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ACT 4

  《角》的族都弗尔克范格周边陆续聚集了《狼》的士兵。

  数量足足接近八千。一想到三个月前和《蹄》开战的时候,集结在街市上的士兵不过四百名左右,便可知道这增加率相当惊人。

  最大的原因当然在于这半年之间《狼》相继得到肥沃的领土,使人口增加。不过,真正具有影响力的还是「铁」。

  克拉克值是表示地壳中元素平均含量的数值,借此可以推算出现在攸格多拉西尔的武具主要原料铜有〇.〇一%,至于锡只有〇.〇〇四%。两种都是珍贵的稀有金属。

  其实,比起确保粮食供应,要大量收集到青铜制的武器防具更加困难。

  反观铁是地壳中含量第四丰富的常见元素,克拉克值比铜足足多了四百七十倍!只要得到精炼法,这种素材远比青铜便宜,而且数量丰富。

  实际上,夹在两座山脉之间的土地性质可能占了很大的因素,在《狼》的领土中,勇斗走到任何地方都能发现砂铁矿床,因此并不欠缺原料。

  再加上,和玻璃一样,最近茵格莉特的弟子们也都自立起来,前往《狼》族各地开始操作起吹踏鞴制铁法,铁的生产量因此有了爆炸性的成长,如今还用在犁头和锄头等农具上,铁在《狼》逐渐普及了起来。

  拜此所赐,《狼》的士兵即使大幅增加,还是能在极短的期间内分配武具给所有人。

  「兄长大人,我诚心感谢您再次对我等《角》族伸出援手。您和上次一样来得很快呢,令人佩服。」

  「呵呵,兵贵神速嘛。这是当然的了……我开玩笑的~其实这次要归功于铁。」

  听到出来迎接的黎芮儿这么说,勇斗立即转头看向并排在背后的一批载货车,吐了吐舌头,开玩笑似地说道。

  黎芮儿也随他的视线看向那些载货车,然后瞪大双眼。

  「唔!铁竟然包着车轮……!原、原来如此,也有这种用途呢。」

  「是啊,相当方便哦。」

  勇斗一脸得意地勾起嘴角。

  基本上,士兵的行军速度要以最慢的兵种为准。

  一支军队当然会有运载粮食和武具的辎重部队,但由于要运输沉重的物品,用木制车轮的话,就算轮辐能够舒缓一点冲击,也很容易损坏。

  过去每当需要修补的时候,就得花上不少时间。

  不过,在车轮的外轴缠上铁,平台也用铁加以补强,耐久度就能大为增加,几乎不会有任何损坏,行驶起来也更加流畅,因此行军速度得以提升。

  「兄长大人果然了不起。相比之下,我……明明已经严令过不得迎击,却没能让义子遵守命令,以致招来这等事态。为此我向您表达深深的歉意。」

  黎芮儿猛然弯下腰,感觉额头都快撞到膝盖了。她握住裙子的手非常用力。

  这很符合为人耿直的她的作风,她似乎认为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

  「不,这次实在没办法。不切身体验一回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实感吧……据说李牧一开始也没有获得众人理解。」

  勇斗一脸苦涩地耸耸肩。

  李牧——是中国春秋战国时代末期的名将,虽然在日本的知名度不高,不过在中国可是确立了步兵对抗骑马民族战术的著名英雄。

  李牧所采取的战术,就和勇斗教导黎芮儿的一样,透过狼烟等紧急警报整备组织,一旦匈奴攻打进来就立刻让居民躲到城内,不让士兵出城迎战,只是一心一意地固守城池。

  如此消极的对应方式,不仅是敌军匈奴,就连赵国友军都骂李牧是胆小鬼,最后他的指挥官职位亦遭到解除。

  在那之后,继任他的位子、负责北方警备的将军果敢迎击匈奴,勇猛地打了一仗,却反而造成更多损伤,国境不断遭到入侵。因此,君王连忙恢复了李牧的职位。

  退入堡垒固守到底。

  这种作法令人觉得窝囊又消极,放任领地遭敌军破坏,留下丢脸的回忆。然而以结果而言,这却是在面对骑马民族时,最能减少损伤的计策。

  话虽如此——

  「并不是任何事情都能照着道理走啊。」

  勇斗抓了抓头,叹了口气。

  要那些以战斗维生的士兵将领别出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如果应该守护的领土和人民遭到迫害,那就更棘手了。

  勇斗再次痛切地感受到用人之难。

  「父亲大人!」

  这时,吉可露妮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勇斗忍不住拢起了眉,身旁的菲丽希亚也同样皱着眉。

  见状,吉可露妮的表情带着一丝急躁。

  「非、非常抱歉,我来迟了。身为亲卫队长却迟到实在令我无地自容。以后绝对不敢再犯……」

  「啊、啊啊,不,我、我没有生气。你应该还没习惯吧?这也没办法啊。」

  「谢、谢谢您!」

  「嗯,那么,总而言之,我知道你已经到了,可不可以先到一边去呢?」

  「!!」

  吉可露妮脸色苍白,仿佛这世界的终焉(诸神的黄昏)来临了一般,整个人僵在原地。

  「您、您、您果然在气我迟到了吧?呜、呜呜,我惹父亲大人不悦了。到、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等等,你太惊慌了啦,露妮。哥哥大人并没有讨厌你呀,他怎么可能讨厌你呢?」

  「是、是啊。你是『最强银狼』,又是亲卫骑兵团(穆思裴尔)的队长。对兄长大人来说,你正是最强之剑的化身,不可能讨厌你的。」

  「菲丽希亚、黎芮儿叔母……」

  听到她们两人的安慰,吉可露妮那张冷若冰霜的美貌浮现一丝喜色,然后转过头——

  「「可是,拜托你现在先到一边去吧。」」

  「什么!?呜、呜呜,我、我知道了……」

  面对不由分说的宣告,吉可露妮像是大受打击一般,拖着步伐折回前来的道路。

  她的身影宛如遭到丢弃的小狗,激起勇斗深深的罪恶感。

  「等、等下,你们的说法会不会太严厉了?把理由告诉她啊。我、我身为男人实在不好说出口。」

  「确、确实有必要尽快解除误会……但老实说,我也不太想接近现在的露妮,感觉会被传染。不过,哎,也没办法了。」

  菲丽希亚瞥了勇斗和黎芮儿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朝露妮追了过去。看来她是觉得不应该由他们两个上位者来背负这个责任。

  接着,勇斗确认她在远处开始说服吉可露妮之后……

  「那么,现在《豹》的情况如何?」

  他转换思绪,向黎芮儿问道。

  一直忏悔过去不是明智之举。最要紧的是,对抗眼下逐渐迫近的威胁。

  「是的,他们在离开慕克威治之后,正在入侵旭洛古之地。只有少少数百人而已……」

  「他们就是打算利用这一点让我们掉以轻心。」

  勇斗恨恨地啧了一声。

  先让对方因为兵力稀少而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然后再趁机将形势发展为大规模的野战。

  「是的,我已经再三吩咐过将领紧闭城门固守到底了。毕竟慕克威治一下子就沦陷了,大家应该会好好珍惜性命……」

  黎芮儿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苦涩,含糊地说道。

  躲在城墙里的话,的确就能挡下《豹》的进攻。

  但是,农地几乎都在城外。这样一来,农民们也无法安心从事农耕。

  不能放任这件事不管。

  勇斗点点头,毅然决然地说道:

  「嗯,我知道。无论如何,一定要将敌军从《角》的领地赶出去。」

  「呿,一群胆小鬼,竟然全缩在城墙里面不出来。」

  《豹》族的其中一名将军——瓦利抬头看着旭洛古的城墙,感到急躁无比。

  弗贝兹伦古便是命他为先锋部队,将慕克威治攻打了下来。现在,他正打算攻占旭洛古。

  「这些家伙还真棘手啊。」

  《豹》在攻打《蹄》的时候,也采取和攻打慕克威治时相同的战术。

  亦即,让手下士兵尽情破坏街市周遭,等激怒敌方出兵之后再一网打尽,抢夺敌军的据点。

  《蹄》很容易就中计了,但《角》的家伙们不知道是不是太过胆小,始终缩在城墙里面不出来。

  「再磨磨蹭蹭下去,老爹就要来了啊。」

  瓦利皱眉骂道,似乎打从心底感到不耐烦。

  或许是因为《豹》族是在残酷的大自然中生存下来的关系,即使在特别推崇弱肉强食道理的攸格多拉西尔,他们也是根深蒂固的实力主义者。这种风气很强烈,只要有能力的话,便不管出身背景一律给予赏赐。

  反过来说,要是让人认定没有能力,就会轻易被剥夺地位,遭到冷漠对待。

  就算他不愿意,脑海中还是掠过了前阵子在军事会议中发生的事情。他已经一度惹宗主不快了,实在不想在这时候又犯下过错。

  「看来很费工夫嘛。」

  「唔!」

  背后传来一道嗓音,瓦利顿时颤栗了一下,然后马上安心地呼出一口大气。

  「……什么啊,原来是纳尔弗喔?少吓唬人了。」

  「呵呵,很像吗?」

  「太恐怖了吧。」

  「那真是抱歉啦。」

  看到打从心底嫌恶的瓦利,貌似贵公子的青年便露出戏谑的笑容。

  「所以你来干嘛?是来笑我光顾着说大话,却连这种小城寨都打不下来吗?」

  瓦利内心焦躁,说出口的话自然变得有点乖僻。

  纳尔弗耸耸肩露出苦笑。

  「放心吧,我至少知道这次的敌人没办法用以往的方式对付。因为《狼》族宗主勇斗似乎相当擅长战术。」

  「是啊,实际上,这么顽固地躲在城墙里面真的很令人受不了。我甚至觉得我们的计策或许被看穿了。」

  就算是先前的慕克威治,把敌军引出城墙也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他们的兵力和敌军相较之下,是压倒性的少数。

  但是,敌军却躲在城墙中固守到底贯彻防御,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这应该是上头的人对守将下达了指示。

  「有够可怕的。」

  瓦利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豹》侵入位于爱尔姆特河流域的《蹄》族领土之后,还不到一个月。攻打慕克威治也是他们第一次对《角》开战。

  对方到底是怎么得知他们的手段的?除此之外,又是怎么规划出如此精确的策略?瓦利完全摸不着头绪。

  话虽如此,攻打慕克威治的时候,是因为《角》的守将和士兵毫不知晓《豹》的可怕才会中计,忍不住出来迎击。但是,慕克威治的沦陷有可能反而提高了旭洛古将领的戒心。

  恐怕不管他们怎么挑衅,敌军都会像乌龟一样缩在城墙里死不出来。

  《豹》族士兵的骑射技术经过彻底的训练,面对步兵能够发挥出无敌的强大力量,但对手若换成固若金汤的城墙,认真进攻也只会被挡回来而已。

  「不过,之前用来攻打诺欧通的那个差不多该组好了吧。」

  「哦?那个啊。」

  纳尔弗也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攻打诺欧通的时候,《蹄》军可能在至今为止的战争中,深深体会到骑兵的可怕,因此也和旭洛古一样牢牢关住城门,进行守城战。

  《蹄》的族都诺欧通不愧是由亚尔夫海姆的霸者建构起来的,城墙远比旭洛古还要高,而且看起来非常坚固。

  然而,就算是看似无敌的要塞,只要他们的父亲弗贝兹伦古一出手,便撑不过十天。

  「是啊,幸好很快就攻下慕克威治了,所以不愁没有资材。咯咯咯,这点程度的城市,我就在今天打下来。」

  「旭洛古沦陷了!?」

  听到克莉丝缇娜的报告,勇斗忍不住粗声说道。因为《狼》军此刻正为了拯救旭洛古而进军中。

  他原以为来得及,所以打击更大。

  勇斗一脸苦恼地皱起眉,而菲丽希亚则代他问道:

  「是和慕克威治那时候一样,受不了遭到破坏和挑衅才出城迎击的吗?」

  他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了。

  现在侵略旭洛古的《豹》族部队毕竟只有数百人,就算在后方伺机而动的本队前来会合,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就被攻打下来。

  然而,克莉丝缇娜却摇了摇头。

  「不,诚如父亲大人的吩咐,旭洛古的守将一直待在城内进行守卫。」

  「……真的假的啊?那为什么旭洛古会伦陷?就算骑兵再怎么强大,遇到城墙还是……」

  「这是因为……城墙遭到破坏了。就像父亲大人之前一样,天空降下了石头……!」

  「难道说……是平衡重锤投石机吗!」

  喊完,勇斗立即咬牙切齿地看着天空。

  平衡重锤投石机——这是应用跷跷板原理抛出巨大物体的固定式攻城用兵器。

  初次登场是在『雅尔菲德守城战』的时候,洛普特当时也还是《狼》族少主。

  和攸格多拉西尔的技术水准相比之下,这是领先两千五百年的超先进兵器,遇到具有如此压倒性破坏力的武器,攸格多拉西尔的石造城墙根本不是对手。

  「竟然轻易地颠覆李牧的战术了……」

  勇斗抓了抓头,叹了一口气。

  建筑起来的高大城墙可以阻挡骑兵部队最为擅长的突击和骑射,还能从上方射箭威吓并驱赶敌人。

  虽然这个战术拥有一千年以上的历史,在中国是对抗骑马民族的基础,但遇到未来的先进技术(作弊),也只能认输了。

  「啊哈哈,还真是数量惊人的大军哪,这样实在无法包围起来啊。」

  面对朝沦陷的旭洛古城墙逼近的《狼》军,瓦利像是投降似地耸耸肩,举起了双手。

  然而,他的表情却满是从容,嘴边甚至噙着一抹愉快的笑容。

  米德加尔特放眼望去尽是一片草原。瓦利生长在这样的地方,视力是城市居民无法比拟的。而以他的视力还是只能勉强认出大军来袭,看来要到达城市还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

  「看他们走得这么慢,真想把岩石砸过去,可惜行不通。」

  虽然平衡重锤投石机拥有压倒性的破坏力,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那就是体积实在太过庞大了,无法搬来搬去。

  也因此,这次的旭洛古压制战之中,只能在当地筹措材料。

  再加上发射也需要相应的准备时间,无法进行连射,虽然对固定目标极为有效,但非常不适合拿来对付会移动的军队。

  「原本还想多玩一下子的。」

  他转过身,这次俯视着昨天夺下的城市,笑了起来。

  房屋遭到破坏,到处散落着尸体,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各处也不断传来女人的惨叫声。

  现在,瓦利的义子们正在享受胜利的报酬。

  「不过,时机到了。」

  他从背上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射向空中。

  弓箭咻地发出尖锐声响,飞了出去。箭头上有几个洞口,风就是穿过那些洞才会发出声响。

  果不其然,义子们纷纷聚集到旭洛古的城门。

  大家都穿着无袖筒状上衣和裤子,背上背着箭筒。虽然人数顶多只有四百名左右,但都是骁勇善战的强者。

  「好,你们都用平常的方式应战!」

  随着瓦利发号施令,义子们同时骑上马。

  大家的动作都轻盈而灵巧。

  看到如此熟练的动作,瓦利满意地点点头。

  「嘿,相比之下,城市的家伙还是一样蠢。」

  瓦利回头看向迫近的《狼》军,冷笑了一声。对方确实数量庞大,但在他眼中,那些人的脚步实在太过迟缓了。

  瓦利率领骑兵团悠悠哉哉地开始撤退。

  没错,真的很悠闲。

  他们故意配合敌人的行军速度,维持在对方追得上的程度,然而……

  「喂喂喂,为什么不追来啊?真冷淡耶。」

  《狼》军似乎将夺回城市摆在优先顺位,完全没有打算追上来的意思。白白让他空欢喜了一场。

  「那么,我就和你们稍微玩玩吧。」

  瓦利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命令部队掉头。

  既然对方不追,那就只能诱使他们追过来了。

  对方大概认定他们逃掉了吧,正好趁机攻其不备。凭着这股斗志,瓦利再次望向《狼》军,就在这时候……

  咻咻咻咻!

  敌军朝他们发射了箭。

  「喂喂!?」

  就算瓦利立刻拔出腰上的剑挥掉射来的箭,脸色却僵住了。

  对米德加尔特的游牧民族来说,狩猎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也就是说,《豹》族男子全都是从小培养起来的高超射手。

  然而,要他们在这么远的距离下射中敌人,实在是难以办到的招数。

  「我从老爹那边听过,是弩吗?」

  虽然详细原理他已经忘了,但那是射程比他们使用的弓箭还要远的武器。

  但是,连射性能远不如弓箭。

  既然如此,只要在下一波射击前逼近对方就行了。他们更熟悉骑马技术,如此一来,对方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了。凭《豹》军的脚程,的确能够做到这一点。

  「哈,果然有够蠢的!」

  结果在第二支弓箭射来之前,瓦利已经将弩部队纳入射程范围里了。他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所谓的提不起劲就是指这样的情形吧。敌方射出一发,他可以射出十发。

  而且,弩部队好像还和后面的人起了纠纷。这里是战场,敌人就在眼前了,他们却这么漫不经心。

  「我就为你们这些杂碎做个示范吧!这可是要收参观费的!」

  瓦利一边策马奔驰,一边将箭矢搭在弓上,再度拉紧弓弦。

  然后发射、发射、不断发射。

  完全没有瞄准目标,乍看之下会觉得他乱射一通。但是,瓦利的箭矢一支都没射歪,全都射穿了《狼》军的眉心。

  瓦利是《※霜之马(赫利姆法克西)》英灵战士,据说遇到他的敌人在见识到那罕见本领之后,就如同符文的意思一样,内心会冻结起来,是《豹》族最强的弓箭手。(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夜神诺特的马赫利姆法克西,名字的意思为「霜之马」。)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面对这般攻势,似乎也燃起了敌军的斗志。

  呐喊声轰然而响,在部署于左右两侧的弩兵队之间,这次是举着大型长枪的步兵聚集一起往前突进。

  他们卷起阵阵沙尘,这股魄力实在惊人。

  「哦?是密集队吗?确实,要是从正面进攻的话,我们也会陷入危险。」

  《豹》族骑兵也拥有超群的突击力,在面对《蹄》族军队的时候,就是以此将敌军打得落花流水。

  尽管如此,要是遭到那种长枪之壁突击的话,受到损伤的应该会是他们。

  「不过,这种阵形我在慕克威治早就领教过了!真是有够蠢的!」

  既然没办法从正面取胜,那不要打就好了。

  他举高左手,阻止骑马并行,而且同样一齐发射弓箭的义子们。

  然后,他拉起缰绳,迅速掉转马头。

  义子们也跟着他掉转马头。动作整齐划一,光看到如此机灵的动作,就能明白他们有多熟练。

  「再会啦!」

  他策马而行。

  但是,并没有全力奔驰。

  终究没有拉开和敌军之间的距离,这种绝妙的速度会让敌军误认为似乎追得上。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如同瓦利所料,敌军猛然往前冲了。

  在战场上,本来就是比起被追的,追击者才具有压倒性的优势。这一点就算是基层士兵也了解。

  平常士兵都是被半强制地征召过来的,但另一方面,对他们来说这也是赚钱的好机会。只要打倒敌军的话,就能得到许多奖赏。

  意即,对士兵而言,打得赢的战争是既安全又划算的绝佳赚钱场所。所以,他们当然会奋起直追。

  「如果遇到的对手不是我们,这个办法大概行得通。」

  瓦利等《豹》军部队同时转身举起弓箭。

  明明放开了双手,奔驰速度也很快,但大家的姿势却一模一样。就算有马镫,这种平衡感还是好得太惊人了。

  「发射!」

  随着裂帛般咆哮声,瓦利和义子们射出了弓箭。

  虽然盾牌和铠甲会弹开弓箭,但并没有办法完全抵挡住数以百计的箭雨攻势。

  好几名士兵接连倒下;但是,《狼》军还是踏过尸体追了过来。

  这是因为他们止不住冲势。由于队伍相当密集,就算想后退或停下脚步,后面的人还是会推挤过来。

  要是随便逆行而跌倒的话,有可能会被自军践踏压死。

  「退后就是死吗?不过,前进也是相同的结果哦!」

  瓦利的嘴角浮现愉悦的笑容,从箭筒中取出新的箭矢,再次搭在弓弦上,接连射出弓箭。

  每射出一箭,就会有《狼》军倒下。

  看到同伴死亡,密集队似乎更感愤怒,猛然冲了过来。

  「哈,蠢死了!」

  瓦利不禁发出一声冷笑。

  就算再怎么勇猛,人的脚力还是不可能赢得过马。这样下去便会是单方面的杀戮。瓦利一思及此,不禁舔了舔嘴唇。就在这时候……

  「呜啊!」

  「呃啊!」

  从右边的森林中突然飞来箭矢,他的部属们发出临死前的惨叫声,同时滚下了马。瓦利见状停下了动作。

  接着,持枪的士兵们冲了过来,如雪崩般断绝瓦利部队的退路。

  「竟然是伏兵!?难道是看出我们会折回来吗!?」

  在他骂完之后,步兵的大型长枪已将固守于阵形右方的几名义子推下马。

  「呿,你们往北方逃!」

  前后遭到夹击,右边也有森林挡着,但幸好左边是一片平原。

  凭骑兵的优异机动力绝对可以甩开敌人,然后从敌人的射程外用弓箭不断攻击。这就是《豹》族的胜利方程式。

  敌我难分的肉搏战并不是《豹》族的作战方式,却因为遇到奇袭而陷入这种状况。

  这样一来,就没办法发挥出骑兵的机动力了,这是凌驾于其他兵种的最大优势。瓦利瞧不起的步兵也不再受限于笨重的动作了。

  前方依然有敌军本队攻来,不快点逃的话会很危险。

  「看来战术高明的传言并非虚张声势哪。」

  瓦利啧了一声。真是令人畏惧的对手。明明是初次交锋,却如此熟知对抗骑兵的作战方式。

  「休想逃!」

  看似率领伏兵部队的男子和《豹》同样骑着马,朝瓦利冲了过来。

  那是一个眼神锐利的男子。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浑身散发出的气息不祥到了极点。瓦利的背脊流下冷汗。

  「喝!」

  「呜噢!」

  他拔剑挡下朝胸口刺来的长枪。

  这就是发生在攸格多拉西尔,不对,是发生在世界上,第一场骑兵对骑兵的战斗。

  「喝!喝!」

  接着,对方以二连刺攻击过来。瓦利仰身勉强躲过第一击之后,将第二击弹了开来。

  对方的上半身晃动着,他正打算趁机展开反击时,却吓得瞪大眼睛。

  敌人那把长枪明明被弹开了,却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这次改用枪柄底部朝瓦利的侧脑袭来。

  完全被乘虚而入了,他根本来不及防御。

  「怎么回事!?」

  他猛然缩回头,但有几根头发被斩了下来。

  真是千钧一发。掠过耳边的风声,如实地诉说出男人的攻击有多凌厉。

  瓦利知道再打下去不妙,连忙拉住缰绳掉转马头,然后踢了一下马腹。

  这是奔驰的信号。受过良好训练的爱马,即使眼前有敌人还是冲了出去。

  两匹马的头撞在一起,被撞飞的是对方。

  两匹马也立分高下。

  像是在恐惧马力的差距一般,对方的马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却。即使敌人踢马腹驱使它前进,它还是没有往前冲的意思。

  「哈哈!米德加尔特的马和城里的软弱马匹所受的教育可不一样!」

  说着,瓦利再次掉转马头奔驰出去。

  虽然他并不是不会用长枪战斗,但他另有其他拿手武器。

  他也没有兴趣互夺性命。他心目中的战斗,是单方面夺取对手的性命。

  他一边全力策马奔驰,一边转过头,举起他最拿手的武器。

  并不是像平常一样敷衍了事。

  他锁定目标,集中全副心神射出一箭。

  「喝!」

  在极短距离之下所射出的一击,被敌人举枪防守住——

  「什么!?」

  这次换敌人瞪大双眼了。

  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理应落下的箭矢,后方却立刻出现新的箭矢。

  两支弓箭利用时间差射出,第二支箭就会躲在第一支箭后面,而且轨道也稍微偏离了一点。

  在挡下或闪开第一支箭的瞬间,第二支箭就会间不容发地袭击过来。露出破绽的敌人只能毫无抗拒地遭到射穿。

  这是瓦利的必杀技。

  「呿!」

  但是,敌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用惊人的反应速度仰起了头。

  尽管如此,太阳穴附近还是喷出了鲜血,但他并未落马,而是以凌厉的视线瞪着他。

  简直就像是受到死神迷惑一般,瓦利虽然产生这样的错觉,却状似高兴地勾起嘴角。

  「哈哈!没想到第一次见识到这招就能闪过。你的长相我记下了。再会啦,日后见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射出弓箭,不断射出,再射出。

  利用胜过敌人的机动力逃跑,同时朝着追来的敌人放箭。

  不会受到任何损伤,只是单方面地击倒对手。

  没错,这就是《豹》的基本战术。

  在尽情射到没有箭矢后,瓦利等人飒爽地消失在敌人面前。

  勇斗站在旭洛古的城郭一角,脸色严肃地拢起眉。

  有勇斗三倍高的巨大城墙遭到粉碎,呈现出凄惨的状况。

  位于城墙旁边的砖瓦屋似乎也受到波及,只见巨大的岩石压在上面,毁掉一半的屋子。

  城郭外也有无数岩石,城墙显然是用投石机破坏的。

  最重要的是,在距离城郭不远处,有人发现了似乎是《豹》族建造的实体物。

  「您在这里啊?」

  「!」

  背后传来一道声音,菲丽希亚猛然回过头,然后立刻放心地呼出一口气。

  勇斗也慢一拍地转过头,神态轻松地朝熟悉的脸孔举起手。

  「嗨,少主副手,你的伤还好吧?」

  「没有问题。」

  那是斯卡维兹。包扎在额头上的绷带沁出了鲜血,看起来很痛,无形中加深了他本来就很阴沉的氛围。

  尽管如此,他的脚步依然稳健,应该就如他本人说的一样健康吧。不愧是拥有不死之身的前任『最强银狼』。

  「说起来,我正好有件事要问你。实际用过的感觉怎么样?」

  「并没有手感。」

  「应该不是很脆弱吧?」

  「是的……稍微失礼一下。」

  说完,斯卡维兹捡起似乎是城墙残骸的砖块。

  斩!

  武器沐浴在月夜之下,发出闪闪银光。

  「真厉害。」

  勇斗省掉场面话,赞赏地拍拍手。

  砖块被砍成两半,而且断面还很光滑。无论怎么锋利的日本刀,若没有相当的技术,这种招数是使不出来的。

  虽然勇斗略通剑道,但凭他的程度,大概只会将砖块打出去而已。

  「不管是这把日本刀还是密集队,与人交锋就不会输。只要能够与人交锋的话。」

  「……原来如此,就连体会手感都很困难啊。」

  「是的,就算密集队的枪很长,还是不敌弓箭的射程。就算这把刀很锋利,光凭人的脚力是追不上马的。就算展开奇袭攻其不备,还是轻易就让敌人逃走了。」

  「现在不能动用亲卫骑兵团真是令人伤脑筋。我判断失误了吗?」

  《狼》族中,也有吉可露妮所率领的精锐骑兵部队。

  不过,马镫才导入不到两年而已。城里的人之中,能够在这段期间熟练骑马战斗的人才有限。全员不过两百名左右,比兵力稀少的敌军还要少。

  勇斗并不憧憬以寡击众这种事情。以战略、战术调整自军处于优势的状态,该胜则胜才是他的作战方式。因此,他不打算让他们实际参战,而是交付了其他任务。但以假想实验而言,他还是很有兴趣。

  人的脚力追不上马。

  如果同样是骑马,他们应该不会让敌人逃掉,进而收拾掉对方吧。

  然而,斯卡维兹静静地摇了摇头。

  「不,要是追上去,只会反遭杀害而已。」

  「真的假的?」

  听他说得这么肯定,勇斗不禁要无语问苍天了。

  亲卫骑兵团(穆思裴尔)好歹是《狼》族最强的菁英,斯卡维兹却说很容易就会遭到反杀,他在心情上实在难以接受。

  尽管如此,这是实际和敌将交手过的男人所说的话,勇斗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基本的熟练度差太多了。换作是亲卫骑兵团(穆思裴尔)的程度,在刚才的奇袭中早就被我歼灭了。」

  「是啊,我也吓了一跳。还以为行得通呢。」

  那个时间点好到他都不禁想称赞自己了。

  但是,只打倒了不到十人而已。

  就算他们乘虚攻入,敌军却不慌不忙地迎战,确实防御对手的攻击,遵循指挥官的命令整齐划一地撤退。

  老实说,他深受那些精锐吸引,甚至想纳为己用。

  「特别是在马背上维持平衡的方法,一比之下,我们简直蠢得可笑。」

  「这样啊。」

  能保持多好的平衡直接影响到战斗力。

  比方说,其中一方站在干硬的地面上,而另一方站在湿软的泥地上,两者交战之下,不用说一定是前者占有压倒性的优势。

  有了马镫之后,人确实比较容易在马上保持平衡战斗。

  没错,终究只是能勉强一战而已。

  马拥有和骑乘者不同的个别意识,是独立的生命体。想要自由自在地骑在马背上战斗,必须训练很长一段时间。

  弥补这个差距的马镫既然也被对方拿去利用了,那么他们确实敌不过从小就和马亲密地生活在一起的民族。

  「因此才能拥有那种妙技……安息回马箭吗?」

  刚才的打斗之中,《豹》族部队展现出一边撤退一边朝后方齐射的技巧,由于罗马帝国严阵以待的游牧民族势力是安息帝国,所以欧洲人便取了这样的名字。

  从斯基泰人到蒙古帝国,一路连绵不断地传承下来,是让农耕民族苦不堪言的骑马民族基本战术。

  在现代都是用来当作「不认输」或「撂下狠话」这些意思,不过倒不如说,或许就是因为西方人不认输,才会让这个词汇衍生为这个意思。

  要是让步兵追得太深入的话,就算是至今为《狼》族带来许多胜利的无敌密集队,遇到安息回马箭还是无能为力。即使展开奇袭夹击对方,依然会轻易地让对方溜掉。

  这种压倒性的机动力果然是威胁。

  「不过,这些都还在我考量之内。」

  反过来说,只要大军施以压力,敌人也不会全力一战,而是采取这个战术逃跑。

  根据他以前上网搜寻的结果,似乎是由于游牧民族的人口远比农耕民族要少的缘故,所以打不赢的仗就不打,这种思想始终深植在他们的脑海中。

  此外,本来就没有定居习惯的游牧民族,并不会坚守于据点防卫。事实上,《豹》也轻易地抛下好不容易夺来的据点。

  总之,在勇斗的盘算中,照这个步调将敌人赶出《角》的领地,然后在农地外侧建筑类似万里长城的新防壁,再彻底进行防卫战的话,《角》就安全了。

  虽然万里长城这样巨大的建物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建造完成,但从织田信长击破无敌的武田骑兵队的长筱之战中,勇斗得到了防马栅这个灵感。

  说到长筱之战,虽然三段射击很有名,但其实在日本,据说织田信长是第一个想出防马栅这个概念的人。

  只要上网搜寻日本牧场的照片就能明白,能防止马匹脱逃的栅栏其实并没有多高。

  因为马的性格是不会主动跨越障碍物的。

  听说慕克威治拥有丰富的木材资源,因此勇斗认为,这样就可以省钱又迅速地建造出防壁,不过……

  「有远程攻城兵器的话,应该很容易就会遭到破坏。」

  这真是令人头痛的问题。

  如果对方是用攸格多拉西尔的一般攻城兵器——用圆木撞开的话,就可以从防马栅内侧发射箭雨加以阻止,但平衡重锤投石机的射程足足有三百公尺,多出弩一倍以上。

  「也就是说,只能攻打敌人本身了……吗?但是就算认真去追,敌人也会一直跑,这样只会慢慢削弱自军的兵力。终究还是要想办法诱敌才行。」

  确立了中国对抗骑兵战术的名将——赵国的李牧,一开始确实是采取防卫战,但多年之后,他使计诱导匈奴军队,击败了整整十万多名骑兵。尝到如此苦头的匈奴,十余年下来连赵国的边城都不敢接近。

  最后,是让敌人了解了出手只会造成自己莫大的损伤,才让对方打消了侵略的念头。

  「结果还是只能互相残杀啊……」

  要让敌人牢牢记住如此巨大的冲击,也就代表战况相当惨烈。他很有可能杀掉过去照顾自己的大哥。当然,他自己也有可能遭到杀害。

  勇斗不禁意识到内心某部分的自己,是希望不要发展成真正的战争,而是只要透过不太激烈的打斗,就将敌人驱逐出境。

  虽然这种想法很天真,但粉碎这个原本有可能实现的愿望的,就是勇斗本人制作出来的东西。

  「自作自受啊。真是的,一旦落入敌人手上,就深深感到作弊得来的技术有多荒唐。」

  凭攸格多拉西尔的技术水准,只能无可奈何地遭受蹂躏。他明明祭出最完善的方法了,却轻易地遭到颠覆。

  拿将棋来举例的话,就是对手的驹全都升变了。

  「但我们也不能老是处于挨打的状态,差不多该让我反击回去了吧,大哥?」

  驹全都升变的,并不是只有对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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