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热死了。
都已经八月底了,天气就算再凉一些也无所谓吧。我明明已经穿着白色系的坦克背心加热裤这种极度暴露的服装,还是觉得很热。日光变得越来越强烈,就像是才正准备要使出全力一样。每当遇到这种天气就会觉得长发令人烦闷。虽然我已经把头发随便绑了起来,还是很想顺着冲动把它剪掉。
果然不能轻忽所谓的热岛效应。
话虽如此,我也算是个社会人士,没办法随便跑去北海道一带游玩。至于是什么样的「社会」人士,就随便各位想像吧。
在被柏油和水泥包围的大都市中,就算因为连日高温而出现海市蜃楼,也已经没有人会被吓到了。我用右手掌轻拍停在这个一片灰色的城镇的高架桥底下的大车。
问题来了。
说到露营车,我们通常会想到多大的车子呢?
我觉得会回答和大型观光巴士差不多大的人很少,但在我眼前的露营车就真的有这么巨大。……应该说,这是一辆把观光巴士的内装全部拆掉,再把生活所需要的设备全部塞进去的露营车才对。
「午安啊,舞小姐。好久不见,进来吧。」
以气压驱动的车身前方自动门打开后,坐在驾驶座的矮小男子就探头叫我进去。他竟然穿着短袖T恤加五分裤这样的家居服!不过我觉得在因为太阳能板与巨大电池带来的恩惠而二十四小时开着冷气的车内,只穿着这身衣服应该会觉得很冷。
我踩过三四阶左右的阶梯踏进车内,然后环视周围。
床铺、桌子、沙发、冰箱、微波炉、电视……啊啊,就连瓦斯炉、烤箱和便携式浴室都有。一段时间不见,这里的家具又增加了。为什么露营车里还要有洗衣机和烘干机啊?
「竟然为了这辆车子花掉三千万,你这个人实在是疯了。」
「舞小姐,你还不知道吗?小行星要来啦,听说它很快就要抵达最接近地球的位置了。如果把你当成是地球,那这颗小行星就会从你的鼻尖飞过啊。如果真的想要从这场浩劫中残存下来,光是准备存粮和手电筒绝对不够。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当然得花上这些钱啊。」
……虽然他说得没错,但如果以地球和小行星的规模来看,就算双方的距离近到像是掠过鼻尖,那距离也比从日本到巴西还要远不是吗?
矮小男子张大鼻孔说:
「最重要的果然还是食物。我在下面的货物区里加装紫外线灯光和水循环装置,建造了一个嫩叶工厂,那真是太棒了!只要一个星期就能采到足足一整个汽油桶的嫩叶。这样一来就绝对不怕饿死了。这是一百年都不愁没饭吃的系统啊。」
「只有兔子才能靠着吃嫩叶存活吧?」
「你也这么想是吗?可是你错了。因为我还有养鸡,它们每天都会生蛋,所以不会缺乏动物性蛋白质,而且连肉都吃得到。只要不毫无节制地狂吃鸡肉,就算只把一成鸡蛋拿去孵成小鸡也完全没问题!厉害吧?喂,这个系统是不是很厉害啊?」
这家伙真烦。
不过,虽然这家伙缺乏社交能力到这种地步,却也和我一样不依靠组织的力量独自活到现在,而这也是他「工作」的本领相当可靠的证明。
我为了转换话题而开口:
「喂,筹备专家。」
「舞小姐,有事吗?」
「我想要钱。把你身上所有的钱都给我,不然就帮我介绍工作。」
不熟知内情的人都称呼我为「百鬼夜行里的送葬的龙姬」,不过就如我刚才说的,是个无所属的特务。虽然百鬼夜行是夸称日本在这块领域中规模最大的了不起组织,也是我的忠实客户,但我并非只接受他们的委托。
……我是不讨厌在那组织担任领袖的大小姐,可是若没有偶尔接受其他组织的委托保持平衡,就有可能被卷入组织之间的纠纷。
宣告自己的中立身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筹备专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面不改色地如此回答:
「这样啊,那我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你觉得现在去京都观光如何呢?」
「京都?」
「没错没错。就是明明是个人口超过百万的大都市,却彻底进行环境整顿,让人类与妖怪共存的少数大都市圈——京都。我有一份委托,是要请人去修理在那里暗中活跃的蠢蛋们。」
嗯……
就像筹备专家说的那样,京都这个城市在日本——甚至是全世界中都算是个特殊的地方。可是……因为那里太过重视传统,所以也有着无法完全应付新型事件和社会问题的缺点。
妖怪和人类的数量都很多的地方。
也就是说,与妖怪有关的「灵封」的受害者也很多。
「算了,这不重要。那蠢蛋叫什么名字?」
「恶鬼罗刹。」
「……四位数等级的组织吗?如果要我一个人杀光他们,这人数是不是太多了点?」
「利用从内部挑起自相残杀的方式,消灭掉人数多达三倍的因果报应的龙姬大人,竟然会说这种话?」
筹备专家一脸奸笑地说:
「而且就算没有歼灭对方也行。拜恶鬼罗刹不断拓展业务范围所赐,他们招来了许多人的怨恨。你只需要随手摧毁作为他们收入来源的团队,之后自然会有其他组织将其铲平。」
「那个团队就在京都吗?」
「他们似乎正着手进行某个庞大的计划。在人口超过百万的都市之中做那种事,就表示他们根本不管人命和道德的问题了。恶鬼罗刹的首脑团队很快就会为了视察而聚集在那里,如果想消灭他们,就要趁这个机会。」
「他们也赌上整个组织的未来了吗?」
「差不多就是这样。只要摧毁首脑团队或计划的其中一方就算是完成委托。当然,双方都摧毁就能得到特别奖金。这样你觉得如何?」
「听起来很不错啊。你应该已经确认过委托人的付款能力了吧?」
「当然。因为如果我没有确认,你们就会擅自查出委托人的身分啊。」
「那就这样吧。」
「不过……」
筹备专家稍微停顿后才说:
「我还是要先告诉你,这件委托似乎是一场先抢先赢的争夺战。我是在调查委托人的付款能力时发现这件事。他们似乎还把同样的委托分派给除了我之外的许多仲介。如果没有第一个完成委托,他们说不定就不会支付报酬了。」
「那样说不过去吧。」
「所以啦,既然这样,你就放手去做吧。就算你发飙后夜袭委托人的豪宅,还是打破金库大门都与我无关。」
「原来如此……」
我稍微想了一下后才说:
「那只要我在京都遇见同行,就把他们一个个杀掉吧。既然在战场上相遇,那我也没有理由放对方一条生路。」
「……哎呀,这种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是你的同伴真是太好了。」
哦?
我什么时候说过是你的同伴了?
「那么我先走了,别期待我会带伴手礼回来。」
我轻轻挥手,然后走向彻底改装成世纪末露营车的观光巴士的出口。
就在这时,筹备专家再次向我问道:
「你想要的东西就只有委托吗?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还能帮你准备佛具和法器喔。」
「我不喜欢那种东西,但这或许是因为我在『皮肤上花了比这辆巴士还要多的钱』吧。」
「这样啊,真可惜。我这里有现货可以买呢,像是阵内酒厂的神酒之类的。这原本是预定要供奉在伊势神宫的东西喔。因为还没被神明碰过,所以有很多种用途。」
「那不是应该拿来当作武器,而是应该用来品尝的东西才对。」
2
因为这样,我搭乘新干线前往京都。虽然磁浮列车就行驶在新干线的旁边,但我可不想被卷入开通人潮之中。从事地下工作的人,还是比较适合利用方便且人少的交通机关。投宿地点是位于祇园的中型旅馆。
……但是在从ZR京都车站转搭地下铁之前,我还必须先做一件事。
「亲爱的小胫擦☆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咿咿——!跟……跟踪已经被发现了吗?啊,不对……那个!」
这个全身抖个不停,状似小型犬的妖怪就是胫擦。
虽然他是一种顶多只能在别人脚边磨蹭的可爱妖怪,也算是百鬼夜行这个组织的正规成员。……事情就是这样。
「跟我过来吧,接着还要换车呢。等到了地下铁,我们再继续说。」
「那……那个……你不生气吗?」
「你今晚准备受死吧,我要和你大洗鸳鸯浴。」
我们搭乘地下铁列车前往祇园。
我在车内向胫擦确认现况。
「我可以把百鬼夜行的成员跟踪我这件事,解读成这个委托和你们有关吗?」
「呜……」
「虽然恶鬼罗刹很碍眼,却没有消灭他们的大义名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采取强硬的手段,也只会被对方先制攻击或纠弹,让百鬼夜行陷入麻烦。所以你们才会向无所属的仲介发出委托,以百鬼夜行不直接动手的形式打击恶鬼罗刹。」
可是啊……
我背靠着车厢的门说:
「……我记得百鬼夜行的大小姐首领,不是很讨厌这种做法吗?无疑无罚,如果没有可以制裁恶人的证据就想办法找出来。尽管如此,如果有不得不打倒的邪恶,就算自己会陷入不利的局面也要负起责任,光明正大地与恶人一战。她应该喜欢这种不成熟小鬼最爱的干净手段才对。这么说来,到底是哪个笨蛋自称是百鬼夜行的代表人呢?我想大概是自以为是摄政官或辅导人的某位亲信吧。」
「啊哇哇哇哇哇。」胫擦惊慌得手足无措。
算了,就算责问身为组织一员的白领犬型妖怪也无济于事。
……看来之后还必须另外对那个只愿意给第一个完成委托的人报酬,刻意让自由业者们彼此竞争并互相残杀的笨蛋加以「制裁」才行。
列车在我们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抵达祇园的地下铁车站。
我和胫擦两人(?)一起下车来到地下铁的月台,通过自动剪票机,爬上楼梯走到街上。
「哇,这里还真是充满京都的风情呢。」
虽然ZR京都车站所在的行政区到处都是现代大楼,但距离那里稍远的圆环状市区却完全被隔离在时代的潮流之外。建筑物的高度和颜色都有限制,街道上只有旧式的木造建筑物。道路也没有经过铺装,除了主要干线之外的道路都禁止汽机车通行。骑着马的警察和载着观光客的人力车也不少见。
「真不愧是时代剧的三大外景地之一,而且和服出租店的生意似乎也相当兴隆。」
「森林也很多呢,到处都听得见树叶摩擦的声音。」
这里明明就是百万人口级的大都市,但只要稍微离开道路就能走进满是竹子和枫树的森林,这就是京都。这个彻底整顿过的环境中,甚至还有妖怪在徘徊。由此可以看出观光收入在整体收入中占了多大的份量。
「可是,为什么枫树和银杏的叶子已经变色了?现在明明就是八月底的大热天啊。」
「染满红黄绿三色的街道。观光手册上的京都不就是这样吗?所以才要对环境动各种手脚啊。例如使用让树木搞错叶子变色的季节的技术。」
我们走进用伪名事先预约的旅馆,被服务人员带到房间。检查过有没有针孔摄影机和窃听器后,我便动手准备一些工作工具。
「差不多该去修理恶鬼罗刹了。」
「我记得委托内容是阻止恶鬼罗刹的重要计划或暗杀前来视察的首脑团队,你要选择哪一边呢?」
「只能先观察情况再决定了。当然是轻松的那一边比较好。」
我一边轻抚端坐在座垫上的胫擦背部一边说:
「呐,胫擦,你认为恶鬼罗刹打算在京都做什么?」
「咦?既然专程来到京都,那当然是做只能在京都做的事吧?京都可说是与妖怪有关的事件的『发源地』。这里甚至与百鬼夜行的成立有关。观光手册上也说这个城镇是依照风水设计。也就是说,如果不依照风水整顿环境,就会『跑出』多到让人头痛的妖怪不是吗?既然这样……」
「啊哈哈哈。」
我做作地笑了几声后说:
「答错了。」
「咦?可是……」
「我说啊,胫擦……跑来京都做只能在京都做的事?如果是那种计划,不是马上就会被人发现是阴谋了吗?那就和在国会议事堂前面裸奔一样是自找死路。虽然我不晓得恶鬼罗刹有什么企图,但他们肯定是在进行足以被百鬼夜行盯上的庞大计划。他们为此赌上整个组织的未来,连首脑团队都前来视察了。也就是说,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想让计划失败。你觉得这个计划会让人轻易看穿吗?」
「那……那恶鬼罗刹为什么会特地跑来京都?」
「反过来想吧。京都是有着超过百万的人口,同时又聚集了无数妖怪的罕见城市。就算是发生在其他地方会引人瞩目的奇怪现象,在这里出现却不会显得奇怪。这好像叫作藏木于林是吧?我想恶鬼罗刹推动的计划,应该和京都这块土地没有太大关系。」
所以如果期待接下来会有逐一游览京都观光胜地,大口品尝美味乡土料理,一边提供泡温泉这种服务性质的入浴场景,一边抱着观光的心情解开事件谜题这样的愉快发展,那最好还是趁早打消吧。
哎呀。
如果我这个人能公私不分到这种地步,那倒是很不错呢。
「呜……那你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吗?」
「谁知道。因为这计划复杂到让人无法一眼看出全貌,所以没有实际潜入调查就什么都不知道。」
我用随便的语气表示否定。
「因为这样,不管是到处乱晃还是做什么都好,必须想个办法抓住恶鬼罗刹成员的马脚。对了,你对这个计划了解到什么地步?」
「其……其实我并不是负责调查的人。我的任务是监视各个无所属的特务,看看他们有没有做出超过百鬼夜行预期的行为,如果有必要就联络战斗人员。」
我想也是。
……不过,现在的京都聚集了许多以恶鬼罗刹为主的危险分子。情况已经变得连妖怪没办法用一般方法杀死这样的常识,在这里都不管用了。但胫擦知道这样的风险吗?
老实说,如果我没有先叫住他,这家伙平安回到百鬼夜行的机率应该会减低很多吧。
「那……那你要先从追查在京都的恶鬼罗刹底层人员开始下手吗?具体来说,你要采取什么样的第一步呢?」
「我想想……」
我转动脖子,让骨头喀叽作响后说:
「那就先从杀光和我抢夺委托的同行开始吧。」
3
胫擦浑身发抖。
我毫不在意地将婴儿般大的石块,朝向脖子挂着相机的男子头部挥下。话说回来……没想到我光是装出「只有专家知道的可疑举动」就引来这么多人。
「好,这样就解决七个了。假装是大石头从石墙上掉下来的伪装工作也还算可以。哎呀,我干得真漂亮。果然还是只有挥汗工作,才能让人散发光芒呢。」
完成所有伪装工作后,我拿出可怜的受害者的手机,将里面的个人资料传送出来。不过,如果他身处的状况和我一样,那应该也还没取得重要情报。而且稍微谨慎一些的家伙,根本不会把私人情报带进工作场所。
把已经没用的手机塞回尸体口袋后,还在发抖的胫擦小声开口问:
「为……为什么你不邀请这些人,一起合力打倒邪恶的黑幕呢……?」
「那是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是彼此的敌人啊。」
再说,我从未见过无庸置疑的纯粹邪恶的坏人。
尽管如此,我们这种人还是会选择痛下杀手。
「现在的情况是,我都已经摸不清恶鬼罗刹的底细,还要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同行从背后捅一刀。在开始工作之前,果然还是必须先做好准备。」
虽然可以的话,我想将他们杀个精光,但我也不晓得敌人的确切人数。既然已经稍微减少敌人的数量,那也差不多该去找恶鬼罗刹这个主要目标了。
「那……那个……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胫擦抬头仰望我的脸说:
「京都和其他智慧村不同,规模压倒性地大多了。比起找出潜伏于小村子的组织,想要找出恶鬼罗刹留下的蛛丝马迹肯定更难……」
「简单啦。总之先想办法弄到寻找恶鬼罗刹的线索吧。」
「……?」
我为了说悄悄话而蹲下来单手抱起胫擦。
然后在他耳边说:
「……不管地方的规模大小,第一步都是先收集这一带的手机通话内容和邮件。毕竟通讯技术本身并没有那么复杂。」
「是……是这样啊……可是,那些人不是都会把自己的通讯加密吗?」
「是啊。可是,你觉得一般打电话和传邮件的那些人会使用高难度的密码吗?反过来想,用加密方式通讯的家伙肯定有问题。只要从这一点下去追查,想找到恶鬼罗刹并不困难。」
话虽如此。我稍微停顿后说:
「但使用加密软体的恶鬼罗刹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这一带应该会有很多加密过的假资料。就是像一般诈骗和垃圾邮件那样,用程式大量发送必须花上好几个钟头解密却没有内容的资料,并透过位于市内的几个伺服器不断传来传去。」
「那该如何区别假资料和真正的资料呢?」
「用双腿去找啊。」
我把手伸进肩上背着的粉红色手提包,而不是旅行包。
胫擦可能以为我会拿出手枪,全身猛然抖动了一下,但是——
「咦?摄影机?」
「不是只凭这个就能找出混进人群里的恶鬼罗刹喔。」
我按下摄影机的按钮,切换到录影模式并说:
「不过,准备了伪名和假身分的人也会准备新的驾照,而驾照上都有IC晶片。就是像电车的自动剪票机那样,只要摆在机械上,就会释出情报的那种IC晶片。」
耐着性子对还不太了解其中原理的胫擦说明的我,实在是太可爱了。
「如果稍为加强便利商店收银台旁边的读卡机的读取能力,就能够彻底调查这一带的卡片里的资料了。我的手提包里就放着强化读卡机。」
「嗯,嗯……」
「倘若我接近目标,就会读取到他驾照里的IC晶片资料对吧?用违法手段改写资料的IC晶片会在程式码中留下不少痕迹。如果有人待在有传递加密资料的地方,而且还带着可疑的驾照,就表示那家伙相当可疑……不过,恶鬼罗刹以外的组织成员也可能潜伏在这一带,如果发现目标,也还得进行跟踪调查才行。」
「能……能够这么精准地找出目标吗?」
「强化读卡机的IC晶片读取范围是一公尺以内。如果再依照读取到资料的时间调查摄影机拍到的影片,找出目标在影片中出现的位置,就算影片里都是人,也应该可以把目标缩减到十个人左右。再来只要调查这些人就行了。看看谁是变装过的人。」
简单来说,就是同时利用摄影机和强化读卡机,找出从事地下工作的人的意思。
因为这样,我们在京都的街道上闲晃。
我们花了超过三个小时的时间,从祇园走过河原町和四条大道,最后来到桂离宫附近。
……哈哈,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观光客呢。
话说回来,为什么外国人会这么喜欢武士的装扮呢?如果日本人到欧洲被当地人要求扮成王子,应该都会拒绝才对吧。
收集资料到某种程度后,我便赶紧搭乘地下铁回到旅馆。
为了保险起见,我每次回来时都会检查房里有没有窃听器,然后才开始仔细比对摄影机拍下的影片,和从擦身而过的人身上读取到的晶片卡资料。
「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可疑人物还真是不少。」
「这……这些人全都是恶鬼罗刹吗?」
「他们驾照的IC晶片资料上都留有特殊的痕迹。具有这种共通模式的家伙大概都属于同一个组织。这种,这种,这种,大致上有这四种模式吧。」
「……京都果然是个妖怪城呢。」
「是呀,而且聚集在此的地下组织也超级多。」
「要怎么从这些人里面找出恶鬼罗刹呢?」
「只好把这四种模式的组织全都调查一遍了。好了,这是从那些地下工作者身边经过的加密通讯资料,只要解析这些资料……看!解开了!」
「为……为什么会这么简单啊?」
「如果每通电话和每封邮件都要花上好几个小时破解,那工作不就不用做了吗?就算刚开始时使用的防护很坚固,但现场的工作人员也会为了更方便解读资料而不断进行改良,让防护变得越来越简略。」
一般来说,这种简略化的加密资料都会藉由加入圆周率这种永远解不开的数学公式陷阱来提高防御力……虽然我不晓得那些家伙的实力如何,但盘踞在京都的每个组织在资讯这方面似乎都不够高竿呢。
我继续筛选破解后的资料。
「第一种模式是恶劣的暗杀集团,第二种模式是买卖武器的『大型犯罪组织』,第三种模式是想被带往桃源乡的浦岛集团。这些家伙都不是恶鬼罗刹。」
「这么说来,是第四种模式吗?」
「没错,那就是恶鬼罗刹。」
我重新检查被摄影机拍到的人的脸,然后和从驾照上读取到的伪名和大头照进行比对。再来是确认旅馆的住宿资料,找出使用那个伪名登记的房间。
然后只要在旅馆的固定线路和附近的Wi-Fi路由器布网,自然就能不断收集到恶鬼罗刹的加密通讯资料了。
因为这样,所以我到外面跑了一趟。当我完成工作,回到自己房间后就立刻看到成果了。
「哈哈,总算到手了。」
「已经找到恶鬼罗刹的根据地和计划细节的相关资料了吗?」
「还没拿到那么深入的资料。因为这些家伙只是承包业者,说不定恶鬼罗刹根本没告诉他们计划的核心部分。」
我随口回答,然后统整从多笔通话和邮件中取得的片段情报。
「他们似乎在暗中监视一位名叫饴村流的女孩。这家伙肯定和恶鬼罗刹的计划有关。」
「知道饴村流这位女孩的详细情报吗?」
「我正在找。」
因为太过简单,所以我差点忍不住哼起歌来。
「住在京都,十一岁,性别是女性。就读于当地的小学,成绩中上。每周三都要去学小提琴,周一和周五则是舞蹈。没有重大疾病病史。有轻微的皮肤过敏症状,害怕尘螨。已接种本年度的流感疫苗。右边的臼齿有用来治疗蛀牙的填充物。父亲是家庭主夫,母亲是中小企业集合体的会长秘书。个性内向怕生但好奇心旺盛,交朋友之前,要先想清楚能否和对方好好相处喔。」
「是……是要怎样才能调查到这种地步啊?」
「住民票、电子病历和成绩表都已经云端化了。只要有点技术,就能像半夜上网一样轻松收集到这些资料。」
反过来说,像零用钱的金额这种与网路无关的资料就无从调查了。
「然后她的父母还送给爱女一只附有蜂鸣器功能的儿童手机……GPS这东西实在是好坏参半呢。如果手机的识别讯号被窃取,就连像我这样的地下工作者也能掌握到位置资料喔。」
「……天啊……」
「那我们就先去和可能与计划核心有关的饴村流小妹妹交朋友吧。」
我们离开旅馆,前往有如名为日本的主题乐园般的街道。
我们走在满是穿着和服和忍者装束的显眼外国人的未铺装时代剧大道上,然后遵从可以在拍片时拔掉的交通号志灯的指示,自然地漫步着。
「可是,饴村流这孩子为什么会被地下工作者盯上呢?」
「我们就是要去调查这件事吧。不过,符合『只有小孩子能看见的妖怪』这个条件的对象倒是有不少。这次或许是和这方面有关的事件呢。」
……虽然以计划的核心来说,恶鬼罗刹没有绑走饴村流这一点有些不太自然……
「那个……我们该如何接近她呢?对方是小孩子吧?我觉得像我们这样的大人,只会让她提高戒心……」
「关于这点我已经有对策了……不过,以胫擦你这种外表,应该光是在那附近随便跑一圈,就能引来一堆小朋友吧?」
「请不要开我玩笑!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个绅士说这种话!」
在我们说着这些话时,就来到了距离目标饴村流只有五十公尺的地方。地点就在与时代剧大道格格不入的儿童公圜中……刚才的交通号志灯也是,虽然京都这地方很重视景观,却似乎没办法连这些东西都舍弃呢。
就在我踏进那公圔一步时——
一阵冷颤……
背脊突然窜上某种讨厌的感觉。这感觉好像有些不妙……这是任何人都会有的不好的预感,但感觉到不好的预感时,通常就已经来不及避开危险了。
「咦?怎么了吗?」
「……原来如此。」
不知道重要情报的胫擦,应该搞不清楚状况吧。
公圜里有三四个孩子聚集在附有屋顶的长椅附近。他们不是在玩游乐器材,而是玩携带型游戏机。我不认为现在的小鬼会喜欢在没有冷气的大热天底下玩耍,这些孩子八成是为了躲避叫他们不要一直打电动的父母亲,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聚集在这里吧。
而其中……
并没有我要找的饴村流这位女孩。
可是儿童手机的GPS讯号确实显示她在这个公圜里。
也就是说——
「糟糕……!难道有人对讯号的识别编号动了手脚……!」
我连环视周围的时间都没有。
咯咚!
凌厉的踢腿突然击中我的侧腹。
呃……啊!
比起造成伤害,这一击的目的更像是要对横膈膜造成负担以阻止对手叫出声音,顺便把人踢进附近的草丛中。某人迅速扑到滚倒在暗处中的我身上。
我想也不想就将手伸向长靴。
拔出附有灭音器的小型手枪。
可恶,当我握住这把手枪时,就已经输了八成啊!
如我所料,在手枪瞄准对方之前,袭击者的手就往上一挥。他手上拿着某种细长的东西。如果那只是小刀之类的东西,我应该会忍不住笑出来,但看来并不是。被食指和中指夹住的那东西是……符咒吗!
「……唔!」
我还来不及瞄准就扣下扳机。我暗自希望能击中对方身体的某处,但连开三枪却一枪都没中。在被对方压倒在地的这种近距离下,我的手却因为颤抖而无法瞄准目标。
我感到体内被某种东西不断侵蚀。
这是……病魔吗?
竟然是「病魔」!
「我还在想,你这家伙在百鬼夜行的政变事件后躲去哪里,没想到竟然在这种呜呃……!」
我还来不及抱怨,嘴里就涌出了红黑色的鲜血。
糟糕。死病开始蔓延到全身了!
说起来,这家伙原本就是我的天敌,正面对决我绝对赢不了。因为在建构法术的过程中,最麻烦的一点就是「不能让身上的伤害过于扩大」……而他就是专门以此方式对付别人的战斗狂。可是另一方面,这家伙是在把我踢倒到草丛里后才发动攻击。也就是说,他应该不喜欢太过显眼的行动才对。
既然如此——
我使劲握住附有灭音器的小型手枪,只是就算把手枪对准袭击者也没用。于是我保持仰躺的姿势将手伸向侧面,把手摆在地面上避免抖动,用这种姿势看向准心并勉强锁定目标。
我朝向不知所措地看着我的胫擦的额头——
扣下了扳机。
「呀啊!咿……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脸部挨了一枪的胫擦倒在地上打滚。
虽然发出比警车警笛还要响亮的惨叫声,但他真不愧是妖怪,看上去连一滴血都没流。
「……啧。」
袭击者第一次发出声音。
病魔开始从我体内撤退。像是被榨取出来般的吐血也停止了。
我用软弱无力的手抓住迅速离开,并准备逃跑的袭击者的手。
虽然正面对决也打不赢,但如果在这里让他逃掉,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来袭击。
既然如此,就应该在这里解决他……用「互殴之外」的方式。
刚才在玩游戏机的孩子们现在正全都靠向胫擦。
「怎么了?怎么了?」
「它没事吧?被画上眉毛了吗?」
「这家伙好像不是狗,是妖怪耶。」
被人看见工作过程,就必须杀掉对方。
胫擦似乎明白地下工作的这条规矩,于是眼里含着泪水,朝着与我们相反的方向跑走,为我们引开孩子们的注意。
我趁这时向袭击者攀谈。
他就是在前百鬼夜行正规成员中,拥有格外强大实力的「五手指」的其中一人——
被称为病魔使役者的男人。
「……呜……咳呵……是你对GPS识别讯号动手脚的吗?」
「问了又如何?」
太好了。
如果他二话不说就下杀手,那么一切就到此为止。真是太好了。
对方应该也在猜测我有什么盘算吧。
该怎么说呢……没被黑色「病魔」包围的这家伙,穿着有如SWAT般的黑色系战斗服,而取代无数弹匣塞在战斗服上的是整叠的符咒……就算他穿成这样走在满是相机的京都大街上,却不会有人觉得奇怪。难道因为这里是观光地,所以别人都以为这是角色扮演的服装了吗?
他身上满是肌肉,还有一头感觉起来是因为好洗才留的短发。与体格和发型给人的印象相反,脸孔相当阴沉。那长相感觉起来,就像是他自己也受到病魔的袭击一样。
「你就是用这种方法设下陷阱,狩猎想要找上饴村流的人。你现在隶属于哪个组织?百鬼夜行?还是恶鬼罗刹?」
「无所属。」
「也就是说,你是明知这是百鬼夜行的委托,还参加这场闹剧的同行吗?」
说起来,这家伙之所以协助引发政变的反叛分子,也是为了百鬼夜行这个组织着想。虽然政变失败,但他之后应该也是为了组织在行动吧。
真是的。
亏他还说过「我是合理主义者,不为感情所动」这种话。
话虽如此,我不认为做了那些事的病魔使役者能轻易回到组织里。
所以他才会以无所属的身分接受委托,间接听从百鬼夜行的命令吗?
……这家伙不但擅长以正面突破的方式造成大规模破坏,还对组织展现出彻底的忠义心,是把自己当成武士了吗?看来贯彻落魄武士之道的这家伙,果然还是和性质近似忍者的我合不来。
「那你的敌人就是恶鬼罗刹对吧?既然如此,不就没有和我互相残杀的理由了吗?」
「我也没有理由放过你。」
「算了吧。处理尸体还挺麻烦的喔。虽然你之前可能都能轻易搞定,但那是因为那些孩子们都专注于自己的兴趣与玩乐,而没有注意到周遭的状况对吧?拜胫擦所赐,那些孩子们已经全部闹成一团,你真的有办法在不被他们发现的情况下搬走尸体吗?不被那些被你卷入这种危险事件的无辜孩子们发现……」
我听到他咂舌了一声。
……这家伙果然是在正道上笔直前进的武士型人物。
如果是我,就会不顾后果杀掉敌人。
「既然你像这样布网狩猎,就表示你不是想透过饴村流,而是试着透过在她身旁鬼鬼祟祟的恶鬼罗刹特务来追查他们的根据地吗?」
「……我这副模样接近小孩子,只会演变成刑事案件。」
原来如此。
他也知道自己那张脸很可怕啊。
毕竟他是个只要是为了任务,不管是千人还是万人都照杀不误的纯粹战斗狂嘛。他为此彻底舍弃了无谓的情感和温和的心。不要说是小孩子,就连「大型犯罪组织」的士兵应该也无法直视他的眼睛吧。
「但你却没能得到有用的情报,所以只好继续布网狩猎。看来如果要接近恶鬼罗刹的计划真相,果然还是只能与位于计划核心的饴村流接触。」
「意思是,你有办法搞定这个问题?」
「我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喔。等着瞧吧,而且我也不想欠你人情。我会和你分享一次情报,作为你这次放我一马的回礼。」
我用手机机身反射阳光打暗号给胫擦,然后便离开儿童公园。
虽然和病魔使役者走在一起实在很引人瞩目,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在路边的名产店买了一顶牛仔帽,然后把它戴在头上。
「……你在做什么?」
「笨蛋,这就是所谓的『戴帽人』啊。监视摄影机大多是从上往下拍,只要像这样戴着帽缘宽广的帽子,至少可以避免脸被摄影机拍到。」
对于病魔使役者来说,只不过是张纸的符咒不会违反枪炮刀械管制法,所以也不用害怕制服警察的盘检,而且总是直接杀进对方老巢的武士先生也没有「躲藏」这样的概念!可是这个状况,对于我这种侦查和破坏工作的专家来说可是很要命的啊!
就在这时,在人潮脚底下钻来钻去的胫擦过来与我们会合了。
……啊,从他能笔直朝这里前进这点看来,我们果然很显眼啊(泣)。
「太……太过分了!突然就用实弹射别人的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汪汪!」
「别人的头……你不是狗吗?应该说,你不是犬型妖怪吗?」
「这是你应该先说的话吗!」
「对不起啦。我会在混浴的时候听你慢慢抱怨的。」
「千万不要啊!等等,你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对吧?对了,你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菱神舞升级了!病魔使役者用想加入队伍的表情看着这里!」
「咦?我记得他是逃亡者吧?他已经跟组织和好了吗?」
胫擦才刚用惊讶的表情说出这句话,病魔使役者就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犬型妖怪马上缩着身体发起抖来。
「喂,住手啦,别吓唬这么可爱的妖怪嘛。」
「你可是直接开枪打我的头耶!」
「来谈正事吧。」
病魔使役者一脸无聊地说:
「如果要查出恶鬼罗刹的计划,就必须接近身为一般人的饴村流。但对方是就连只相差一岁的不同学年的人都会视为异物的未成年人。戒心相当强。我们该如何接近她?」
「有几个条件要先克服。别急,你就放轻松在旁边看专家大显身手吧。」
4
无论装出多么和蔼可亲的笑容,或是发出温厚和蔼的声音,只要在路上向单独行动的小孩子搭话,都一定会引起对方的戒心。想要在这种状态下拉近与对方之间的距离,肯定会失败。可是反过来说——
只要趁着对方不是独自行动时搭话,这道戒心之墙就会失去作用。而且当对方不是和朋友这种对等的人在一起,而是和父母或老师这种比自己强大的人在一起时更是如此。
因为这样——
我使用正确的GPS讯号,得到头上戴着大型蝴蝶结发夹,穿着波浪裙且备受父母溺爱的饴村流小妹妹的位置资料。接着,看准她在有如相连长屋般的自家门前开始和正在洒水,身为家庭主夫的父亲(……难道他看了经济类的杂学节目吗?)闲聊的时机,遥控启动儿童手机的防犯蜂鸣器功能。
蜂鸣器发出尖锐的声响,但程式的权限握在我手上,所以没办法用手动操纵的方式让蜂鸣器停下来。
「哇!咦?那个……爸爸……这个……」
「借我一下,小流。奇怪……我记得把绳子上的停止装置按回去,就会停下来了啊……」
很好很好。
等到手机差不多开始造成附近邻居的困扰,而他们也为此感到头痛后,我便展开行动。
我从距离被水淋湿的地面稍远的地方,向这对危机管理意识低落的悠哉父女搭话。
「哎呀,怎么了吗?蜂鸣器好像在叫,你们是遇上小偷了吗?是不是应该报警比较好呢?」
「啊……不……不是这样的。这孩子好像不小心拉到绳子,蜂鸣器又停不下来……」
「操纵这种机器对大叔来说会不会太难了?可以稍微借我一下吗?」
我站在远处伸出手,让饴村流的父亲走过来把儿童手机交给我。不能主动接近对方,因为小孩子的个人空间远比大人想像中得还要广。
然后我三两下就把问题解决了。
因为我就是犯人,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好了。看来不是绳子,而是受到某种程度的撞击就会自动发出警告声的功能被启动了。所以就算把绳子放回原本的位置也不能让蜂鸣器停止,因为必须开启画面并停止程式才有用。」
「唉……果然还是要好好看过说明书才行。」
「关于紧急功能的部分,最好是能这样呢……来,小妹妹。」
而且我最后不是向她父亲,而是向饴村流搭话并递出儿童手机。
她轮流看向我和父亲的脸好几次。
「小流,向大姊姊说谢谢。」
被父亲催促的饴村流,胆怯地朝着我递出的儿童手机伸出手,并用那只小手抓住塑胶机身。
……很好,第一次接触成功了。
我不但解决她个人遇到的问题,还从比她更强大的人那边得到「安全」的保证,就连身体上的接触都有过了。
这个过程,就和战战兢兢地靠近朋友家里养的大狗一样。
必须让她知道自己不会被咬。
这样一来,连以后在常走的路上遇到散步的小狗,她都能毫无戒心地靠过去了。
我对着她父亲露出笑容。
「那我走了。」
「啊,真的很感谢你。」
……我才要道谢呢,感谢你帮我工作。
「小妹妹,再见。」
「……嗯。」
我挥手向她道别后,躲在父亲身后的饴村流也同样挥了挥手。
事情很顺利。
……顺利到让我有些担心她的将来呢。
顺道一提,我明明就顺利完成了准备工作,但当我在距离饴村家稍远之处和同伴们会合时,却被胫擦和病魔使役者这样批评——
「你好像绑匪喔。」
「已经建立好成功方程式这点比较可怕。这表示在完成方程式之前,已经测试了许多次。」
喂喂喂……
那是因为我的工作就是要从取得不分男女老少与国籍宗教的对手的信任开始,绝对不是专门针对小孩子喔。
「……那么明天开始,我就在户外与饴村流本人进行接触。因为刚才没有互相自我介绍,所以最好是在她还没忘记我之前展开行动。病魔,你不是解决掉恶鬼罗刹的好几个人,并取得情报了吗?你有希望我加强询问哪方面的问题?」
「血统。」
「……意思就是,这件事与像犬神那样寄宿在血脉里的妖怪有关吗?既然这样,调查族谱不是比较快?」
「虽然我循着族谱倒推他们家的血脉,却没发现可疑之处。应该说,不管是什么样的家系,只要不断往源头倒推都能稍微找到『某种东西』。也就是说,我找不到真正的关键。我想要除此之外的线索,也就是与缘分有关的线索。」
「缘分是什么?」
「就是他们家族以前有没有做过某种特别的事,就像六部杀(注:日本怪谈,被农民谋财害命的六部投胎成为凶手的儿子,最后制裁了凶手)那样。」
……真要说的话,就连所谓的「寄宿在血脉里的某种东西」也不是代表血液本身真的含有特殊的碱基配对,只是代表家族过去的作为所造就的善缘和恶缘容易寄宿在血脉之中罢了。因为亲子之间缔结的血缘,就是最清楚明白的缘分。
不过,就算没有血脉相连也可能会缔结缘分,例如武士主仆之间的缘分,在同一间寺庙修行的和尚之间的缘分,或是试胆大会的参加者和会场之间的缘分。如果只注意血脉,就有可能被意想不到的奇怪缘分带来的负面影响搞死喔。
话虽如此——
「若是这方面的问题,就不可能从孩子口中问到答案了。说不定去勾引她父亲还比较快。」
「如果有必要就去做。」
「好好好。对了,病魔,你对资讯这方面在行吗?你不是有办法对饴村流的GPS动手脚吗?」
「大致上没问题。」
「那么在我调查女儿时,你就去调查母亲那边吧。反正你在等待结果时也很闲吧。」
「母亲……吗?」
胫擦一脸疑惑地说。
我点点头。
「老实说,身为家庭主夫的父亲根本无从调查,但肩负饴村家生计的母亲就不一样了。只要有工作就一定会留下资料,就从那方面着手调查吧。」
「她是中小企业集合体的会长秘书对吧。那个集合体好像叫作天球。虽然我已经大致调查过,但没有找到与妖怪有关的资料。」
「我就是叫你不要只是大致调查,而是更加深入地调查。对方可是把支撑着日本的优秀尖端技术的中小型地方工厂集合起来,建立专利方面的集中管理体制,作为『一个巨大的集合体』来得到与全世界的大企业对等交涉的力量,然后透过法律窗口业务大赚一笔的中小企业集合体喔。因为他们必须管理许多专利,所以资讯方面的防御能力可不是普通厉害。肯定还有隐藏在表面底下的某种机密。」
「了解。我会试着努力调查,至少也要找出秘密帐本。」
好啦。
既然未来的方针已经差不多决定好,今天就没有可以做的事了。
第一天就大闹一场还流了不少汗,我还是和心爱的胫擦一起到露天浴池里好好洗个澡吧。
5
隔天,我在旅馆和胫擦一起打发时间直到傍晚。虽然旅馆的饭菜豪华到让胫擦惊讶不己,但食材似乎不是智慧村的产品……说起来,从水到米全都使用智慧村产品的怀石料理一餐,大概要花上两百万日币吧。
智慧村产品明明就是日本人的骄傲,日本人自己却吃不起,这种事实在很奇怪。
感觉就只是一种赚取外币的手段而已。
「胫擦,差不多该出门了。我们去接触那位饴村流小妹妹吧。」
「咦?你知道她出门了吗?现在好像是暑假耶。」
「学才艺可是全年无休的喔。因为那附近是禁止车辆行驶的景观保护区,所以应该也不会由父母接送。就算父母真的在旁边,也只要随便找个藉口引开就行了。」
我们今天也徒步走在有如时代剧般的京都大街上。因为我知道饴村流学习才艺的教室在哪里,所以便先前往那里。为了伪装成观光客,我还在途中走进名产店,抱着胫擦喂他吃丸子,一边和胫擦打情骂俏一边前往目的地。
就在这时,我另一只备用号码的手机响了。
对方是在昨天交换了电话号码的病魔使役者。
『我拿到与饴村家有关的中小企业集合体——天球的相关情报了。』
「喔喔。」
「我记得他们是拥有人工卫星相关工业技术的关西地区地方工厂的集合体,而且还向外国的发射基地交涉,请对方帮忙发射以他们的独家技术制造的小型卫星对吧?」
『虽然他们表面上看起来一帆风顺,背地里的呆帐似乎也很多。在贩卖卫星的业务上取得成功,却在试图开发独家的火箭技术时栽了个大筋斗。似乎是有某个强大的竞争团体为了把这技术拿来转用到飞弹上,于是从旁插手。』
「……可是,饴村流的母亲只是会长秘书吧?只要解除契约并和他们保持距离,就不用担心会被卷入麻烦了。因为她的秘书工作也是由派遣公司管理,所以就算作为契约对象的公司倒闭也无所谓。如果她的能力够优秀,也不怕找不到下一份工作。」
『不知道是单纯为了利益还是为了讨好会长,除了一般的秘书工作之外,她似乎还有购买与天球合作的企业的股份。而且还是试图开发刚才提到的火箭引擎,却受到其他团体妨碍的那间企业。呆帐就是来自那里……老实说,饴村家已经负债累累了。』
「而恶鬼罗刹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咦?那这就表示饴村家与恶鬼罗刹有合作关系吗?」
「就算不知道计划的详细内容,也应该知道自己『正在做某种坏事』吧。他们大概只知道自己正在帮忙与妖怪有关的『灵封』的组合工作。」
他们或许觉得,这就像是把黑心业者所发行的信用卡换成现金那种程度的小事。
但是很遗憾。
当我们这种人被派遣过来时,这就已经不可能只是区区「灵封」规模的事件了。
「不过,从与计划核心有关的饴村一家人没被绑架,而是依然过着正常生活这点来看,我就觉得这件事背后还藏着其他的隐情。」
『因为比起逼迫他们合作,直接绑架他们更为简单。恶鬼罗刹不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想要和平地搞定这件事吧。毕竟敌人就是抱着藏木于林的想法,才会专程来到京都。」
我看向胫擦——我真正的雇主百鬼夜行的代理人。
「……对了,杀光作为计划关键的饴村一家人,算不算是阻止恶鬼罗刹的计划啊?」
「不行!那样不行啦!他们只是和我们完全无关的一般人!如果你用那种方式把他们卷进来,我就要直接叫上头的人不付报酬给你喔!汪汪!」
「我想也是,而且也还不清楚饴村家特性的稀有程度。最坏的情况下,如果那只是『每一百人就有一人拥有的才能』,说不定只要用其他的候补人选来取代,计划就能继续进行。还有,也不能排除杀死饴村一家人会导致计划启动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恶鬼罗刹也可能是为了在适当的时间点杀掉饴村一家人,才故意留着他们的命。
而误以为双方是合作关系的饴村一家人当然不晓得这件事。
『关于中小企业集合体的部分,还要继续调查吗?』
「不,继续调查应该也不会有其他情报了。而且看来天球本身并没有与妖怪扯上关系。我现在正要去接触饴村流,你就等我的报告吧。」
我切断手机的通话后,就将它塞进热裤的口袋,然后在大道的转角转弯。
刚结束舞蹈教室课程的饴村流正好从建筑物里走出来。
我露出同行看到会被吓得说不出话的柔和笑容,举手向她打招呼。
「哎呀,我们又见面了呢。小妹妹。」
6
饴村流似乎很喜欢胫擦。她肩上背着装着舞蹈课穿的运动服的巨大包包,双手抱着犬型妖怪走在我身旁。嗯,真是不错的画面,整体看来相当可爱。
好啦。
我还必须调查饴村流——应该说是恶鬼罗刹与什么样的妖怪有关。病魔使役者似乎认为这妖怪与饴村家的血统有关。
先试着探探口风吧。
「对了,小妹妹你做过那个了吗?」
「……?」
「盂兰盆节不是都会做吗?就是把竹筷刺进茄子或小黄瓜做成动物的那个啊(注:就是名为「精灵马」的一种贡品)。」
这种扫墓和佛坛周围的仪礼,乍看之下每一户人家都一样,其实其中包含着各种细微的地区习俗。光是从上香的方式就能看出那家人的出身地。而且因为外行人不明白这种宗教方面的情报的重要性,所以通常都会毫无隐瞒地告诉别人。
但是——
饴村流摇了摇头,然后突然就丢回一颗震撼弹。
「我家不做那个。」
「这样啊,现在已经不做了是吗?」
「不是,那是我家的习惯。因为和尚大人会来我家,所以盂兰盆节不能准备迎接祖先。」
……
和尚啊……
「可是你们会去爷爷家里玩吧?」
「嗯。其实应该是要去扫墓才对不是吗?可是我也搞不清楚,因为我连祖先的坟墓在哪一间寺庙都不知道。」
「我爷爷家住在海边喔。虽然那里每年都会出现很多水母,但除了游泳之外也无事可做。」
「啊,我也一样。虽然爷爷喜欢钓鱼,但我觉得游泳比较好玩。」
哎呀,稍微诱导一下就轻易上钩了呢。
爷爷家住在海边啊。
这么说来,应该就是那位和尚了吧?
「你爷爷该不会是渔夫吧?」
「不是。听说他以前是渡轮的船长,我伯父也是船长喔。」
因为已经来到饴村家门口,所以我要回胫擦并向少女道别。
我拿出备用号码的手机联络病魔使役者。
「看来肯定是海和尚了。」
7
海和尚。
一如其名,那是一种出现在海上的巨人妖怪。起源于出现大量溺死者的地方,由冤魂集结而成的妖怪……这是最常听到的说法。
虽然生物当然都有灵魂,操控灵魂却不是件简单的事。至少那不是能像移植器官一样轻易取出,或是用人工物品加以替换的东西。
感觉上,灵魂这东西应该比较接近量子密码吧?
虽然是确实存在的情报集合体,但硬要试着观察或接触,就会在那个瞬间变成「不一样的某种东西」。因此,想要以最纯粹的形式对灵魂这种情报来源进行利用或加工是几乎不可能的事。而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神迹。
……虽然西方的恶魔会试着利用羊皮纸契约书这类东西抽走人类的灵魂,但也不知道那到底是真是假。不过,如果恶魔真能完美地操纵这种「神迹」般的力量,那不管是作为一种纯粹的种族,还是作为被贬低为邪神而无法完全发挥实力的存在,应该都不会满足于「恶魔」这样的名称才对。
回到正题吧。
就是驱动生物的原动力这个话题。
想要直接干涉灵魂是件难事,因为只要一接触就会造成情报变质。不过,就算灵魂变成「不一样的某种东西」,其利用价值也不会变成零。将这种残骸聚集在一起并改变成别种型态,就能制造出某种妖怪。
像是每当出现新的牺牲者,就会让最古老的一人成佛的七人法师。
或是如果不交出无底的勺子,就会把船弄沉的舟幽灵。
不过,那些妖怪已经和他们生前还是人类那时完全不一样了。因为活着的鱼和鱼肉是不一样的东西,就算吃下鱼肉,鱼的意志也不会转移到人类身上。同样的道理,那些妖怪也不会在意组成自己的原料是什么。
「……顺带一提,病魔使役者是例外中的例外。他明明只有一个活人的灵魂,却利用符咒控制自己的憎恨心,并赋予强烈的指向性形成病魔。以现在的地下工作这一行来说,如果想让法术发挥一定程度以上的效果,就必须借助妖怪或恶魔的力量,那家伙依然凭着一己之力完成法术。真是个了不起的怪物。大概有平安时代时,让京都陷入混乱的那位贵族的怨念等级吧。」
回到旅馆后,我向胫擦说了这些话。
虽然我也改造了自己的身体,但那是以「送葬的龙姬」这个式神的力量为基础。完全不依赖妖怪,只靠着自己的实力得到超常力量的那家伙果然异于常人。
「但是另一方面,因为那家伙必须一直怀着足以成为诅咒的憎恨心,所以他的内脏八成早就被强大的精神压力搞得破烂不堪了吧。以前还在百鬼夜行里时,他好像是借助香气的力量来舒缓压力,不晓得他现在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把按摩机当成抱枕,享受微震动的胫擦,伸长了舌头说:
「海和尚啊……听说这种妖怪的本质和舟幽灵没有太大的差别。大量溺死者这样的情报会变成什么样的形式,好像会因地方而异呢。」
「是啊。」
「出没在有大量溺死者之海域的巨人妖怪……这么说来,那饴村流的爷爷工作的海域,该不会就是……?」
「我调查过了。他家位于京都北方沿岸。三十年前,这里曾经受到巨型台风袭击,很多船都因此遇难。在这里工作的饴村家爷爷,似乎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和海和尚缔结缘分。」
应该说,大多数的海域每隔个五十年或一百年都会发生某种重大灾害或船难。
「……如果做了迎接祖先的准备,就会一并招来和尚大人是吗?」
胫擦抱着按摩器,用有些懒洋洋的声音说:
「因为船难身亡的人明明就没有罪过……这种事还真是让人难受……」
「那就是妖怪啊。虽然他们把灵魂变得像是坏掉的量子密码,以死者的思念作为自身的材料,但完成后的妖怪和死者本身却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如果是致命诱发体,就算对方是死者生前的恋人也照样袭击不误。因为行动规则已经被改写了。」
恶鬼罗刹似乎打算利用那位和尚大人做些什么。
这么说来,接着应该调查的事情是——
「不就是那位和尚大人被藏在哪里吗?毕竟是海上的妖怪,我觉得果然还是饴村流的爷爷家或是那附近最可疑。」
「喂喂喂,如果条件只是海水,那就连寿司店里的水槽都算喔。现在是科技进步的时代,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考虑更多的可能性吗?例如水族馆或海水游泳池之类的地方。」
「呜……」
「应该说,不管恶鬼罗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们都已经为了藏木于林而跑来京都正中央了,如果海和尚被藏在离根据地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那就说不过去了吧。把木头藏在森林外面,根本没有意义。」
「那……那你已经发现哪个地方比较可疑了吗?」
「舞蹈教室。」
我竖起食指。
「虽然那里的外观充满京都大街的时代剧气息,内部却有着完善的健身相关设备。既然如此,那当然也会有室内游泳池。」
不知道是国小还是国中,我记得最近的体育课好像也要练习舞蹈了。小孩子还真是辛苦……真要说的话,那五大科目将来到底有什么用呢?不晓得会认真思考这种问题的年纪的人会如何看待这个状况。
我在观察她的过程中,还有注意到一件事。
「从舞蹈教室回来的饴村流不是带着包包吗?如果里面只放着舞蹈课穿的运动服,那也未免太大了点。里面八成还放着用来在舞蹈课结束后,去游泳池玩耍的泳衣吧?想在这种大热天里让小孩子每次都乖乖地去上才艺班还挺麻烦的。舞蹈教室那边很有可能为了防止学生翘课,于是设置『免费优惠』的游泳池。」
「这么说……有人把那个游泳池里的水换成海水了吗?可……可是,只要尝一尝味道不就能发现那是海水了?而且眼睛也会觉得刺刺的。」
「既然这样,那只要使用绝对不会有人喝到水的水池就行了。」
我一派轻松地说:
「比如在进到游泳池之前,让人泡到肩膀高度的消毒池。稍微有一点常识的人都不会把纤细的脸部泡进水里。就算有人不小心尝到水的味道,也不会有人知道『强力消毒剂』到底是什么味道,只会觉得比想像中咸,然后就不再多想。」
「对于绝大多数的使用者来说,那就只是无益无害的海水……」
「不过,只有与和尚大人之间有着缘分的饴村流不是这样。每当她定期来游泳并先进到消毒池里洗身体时,这个行为就会刺激到和尚大人。就像是透过活体认证解除管理者权限的锁定一样,一切都照着恶鬼罗刹的计划进行。」
「……我记得饴村流的母亲是为了摆脱负债才协助恶鬼罗刹。那双方的协议是什么呢?」
「应该是指定饴村流每个星期上才艺班的日子,还有绝对不能让她翘掉舞蹈教室吧?当然,还要用其他要求来掩饰这个真正的目的。为了让她在舞蹈课后『必定』到游泳池里玩耍,说不定舞蹈教室内部也潜伏着负责诱导她的特务。」
舞蹈教室本身并不危险。就算上才艺班的日期被人指定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能让孩子翘课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虽然这些命令很奇怪,但如果对方说出「不要把孩子卷进父母的问题,让孩子过着和以往一样的生活」之类的话,搞不好这对父母还会很感动呢。
真是天真。
既然有人付钱,那对方肯定能在其他地方得到与那些钱对等的利益。
「也就是说……」
「不管是设施还是教练,那间舞蹈教室似乎都有必要调查呢。」
8
因为这样,一到深夜我就展开行动。
在黑夜中与病魔使役者会合后,我们便前往舞蹈教室所在的建筑物。
它的面积差不多有一间体育馆那么大,高度大概是三层楼高吧。就是因为这样还能让外观与街上的时代剧风格保持一致,才会让人想笑。而且感觉里面应该塞满了最先进的健身设备。
在建筑物周围绕过一圏确认情况后,我轻拍病魔使役者的肩膀:
「那么……今天的来宾,麻烦你冲进去杀光敌人吧。」
「我有什么理由要听你的命令?」
「你不听是无所谓啦。可是,如果不在这里大闹一场,再来你就完全没机会出场了。这样还要平分报酬,是不是有点瞧不起人啊?」
「……」
病魔使役者轻叹了一口气后就不再躲藏,直接光明正大地走向入口。这家伙似乎不知道什么叫作潜入。然后他直接踹破门,踏进安全警报大声作响的建筑物中。
下一瞬间——
我们的眼前出现异状。
漆黑的暗影从建筑物的每一间窗户飘散出来。
胫擦小小的身躯全身抖了一下。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那……那些全都是病魔吗?」
「嗯,里面的人应该根本无处可逃吧。」
因为里面说不定还有一般的警卫,所以刚开始时应该是「昏倒」等级的病魔吧。不过,等到他区分出恶鬼罗刹的人之后,就会加上真正的致死病了。
真不愧是战斗狂。
「限定被害者反而比较难」这话,果然不是说假的。
……好啦。
「那我们也开始行动吧。」
「咦?可是,病魔使役者不是还在里面行动吗……?如果现在闯进去,连我们都会被卷进去。」
「不是去那里。」
我一边解释一边绕到建筑物后方。
「这里或许真的是恶鬼罗刹的据点。不过,你能断言他们所有的人员和物资都集中在同一个地方吗?还有其他据点或藏身之处的可能性呢?VIP现在在哪里?只袭击这里,不见得就能砍断恶鬼罗刹的阿基里斯腱。」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看那边。」
我抱起胫擦,引导他的视线。
「看吧,来了。电动静音的大卡车。那是在这种黑暗中非常危险的交通工具。」
「咦?可是,京都中心街道不是为了保护景观而禁止车辆通行吗?」,
「原则上是这样。不过,光是这样没办法让一个百万人口级的都市运作所以有少数例外的车辆被允许在区隔开来的特定时间内行驶。感觉就像是准许在半夜没人看见的地方,进行会破坏京都气氛的工作一样。」
而恶鬼罗刹也在其中混进一辆自己的代步工具。
因为病魔使役者在建筑物里面大闹,他们当然会搬出某些东西。
「快看快看快看。有东西从打开的后门里出现了喔……那是什么?金属水槽?」
「比冰箱还要大呢,需要五个人一起搬喔。」
「这样是不是就成功逼出帮浦室里的『机关』了呢?」
根据我的推测,这个设施的目的应该是藉由把饴村流引诱到室内游泳池来让她定期接触到「海水」。而这是为了给予被视为海和尚亚种的和尚大人适度的刺激。这么说来,他们现在是打算拆下消毒池使用的小型压力水槽,并搬到其他地方吗?
换句话说——
水槽里不就「装着和尚大人」吗?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不是把那东西抢走就能解决这件事。我想知道他们要把那东西移到哪里。那里八成是恶鬼罗刹的重要据点。除了那个水槽之外,应该还藏着许多不能被破坏的东西和不能被杀掉的人。」
就像火灾警报器一响,大家就会逃往紧急逃生口一样。只要某处发生战斗,组织通常都会为了警戒同时发生多点攻击,而把重要物品和人员移到安全的地方。
事情就是这样。
只要追着那辆大卡车,敌人就会专程带我前去满是他们弱点的地方。
「那……那我们接下来要跟踪那辆卡车吗?」
「照理来说是这样。不过,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没办法弄到车子。虽然我想在车上装个发信器……」
「……感觉这情形无法偷偷靠过去呢。搬运金属水槽的人就有五个,大卡车上还有六个人下来。」
「那就从正面过去吧。」
随口这么说完后,我从手提包里拿出摄影机。
「你要怎么做?」
「从事地下工作的人基本上都不想引人瞩目。我要利用这一点。」
我随便在摄影机上插上缆线,把缆线的另一端放进手提包里,然后走向大卡车。
虽然他们立刻就发现我,还打算把手伸进怀里,我却赶在他们拔枪之前大喊:
「突击☆深夜的晚餐时间!」
「咦?呃?」
「大家好,我们今天来到京都的祇园了!哎呀,时代的进步真是惊人呢。因为就算是像我这样的外行人,只要有了『爱视@串流影音』网站,『也能透过网路发布的方式自由制作电视节目』呢!好了,那么就照往例,开始来『现场直播访问』吧!像这样的卡车司机先生们,应该会知道哪里有美味的料理吧?」
「等……等等!喂,你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集团里的其中一人慌张地问。
没错没错。
不能动粗喔。
要是在这种场合下掏出手枪,你们的真面目就会在世界舞台上亮相了喔。
「做什么?网路节目啊。这是『同步发布到全世界的实况节目』。啊,我的设备有点寒酸对吧?没办法,我们的预算本来就不多嘛。」
「不对,给我等一下。那个……该怎么说……我们现在正在工作,原则上没办法配合这种事。你也不能在工作时做其他副业吧?所以……」
「嗯,辛苦各位了。」
安全走近到一定的距离后,我丢掉摄影机并抓住男子的手,直接以手肘为起点一扭,然后再从男子的衬衫内侧拔出附有灭音器的手枪,逐一射杀恶鬼罗刹的成员。喔,枪声比我想像中还要大声耶。
短短五秒间的恶梦。
为什么突然遇袭的家伙们,总是这样呆站着不动啊?
「什……什么……你做什么……好烫!」
「啊,抱歉抱歉。被硝烟蒸烫的枪口碰到你了吗?我还要再为另一件事向你道歉,其实现在的情况并没有发布到全世界,你尽管放心吧。」
我抓住唯一存活的男子的领口,将他的背部砸在大卡车货厢的侧面上。
然后用枪口指着他的额头。
「好啦,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吧。这东西是什么?你们有什么目的?」
「啊……啊……我……只是承包业者,所以也不知道详细情况……」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插图
我把枪口移向下方,朝男子的右大腿开了一枪。
而且没有忘记揪紧领口锁住喉咙,防止他惨叫出声。
「呜……呜!咳呃!咳呃!」
「下次我会拿掉灭音器,让你握着枪开枪留下硝烟反应。如果枪声大响,附近的居民就会从床上跳起身并聚集过来。到时候我就丢掉这把枪逃走——丢掉杀光你同伴的这把枪。你那条腿也没办法逃到其他地方吧?先不管会被判有罪还是无罪,你那张脸都应该会登上全国报纸的头条新闻。不光是恶鬼罗刹,想要隐瞒暗中活跃的超常犯罪组织的『整个业界』都会变成你的敌人喔。拘留所的铁笼保护得了你吗?」
「……我……我知道的不多。我是说真的!」
「说吧。」
「饴村家的家系代代都是船员,最远甚至能回溯到平安时代,而且他们还有把族人的尸体从船上丢进海里的习惯。虽然他们到了近代就不再这么做了,但饴村的血脉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和京都的海有着强烈的缘分。」
「……这么说来,所谓的和尚大人并不是海和尚吗?」
「严格来说,我们连那到底是不是妖怪都不确定。那比较接近于名为『祖先大人』的某种家系守护神。但是,那个海域曾经发生过好几次重大船难,那些无关的溺死者可能因此与祖先大人连结在一起,从而赋予类似海和尚的性质不是吗?」
等一下。
这么说来,介入饴村流的生活,试图给予和尚大人适度刺激的恶鬼罗刹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砰的一声,后门就在这时猛然打开。
「啧!」
我将男子推往后门的方向,一边朝后门连开几枪牵制对方,一边移动双脚。弹匣全空就立刻将手枪扔过去,然后捡起地上的摄影机迅速逃跑。
被灭音器掩盖掉的细微枪声连响数声,仿佛是在追着我一样。
糟了糟了糟了!
我拚命移动双脚冲进暗处,胫擦从另一条路线接近我。
「你到底在做什么啦!」
「该做的事都做了,我们先闪人吧。」
「咦?可是那辆卡车要怎么办?它开往其他地方了喔!」
「我不是说过要装上发信器了吗?」
我对着停住不动的胫擦,竖起食指说:
「如果只是在车身底下安装发信器,那对方肯定很快就会发现。所以我故意让恶鬼罗刹的搬运专家误以为『我是为了打听饴村家与计划之间的关系才接近他们』。只要那些家伙已经有了答案,就不会想到发信器的事,懂吗?」
「这……这真是……」
「我们就先甩开恶鬼罗刹的追兵吧。为了让他们以为『我在打听情报的过程中事迹败露,才只好慌张逃跑』,就绝对不能杀光他们。等到那些家伙放心时,我再来个回马枪杀他个措手不及。」
9
不管距离目标多远,只要知道对方的位置就不需要担心。我在祇园的街道四处逃跑并甩开恶鬼罗刹的追兵后,便绕了一大圈前往发信器指示的场所。我看见深邃的森林和建筑物的屋顶。
「看到了看到了,感觉像是被指定为有形文化资产的古老民家呢。」
「有一种就算说它是金阁寺和银阁寺的同伴,也不会有人反对的风情呢。」
那是不光有一间大宅,甚至还拥有一小片森林的民家,甚至感觉会在民家敷地里遇难。就是因为大街的正中央有这种民家,京都才让人无法小看。
「而且有些民家甚至还以『不能损害到贵重文化资产』这样的名义,备有专用的消防队。也就是说,他们有暂时扣下来自一一零或一一九的请求的权限。」
「这对于进行秘密计划来说是最为合适的条件了呢。不过,这间房子里的人也是恶鬼罗刹的关系者吗?」
「谁知道。饴村流一家人是因为金钱问题扯上恶鬼罗刹,这里说不定也是吧。」
「……因为负债?明明有这么大的房子也是吗?」
「所以才需要花大钱维持啊。因为与智慧村有关的文化资产变多,所以每一个个案的补助金也减少了。因为必须保护文化资产,所以也没办法透过改建的方式节约能源。每当有一点小损伤都需要请专家前来修复。房子被指定为文化资产,其实是件颇为麻烦的事。」
从发信器的位置来看,大卡车似乎已经进到民家敷地里了。
「我们要怎么潜进去?连我都能看见到处都是放哨的人。」
「光是其中一面就有这样的密度,全部的人数说不定超过一百人呢。不过,这就像是在告诉别人,这里藏着如此重要的东西一样。」
电影中会出现用手铐铐住包包和手腕搬运东西的场景。那就像是在告诉别人「我再运送贵重物品喔,快点来袭击我吧」一样。而这里也是如此。
我拿出无线电发报机。
「咦?你要呼叫病魔使役者吗?」
「如果他知道自己被利用,肯定会气得杀向我。这东西不是用来呼叫他的。」
我挥挥食指。
「喂,胫擦,你有看到他们那辆异常巨大的卡车吧?金属水槽明明就只比冰箱稍微大一点,真的有需要用那么大的卡车载吗?」
「咦?听你这么一说……」
「那是为了搭载用来减缓冲击力的设备。也就是说,金属水槽的内容物似乎处在相当敏感的状态。里面八成就是在饴村流的协助之下,进行调整的和尚大人吧。」
「这又如何?」
「你还不明白?我在那辆卡车底下装了发信器喔。可是,明明有这样的好机会,只装上发信器实在太浪费了。装上更令人愉快的东西不也很好吗?」
「难……难不成……」
因为胫擦似乎已经发现,所以我笑容满面地说:
「没错。就是无线引爆式的炸弹。」
轰隆——!从民家用地里发出的橘红色火柱,随着连体内都被撼动的爆炸波一起冲向夜空。
「我在必须小心搬运的和尚大人的正下方引爆了炸弹。先不论会发生什么事,这对于恶鬼罗刹而言肯定是件困扰的事。只要警戒人员的注意力移往那边,就会出现让我入侵的空隙了。」
「你……你有身为地下工作者的自觉吗?全京都里的人都被吵醒了啦!竟然做出这么引人瞩目的事!」
「我刚才也说过,重要文化资产的所有人在自己的敷地内有着相当大的权限。别说是附近来看热闹的人,就连警察和消防人员都能挡下一段时间。不需要担心有人看到我们的战斗。」
我抱起胫擦,然后钻进被指定为重要文化资产的古老民家敷地。大宅的周围被竹林包围,从竹林里的各个角落传来细微的无线电对讲机杂讯声。看来有人在不到十公尺的距离内互相联络。而且还有好几个。
不过,他们果然没办法维持平时的人员配置。
虽然只有很小的空隙,但确实清出了一条能够不被任何人发现的路径。
我小心地避免发出声音并在竹林里前进。
没多久就看见目标的重要文化资产古老民家了。
「……哇啊……」
民家的整体结构近似于反过来的C字型。其中有几间庞大的独栋房屋,附有屋顶的走廊将这些房屋连接在一起。庭院里没有土壤也没有草皮,而是用碎石子满满地铺在上面,还有一个装满一尾可能价值数百万日币的鲤鱼的鱼池。
正面玄关前方有一个宽广的空间,其中有某样东西正在燃烧。
那是被我炸飞的大卡车吗?
可是问题并不在于卡车。
而是被火焰映照出的某样东西。
形状像是矮小的老人,身高应该只有一百三十公分左右吧。看起来像是变皴缩水后的人类。
可是……
他的影子……
在地上延伸得非常远,远到无法只用火焰的光影效果来说明这情况。数十公尺……不,搞不好超过一百公尺。看来似乎是缩水老人的本质以影子的形式泄漏出来了。
「那是……」
「和尚大人。可是……可恶,这样我可看不出他是拥有哪种技能的妖怪啊。」
在他周围有许多人倒在地上。那八成是累积了不少经验的恶鬼罗刹正规特务吧……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倒下呢?
「……不对……」
「怎么了吗?」
「和尚大人的身躯应该大到足以形成那样的影子,我们见到的矮小老人反而有问题。也许那是某种幻觉,或是用来与人类接触的型态。」
「那所谓的和尚大人就是肉眼看不见,却拥有超过一百公尺的巨大身躯的妖怪吗?」
「他只是用脚踩扁聚集过来的碍眼虫子罢了。眼前现象的原因本身其实相当单纯。」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才难以找出突破现状的方法。
就像蚂蚁赢不过人类一样,人类也很难赢过和尚大人。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束手无策。
「接……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就算和他硬碰硬也无济于事。总之先绕过他,进到大宅里吧。恶鬼罗刹的重要物品和VIP大人应该都躲到这里了。先把那些家伙全部解决掉再说。」
我们绕一大圈避开正面玄关,从庭院进到走廊,然后准备潜入大屋。
可是,一道声音在这之前叫住我们。
那是年轻男子的声音。
「哎呀,你没必要做到那种地步喔,因为『事情已经结束』了。」
「……」
回头一看,某人就站在走廊的尽头。那是一名身穿作务衣(注:一种日本传统服装)且面带微笑的男子。我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集中在藏于靴子里的手枪上。
糟糕……
当我必须依赖这东西时,就等于已经输了八成。
这家伙有着能让我「想起这件事」的某种东西。
我的本能是这么告诉我。
「你说『事情已经结束』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来得实在太晚,我们就杀掉恶鬼罗刹的领导阶层了。但其实我们本来是打算让你们来下手的。」
「你……你不是恶鬼罗刹的人吗?」
「是啊。可是那些家伙明明就什么事都不做却成天唠叨,还害得好几个计划被迫中断,我也差不多受够他们了。所以才会和其他人商量,是不是到了应该让组织世代交替的时候。」
「……」
「那些家伙就躺在那边,脑袋就给你吧。你可以把那当作自已的功劳。应该说,如果你不这么做,我们也很困扰。」
我咂舌了一声。
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计算报酬?
暗杀者踏进目标的藏身之处,却发现对方已经自杀。
……我可没听说过这样还能拿到报酬。感觉只会被藉故刁难,然后一脚踢开。
「如果你们是为了杀掉碍事的领导阶层才故意引我们过来……」
「嗯?」
「这么说来,利用饴村流的这个计划本身也是一种障眼法吗?」
「不,我们没有大费周章到那种地步。那只是优先顺序排行第五的计划。如果能成功当然很高兴,但只要有其他目标,倒也不是不能舍弃。」
「……说起来,你们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我皱起眉头:
「和尚大人的真面目并不是海和尚这种妖怪,而是与饴村家有关连,名为『祖先大人』的某种守护神。虽然他因为受到重大船难的影响而变质,但你们想接触的东西的本质却是……」
「嗯,没错。就是他作为守护神的部分。」
作务衣男子轻易地同意我的推测。
「因为饴村家的历史最远可以追溯到平安时代的海军,而且当时的优秀武将有时候会成为人们信仰的对象。这是为了不让他们变成妖怪出来作乱。」
「也就是说?」
「还需要我继续解释?」
男子耸耸肩。
「简单来说,就是驾驭下级神明的方法啦。虽然现在沦落为妖怪,但只要注入某种力量就能让和尚大人重新变回原本的下级神明……只要在这个过程中搞懂其中的公式,我们就能自由自在地把妖怪升格为神明。当然,也能反过来让神明沦落为妖怪。」
「……」
原来如此。
难怪恶鬼罗刹的老人们会挡着这些家伙。
这个业界的龙头组织百鬼夜行之所以把重点放在「妖怪」而不是「神明」上,其实是有着明确的理由。
因为过度追求力量,会让人看不见风险。
「话虽如此,恶鬼罗刹原本的目的是把人类变成妖怪,这只是从常见的不老不死的愿望转变而来的想法罢了。主流作法是以『犬神』或『人面疮』这种会附到人类身上的妖怪为基础,利用他们的特性改变肉体。但我不一样。」
我抓准对方开口的时机。
从靴子里掏出装有灭音器的手枪并连开数枪。
可是结果和我预料的一样。
作务衣男子面不改色地从怀里拿出带状的长纸片,弹开子弹。
长纸片像是羽衣一样,在男子的周围散开来。
「把妖怪附在人类身上并不代表两者完全融合。为了把人类变成其他东西,就必须对人类本身动手脚才行。为此才需要研究『力量』。如果有能让妖怪升格为神明的力量,那么把那种力量注入到人类体内会怎么样呢?是不是让人非常期待会产生什么样的东西啊?」
「那纸片……不是符咒吧。卷轴……?还是某种教典?」
「没错,这只是普通的挂轴。我可是妖怪画家。北条统次这名字还挺有名的,难道你不知道吗?就是专门量产会引来不好事物的妖怪画的画家。」
「原来如此。画着妖怪和幽灵的『绘画本身就拥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你的专长是那方面啊。所以才会想要像把力量寄宿在纸上一样,也把力量寄宿在人类身上。」
「就是这样,这可是很辛苦的呢。不但要一边利用七人法师,假装配合领导阶层的主流作法,还要一边确保战力。」
「既然如此,只要在自己背上刺青不就行了吗?」
「我试过了,但是无法驾驭妖怪的力量而导致自灭的样本实在太多。甚至连背后的皮肤都被整片扯下,然后跟着刺青一起『从窗户逃走』的凄惨案例都有。」
……挂轴的题材是雪女吗?
虽然不晓得能重现到什么程度,但那可不是会让人想要对付的致命诱发体。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为了嫁祸而故意放出情报从全国各地招来杀手,也已经杀掉恶鬼罗刹的领导阶层了。我已经没有理由待在京都,功劳就让给你吧。你可以欺骗你的委托人收取报酬。还有其他问题吗?」
「你觉得这样我就会放你一马?」
「我想也是。」
自称北条的作务衣男子把手伸进怀里。
然后像是撒纸花一样,大量撒出某种小纸片。
无视于风向的纸片自由自在地飞舞。
「不过,如果只是用人的画笔就能画出的灵异物品,不管要量产多少都没问题。」
这是……照片吗?
而且每一张照的都是雪女。
「因为粗暴对待灵异照片而遇到惨事,这种事并不少见对吧?」
「你还真是多才多艺,连摄影都会啊。」
「虽然精确度会变得更差就是了。不过,就算是这样,这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办到的事。曝光、调整景深和拍摄角度都是一门学问。不能只是拍下妖怪,还要『拍成一种艺术』才行。」
虽说只是粗劣的仿造品,但眼前是两百人份,拥有与雪女同等力量的「某种东西」。
而且北条的武器还不见得只有这些。他有可能还跑遍全日本,画下或拍下拥有更危险力量的妖怪。
如果那些妖怪同时向我发动攻击会怎么样呢?
「那么我们开始吧。既然能做到这种地步,你也不可能只是普通人类吧?而且我也想确认你够不够资格被我画进画里。」
……糟糕。
以等级来说,这家伙应该可以匹敌病魔使役者吧?为什么这种家伙会脱离百鬼夜行的管理在外面乱跑?那个组织该不会在各方面的功能上都有缺陷吧?
好啦,这下该怎么办呢?
「如果要攻击我就请便吧。不过别忘了,只要你粗鲁地碰触或弄破这些灵异相片或绘画,就会遇到不好的事情喔。」
也就是说,那些东西不但原本就会对人造成危害,而且只要我想要抵抗或破坏那些东西,就会让诅咒变得更强大是吗?
真是了不起的攻击方式啊。
我忍不住想要把手伸向「送葬的龙姬」——尽管当我拿出这家伙时,就等于已经输了十成。就在这时——
咚轰……!大地发出奇怪的震动。
不是地震。
那是某种庞然大物的脚步声。
我和北条同时看向声音的来源。然后我们看到铺满碎石的广大庭院中,出现了小水池般大的凹陷。
和尚大人——
看不见本体的某样东西往这里走近了一步。
那东西用低沉的声音这么说:
『……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你有帮我的义务吗?」
『……我原本就是饴村家的守护者,而那家伙显然是意图危害饴村家的人。』
原来如此。
虽然恶鬼罗刹确实已经完成目的并准备离开京都,但他们有可能在离开时处理掉在不明白实情的情况下参加计划的饴村一家人。
只不过……
「你要帮忙我是无所谓,但我看起来像是好人吗?」
『……我无暇过问个人的善恶。我要为了打倒意图危害饴村家的人,与更强大的邪恶一战。』
「不管是什么理由都好啦。」
相对的——
作务衣男子——北条统次还是面不改色。
脸上依然挂着微笑的他说:
「我的画廊今天也一样热闹。就算多来一两个妖怪,我也不认为情况会有所改变。而且对于处理放弃的计划的残骸这件事,我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听到了吗?你想怎么做?」
『……破坏绘画的后果全都由我来扛。听说那些诅咒只会针对破坏绘画的人。如果由我所有的诅咒,你就可以自由战斗了,同时还能夺去那个小伙子的所有武装。』
「光是他已经拿出来的致命诱发体就多达两百个了,你明白完全承受那些妖怪的诅咒会有多么痛苦吗?还有,『妖怪没办法用普通方法杀死』这样的常识,在我们的世界里并不管用喔。」
『……就算结果是同归于尽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要你还健在,应该就有办法解决掉失去武装的小伙子吧。只要饴村家继续延续下去,我这个被定位为「祖先」的存在自然就会再次出现。就算我这个个体在这里消失,对于饴村家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老实说,饴村流只把你当成可怕的妖怪,既不会去扫墓也不会在佛堂前祭拜你。说直接点,你这个特殊的和尚大人也不过就是以饴村家祖先这个集团为素材制成,有如『损坏的量子密码般的灵魂残骸集合体』。也就是说,说不定现在在这里的你并不是真正与饴村流血脉相连的祖先,只是背负这个职责的妖怪罢了。尽管如此,还是有抱着自灭的决心,保护他们的义务吗?」
『……你以为我是为了寻求回报而战吗?我只要能保护饴村家就够了。』
「呵。」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想到这种正直的家伙,也有在这种世界里发光发热的时候。
「你是真正的英雄豪杰呢。那你就贯彻自己的信念,后面的事就交给我吧。」
『……感激不尽。』
「那是我要说的话。」
虽然只有一点点……
北条的笑容变得紧绷了。
「你们办不到的……」
「办不到什么?」
「我的画廊已经客满了!区区一个妖怪,怎么可能有办法全部承受!」
「那不是你能决定的事,应该是这位每个家庭都有的,名为祖先大人的守护神的气魄决定的事。」
笑容完全僵硬了。
明白其中意义的「我们」,往前大大地踏出一步。
来吧。
决战的时候到了,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