。

  菲丽希亚虽然装作在开玩笑的样子,但看来她似乎很担心勇斗的身体状况。实际上,勇斗的神经仍处在亢奋状态,所以感觉今晚应该也没办法睡得多熟。

  「……那我就不客气了哦。」

  勇斗做好觉悟之后,就在床上躺了下来,将头枕在菲丽希亚的大腿上,并将脸朝向她的腹部。这是他所能做的最大抵抗,他现在不太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脸。

  「好的,祝您有个好梦,哥哥大人~~♪」

  菲丽希亚开始轻唱出一段柔和而缓慢的曲调。

  勇斗对这段乐曲有印象,因为菲丽希亚唱过很多次这首名为《安乐》的咒歌。

  或许他是真的累了吧,没多久他就感觉眼皮无比沉重,接着像是受到咒歌引诱一样,意识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父亲大人!那是雅尔菲德!现在可以看到我族的城市了!」

  听到吉可露妮那凛然的嗓音之后,勇斗就在马车的平台上站起身来。

  壮观的景色陡然跃入眼帘,除了一整片荒芜的土石之地以外,远方则依稀可见连绵不绝的山脉。

  此外,他的眼前还有上百只的羊群,它们在被牧羊犬追赶之下慢慢地前进着。饲养羊群对《狼》来说是一项相当重要的产业,因为羊只不仅是他们主要的食物来源,也是制作衣物不可或缺的原料。

  从羊群前进的方向看过去,便能看到一座褐色的建筑物,虽然还有点模糊,但勇斗心下很确定。

  不会错的,那就是《狼》的族都雅尔菲德的地标,也就是※圣塔。(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主神奥丁的至高王座(Hlidskjalf),相传坐在上面可以看到整个世界。)

  「终于到了啊,真是令人松了一口气。」

  这次隔了足足一个月才回来,所以勇斗非常想念屋顶和温暖的被窝,于是他忍不住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是的,因为那个城市才是我等《狼》氏族的家哟。」

  勇斗身旁的菲丽希亚一脸开心地说着。

  回来之后便松了一口气。当勇斗发现这一点时,竟自嘲似地轻轻一笑。虽然其中有许多复杂之处,但对他来说,那座城市或许也算是另一个故乡吧。

  「我真想赶快洗个澡。」

  吉可露妮一边骑着爱驹在马车旁边昂首阔步走着,一边感慨地说道。就算她是玛纳加尔姆,也就是《狼》氏族里最强的战士,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应该也希望身体能保持干净吧。

  「唉,你说得没错,我也好想洗澡。」

  对于生在二十一世纪的勇斗来说,这个时代也有澡堂实在很值得庆幸。他真想赶快洗掉身上的汗水和脏污,还有最讨厌的血腥味。

  「嘻嘻,哥哥大人,那么就由我来帮您搓背啰。」

  「……!父、父亲大人!虽然有所僭越,但我也要帮忙!」

  「不了,我自己会洗。」

  对于她们俩的提议,勇斗干脆地一口回绝了。

  一个男人若是听到有两个美少女要帮自己搓背,当然会感到雀跃不已,而且勇斗确实也觉得就这样拒绝掉很可惜,不过,他必须好好划分界限才行。

  前天晚上枕在菲丽希亚大腿上睡觉已经快踩线了,他实在不想沉沦到变成一个只会利用权力逞威风的小人,他年轻的心灵中便怀有如此坚定的意志。

  「啊,对了,那个你用得怎么样?」

  「嗯,是这个吗?」

  勇斗也打算换个话题,于是朝吉可露妮开口问道。不过,当吉可露妮听到他的问题之后,脸上忽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简直像是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

  勇斗见状,一股不好的预感直窜他的背脊,但已经无法挽回了。

  「真的非常棒呢!多亏如此,我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施展身手了!真不愧是父亲大人!您的聪明才智简直可以和天上众神相提并论,我这么说绝非过誉,因为您就像是上天派给《狼》的使者一样……」

  「停!我知道了,所以你不用再说了!」

  「是、是吗?」

  勇斗连忙出声喝止吉可露妮再说下去,而吉可露妮则骤然收起脸上的喜色,沮丧地点了点头。

  吉可露妮有一旦开始称赞主人之后就停不下来的毛病。虽然勇斗很高兴她这么欣赏自己,但那些称赞会让他感到非常难为情,实在听不下去。

  「那、那个,我说错话惹父亲大人不开心了吗?」

  只见吉可露妮的脸上泛起一抹惧色,惴惴不安地朝勇斗问道。

  她看起来就像惹主人生气而失落地垂下尾巴的狗狗一样,让勇斗的良心倍受罪恶感苛责,或许他刚才真的稍微凶了点也说不定。

  「没、没有,绝对没有那种事!」

  「真的吗?」

  「当然啦,谢谢你告诉我感想。」

  「这是应该的,往后不管您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吉可露妮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满足的笑容。

  终于破涕为笑了吗?勇斗见状,当下只能露出苦笑,心里也松了口气。

  一旦站上沙场就变身为所向无敌的《最强银狼》,现在也不过是个会因为勇斗的每一句话而忽喜忽忧的女孩子。

  攸格多拉西尔由八大地区组成。

  其中※阿斯嘉特地区、米德加尔特地区、亚尔夫海姆地区则因为那三座被称为『攸格多拉西尔的屋顶』的险峻山脉而被分隔开来。(译注:此处三个地名皆出自北欧神话中的九大世界之名。)

  唯一将这三个地区连接起来的是※毕佛斯特盆地,那是位于山脉之间的一条狭长回廊。大约在一百年前,盆地这一带的地区是由《狼》统治的,但由于分家氏族的势力纷纷兴起,现在已然沦为一个弱小的氏族,只拥有回廊西边一丁点的领土而已。(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的彩虹桥(Bifrost)。)

  《狼》的族都雅尔菲德位于盆地的西方出入口,自古以来便是交通枢纽,极为繁荣。

  另一方面,也因为重要的战略位置而导致战火不断,所以城市的四周建有高墙将整座城市包围住,大约比人的身高还高三倍左右,而其中一角则辟建了格外高耸庞大的城门。城门以鲜艳的绿色为基底,上头描绘了无数匹白色或黄色的狼。

  「欢迎归来,父亲殿下!我等已经收到快马传回来的消息了,听说您这一战大获全胜并拿下了《角》的宗主,我等谨在此致上衷心祝贺。」

  当勇斗一行人来到城门前方时,便看到已经有数十名士兵排列在那里迎接他们,而其中一人则跑到勇斗的马车旁边如此说道。

  勇斗毕竟是个男人,虽然像菲丽希亚或吉可露妮那样的美少女喊他「哥哥大人」或「父亲大人」让他感到很难为情,但他不否认自己并非那么排斥她们这样称呼他。

  然而,要是一个男人这样大声称呼他就很奇怪了,更遑论那个男人已经超过了四十岁,体格还相当结实壮硕,而且眉毛附近和脸颊上都有刀疤,看起来颇为严厉。

  「谢谢,约尔根您留守族都也辛苦了。」

  勇斗很快地点了点头,礼貌地向他道谢。

  但是,那个名为约尔根的男人却不以为然地皱起眉头,让那张本来就很严厉的脸庞看起来更加严厉。

  「父亲殿下,您这样可不行,我不是提醒过您好几次了吗?您身为宗主,万万不可对义子使用敬语!」

  「啊~~」

  勇斗想起约尔根平日的谆谆告诫,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他和约尔根整整一个月没见到面,所以早就忘光了。

  他是个道地的日本人,又是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因此从小就被教导对长辈一定要有礼貌才行,这种根深蒂固的价值观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我不也说过好多次了吗?你直呼我的名字就好,也不要用敬语。像你这样年纪比我大一倍以上的人对我这么恭敬的话,我会很不自在耶……约尔根你也觉得很怪吧?竟然要卑躬屈膝地称呼我这种小伙子为父亲。」

  「完全不会。」

  约尔根泰然自若地答道,脸上不见一丝动摇。

  勇斗没办法从那张扑克脸上读出任何情绪。像约尔根这样年纪的人便可说是阅历丰富吧,他脸上那许多条深深的皱纹,便述说着他所走过的岁月风霜,也散发出一股不会轻易因小事而动摇的安定感。

  他不愧是《狼》之氏族中毫无争议的No.2,具有杰出英才的威仪,所有人都认同他身为少主的器量。

  勇斗看到这样一号人物对自己如此谦卑恭谨,只会感到坐立难安,浑身不自在。

  「话说回来,我本来不是只代任到一年前那一战结束为止吗?虽然一直风波不断,所以拖拖拉拉地当到现在,不过我们和《角》的战争也结束了,差不多该选个像样的宗主了吧?」

  「嗄?事到如今,您还在说什么呢?那终归只是以前的事情,而且这一年里,族内除了屡建奇功的您之外,没有人更适合担任《狼》的宗主了。」

  「呃,可是由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外人来当宗主实在太奇怪了,我觉得约尔根一定比我更……」

  「父亲殿下,无论是年纪也好,出身也罢,您都无须放在心上,因为在这个世道,器量就是一切。父亲殿下的威信远远超过我这种人,氏族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认为的。」

  约尔根斩钉截铁地答道。

  「正是。虽然这样说对少主很失礼,但大家的确很推崇父亲大人,因为父亲大人是百年……不对,是千年难得一见的英才。」

  「嘻嘻,少主当然也具有无可挑剔的器量,足以担任氏族之长。不过,若以哥哥大人为对手的话,一比之下实在是失色不少。」

  吉可露妮和菲丽希亚似乎正倾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于是她们便开始说起恭维勇斗的话。

  拜托,饶了我吧。勇斗如此想着,然后叹了口气。她们二人明明平常很容易因为意见不合而起争执,但唯有赞扬勇斗的时候,不知为何就会串连一气。

  「……大家真的太看得起我了。」

  「太看得起?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您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重振即将灭亡的我族,还让《爪》和《角》服从于我族之下。至少对我来说,或者是对少主来说,那些都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本事。」

  「不对,那种本事除了父亲大人以外,没有人办得到。」

  「我都说了!那种事情不过是作弊而已!我并没有多厉害,只是知道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知识终究是知识,只是一种道具,能否活用还得看本人的器量,而您的确拥有那种器量!」

  约尔根握紧了拳头,满腔热情地说着。菲丽希亚和吉可露妮闻言,也纷纷深表同意地点点头。

  「不行了,这种情况……」

  勇斗发现自己没办法说服他们,于是两手一摊,耸了耸肩。一个人就很麻烦了,更何况是三个人,根本不是他对付得了的。

  约尔根所言的确无误,但勇斗拥有的知识对这个世界来说实在太过先进,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超科技的东西,所以勇斗觉得并不能以一般常识来推论。

  勇斗很高兴他们如此认同自己。然而,另一方面,不管他们再怎么褒扬他,那也不过是借来的力量(作弊)罢了。

  所以,他总是不忘要自律,不让自己得意忘形了起来。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宗主,就该懂得自省、虚心受教、倾听部下的建言,不可有所悖离。

  但勇斗完全没发觉一件事。

  当一个人获得极大的权力与莫大的财富之后,通常都会仿佛变了个人似地傲慢起来。因此,唯有自律才能够使多数人民信服,那是一项不可多得的「君王」资质。

  「「「「「吾主胜利!吾主胜利!」」」」」

  勇斗结束和约尔根的谈话之后,便走进了门里。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传来,同时也响起了颂扬宗主的口号声,仿佛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刻。

  镇上的中央大街两侧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人数多到仿佛左右两边的人群都要并拢在一起了。

  看到这样的欢迎阵仗,勇斗只畏缩了一下,但马上就平静以对,因为他两个月前从讨伐《爪》的战役中凯旋而归时,就经历过相同的事情了。

  「嘻嘻,哥哥大人还是一样受到大家爱戴呢。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您也回应一下他们吧?」

  菲丽希亚一边向周遭声援的人挥手致意,一边向勇斗说道。

  我才没有她那么好的演技咧。勇斗如此想着,目光也看向人群,只见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狼》的士兵都是他们的兄弟、儿子、父亲、丈夫或恋人,所以除了胜利的喜悦之外,他们也为这些人能够平安赋归而感到开心吧。

  「……你说得对,这也是宗主的职责之一吧。」

  勇斗抬起一只脚踩在马战车平台的边缘,然后拔起腰间的武器往天空一挥,便见刀身反射了阳光,闪耀出微微的银光。

  像这种事情,若是做得忸忸怩怩的,反而会变得很不像样。顺便一提,这个心得是来自于勇斗本身的经验,因为他在国中一年级时不知为何被选为主角,却又彻底搞砸了演出。

  但我现在也能演得有模有样了。勇斗一边摆出姿势,一边从容不迫地想着,然而……

  「「「「「吾主胜利!」」」」」

  「呜哇!」

  四周掀起了一片轰然的欢呼声,简直足以撼动天际,吓得勇斗差点跌坐在地。

  而且,这阵欢呼声逐渐传遍大街小巷,扩散到最后似乎整个街市都要翻过来了。

  「到底有多轰动啊……」

  勇斗对自己惹出来的现状感到目瞪口呆。

  他的确是打算让气氛变得更加热络,但实在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回响。

  《狼》的士兵似乎也被这种出乎意料的欢呼阵仗吓傻了,每个人都既困惑又吃惊地面面相觑。

  「不、不愧是父亲殿下……」

  就连一向沉着冷静、情绪不易受到牵动的约尔根,在看到民众狂热的模样后,似乎也掩藏不住脸上惊讶的神色。

  在这之中,只有吉可露妮和菲丽希亚对这副景象处之泰然。她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一脸认同地点了点头。

  「我等《狼》的子民真是贤明。」

  「是呀,大家都很清楚自己该拥戴谁为主。」

  即使他们抵达了宫殿,依然能听到那尚未停歇的欢呼声。

  统治《狼》的宗主所住的宫殿位于街市的正中央,四周围绕着一圈高墙,比街市的外墙还要高。

  由突出的圆柱体紧密相连所形成的外墙,以石灰彻底涂成了白色,让人联想到希腊的帕德嫩神殿,和街市的其他民居有如天壤之别。以勇斗的角度来看,那些破旧的民居看起来很像是乡下人用的仓库。(朱月:帕德嫩……我已经不想吐槽台版的译名了233)

  这里的文化水准,应该比勇斗原本身处的时代还要早三千至四千年左右才对,却能建造出如此巨大庄严的建筑物,让他赞叹不已。

  「欢迎归来,勇斗殿下。」

  「恭喜您,听说您大获全胜呢。」

  「只要有勇斗殿下在,我等《狼》氏族便能安泰平和。」

  当勇斗将马战车停在城门口后,氏族长老们立刻出来迎接他,同时也向他恭维了几句。

  虽说是长老,但他们每个人大概都不过四、五十岁左右而已,依然身强体健,腰腿也硬朗得很,看起来尚处于壮年时期。

  他们是前任宗主的义弟们,而前任宗主为勇斗的至亲——换句话说,他们都算是勇斗的叔父。也可以说这群人拒绝成为勇斗的义子或义弟,不认他为至亲。

  「我等每日皆会向安格尔柏妲祈求战胜。」

  「嗯,我等《狼》氏族之所以有今日的繁荣,皆是拜安格尔柏妲的护佑所赐,此事不可忘。」

  「的确如此,雅尔菲德之主,安格尔柏妲万岁!」

  他们口中所赞颂的安格尔柏妲,指的是雅尔菲德人民所祭祀的守护神,大家将这位女神奉为《狼》的氏族神。

  他们拐弯抹角地绕了这么一大圈,到头来就是想表示这次胜利也有他们祈祷的功劳吧。

  这种说法听在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勇斗耳里,只觉得有点厚脸皮,但他们的态度极其认真。正如同中世纪流行狩猎女巫一样,人类在近代以前都不知道该如何对抗自然的威胁,因此人们的心灵与生活都与神秘信仰密不可分。

  「抱歉,我现在有急事在身,其他事情之后再说吧。」

  勇斗冷淡地将长老们的话当作耳边风,直接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

  其实他并不是打从心底否认这类神秘信仰。事实上,与神秘力量有关的英灵战士和咒歌确实存在于世上,更别说勇斗之所以身陷这个世界的原因,都无法以二十一世纪的科学来解释。

  此外,他也深深感觉到在攸格多拉西尔的世界里,神明信仰是统治人民非常重要的一环。所以他绝对没有轻视的意思。

  只是现在对他来说,有一件比神明更重要的事情要摆在优先顺位。

  「勇斗殿下!既然我们是您的叔父,您那态度不会太无礼了吗?」

  身为长老之首的布卢诺在遭到勇斗无视之后,不悦地皱起眉来抗议。

  人类这种生物虽然会随着年岁增长而变得愈来愈顽固,但布卢诺似乎特别严重,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时,他就会搬出一堆誓杯道义来说教。

  以这个世界的风气来说,氏族的组织系统是以「子」为中心来运作。因此,即使他们被赋予了长老的地位,实际上却等同于没有什么实权。然而,话虽如此,叔父毕竟还是叔父,名义上是他该敬重的对象。

  「时间真的很赶!有话请留到明天再说吧!」

  勇斗不耐地高声说道。

  若换作是平常的他,表面上还是会好声好气地应对,但现在他没有那种闲工夫可以慢慢耗。

  总之,他此刻只感到心焦难耐,因为他已经一个月没听到她的声音了,而且就快到了,所以他一秒也等不下去。

  「听好了,勇斗殿下!誓杯所建立起来的关系,必须摆在任何事情的前面!身为宗主的您……」

  「这件事就由我来聆听吧,之后我会转述给哥哥大人听的。」

  虽然布卢诺仍不肯罢休,但菲丽希亚这时则笑盈盈地插嘴如此说道,还顺便对勇斗眨了眨眼睛。

  「谢啦,菲丽希亚,交给你了。」

  「交给我吧,但别因为跑太快而受伤哟。」

  「我会小心。」

  勇斗一边说着,一边已沉不住气地跑了起来。接着,他耳边传来了布卢诺的叫唤声。看来之后还会有不少麻烦的事情,但谁管他啊!

  他一口气奔过海枣树林立的庭院,同时开启了手机的电源,却看到荧幕上讯号强度的计量处显示着红色的「×」。

  「啧!这里还不行吗?」

  不小心浪费了宝贵的电量,勇斗忍不住啧了一声,然后握紧手机加快了脚步。

  宫殿旁边耸立着名为『圣塔』的巨大建筑物,一比之下,甚至让宫殿相形失色。而『圣塔』之所以整体呈现绯红色,不只是夕阳染红了西边天空的缘故,也因为这栋建筑物是以红瓦建造起来的。

  若要以一句话来形容的话,『圣塔』的形状很像叠起来的四角形年糕,从正门到顶部都以长长的阶梯连接起来。虽然这种构造在遇到敌人来袭时,一下子就会被攻下,但这栋建筑物并不是盖来防守用的,倒不如说比较倾向于信仰或仪式这一类的用途。

  根据勇斗调查的结果,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的圣塔与这栋建筑物相当类似,传说那是旧约圣经中『巴比伦塔』的原形建筑。

  类似的建筑物也曾出现于欧洲或中南美洲的古代文明中,也许人类普遍都希望能够在距离天——也就是神的所在之处近一点的地方祈祷吧。

  「呼……呼……」

  勇斗一边忍着心脏与侧腹传来的疼痛,一边一鼓作气地冲上楼梯,踏进建筑在顶部的神殿。

  这是勇斗两年前闯进来的地方。无论是祈求战胜或是誓杯式,所有神圣的仪式都选在这里举行。

  夕阳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然隐没了踪迹,月亮则从东方的天空升了起来。

  神殿里杳无人迹,充满了肃穆的气氛,只见内侧祭坛上所供奉的镜子正沐浴在月光之下,散发出妖异的光芒。

  乍看之下只是一面铜镜,但据传是用《妖精之铜》这种寄宿着神秘之力的稀有金属制作的。而咒歌与英灵战士的力量听说也是来自于《妖精之铜》。

  勇斗之所以会被带引至这个世界,应该也和这种不可思议的金属有关。

  勇斗虽然推测攸格多拉西尔是过去的世界,但二十一世纪并没有类似这种性质的金属。这种金属真的非常奇妙,而这个世界的谜团也愈来愈深了。

  但是,现在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

  对他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只有——

  『喂?太好了,小勇你没事呢!』

  「抱歉,让你担心了,不过我还是一样活蹦乱跳哦。」

  『嗯嗯,真的太好了!小勇,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美月。」

  只要待在这面神镜附近,就可以和原本的世界通话。

  会发现这件事纯属偶然……不对,是必然会产生的结果。因为他当时又试着让两面镜子对照,希望这么做可以和来的时候一样回到原本的世界。

  虽然结果并没能回去,但他无意间看了一下手机,发现画面上竟然显示了讯号!

  『听我说啦,小勇!琉璃真的好过分唷!』

  「欸?」

  于是在这之后,勇斗就一边听着美月闲聊,一边随口应几句。

  其实聊什么都可以。

  但尽量聊开心一点的话题比较好吧。

  只要能听到彼此精神饱满的声音就足够了。

  不过,唯有战争是他们很有默契不会去提的话题,因为他们非常清楚聊那种事情没什么意思。

  时间已经很有限了,如果还用在那种沉闷的事情上,心情也会变差,这样感觉很蠢。

  『然后呀,你听我说,琉璃她竟然……』

  叮咚!叮咚!

  勇斗的手机突然传出无情的警告音,将美月的声音盖了过去。

  那个音效代表电量已经所剩无几了。

  『啊……』

  美月应该也听到那个音效了吧,所以她惋惜似地叹出了落寞的声音。

  勇斗的心情也和她一样。

  快乐的时间真的过得太快了。

  「……时间到了呢,我之后再打给你。」

  『嗯,我等着唷。啊,虽然没有多少,但我用打工的钱帮你储值过了!』

  「抱歉,一直都这样麻烦你。」

  『我们约好不说这种话的唷,爸爸。』

  美月静静地说着,但下一秒就噗嗤笑了出来。

  因为那是时代剧里必定会出现的约定台词。

  「不过,你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谢谢。」

  『不用客气,嘿嘿。』

  美月似乎感到有点害羞,便笑了起来。

  勇斗为了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而搜购的电子书当然不是免费的。这方面的资金完全来自于美月每天早上去送报纸所赚到的钱,因此勇斗对她满怀谢意。

  『我等你打过来唷,我会一直等的。小勇也要注意照顾身体哦。』

  「……!好!我知道啦,那再见了,美月。」

  说完离别的话之后,勇斗当下就挂断了电话。虽然在按下按键的时候,有一瞬间还心留眷恋而动不了手指,最后仍狠下心按了下去。

  勇斗唯独不想让美月看到他露出懦弱的样子。

  被放逐到这个世界之后,勇斗终于体会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有多喜欢美月。

  所以勇斗一定要回到她所在的世界。

  「可是,我回得去吗?」

  他像是对前景感到迷茫似地叹了一口气。

  由于他是借由英灵战士的力量来到这里的,所以应该也有英灵战士能够让他回到原来的世界。但是,就算真有这样的英灵战士,又该去哪里找?而且以交通方式和联络方式都不发达的攸格多拉西尔来说,要找人根本像大海捞针。

  他之所以会坐上宗主的宝座,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以宗主的地位,比较容易接触到各地的情报和传言,这样比冒险到各地瞎找来得有效率。然而话虽如此,到现在还是没收到什么了不起的成效。

  此外,他也不能指望原本世界的人能够帮他。听说他两年前失踪的时候,一度造成了轰动。不过,没有任何人相信他和美月所说的话。

  (插图091)

  但这也是当然的。说什么让两面镜子对照之后就被带到别的世界去了,大部分的大人在听到这种无稽之谈后,只会觉得自己被耍了吧。尽管如此,听说还是有个热心的刑警半信半疑地去那间神社照做了同样的事,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后来由于可以通电话,所以更被当作是一场恶意的骗局,而且发信纪录还在八尾市内,警察便认为这个案件的紧急性不高,只当作单纯的离家出走来处理。

  不过,他本来就不觉得警察能在认真调查这个案件之后,找出真相救出自己。

  「就算真的能够回去……」

  勇斗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在心中问了自己一句:这双手已经沾满了血腥,像他这种人还有资格碰她吗?

  「……算了,别想了。」

  勇斗摇摇头,将这些讨人厌的想法甩出脑袋。他怎么可以这么胆怯?他一定要想办法回到她身边!他再次于心中如此发誓着。

  「父亲大人,一直待在此处会惹上风寒的。」

  「……!」

  勇斗的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让他吓了一跳,整个身体不禁僵硬了起来。

  因为他心底升起了一股罪恶感。

  他转过头去,就看到吉可露妮正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恐怕在他讲电话的时候,她就默默地隐藏起自己的气息,始终随侍在旁吧。

  按照规矩,当菲丽希亚不在的时候,吉可露妮就要负责保护勇斗。即便她刚脱离长久的沙场生活,应该已经很累了,却还是配合了耍任性的勇斗,一路尾随他跑上长长的楼梯来到这里。

  她的忠诚,让他于心不安。

  他脑中忽然闪过好几张《狼》之氏族的人的脸孔。

  没错,他总有一天得回去。

  但是,除了吉可露妮之外,还有许多敬慕信赖他的人,届时他真的有办法丢下那些人不管吗?

  那些人都曾经大力帮助过他,与他的关系也变得相当亲近。

  如果是一年前的话,他可以。

  但现在他就没有那种自信了。

  那个男人在夜未深的时候,缓缓地坐起了身体。

  他旁边有个赤裸的女人正在睡觉,汗水濡湿了她的肌肤,而房里则充斥着一股淫靡的气息。

  「什么事?」

  那男人盯着门看,傲然地问道。

  只见门外似乎有人打了个寒颤,应该是没料到自己都还没开口就被发现了吧。

  然而,对那个长年征战于沙场的男人来说,这种事只是小菜一碟而已。

  「父、父亲殿下,很抱歉夜里前来叨扰。间谍捎来消息说《角》的少主拉斯穆司已经动身了。此外,据说《狼》和《角》要缔结兄妹的誓杯。」

  「哦?兄妹的誓杯吗……嗯,正好,这反而是个大好机会,照计划去将士兵召集起来。」

  「是!嘿嘿,这可是久违的战役,我摩拳擦掌就等这一刻呢。」

  「嗯,如此一来,终于能将我族领土拓展到毕佛斯特盆地。真不知道那个最近大出风头的《狼》的小鬼会怎么迎战?」

  那男人一边抖动着巨大的身体,一边状似愉快地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可怕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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