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ACT 5

  「让大家久等了。我在此向在座各位宣布,从现在开始,本席将举行可喜可贺的亲子结缘之誓杯仪式。」

  粗犷低沉的声音传遍整个祭仪场。

  声音的主人约莫四十多岁,眉间和脸颊都有严重伤痕,神色相当可怕。

  虽然他没有符文,但其武勇足以与英灵战士匹敌,而且由于他为人耿直,人望也很高。是《狼》族里排行第二并担任少主副手的豪杰。

  环视整个祭仪场,《狼》族的主要干部皆齐聚一堂。大家不愧都是靠实力爬上这样的地位,全是很有威严的人。自然而然地,祭仪场的气氛也相当凝重。

  「有幸担任居间人的是我,《狼》族少主副手约尔根。遵从第七任《狼》族宗主法布提父亲所言,虽然资历尚浅,但我将赌上性命完成这个重责大任。」

  在场应该没有人不认识他吧,这部分只是礼仪规矩。

  居间人——从中撮合双方誓杯,也就是仲介的角色——如果遇到双方都是氏族宗主的情况,在攸格多拉西尔中,照惯例是由神帝的代理人神仪使担任此职务,但这次只是内部的誓杯,所以由他来负责。

  「勇斗阁下,这边请。」

  「是。」

  被约尔根点名后,勇斗便站起来,走到篝火燃烧的祭坛前——意即宗主跟前,然后就座。

  勇斗完全被笼罩着祭仪场的沉重氛围压制住,心脏怦怦直跳。虽然为时已晚,但他还是很在意自己刚才有没有同手同脚。

  约尔根转身面向白发老宗主,问道:

  「我在此询问法布提父亲,父亲认这位勇斗阁下为义子的想法是否未变?」

  法布提瞥了勇斗一眼后,将视线移回约尔根身上,并点了点头。

  「是的,未有改变。老夫会将勇斗视为义子,尽责给予照顾。」

  「那么,有请法布提父亲,在即将成为您义子的年轻人面前饮下神酒。请用!」

  约尔根用手示意,法布提便将手放在誓杯两侧,轻轻地拿了起来,然后遵循规矩分三口喝完之后,放回案上。

  「誓杯由我来保管。」

  约尔根走近,行了一礼后,拿起父杯,往事先准备好的子杯里倒入神酒。

  倒完后,约尔根将父杯放回,从怀里拿出短剑,恭敬地举高递给法布提,并说道:

  「再次有请法布提父亲。此誓杯虽然打破了常例,但恳求您让即将成为义子的勇斗阁下,确实继承《狼》族前辈艰难困苦的足迹与历史,抚育他成为出色的侠客,并将您宝贵的血脉赐予他。」

  「老夫明白了。」

  法布提接过短剑,夸张地拔剑出鞘。只见微弱的银光一闪,在攸格多拉西尔被称为天赐之物的铁制刀刃现身了。

  老宗主面色不改地将自己的食指按在刀刃上一划,然后将手指渗出的血液滴在子杯中。

  孩子是继承父母血脉的人。因此,像这样将父母的血混于神酒中,让其寄宿在体内,就能借此成为名符其实的孩子。

  「非常感谢您。」

  约尔根行了一礼后,肃穆地将摆着子杯的桌子移到勇斗面前,端正姿势说道:

  「有请即将成为义子的勇斗阁下拿起誓杯。」

  「是。」

  终于轮到自己了,绝不能出错。勇斗双手抓紧誓杯的边缘,慎重再慎重地举到肩膀的高度,然后停了下来。

  「在喝完此誓杯的同时,您就会成为法布提父亲的义子。您做好十二万分的觉悟了吗?一旦尊为父亲,其言便是绝对。即使父亲把白的说成黑的,也必须尽数接受,服从那东西就是黑的。」

  在攸格多拉西尔中,誓杯父母对义子女来说是绝对的存在。

  虽然亲生父母手足无法依本人的意志作决定,但誓杯父母可以选择。既然是自己选择的,那就应该诚心诚意地将身心奉献给誓杯父母,这便是这个世界的习俗。

  「即使如此,如果你还是作好觉悟,要为了《狼》族、为了父亲成为出色的侠客的话,请以三口半的方式喝完此誓杯,并将誓杯收进怀里。请用!」

  勇斗遵从约尔根的话,按照规矩将誓杯喝干。

  如此,勇斗便收下了法布提的直系誓杯,从《狼》之氏族的客人变为直属义子。

  在沉闷的仪式结束后,便是饮酒高歌的时候了。

  「恭喜,不愧是勇斗大哥!不仅立刻就得到干部的待遇,还排名第十!」

  「不不不,只要想想勇斗大哥的成就,这其实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吧。在装备了神之金属的我等《狼》军面前,《爪》根本不足为惧!」

  「弩和马镫也让人赞不绝口啊!明明射箭和骑马技术都需要长时间训练才能变得熟练,但有这两样工具的话,就算是门外汉也能立刻进入高手的领域。」

  「这样一来,根本已经确定下一场仗会获胜了!」

  「哦哦,说起来,我吃过大哥制造的无砂面包了喔!那真是格外美味啊!」

  「还有那个纸,是多么地轻巧方便啊!」

  「多亏了勇斗大哥,如今街上不断有交易商人蜂拥而至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大街如此充满活力而又热闹的模样。」

  「真不愧是胜利的神子!虽然大家都在怀疑,但老夫可是从来都深信不疑的呀。」

  「哎呀哎呀,我也劝过其他人好几次了呢。」

  来赞扬勇斗的人接连出现在他面前,而且没完没了。

  在铁的精炼之后,勇斗也不断将未知的先进技术导入攸格多拉西尔。

  这个世间往往不会平均地降下好事和坏事。大致上都会微妙地偏向其中一边。

  也就是说,坏事总会接连不断发生,反之亦然。

  仿佛是要将他这半年来始终处于不幸的份讨回来一样,这几个月他所做的事情都很顺利,可以说迎来了状态绝佳的时期。

  他甚至还有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现在的他。

  不过,表现突出的人,身边总会有赶也赶不完的趋炎附势之徒,这是世间常态。其中曾经将勇斗鄙视为『吞食恩惠者(斯库尔)』和『贪睡虫(杜林)』的人,居然会如此露骨地改变态度,让勇斗不禁在心中失笑。

  「恭喜你,勇斗大哥。」

  「噢,露妮啊。谢谢了。」

  在勇斗差不多厌烦的时候,熟人的出现让他破颜一笑。接着,他想到了恶作剧的点子,便歪起嘴角奸笑。

  「不过,我都已经是你大哥了,那你就该用敬语啊敬语。喏,应该是『恭喜您』吧?」

  这个少女在过去可是屡次对他出言不逊。现在想欺负她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遵从上位者,便是这个世界的老规矩。

  勇斗虽然很期待能看到她一边气到发抖,一边有礼地对待自己的模样……

  「形式上你确实是大哥,但我并没有直接与你交换誓杯。我只会服从我认同的人。」

  与他的期待相反,她一脸认真地如此断言。

  当然,事到如今,勇斗也没有记恨吉可露妮什么事情,而是把她当作朋友,所以他本来打算在稍微欺负她一下之后,再说:「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对我用敬语的话,我反而会觉得凉飕飕的。跟以前一样就好了。」然后一笑置之。

  虽然他是这么想的,但在看到吉可露妮不因对方的地位和立场而改变态度的刚毅男子气概之后,他不知为何感到非常不甘心。

  「恭喜你,勇斗!」

  「啊……洛普特大哥!谢谢你!」

  在他内心落寞的时候,耳边传来义兄那熟悉的声音,他便重振精神,向对方打了招呼。

  「我们……到外面聊一下吧?」

  金发青年用下巴指了指神殿外面。

  少主亲自邀请,虽然簇拥在勇斗身边的人们都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但也只能退开了。

  「谢啦大哥。多亏你,我得救了。」

  人群里的空气果然很混浊,外面清新的空气令胸口舒畅许多。

  「呵呵,不客气。我们七天没见了吧?看到你这么有精神,我也放心了。」

  「啊~……说起来,最近总是和大哥你擦肩而过耶。」

  勇斗明明对吉可露妮说要用敬语,自己却一点也不客气。

  恭敬的口吻实在很死板,也很见外。

  一起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勇斗虽然对义兄的敬爱之情更深了,但现在口气也变得很随便。

  「哎呀,我的义弟真的很薄情哪。菲丽希亚也很寂寞哦。」

  「对不起。」

  勇斗过意不去地垂下头。

  自从铁的精炼以来,勇斗常常不回家,都留在茵格莉特的工房里没日没夜地埋头工作。

  这是为了回去,而且也是为了向照顾自己的兄妹报恩。虽然这两个因素占了很大的比重,不过也是因为他单纯很享受创造东西。

  「真是的,昨天我从父亲那里听说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耶。你这是怎样的心境变化啊?居然接受父亲的直杯,而且还没找我商量。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不值得依靠的大哥吗?」

  洛普特的语气有点在责备他。

  至今为止,洛普特虽然再三邀请他正式加入自己的团队,但他以迟早要回去原本的世界为由拒绝了。

  即使洛普特一直都保持着温和的态度,但他毕竟也是人。身为一个始终给予勇斗好评并付出关怀的兄长,应该会非常想抱怨个几句。

  「倒不如说恰恰相反啊。因为我至今一直受你们照顾。我也不能老是依靠大哥吧。」

  勇斗苦笑着耸肩回答。

  现在的勇斗,已经不是需要洛普特和菲丽希亚的保护才能活下去的弱小孩子了。

  他想证明他已经可以为自己作决定,并且也能独立照顾自己了。

  要问为什么的话——

  「现在你也无暇照顾我了吧?」

  决定《狼》族未来的战役已然逼近。

  洛普特肩负着少主这一重责,而且现在要赶着准备与《爪》一战,他不能再去麻烦如此忙碌的义兄。

  「我的使命是让《狼》获得胜利。我要尽我最大的努力完成这个使命。大哥你只要考虑你该做的事情就好。」

  义兄于他有大恩,他不想变成一个包袱。

  他不要成为一直受到帮助的没出息男人,而是能够帮助别人的男人。

  对于至今为止所受的恩惠,他多少想做出一点回报。

  因此,他在做好会产生羁绊的觉悟之后,接受了宗主的直系誓杯。

  「守护雅尔菲德的安格尔柏妲啊!吾,《狼》族宗主法布提向您请愿。请您对即将远赴战场的勇敢《狼》族士兵们施予加护!保佑我族必得胜利!」

  「「「「「必得胜利!」」」」」

  法布提大声高喊后,轰动天际的呐喊声便响彻了整条大街。

  他们终于收到《爪》起兵的报告,现在武装好的士兵都将手上的长枪枪柄抵在地面上,整齐地列队于圣塔前。

  其数量仅有一千余人。

  邻接《爪》族国境的格尼巴城砦有五百名留守士兵,和其会合后,总共有一千五百人。由于守在《角》族国境沿线上的士兵无法动用,所以这几乎是《狼》所能动员的最大兵力。

  至于《爪》族的兵力,考量到至今传回来的情报,预估大约有两千~两千五百人左右。

  以兵力数量来看,我军虽然稍有不利,但现在《狼》的士兵们右手里拿着能够贯穿敌人盾牌的强韧铁枪。左手则拿着能够挡住敌人任何攻击的坚固铁盾。

  而且——

  「少主洛普特,你将全权代理老夫。率领军队,击破仇敌《爪》,现在正是取回我等先祖代代相传的《狼》族威信之时!」

  「是!我一定办到。」

  率领军队的洛普特,既是《千幻小丑》的英灵战士,同时也是拥有『※暴风中的招雷者(布雷斯特)』此一外号而轰动近邻的勇将。(译注:北欧神话中,布雷斯特(Byleist)是被视为邪神洛基之兄弟的存在,或是直接被当作洛基的别名。名字由「风」与「雷光」组成,可解释为暴风中的招雷者。)

  再加上他旗下有吉可露妮、菲丽希亚,以及坚守格尼巴城砦的『最强银狼』斯卡维兹这些一骑当千的英灵战士,布阵相当完备。

  「勇斗,过来这里。」

  「是!」

  被法布提点到名字,勇斗便和事前商量好一样回应着,并站到宗主旁边。

  他能够清楚感受到每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在举行誓杯仪式的时候,虽说都是重要人物,但毕竟只有数十人。而现在则多了两位数。他的膝盖抖个不停,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

  法布提用力抓住勇斗的肩膀。不可思议地,他身体的颤抖因此停下来了。

  「大家应该都知道了。他就是昨天,与老夫交换誓杯的新儿子,也是安格尔柏妲派遣来协助我们的胜利的神子!只要此人待在族里,我等《狼》之氏族已然是胜券在握!」

  「「「「胜利的神子!胜利的神子!!」」」」

  「哈哈,好夸张……皮肤都发麻了。」

  面对掀起的狂热欢呼声,勇斗只能被震慑住。

  虽然他知道声音来自于空气震动,但他深深体会到甚至连体内都产生震动的感觉。

  不过,他对于欢呼声全都是朝向自己这一点完全没有真实感。受尽嘲笑的阴影依旧鲜明地刻印在心中。

  「瞧,你不回应一下吗?」

  「啊、啊啊。说得也是。」

  经法布提一催,勇斗就摆出为了这一天而练习出来的场面式笑容,并挥挥手。

  瞬间,欢呼声似乎更加高涨了。

  这就是勇斗接受法布提的直系誓杯的理由。

  勇斗没有亲手拿起武器战斗的力量。身为门外汉的他,就算恬不知耻地跟去战场也只会拖累大家。

  如果觉得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不甘心的话,那就主动去帮大家提振士气吧。于是,老宗主就这么拜托他了。

  这场战役可说是关系到《狼》和他的命运。他想将自己能力所及的事情都做到最好。

  他曾经厌恶这个世界的一切。但现在……

  洛普特和菲丽希亚就不用说了。吉可露妮和茵格莉特,还有法布提,现在对勇斗来说,都是应该守护的重要存在。

  即使只能贡献绵薄之力也好,他还是想为家人做点什么。

  「真是大受欢迎呀,勇斗。真不愧是胜利的神子。」

  洛普特戏谑似地说道,然后耸了耸肩。

  他明明就要前往与死亡相邻的战场,却还能开玩笑。这种胆量虽然令勇斗觉得很可靠,但也有点嫉妒。

  「毕竟为《狼》带来胜利是我的使命啊。得做到这种程度才行。」

  勇斗也尽量装出游刃有余的模样,勾起嘴角笑了。在尊敬的大哥面前,不能太丢人现眼。

  「不过,我也只能做到这里了。接下来就拜托了喔,大哥。」

  勇斗握紧拳头伸向洛普特。

  身为大哥当然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好,交给我吧。」

  洛普特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用拳头和他互击了一下。

  接着,他转向士兵,用力大喊道:

  「全军,出击!」

  『这样啊。洛普特先生、菲丽希亚小姐跟吉可露妮小姐都去打仗了,真令人担心呢……』

  「对啊。不过,他们三人都是英灵战士,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嗯,说得也是呢。一定不会有事的。虽然很对不起那些人,不过,小勇不用上战场……真是太好了。』

  「嗯,不过你别担心啦。我现在很安全。但是,也因为这样,现在周围都变得很安静。」

  『……难道说,小勇你寂寞了吗?』

  「哈!才、才没有咧!」

  『你的声音变尖啰。』

  「呿!」

  虽然勇斗很想反驳些什么,但只能不爽地呿了一声。他确实感到很寂寞,所以他有想过可能会露馅。

  出征仪式结束之后,勇斗独自一人回到家里。虽然是边境的弱小氏族,但毕竟是少主的宅邸,以单人居住来说果然太大了(女佣安洁菈住在宅邸旁边的小屋里)。

  完全感受不到人的气息,让他感到无比寂寞,一回过神来,他已经在前往圣塔的路上了。不过,勇斗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对青梅竹马承认这一点。

  「啊~我有点事想要调查,差不多要挂了。」

  『啊,嗯,我知道了。那还要再打给我唷,拜拜。』

  「好,再见。」

  刚知道能讲电话的时候,他们两人在挂电话前都很难分难舍,但到了现在,他们也都挂得相当干脆了。

  勇斗熟练地打开浏览器,在大致读完想确认的项目之后,突然就自动断电了。

  「噢,真的是差一点点啊。我聊太久了吗?」

  勇斗自嘲似地哼了一声。果然没有熟人在,让他感受到比想像中还强烈的寂寞感。

  「现在大家到哪了呢。嗯,我记得今天都要北上,之后再朝东方前进。也就是说,北门是在那边……」

  他虽然试着凝神细看,但眼前只有一片黑暗,所以什么都看不清楚。

  「现在大家也在仰望这片夜空吗?」

  说着,勇斗便抬头看向夜空。

  虽然他对美月说不用担心,但只有自己处于安全的状况下,还是会让他备受良心苛责。

  只能等大家回来的自己实在太没用了,真想和他们在一起做事情。虽然他脑子里明白这是一种感伤。

  「嗯?那个有点像北斗七星啊。嗯,那种像勺子一样的排列方式,果然很像。原来这里也有喔……给我等一下啊!」

  勇斗不禁对自己吐槽,然后凝视着星空。

  由于勇斗是在乡下长大,所以对星空很熟悉。从小时候开始,美月就常邀他一起看星星。

  虽说他还不至于将八十八星座全部记住,但因为喜欢北斗七星这个帅气的发音,所以记得很清楚。

  「嗯,那附近的小勺子是小熊星座吧。喂喂,为什么明明是异世界,却能看到一样的星座啊?」

  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咦?北极星不是那个勺子状的星星吗?」

  「是的,不是那个,而是位于勺头底部的明亮星子。更准确一点的北方,是其底部再稍微往下一点的位置。」

  「这、这样啊。谢谢你,帮大忙了。」

  向神官道谢后,勇斗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礼拜堂。

  在发现北斗七星的隔天晚上,勇斗立刻就上网找出全天星座图进行确认。

  以结果而言,星座的位置完全一致。

  他真是太粗心了。

  如果是都市人的话,应该会被这宝石盒般的星空感动到吧,但勇斗已经看得太习惯了,因此这星空并没有特别到让他事到如今还会感兴趣。

  「可是,北极星不一样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的事总之先上网搜索(Google),这是现代日本人的常识。

  今天月亮看起来相当大,在圣塔下面也能连上网路。

  「哦~是这么回事啊。」

  马上就找到符合条件的项目,勇斗恍然大悟地呼出一口气。

  似乎是地球的岁差运动——自转时发生的摇头现象——的影响之下,根据时代的变迁,北极星也会改变。

  勇斗所知的北极星,是在十六世纪左右成为北极星的,而在之前,是刚才士兵们说的星星『※北极二』才是北极星。(编注:小熊座内小北斗的第二大亮星,中国古代称为「帝星」。)

  「也就是说,难道我……不是来到异世界,而是回到了过去吗?」

  这个北极二是在西元前一千五百年至西元五百年之间成为北极星。只是北极二似乎多少偏离了天空的北极,因此有很长一段时期,都是和之前的北极星右枢并用来推算出北方。

  刚才的士兵也说了如同暗示一般的话。

  「车轮的辐条是在西元前两千年左右发明的,感觉这里的时代应该还要再晚一点。哇啊!范围太广了吧!」

  只要好好计算出星星的位置的话,应该能稍微准确一点地计算出年代,但勇斗也没有能够做出那种计算的工具和知识。

  「呼,嗯,买电子书来念好了。」

  说完,勇斗就先上网买了比较醒目的书籍并下载到手机里。

  即使许多人被动员去了战场,但并不是城里所有人都消失了。就算城镇的生活在战争期间缺少了一点生气,然而也一直维持下去。

  「审判中止!中止!」

  这是洛普特率领《狼》军出征三天后所发生的事情。勇斗拨开聚集在城郊河边的人群,这么大喊着。

  一听到这件事,勇斗就连忙赶过来了,所以他现在气喘吁吁的。

  「呼~~总算是赶上了啊。」

  勇斗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安心地呼出一口气。一看之下,被怀疑的中年女性正要踏足入河。

  这就是雅尔菲德式的审判。

  在攸格多拉西尔里,这一条具有极端性,既会带来丰收,也会淹大水破坏人们生活的河川,是非常神圣的。

  将嫌疑犯投入这条身为母河的凯尔姆特河的话,寄宿在河中的神明就会做出裁定。如果有罪便会被冲走溺死,而无罪便会得救,就是如此极为草率的判定方式。

  「可是勇斗大人,这个人可能杀死了我的女儿!再这样下去,我的孩子会死不瞑目的!」

  年轻女性瞪着嫌疑犯,向勇斗这么控诉着。

  勇斗也认为必须惩罚犯罪者。但是,对于生长在日本的勇斗而言,用这种随便得要命的『神判』来判定有罪与否,他只会怀疑是不是疯了。

  「这个人是否为真正的犯人,我会负起责任调查。留待以后再下判决,你耐心等待吧。」

  勇斗斩钉截铁地发出宣言。

  那位中年女性是不是真的犯了罪,身为凡夫俗子的勇斗并不知道。不对,他认为就算是那个什么神也不会知道。所以才打算调查个水落石出。

  到前阵子为止,勇斗只能咬着手指看着这种胡闹的审判。就算大家尊他为胜利的神子,但也不过是少主洛普特的食客,并没有任何权限。

  不过,现在的勇斗就不同了。身为《狼》排行第十的干部,他被赋予了十足的裁量权。现在不用更待何时。

  「妈妈!妈妈!」

  听到稚嫩的嗓音,勇斗的视线转向嫌疑犯,便看到一位十岁左右的可爱女孩子正紧紧抱着她。

  看来那是她的女儿。因莫须有的罪名而夺走那个女孩子的母亲,是绝对不容许发生的事。

  勇斗觉得自己做了正确无比的一件事,不过……

  「勇斗大人,请您别插手。我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良心之事。」

  他出手拯救的那位母亲却愤恨地向他抗议了起来。

  她说,在勇斗作出判决之前,她根本承受不住被怀疑的视线。还说,只要交给神明裁定的话,事情马上就结束了。她相信没有做任何亏心事的自己绝对会得救。

  所谓的「惊讶到嘴巴都合不拢」,指的就是这么回事吧。

  确实,在攸格多拉西尔里,存在着英灵战士这一类被神选中的人们,或许真的有神这样的超常存在,但终归只有极少数人获赐恩宠而已。

  为什么他们会如此相信神呢?勇斗不禁头痛了起来。

  「勇斗小兄弟,你可不能太贪心喔。试图获取超出固定供给量的人,必定会受到天神严厉的惩罚。」

  「就、说、了!种植三叶草反而会让土地恢复地力,还能当作家畜的饲料,而且以此饲养的家畜的粪便又能成为肥料。倒不如说,土地肥沃起来的话,隔年的收获量就会增加的!」

  「不不不,这实在太令人难以相信了!连续耕作就会造成土地失去地力。没错,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用了就会减少。用了反而会增加,这种事可是违反了神规定的道理啊。」

  说话的男性砰地一拍桌子如此断言道。他是有地中海秃,只剩侧面留有头发的壮年男人。

  几乎所有人都称赞勇斗为胜利的神子,但至今始终不认同勇斗的人也不少。

  这个男的就是急先锋,名为布卢诺。他身为神官长,主掌《狼》族的祭祀仪礼等事。他毫无理由地厌恶起在菲丽希亚的仪式里降临的勇斗,甚至公开说过『那才不是神的使者,而是恶魔的使者,那一头不祥的黑发便是铁证』这种话。他追随宗主法布提四十多年,是深受信赖的义弟,发言也很有份量。对勇斗来说,他就像是眼中钉般的存在。

  「啊!真是的!」

  勇斗焦躁地不断抓着头。

  这种双方意见没有交集的议论已经进行一个小时以上了。在这部分,他明明是用手机彻底调查过后,才跟他们描述确切的理论,对方却不论谈到什么都满嘴神、神、神的。这样根本谈不成。

  前些日子的神判之事也是如此,这些人实在是愚蠢到让勇斗的耐性就要见底了。

  「不用说,以铁的精炼法为首,我知道勇斗小兄弟精通各种知识。但我听说你失败的经验可也不少啊!我等《狼》族适用于耕作的土地极为稀少,就算有个万一,也绝对不能失去这些耕地!」

  对于布卢诺接着所说的话,在场的干部们也同意地点点头。

  看来现场没有人愿意支持勇斗。他处于几乎孤立无援的状态。

  尽管如此,勇斗也不认输地大吼:

  「正因为土地少才必须有效利用啊!如果害怕失败而束手待毙的话,永远都会这么穷!要是今后出生的孩子们连饭都吃不饱该怎么办啊!」

  只要走上街头,根本没有一天不会看到一副饥肠辘辘的模样挨饿的孩子。勇斗每次见到都会感到义愤填膺,很希望自己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已经差不多来到大麦的收获期了。依照勇斗在网路上确认的资料,三叶草应该在大麦收成之后种植。

  见义不为,无勇也。

  如果不知道能活用的方法就算了,但既然知道了,就这么让土地休耕实在是很浪费。

  之后,虽然勇斗继续据理力争着,但最后还是没办法让眼前这些顽固的男人们点头。

  「混账东西,什么神啊!既然觉得神有那么正确的话,那就全都给我跳进河里,怀抱理想溺死算了!」

  「哦哦,还真是暴躁啊?」

  当晚,勇斗无礼地踹着圣塔神殿的墙壁时,背后就传来一道夹杂着苦笑的沙哑声。

  他和对方至今在这里见过不少次面,声音也早已听习惯了。

  「什么啊,是老头啊。你又喝酒了喔?不节制点可是会搞坏身体的。」

  那便是法布提。

  勇斗为了和美月讲电话经常来到圣塔,法布提则是喜欢在这里赏月喝酒。

  自然地,他们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就增加了。

  老宗主故意失望地摇头。

  「才不是老头,你连交换过誓杯的义亲长什么样都忘了吗?实在可叹哪。」

  「啊啊,说起来该改口叫老爹了呢。我完全忘了。」

  「哼,一如既往是讲话没分寸的臭小鬼哪。」

  「嘿,一如既往是嘴上不饶人的臭老爹呢。」

  他们两人对呛着,然后彼此心领神会地得意一笑。

  在这里见到面的时候,先损个对方几句是他们的默契。

  第二次见面时,勇斗便已经冷静下来了,也姑且礼貌地对上次的失礼赔罪了,结果被他狠狠酸了一回,像是「真不适合你哪。」、「有股恶寒哪。」或「真没有诚意哪。」之类的,自此他就一直保持粗鲁的态度。

  当时因为很生气,所以勇斗没有深思,但他后来成为宗主之后,才明白了法布提的心情。

  所谓的宗主,当然就是整个国家最伟大的人,处于让大家侍奉的立场。而受到敬畏,也就是会受到客套对待的意思。

  就连这位无论发生何事也处变不惊还不忘幽默几句、尝过人生各种酸甜苦辣等丰富滋味,并且身经百战的老人,同样也会感到寂寞,想要有个能畅所欲言的聊天对象吧。

  「说起来,你好像和布卢诺起争执了吧?」

  老宗主嘿咻一声席地而坐,拿起用羊胃制成的水筒往杯子倒酒,同时这么说道。

  听到这个令人火大的男人名字,勇斗不禁蹙起眉。不愧是宗主,看来他已牢牢掌握住白天发生的事情了。

  「对啊,那块顽石,真的就拿他没办法吗?老是阻挠我。」

  「咯咯咯,真是的,你明明了解许多事情,却不了解最关键的人类啊。」

  「嗄?你是什么意思啊,老爹?」

  「事前没打好关系,不可能会有人采纳你的意见的。」

  老宗主恶意地窃笑起来,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勇斗总觉得自己被他耍了,便感到有点火大。

  「在背后偷鸡摸狗的行为不符合我的性格啊。」

  就算不做那种肮脏事,他也有自信能强行通过。

  只要导入诺福克农法,在以隔年栽培为主流的攸格多拉西尔中,农业生产量就会出现爆炸性的增长。而且还会像滚雪球般年年成长!

  这是一个谁也不会有损失、大家都能幸福的划时代方案。

  他原以为只要好好说明的话,大家都能理解他的用意,结果却被神明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击溃。

  所以他当然会想踢神殿的墙壁。

  「真是年轻气盛哪。不过,这次就算事前打好关系,他们也不可能采纳吧。」

  「……为什么啊?只要实行这个方法,大家就再也不必为粮食伤脑筋了啊。为什么不可能采纳啊!?」

  勇斗实在无法接受,直接将怒火宣泄在老宗主身上。

  白发老人「呜呃!」了一声,打出一个充满酒臭的嗝后,说道:

  「很简单。畏惧神当然也是其中一个理由……但更重要的是,再让你继续崭露头角的话,他们自己的地位就会受到威胁啊。」

  「……………………嗄?」

  因为实在太出乎意料,勇斗必须花将近十秒来理解老宗主的这番话。

  当他终于消化完毕后,还是搞不懂意思。

  这真是愚蠢之极。

  「喂,慢着,老爹。那群人真的了解《狼》的现状吗?」

  现在,以少主洛普特为首,《狼》的勇者们都抱着必死的觉悟朝《爪》进军。

  虽然透过出售勇斗的各种发明,确保了这次战争的粮食,但由于是以战争为优先,所以城里的粮食仍旧极度短缺。

  现在雅尔菲德里,多的是饿着肚子、没办法好好饱餐一顿的人。

  「他们是哪来的闲工夫在那边搞无聊的权力斗争啊!?」

  虽然不是老宗主的错,但他实在忍不下破口大骂的冲动。

  这是能让《狼》的人们都过上幸福日子的方案。明明是如此,但遭到驳回的真正理由竟然是『只因为想扯勇斗后腿』,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啊。

  「无论何时都认为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这一点也是人类的业障哪。虽然说,并非所有人皆如此。」

  老人的这番话,是以国家元首的身分统治人民长达数十年,才会有如此的达观,因此对勇斗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这终究难以接受。

  明明只要大家舍弃一点私心,以大局为重来行动的话,一切都能进行得很顺利。他不得不这么觉得。

  「不过,稍微客观点来看吧。喏,你十五岁左右就收到老夫的直系誓杯,获得排行第十的地位。」

  「又不是我自己要求的。倒不如说是你塞给我的。」

  「嗯,听老夫说完。那么,你才刚得到地位,明明是个新人兼工匠,却插手于政治,而且还是作为国家根基的农业,这可就没意思了。」

  「唔……」

  「啊啊,说起来,勇斗,听说你将老夫给你的所有俸禄拿去雇用人,然后莫名其妙派他们将大街清扫了一番是吧?」

  「才不是莫名其妙咧。街上有不少生活垃圾、人和猫狗的粪尿啊。放着不管很容易造成疾病传播。」

  勇斗刚来攸格多拉西尔的那一阵子深受腹痛所苦,也留下了阴影。

  这痛苦的经验也让他无法忍受不卫生的状况。

  虽然勇斗姑且向洛普特提过意见了,但他可能也很忙,完全没有要派人清扫的迹象,而勇斗觉得自己既然都成为干部了,便把握机会实施了。

  「哦?原来如此。是这样的意图啊。」

  「不过,我也是单纯觉得大街干净一点感觉比较舒服啦。」

  虽然才实施三天,但看到路上堆积的垃圾被一扫而空,勇斗也十分满足。

  「咯咯,老夫就告诉你,布卢诺他们是怎么想的吧。他们说,你一当上干部就开始拼命拉拢民心,果然是打算爬上更高的地位。」

  「嗄…………嗄啊啊啊啊啊啊?」

  对于那种方向完全错误的猜疑,勇斗已经目瞪口呆了。

  在他心中扩散开来的,只有一阵恶心感而已。

  老实说,他觉得这样实在太丑恶了,根本也不想去理解。

  老宗主仿佛看穿勇斗的想法,只见他抬头仰望天空。

  「勇斗啊,你散发的光芒很强,就如同在天空闪耀的太阳一样。可是哪,有光的地方,必定会产生影子。」

  「影子?」

  「是啊,你散发的光芒虽然给予许多人们希望,是照亮前路的力量,但正因此,也会强行引出人们内心的黑暗吧。即使是老夫,如果再年轻个十岁的话,也会打从心底害怕你是不是想取代老夫的位置,觉得应该没办法赢过你。就算是现在,老夫也很嫉妒,希望自己能拥有你那样的智慧。再年轻个三十岁的话,看到你这个小伙子轻易就超越了老夫辛辛苦苦得来的地位,一定会感到无比憎恨哪。」

  「……无聊透顶。」

  勇斗只回以一句话。

  坦白说,这种事对勇斗而言根本就无关紧要。

  「是啊,真是无聊透顶。可是哪,对权力的执着会让人心扭曲。即使是被称为英雄的人,往往就会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失足。你可得小心哪。」

  不久之后,勇斗就会带着后悔明白这番话的意义。

  「这是何等猛烈,而且迅捷的用兵之法啊。担任指挥的应该是少主洛普特吧?」

  男人用拇指和食指揉着自己松弛的下巴,喃喃低吟着。

  他的肚子也圆鼓鼓的,给人相当笨重的印象,要是上前线,肯定马上就会被敌人砍倒。

  他脸上带着笑眯眯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和蔼可亲。

  但是,只有眼睛不同。那双细眸所射出的光芒极其冰冷,没有映出感情,如同盯着猎物的爬虫类一样。

  他的名字是伯特韦德。当代《爪》的宗主。

  这里是格尼巴城砦往东徒步需历时一天的丘陵地带。《爪》与《狼》的军队在此地遭遇,然后直接开战了。

  比起《爪》的两千五百名士兵,对方只有一千五百人左右。虽然他还嘲笑对方以这样兵力也敢主动攻击,但其实一开战后被压制的却是《爪》。

  「虽然我很想说真不愧是『暴风中的招雷者』,但稍嫌棘手了点。嗯,《狼》的士兵有强到能够正面压制兵力远高过他们的我军吗?」

  「那个少主确实是《狼》的一流名将,但这种棘手程度应该不光是他造成的。」

  站在伯特韦德右侧的娇小少女点点头说道。

  她的年纪大约十一、二岁,有着非常惹人怜爱的容姿。不过,她的眼眸里蕴含着看透一切的孤冷才智。

  「哦?那么你带回来的情报果然是正确的吗,克莉丝?」

  「是的,《狼》真的成功精炼出铁了呢。」

  「唔嗯,看来胜利的神子不见得是虚传呢。咯、咯咯咯咯!」

  伯特韦德愉悦地笑了。

  敌方的将军是年纪轻轻便名震近邻的名将,其率领的士兵们则是装备了坚固的铁制武具的最强精锐。

  实际交战过后,他确定了。那就是,正面对抗没有胜算。

  即使明白这一点,不对,应该说正因为明白这一点,他才止不住笑。

  「换句话说,将那家伙纳入我麾下的话,我也能以一名霸者的身分出头吧?」

  「是的,听说他接连开发出不可思议的物品。只要有了那些,连同这次的损失,应该可以讨个够本。」

  「这样啊。」

  「人家想吃无砂面包!」

  突然之间,站在伯特韦德左边的娇小少女,仿佛要破坏气氛似地大喊道。

  她的容姿与刚才和伯特韦德说话的少女一模一样,不过,这位少女散发出漫不经心、纯真无邪的氛围。

  眼神冷淡的少女像是感到无言似地叹了口气。

  「唉,你真是贪吃呢,艾尔姊姊。」

  「可是可是,听到这件事之后,我就想吃得要命嘛!」

  如同配合时机一般,天真烂漫的少女肚子「咕噜~」地响起来了。

  看来是肚子饿了。

  「唉,真是可悲。你就不能分清楚时间和场合吗,艾尔姊姊?现在士兵们可都在前线拼命作战哦。请你有点紧张感。」

  「啊呜呜,对、对不起。」

  「……话虽如此,我知道艾尔姊姊一定会这么说,所以早就准备好了。我也真是对你太好了。有个贪心的姊姊真是辛苦啊。」

  「哇啊!不愧是克莉丝。我爱你!」

  「那么,你就拿这个月的所有零用钱来交换吧。」

  「克莉丝你才更加贪婪卑鄙啊!?」

  听到这种捞取暴利的方式,纯真的少女瞪大双眼。

  但是,在空腹状态之下,她还是无法抗拒递到眼前的美食。

  「我、我知道了。就、就这么做吧!」

  姊姊以万分悲恸的觉悟答应了,然后接过面包。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口感呢?啊~!」

  纯真的少女大口咬下面包——

  喀哩!

  「好痛啊——————————!!」

  她发出极其惨烈的叫声。

  虽然她平时吃面包都会注意有没有砂砾,但在相信没有砂砾后,用力一咬便是这个下场。

  「嘻嘻嘻,艾尔姊姊真是可爱呢。」

  「冲啊冲啊,压制住他们!胜利就在眼前!」

  洛普特将袭来的《爪》族士兵连同对方手中的剑一起砍倒,然后大声喊道。

  战争始终是《狼》这一方占优势。

  不管怎么说,最惊人的便是铁制武具的威力。只要数度交锋,无论是对手的武器还是盾牌都能破坏掉。而且,比青铜武具更轻,很好上手。

  敌军的数量虽然比我方多,但根本算不了什么。甚至令人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去年让他们惨败的对手。

  正因为洛普特抱着悲壮的决意来迎战,所以老实说他感到很扫兴了。

  「洛普特!你的项上人头我要定了!」

  「唔!」

  洛普特勉强接下迎面挥来的铁斧。

  但是,这一击实在是太过沉重,他的手臂都麻了。

  如此腕力,再加上铁制武具,就洛普特所知,在《爪》里仅有一人。

  那就是《※回应一切力量要求者(阿尔斯维)》的英灵战士,和『最强银狼』斯卡维兹齐名的《爪》族最强勇士——(译注:阿尔斯维(Alsvid)是北欧神话中的天马,负责拉太阳女神苏尔的马车。名字有「快速」之意。)

  「是※蒙迪尔法利吗!」(编注:北欧神话中的一个巨人,名字的意思是「时间转动者」,或有「转动者」之意。)

  「哼!居然能挡下我的一击,看来真的得到了铁呢。」

  用尽全力压下斧头,满脸胡子、一脸凶恶的男人得意地勾起嘴角。

  他的腕力比传闻还要厉害。

  洛普特并没有蠢到会跟这样的怪物正面力拼。

  「呼!」

  「唔嗯!?」

  他一瞬间放松力气,在绝妙的时机让蒙迪尔法利的斧头。

  接着,他趁对方身体跟着被拉走的时候,立刻砍过去。

  「太天真了。」

  蒙迪尔法利一脚踏在大地上,强行用力气止住被拉走的身体,然后反手挥斧,弹开洛普特的剑。

  洛普特又让斧头打滑以避开,再举剑横劈过去,但蒙迪尔法利仿佛早已料到这一点,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往后一退,让洛普特的剑挥空。

  「啧,果然不好应付。」

  洛普特迅速重新举起剑,并啧了一声。

  「没想到你这个年纪就已学到那个瘦狼如柳枝般的技法。看来你的符文《千幻小丑》能够盗取任何技术的传言并不假。不过,终究是依样画葫芦罢了,对我可不管用。毕竟我可是和本尊交手过好几次啊。」

  蒙迪尔法利用食指往自己鼻梁上的横线状伤痕点了点,得意地笑了。

  看来那是他与斯卡维兹交手时所留下的光荣伤疤。

  换句话说,他是与《狼》族最厉害的『最强银狼』斯卡维兹多次交手,却只留下这种程度伤痕的猛将。

  「呵呵,既然如此,打倒你的话,我就能继承『最强银狼』之名了吧?」

  「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想打倒我还早一百年咧!」

  双方一说完,再次剑斧交锋。

  之后,交手数十回合之下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但是,平衡渐渐被打坏了。

  以力量来说,他们是在伯仲之间,然而仅有一点,在与路数类似的强敌交手的经验上,蒙迪尔法利略胜洛普特一筹。

  蒙迪尔法利不再把威力灌注在同一击上,而是增加了出手次数。他明明有着熊一般的庞大身躯,动作却敏捷灵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要挡下这种攻势并不容易。就如他自己所说,他很清楚斯卡维兹的技法。

  「最后一击了,去死吧!」

  随着一声震天咆哮,蒙迪尔法利的铁斧从洛普特的头顶一气斩到胯下。

  只见金发青年的身体被残忍地一刀两断——

  ——但是,从他身上没有传来任何砍中的感觉,也没有喷出鲜血,他仿佛是映照在水面上的倒影似地晃动起来,然后消失了。

  「唔啊!」

  下一瞬间,蒙迪尔法利的左眼传来火辣辣的剧痛,即使是他也忍不住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换作是一般人的话,可能就这么被杀掉了,但看来战士的生存本能更胜一筹。他立刻往后方跳一大步,找到夺走自己眼睛的仇敌身姿。

  「唔嗯,就差半步吗?」

  洛普特一边让手中铁剑上的鲜血从前端滴下,一边微微啧了一声。

  他的右半身和左半身还紧紧连着,双脚也牢牢地踏在大地之上。

  「你这家伙,是咒歌吗……!」

  蒙迪尔法利按住左眼,挤出诅咒般的嗓音。他的手渐渐被鲜血染红。

  咒歌——透过含有咒力的歌谣,给予听者各种效果的魔术之一。蒙迪尔法利斩断的,是透过咒歌所产生的幻影。

  「是啊,我从妹妹那儿偷来的。」

  「啧,我居然会如此失策。」

  「单眼就不能完全捕捉到我的攻击了。只要取下《爪》族第一勇者的你的项上人头,我军的士气想必会高涨。此为我等《狼》族之……胜利!」

  「唔……!」

  「为了不让你寂寞,我也会很快送那只老狐狸上路的。你就安心成为我的剑下亡魂吧。」

  洛普特冷冷地放完话,便往前踏去,准备向蒙迪尔法利刺出最后一击……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左右两方突然掀起吼叫声,洛普特错愕地停下脚步。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从那巨大的声量以及大气的震动来看,两边应该都不止一千人。

  「竟、竟是伏兵!?」

  但是,《爪》族要从哪里生出那么多的兵力?

  以《爪》的国力来看,能派出的士兵顶多就两千到两千五百人。潜入《爪》的间谍所呈上的报告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而现在,挡在《狼》军面前的敌人,明显超过了这个数字。显然很不对劲,与计算不符。

  但是,这绝对不是幻影。

  才刚感觉到左右两边传来大量士兵激烈踏地的震动,紧接着就掀起一片怒吼声、惨叫声以及金属与金属碰撞的声音。

  「终于来了啊。呵呵呵,真是让我久等了。」

  蒙迪尔法利边颤抖着肩膀边说道。他脸上浮现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事实上,胜败已分了。

  所谓的军队阵形,是为了消灭前方敌人而组成的。

  在性质上,对于侧面和后方的攻击特别脆弱。

  换句话说,意即,如何突破敌人此一弱点便是兵法关键。

  同时受到前方、右方、左方三个方向的攻击,就算是装备着铁制武器的强悍《狼》军,这情势也实在太不利了,根本没有胜算。

  转眼之间,士兵们的心开始产生动摇。

  然后,没有多久便化为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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