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章 座敷童子·缘/过去是曾经的现在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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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译:entei07

  1

  3月24日,清晨5点。

  正在打盹的我,分不清现在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意识陷入了既不是醒着也不是睡着了的奇怪状态下,我突然间感觉到有什么正在从胸口往外渗出。就好像,有什么屏障被弱化了一样。

  违和感。

  从头顶到屁股墩,都能感觉到一股像是十分,十分纤细的铁丝正在穿过身体的中央一样的异物感。

  那些铁丝感觉既不结实也不强壮。不如说,只要我稍微挪一下身子,它们好像就会像干燥的意大利面条一样断掉。即便如此,我还是感到一股伴随着寒气的不安,就好像让那些尖锐的碎片在身体里扩散会是致命的错误一样。

  在那个时候。

  我明确地认识到。

  ……啊啊,我果然,不是普通的座敷童子呢。

  国家登录36110054Ra2号。

  XXXX试制39式XXXX

  传统种族识别名称·座敷童子。

  阵内家口头识别名称·缘。

  【我】有多个名称,但究竟哪个才真正代表【我】,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即使真的有一个【我】是我所向往的,也不代表这个世界的真实会方便到成为我的伙伴。

  正当我在思索【我】这个暧昧的定义时,那股违和感·异物感滑过了我的后背。

  那股纤细铁丝一样的感觉,就好像是唯一能够让我明白自己的本质究竟是什么的根据一样。

  “……”

  就连叹气都嫌麻烦,因此盖住厚被子的我再次闭上了眼睛。

  毕竟,这不过是只位于浅层意识才存在的思考模式。

  动摇。

  误差。

  不过是只要进入明确清醒或者睡着的状态就会消失的不安感。既然我做什么都嫌麻烦,果然还是睡回笼觉为上策啊。

  ……本应如此。

  另一个动作妨碍了我这渺小的计划。

  准确来说,睡在羽绒被窝里的我,身边有东西在蠕动。

  “……姐姐……”

  小孩子的声音传入了耳内。

  紧接着,一个小男孩的头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是一个看上去大概六岁,一头短黑发的少年。

  正在说话的他,脸蛋看起来像煮熟的章鱼一样红。

  “……不知为什么好热,呼吸不了。”

  “因为你把这么厚的被子盖到头上了啊。”

  顺便说下,他的睡相可是出了名的差劲,因此枕头被他踢到了房间的另一端。这并不是反枕妖怪干的好事。

  要是这孩子已经醒了……想睡回笼觉就难了。

  我翻了个身看了下电子钟,发现离我上次看的时候过去了十分钟。

  这个长方形的钟并不合我的口味。

  再加上,这床羽绒被本来就不是我的。

  在夜间潜入家人的被子不就是座敷童子的习性之一吗?

  我揉了揉眼睛,简短地打了个哈欠,对着被子的原主人发话道。

  “早上好,忍。我想换个衣服,你能不能稍微离远一点?”

  2

  “胸围98cm,腰围54cm,臀围85cm……叫座敷‘童子’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变化球呢,不如说完全犯规了吧。”

  这是一间巨大的茅草屋顶大宅。

  当我懒懒散散地来到佛堂时,发现忍的母亲正在里面等着我。对我们这些没有寿命的妖怪来说,只要过了成长期就很难识别我们的岁数了,不过以他们的标准来说,我应该会被分入【少妇】这个范畴吧。

  然而对一打开门就朝我抛过来的这个问题,我只有一个回答。

  “……你跟我说也没用啊。”

  “虽然是这样没错啦。”

  “更别说,座敷童子这个种族也有年轻武士和独脚和尚啊。不一定非得是身穿浴衣的小孩子不可哦。”

  “好好好。那么忍他还好吗?”

  “他说了‘没关系!自己一个人也能好好换衣服!’呢,我看他现在多半是头穿过睡衣的领口,像一只大型阿米巴原虫玩偶一样挣扎个不停吧。”

  “他没有尿床吗?”

  “如果真的尿了,我的表情就会更加悲伤了吧。”

  “会悲伤的是喜欢把你当作换衣人偶的我那个丈母娘吧。因为穿浴衣的人可不多啊。”

  “那你去穿不就好了……”

  顺便说下,她之所以会在佛堂是为了给我送早饭。

  在阵内家有一条规矩,那就是人类会在餐室吃饭,而妖怪则会在佛堂吃饭。不过实际上是很随意的,说完‘我开动了’之后并没有什么约束去限制双方换位置。

  放下食物,将一碗饭摆在神台上后,忍的母亲朝我挥了挥手。

  “那么,请慢用。拜托请像个座敷童子一样,继续为我家带来荣华富贵吧☆。”

  确定了她已经离开了佛堂后,我稍微发了一阵子呆。并不是因为想睡却睡不着,我清楚自己必须要清醒过来,但却觉得这太麻烦了。

  总而言之在等待意识清醒的期间,我打开了房间一角的超薄电视一边随意换着频道……食欲作为精神支柱还真是重要呢。

  “这就是今天3月24号的第一名!如果是摩羯座的话。您的完美伴侣将会是处女座!幸运色则是……”

  “这就是这个星期的最畅销书就是这一本。《枪打出头鸟~只有笨蛋才能生存下去的社会的制作法~》……这可是《足以留名青史的笨蛋》的作者的最新作!这本书完全超越了令读者的感想过分两极化,甚至引起了实际斗殴事件的著名前作……”

  “Beauty!这将会是新式的三分钟晨练。想要在夏天的太阳下微笑的话,必须要趁现在花功夫啊!对于那些不敢看镜子的小猪们来说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为了这么无聊的理由就杀人~从犯人口中说出的自私动机~》……这个星期的特别剧场就是那个解明那些实际发生过,让人的血液都冻起来的残虐犯罪的奥秘的系列第九弹!这个星期五的晚上九点千万不要错过!”

  ……正当我在想再过个十五分钟就会想起自己在饿肚子的时候,我听到了叮当叮当的声音。

  听起来就好像是餐具在碰撞的声音一样。

  不对。并不仅仅是听着像……

  “姐姐,姐姐。一个人不行。”

  “忍?”

  那个六岁的小忍正用颤抖的手端着餐盘让危险指数飙到了130%。好像是端着它一直走到佛堂里来的样子……

  “电视上是这么说的哦。饭要大家一起吃才香的。”

  “忍。你没有抓到重点啊,还有你的味增汤正以很厉害的势头洒出来哦。”

  “姐姐!不能就自己一个人吃。”

  为了修正除了榻榻米工匠以外谁也不会感到高兴的大灾难,我被逼陷入了拿起布做苦力劳动的下场。

  ……忍好像在担心我会成为家里蹲候补,但座敷童子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啊。就好像让地鼠或者蝙蝠去晒日光浴一样,是徒劳的。

  总而言之,我没有关掉电视,而是与保持着误会的忍一起吃着早饭。

  “奶奶的饭好好吃。全部看上去都是茶色的呢。”

  “嘛,因为忍的奶奶喜欢和式饭菜,而母亲则喜欢西式饭菜呢。”

  “奶奶也做蛋包饭就好了。那样就有一大堆黄色和红色了!再加上香芹就有绿色了!!”

  虽然忍正撅着嘴巴抱怨,不过当他奶奶做和式饭菜的时候,他吃完蔬菜的几率却更高,这点还是很有意思的。

  能让一个六岁小孩不挑食地吃完蔬菜,在我看来还真是一个值得受到高度评价的技术活呢。

  “我能吃青椒。”

  “真的啊。”

  “芹菜我也能吃。”

  “那个就放过我吧。”

  贯彻拒吃芹菜主义的我将忍那在上面浇蛋黄酱的执着推销劝说当作耳边风。然后他的小手做了个奇怪的动作。

  ……不如说,他拿出了好几根分成几种鲜艳颜色,像是铁扦一样的东西。

  “那个……忍?那是什么东西?”

  “姐姐不知道吗?Beauty!!”

  这话有种好像之前在电视上听过的感觉。忍将那些五颜六色的铁扦刺入了煮熟的山芋和茄子里头。

  “这些铁扦啊,说是在吃之前插进食物里就能减肥了!”

  “……那个,你说减肥???”

  一个六岁小孩减肥?

  “这根是肉类的,这根是鱼类的。不过在这两种之间只能挑一根。这边的是绿色蔬菜,红色蔬菜,还有黄色蔬菜的!!”

  “啊啊,蔬菜的铁扦准备了更多呢。只要均衡使用,自然就能提升蔬菜的摄取量了。”

  “Beauty是这么说的。Beauty在电视上说的,所以绝对错不了!”

  想起来了。

  确实是那个头发染成鲜艳颜色的娘炮男主播。

  他被称为时尚领袖或者力推减肥运动的教主,不过却没有人真的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在我看来他还真是处于一个奇怪的位置上呢。

  “如果减肥的话,就能成为大个子了呢。大个子哦!”

  “忍。你真的完全搞错了啊,还有吃东西的时候别直接一整串塞嘴里,那样会刺到喉咙的。横着咬,横着咬。”

  这些五颜六色的铁扦是官方产品吗?

  ……在这种乡间应该没有专门店才对,那么一定是家里有人网购回来的吧。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忍的母亲。她本来就会凭心情买下陶瓷韩式拌饭锅还有手制南方仙贝套装这些东西,用一次就丢到一边……然后就陷入了恶性循环。

  “姐姐你知道吗?Икра(注:鱼子酱)是俄语哦。”

  “忍很聪明呢。”

  “ пирожки(注:馅饼)!”

  “……就是因为家里有那些有线频道,你才会懂得这些偏门知识吧,真是伤脑筋。”

  3

  并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也没什么大起大落。

  因为所谓座敷童子的工作其实就是【在乡间的大宅子里游手好闲】而已,那我只要找个不会妨碍到清扫的地方,躺在榻榻米上面就好了。比起在过去被名为百鬼夜行的组织囚禁和做实验的时候,我的心情可以说是舒畅很多。

  ……本应如此才对,不过我听到了在屋前好像有什么骚动。

  一如往常是忍的声音。

  我绕到了玄关穿上了木屐。走出去后,我发现了忍在屋前的路上和什么人起了小小的纠纷。

  对方是……什么东西来着。是一条足以有小货车那么大的,超巨型三眼狗横着身子挡住了去路。

  “我是涂壁。此路不通。”

  “为啥——!?为啥啊——!?”

  “想要出远门的话一定要有大人跟随才行。去叫人吧。”

  “可恶,你这路障妖怪!”

  “都跟你说了我是涂壁。总之去叫个大人来吧。”

  虽然忍抓住了超大狗肚子的厚毛用力地拉,但这只涂壁好像满脸不在乎。

  ……这只妖怪就和外表一样人畜无害,但据说要是出现在高速公路或者铁道上就会对国内经济造成严重的影响。因为即使被垃圾车撞或者油罐车炸,基本也伤不了我们这些妖怪分毫,所以人类无法对我们出手。

  不过,我还以为涂壁会长得像一只手脚短小的魔芋一样呢。

  继续让他们僵持下去也没用,于是我朝着忍打招呼道。

  “忍,你要上哪去啊?”

  “学校!我要去学校啊!”

  忍正旋转着双手想要游说我。

  “从春天起我就要上学了。到时候可不能迷路啊!”

  与此同时,涂壁的三只眼打量了我一下之后,像是融入空气一样慢慢消失了。

  “啊,路障消失了!好,我们走!!”

  “忍。”

  他看上去好像不跑到月亮上就不会停下来一样,于是我轻轻抓住了他的脖子根,阻止了他。

  “……说到底你知道学校在哪里吗?”

  “让姐姐加入探险队也行。感谢我吧。”

  要是我拒绝,他说不定就会迷路然后逃出太阳系吧,因此我只能陪他一起去了。

  现在是三月下旬的早晨。

  天气陷入了每一天温度都会剧烈动荡的状态,但今天还算比较温暖。天气也晴朗,很早醒过来时还能看见蝴蝶在飞。

  “那些树都戴上了围巾呢。”

  “那是稻草。”

  “一定是不喜欢寒冷吧。明明今天这么暖和。”

  ……其实是为了让大量的虫子在里面筑窝,然后再收起来一把火将里面的虫子烧死这种事,还是不要说出来吧。

  与此同时,忍一脸迷惑地四处打量着。

  摆出一个无所不知的样子后,他这样说道。

  “果然好难啊。没有路标很难认路呢。”

  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片在卖给外国游客的明信片上会看到的,典型的田园风光。有水稻田,茅草屋顶的宅子,还有将两者连接起来的窄小道路和水道。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陈旧的乡间。

  在路上有等间距立起来的柱子,上面装的是会像向日葵那样改变角度的太阳能板,水道里装有用来发电的小型水车,而在那些没有水的稻田里则有无人拖拉机在耕地。听说那些稻草人里还装有感应器,探测到动物的移动后,就用小号或者大喇叭状的指向性播音器准确地发射枪型音波驱赶它们。

  为了与廉价的大量进口蔬菜对抗,这个特别的乡村将有限的国产农作物包装成了超高质量的名牌。

  将安全和美味化为武器,三万円一串的葡萄,三百円一升的河水。将传统与崭新的科技融合后,诞生了这个与外国对抗的新式田园。

  智慧村。

  日本在精密机械工业这个方面尝到了致命的败北后,为了让经济复苏而采取的大方向转变,其结果就是这些地点。

  也就是,我们所居住的这种村子。

  与此同时。

  “姐姐你看。有一只雨伞妖怪和纸灯妖怪呢。”

  “好像是这样。不过看他们急匆匆的样子,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为好。”

  忍正指着稻田另一边的道路。在那里有一只挂着搞笑状眼球的雨伞妖怪和纸灯妖怪,一边跑路(?)一边朝对方大声喊话

  “快点!米咲太太已经开始感到分娩的阵痛了!!”

  “这可不妙,要赶快回屋子里去才行!!”

  这片完美再现的田园风景,将那些因为现代化的潮流而藏起来的妖怪再次请回人类文明当中。那只雨伞妖怪和纸灯妖怪大概就像我那样在打扰村子里的某户人家吧。

  “忍。只有一条路的话不用找路标吧?”

  “说、说的是呢!我就在地图上写这部分没问题吧!”

  “忍。”

  忍开始在画画用的纸张上写着毫无意义的东西。

  来到了路上的一条主要分叉后,他一脸困扰地开口道。

  “……我已经来到纸的边缘了,剩余的地图画不了啊。”

  “为什么一路以来都是条什么都没有的直线却要画得那么长?”

  嘛,在开学后他暂时都会与整个班一起行动,所以并没有认真画地图去记住的必要。

  到头来,他将纸翻了过来,写了句“从这里继续!”就拖着我继续走了……忍对那张纸的着迷程度,令我怀疑他是不是根本没看到刚才的岔道。

  不久后,细小的道路上有人迎面走来。

  那是一个拖着一条大型犬,年龄和忍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说不定是受到了过度的保护,因为女孩身上的衣装从头到脚尖都是父母亲手纺织的。看起来就好像画册里的小红帽那样。

  “啊,是渚!Beauty!!”

  “B-Beauty。”

  ……如果她也了解这个问候,也就是说那个娘炮主播不止虏获了忍的心吧。不知这句话有没有被提名为流行语呢。

  看来渚的父母是误判了三月天的剧烈冷暖差吧,穿着小红帽装扮的她看起来很热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忍有时候会用炸鸡的骨头和它玩投球游戏吧,护卫着胆小系爱女的圣伯纳犬摇着尾巴表达着欢迎之意……据传闻所称,渚的父母让这条狗参加过正规的军犬训练,任何接近爱女的可疑人物都会被它马上咬破喉咙,不过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正躲在那条看起来像个大型玩偶的狗后面的渚开口问道。

  “小忍,又和妖怪姐姐在一起吗?你、你不怕吗……?”

  这还真是麻烦啊。

  妖怪的存在在智慧村中是被广泛接受的,所以像这样子被人畏惧算是稀有事项了。

  ……嘛,这个国家并没有制裁妖怪的法律。要是发生什么事情就会被当成落石或雷击那样的事故,所以即使真的受人畏惧我也不好抱怨什么。

  可是,忍在妖怪身边却会感到非同寻常的安逸。

  “嗯?姐姐?不用担心姐姐哦。姐姐不咬人的。”

  ……

  那么。

  “呜哇!!呼噜呼噜噜!!!!”

  “姐姐不行,渚不知道你在开玩笑呢!你看,她摔倒了!!”

  顺便说下,虽然渚就像一副蝉皮那样僵硬地倒了下去,那条圣伯纳犬却还是伸出舌头,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仰望着我。不过,它大概一眼就看出了我没有恶意吧。

  “小、小忍你好坏。如果说谎了是要吞千针的。”

  “不对哦,渚。说谎是要吞千针鱼才对。”

  不过才几秒的功夫,两人的对话就一下拐到古老词语的根源去了……他们的对话挺独特的。虽然符合逻辑,但却会突然因为直觉或感情而略过某些事情。即使是一瞬也罢,要是没能跟上对话的流向,就绝对找不到连接处了。

  而要是没能跟上对话的思路,就无法参与到其中。

  无事可做的我只能望着乖巧的圣伯纳犬那双小小的圆眼睛。

  ……这样可不行,我怎么能跟狗畜生产生共鸣呢。我可不能就那样坐在那里等。我的地位肯定更高才对啊。

  “再见,小忍。我还有事要办呢。”

  “将明信片放进邮箱的时候要注意啊。那东西有两个口子,可不能搞错了!”

  正当我在思考作为妖怪的矜持和尊严时,两人的对话终于结束了。比起是她在遛狗,更像是渚被狗拖着走一样,朝着小小的邮局那边去了。

  我们也……不如说,忍也修正了前进的路线。

  村子里有小学、初中和高中各一所,而且都建在一个地方。嘛,为了保证上学时候的安全,大概是让学生们走一条路比较好吧。

  “我渴了。”

  “毕竟走了两公里路左右呢。”

  又走了一会儿后,看见了一个被菱形铁格网围起来的巨大区域,里面还有一座巨大的方形建筑物。

  “那就是学校吗?”

  “不对,你要去的不是那边。那边记得应该是高中。就是那个啦,隼那样的人上学的地方……”

  现在是三月下旬,所有的学校应该都在放春假才对,不过校园内还是有着不少的学生。应该是棒球或者足球这些社团在搞活动吧。

  不知为什么,趴在铁网上的忍正在颤抖。

  “怎么了,忍?口渴的话,去借他们的饮水机用用吧?”

  “怎么可以,高中什么的实在是不胜惶恐!我没有那个权利!!”

  ……这又不是领事馆,因此也没有在意这些礼节的必要才对,看来他是碰上了小孩子才会感到苦手的【年龄】或者【学年】的障壁吧。

  听到这边的动静后,几个穿着运动服的女学生从铁网的另一侧走了过来。

  “嗯?你在这里做什么?是来给哥哥还是姐姐送便当的吗?如果是的话,就绕到另一边的正门去吧。”

  “诶!?不、不是的,我没带便当!而且我也没有玩运动的哥哥!!”

  “啊哈哈。为什么这孩子在用敬语啦?”

  虽然忍暂时陷入了恐慌,不过他的困惑随着时间消失了。他睁圆了眼睛,透过铁网望向了校园。

  “那条单杠好大啊!”

  “就连我也大概不能在上面做支撑后回环吧。”

  其中一个少女答道。

  “虽然有沙坑但却没有滑梯或秋千呢。看上去好无聊的样子。”

  “嘛,那是跳远用的。”

  说到这个份上,忍好像终于对铁网对面正在和自己说话的少女们产生了兴趣。

  他一脸疑惑地问道。

  “对了,姐姐你们是谁啊?”

  “我们是网球部的。”

  “……姐姐,说谎的话要吞千针鱼哦。”

  “为什么突然就认定我在说谎啦!?”

  其中一个挺乐意陪他闹下去的少女问道。

  忍自豪地挺起胸膛,哼了一声作出宣言。

  “我知道的哦。打网球的女孩子啊,都会穿些轻飘飘的衣服。”

  “那只是在正式比赛里才会那样。毕竟那种羞耻的衣服我们可不想在平时穿呢。”

  一些突然出现的男生撅起了嘴巴,一边挥动球拍一边发出猛烈抗议。

  “穿上羞耻一点的不是很好嘛!我们之所以会打网球有一半的原因就是为了看那些衣服,你们到底为什么一整年都穿那些难看的运动服啊!?”

  “因为你们这些下作的混蛋长了眼睛啊!!走开走开!眼睛不纯洁的汉子赶快走开!!”

  听到这边的骚动,一个看起来像是教练的女教师开始用球拍朝这边的人发球了。少年少女们都开始不知所措地四散奔跑。

  女教师走向了引起这场骚乱,浑身不自在的元凶,也就是忍这边。摆出一副完美扑克脸的她问道。

  “……对网球有兴趣吗?”

  “我不懂规则啊!!我只知道要像羽毛球那样把球打来打去的!”

  “这样啊。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这是个旧球。有兴趣的话,学会怎么用吧。”

  女教师将黄色的球塞过了菱形铁格网的洞,递给了忍。

  正在操场上跑步的其中一个运动服少女睁圆了眼睛。

  “手段好脏!你在像圣诞老人那样用玩具诱惑她吗,老太婆!无论你怎么嘴硬,面对小孩子的时候心肠最软的也是你!!”

  “闭嘴!!我本来就想去小学任教的!回过神来,我就在对付你们这帮一肚子坏水还露出死鱼眼的小大人了!!”

  不过,完全着迷于手中那个球的忍并没有听到那番对话。

  “黄色,又圆,又毛茸茸的……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球呢。就像小鸭一样……”

  “啊啊,忍……这可不妙啊……”

  “厉害!弹力好强。这只小鸭比棒球还弹得要高!!”

  一次又一次地将球往地上弹去的忍兴奋地喊道,但在一边看着的我只能叹气。

  他现在的反应就和之前在庙祭拿到了一个小橡胶球的时候一样。在家里砸穿了每一道滑门和纸壁后,又打穿了墙上的钟的玻璃。最后还让【作为惩罚被锁在仓库里哭泣的小孩】这一无形的日本文化财产得以再现天下……不过他好像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我衷心希望今晚不会有小型暴风雨刮来阵内大宅这边。

  “忍。小学在这边。”

  “嗯,有这个小鸭球,我什么都不怕!!”

  手里拿着传说中的魔弹鸭子射手,胆子大了起来的忍走在路的正中央,于是我抓住他的脖子根把他拉到了路边。

  从四月起忍就要上的小学离高中很近。记得初中也在这附近,村子的计划人大概随便决定了‘学校都建在这里就好’吧。

  顺便说下,村子里没有大学。

  对于经由战术性管理,必须塑造一个标准形象的智慧村来说,一个整洁的求知学舍大概无法融入其中吧。

  根据忍之前列的清单来看……这个校园里有一些秋千,滑梯以及其他的操场设备。高年级和低年级使用的横杆的高度也不同。而且,足球的球门和篮球的球篮也比高中的要小。

  不过……像我这样的妖怪首先发现的不是这个……

  “……为什么小学外面会有高中生在踢球啊?”

  现在本来是春假期间。小学是没有社团活动这些概念的,因此这里根本就不会有小学生。但如果在这里看到大个子的初中或者高中生,不免会认为是他们赶走了小孩子霸占了这个地方。

  ……事实也八九不离十吧。

  在高中的那些孩子们都是些热心的运动部员。如果只是想玩耍的话大概很难让他们离开吧。而一旦这些人想到其他地方去玩,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再易懂不过了。

  他们大概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赶走了本应在这里玩的小孩子们。

  不过,小学生真的会选择集中在一个已经有一些年纪和体格明显更大的孩子们的地方吗?就好像忍莫名地不敢走进高中一样,小学生们大概没有受到任何明显的喝斥就自然离去了吧。

  从高中到初中,从初中到小学。

  一旦被排除在外时,就会把目光放在下一层的学校上。真的是个颇为扭曲的结构呢。

  不知道他是否了解了现状,总之忍拉着我的浴衣问了个问题。

  “这就是学校吗?”

  “看起来是了。从四月开始忍就每天都要到这里来。”

  哐!!

  我话还没说完,一只足球就猛地撞上了菱形铁格网。

  足球在双眼睁得圆一圆的忍面前滚过。

  一开始还以为是谁用力踢的时候,小心踢到这边来的。

  不过,看来不是那样。

  “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道金属摩擦一样的粗暴声音响起。

  看来,这个高中男生是故意把球踢到这边来的。

  “不是都跟你们说好规矩了吗!?现在这地方是我们在用啊!都已经从老师那里得到作为这个学校的毕业生的许可了。我们可不会和你们这些小鬼纠缠。懂了吗,如果不能用校园会造成不便的话,去告发我们啊,不过后果自负就是了!”

  “嗯?嗯???”

  大概是不习惯被当做这种敌意的目标吧,忍与其说是害怕,他感到的更多是困惑。

  看来,这家伙大概误以为忍是个想来玩的小学生吧。

  往铁网的另一边看了一眼后,就能发现即使是小学却没有小孩子在。所有人都是高大的高中生。

  “……可恶。凭什么他们就是一军而我们就是二军啊。到头来,那些混蛋完全凭自己的喜好将我们分散,然后自己独占所有的器材和训练空间。训练,我得继续训练才行……凭骨气或者气势就能赢什么的简直胡说八道。我要证明给那帮人看,遵从软件计算出来的训练菜单对成长更有帮助……”

  忍歪了歪头仰望着我。

  “姐姐,这个人在说什么呢?”

  “他在说自己不是人生人家,无法回报父母的期待又泡不了班上的美女,还真是辛苦呢。”

  露出优美笑容的我随便应付了一句,拜此所赐受到了明显的谩骂。

  “给我闭嘴,臭妖怪!!我知道你们这些混蛋根本没有人权,要不要我马上揍你一顿啊!?”

  “明明就做不到☆。”

  哐啷!!火爆君(暂定)踹了一脚铁网后离开了。

  呃,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来着?

  对了对了。应该竖中指才对。

  “姐姐,刚刚怎么回事啊?”

  “没关系没关系。那种家伙大概这辈子都没有牵过女孩子的手。忍已经超过他一大截了,什么也不用担心哦。”

  “???”

  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不如说,整个校园的治安状况都差不多变成了莫西干头横行的末日后世界,继续留在这里大概也不会变成什么有趣的体验。

  今天的主题是‘认准上学的路’,那么到此为止回家去也是最佳选择了。

  “回去的路上看见的东西也可能不同,来试试看吧。”

  “说什么呢?都是同一条路怎么会走失呢。”

  “忍。你已经在第一个岔道就走错了。”

  我抓住了他的脖子根,修正了他的路线。

  虽然他挥舞着手脚抗拒了一阵子,但还是好像一株枯萎的观赏植物一样说了一句丧气话。

  “……走了那么久好累啊。”

  “虽然很抱歉,不过还是不要期待我会背你了。要说为什么,因为听上去很麻烦啊。”

  4

  当我们回到了备有全套安保系统,在茅草的屋顶上装了太阳能板的屋子里时,好像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今天的午饭是亲子盖饭。

  饭菜一直都由忍的母亲或者奶奶包办,不过当做饭的是奶奶时,口味虽然平淡但质量很可靠。

  吃完午饭后,没事干的我又在游手好闲,直到我听到某人在讲电话。

  声音从过道里传来。

  我看见了染成棕色的短发和闪亮的银制饰品。

  如果听说他还是个青少年可能会让人以为是忍的大哥,不过他其实是忍的伯父。

  阵内隼。

  他是个骑电力摩托,和人打架的标准不良少年。

  “诶,行了行了。知道了。啊?你当我是笨蛋啊?虽然电视上的那个提倡者很明显有猫腻,但那么广为人知的家伙绝对不会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吧。”

  “也就是……还……不知道……戏……细节……”

  “都说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把戏,也不知道它的具体细节!但绝对是与妖怪有关的【灵封】。一次犯罪里可能会同时牵扯上几十甚至几百人。不会那么容易就抓到狐狸尾巴的!你才是真正的笨蛋吧!?”

  “哈……哈。嘴巴……净点不然……踢爆……蛋蛋。”

  哎呀居然是【灵封】?听起来很危险啊。

  那是一种将妖怪的模糊存在和本质编入一个系统的犯罪装置。

  比如说,觉的读心能力可以被用作内幕交易。

  比如说,瘟神让他人患病的能力可以让某人所憎恨的对象自然死亡。

  ……这些与异能相关的崭新犯罪通常会被专业的警察束之高阁。这并不是一届高中生应该插手的事情,于是我决定插一脚。

  准确来说,我从后面偷偷接近踢了他一脚.

  “看招!!“”哎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好像错估了自己的力量吧,隼正在地上滚来滚去的。

  无视他之后,我将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

  对面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女性声音。

  “你好。虽然不知道是谁,不过感谢你让隼君冷静下来了。嘻嘻嘻。刚才的叫声出奇的可爱呢。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可以说是成为了以顽皮出名的学生会长的帮凶吧。总之,请不要把我家这个傻孩子卷进什么危机里面。这家伙会停学有一半都是因为遵从你的要求所致的。”

  “我从没让他做的那么过分啊。虽然我是很想不让我们学校的人与【灵封】扯上关系,说实话,他太冲了。隼君在昭彰正义的时候太过火了啊。有一次修学旅行的时候,他从另一所学校的几个男生手中救下了班里的一个女孩,结果还吓着那个女孩了。”

  正当我听厌了她那满不在乎的应答时,我听到了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死者的呻吟。

  蜷缩在被打磨成琥珀色的地板上,不良少年·隼朝我伸出了手。

  我叹了口气后将手机抛给了他,随便提了点相关建议。

  “以半吊子心态跟妖怪相关的犯罪扯上关系只会短命哦。这种事情你解决不了的,如果有时间去做白日梦,还不如找点更适合自己的麻烦。不如去治一治霸占了忍准备上的小学校园的那帮大蠢蛋怎么样?”

  “……你、你这大笨蛋知道伤人是犯罪对吧?”

  要做的都做了。

  至于他要不要听就由不得我了。

  笨蛋和死人是没药吃的。正当我准备离开过道时,另一个声音从我后面传来。

  “轰隆——……。”

  是忍。当我意识到他是在模仿飞机的时候,他已经撞上了我的屁股。

  “砰砰!”

  “忍。你在干什么呢?”

  “啊呜。”

  “啊呀!?”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我一跳。

  不过,虽然不是因为被弄疼了……!?

  我慌忙转头后,发现忍正一脸不解地望着反应过激的我。

  “嗯?姐姐你怎么了?”

  “忍。那个,不能那样做。人不是用来咬的。”

  明明是那么理所当然的道理,可他只是继续歪着头。

  “可是妈妈总是这样的啊。她会咬我的手臂或者咯吱窝啊。”

  “那个笨蛋妈妈……!多想想会对孩子造成什么影响啊!!”

  总而言之,他在这里干什么?

  正当我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弱弱地挥了挥手问了一个问题。

  “姐姐要上哪去?”

  “?”

  “我要睡觉了,可是没有姐姐我睡不着。”

  “啊啊,是想午睡了对吧?”

  ……一般来说,作为一个无害的恶作剧,座敷童子会偷偷潜入家里人的被窝,但忍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一点,反而到了没有人呆在他的被窝里就睡不着的地步。

  我将被子铺在忍的卧室的地上后,两个人都钻进了被窝里。

  “姐姐,抱太紧了。”

  “忍着点。”

  我之所以会那么用力地抱住他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他的睡相很差。睡到一半头朝下,滚来滚去的时候抢走整条被子,钻到我的下面,被我的长发缠住,总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不过,他入睡倒是很快。

  往返学校这段路程一定是很累人吧,在他抱怨完后过了五分钟他就睡着了。

  直到他醒来之前我都没事干。

  就那样什么也不做也让我的眼皮变得沉重起来。

  ……不过,在完全睡着之前我又睁开了眼睛。

  有人潜入了卧室。

  “呵呵呵。睡着了睡着了……不~过,作为母亲还真是让我感动些许嫉妒啊。”

  是忍的母亲。

  不知为何,她正用双手托起自己的胸部。

  “……果然是选择了胸部更大,皮肤更光滑的人吗?和不会老化的妖怪比完全不是对手呢。”

  “你根本不用为此感动不悦。忍之所以能够这么轻易地接近我,是因为我这个存在离他甚远。不如说,正因为我离他那么遥远。”

  “你的意思是?”

  “孩子们有时候会有一些难以对父母启齿的抱怨,但却可以对一只毛绒玩偶说出来。那就是身为非人生物的长处……不过,对于被那样对待的人来说也可以是个残酷的现实。如果你想作为他的父母的话,你也不想被这样对待吧?”

  “嗯。我觉得这种事情忍没怎么想过吧?”

  “正因为他没有自觉才显得更加残酷啊。”

  我露出了一个绝对不会让忍看见的,又暗又冷的微笑。

  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我觉得还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作为保护人的母亲。

  “忍有一个危险的习性。”

  “这次是什么?”

  “他完全意识不到他人能自然察觉到的禁区。就好像夜间的学校,废弃的医院或者被封闭的隧道……他也许会觉得那些地方很可怕,但他从不会想过要回头。”

  比如说,他完全不会在乎将食物带到满是死人味道的佛堂,与妖怪这种非人生物一起吃饭。

  虽然说与任何妖怪都能友好相处的正面可能性也是有的,但我们的习性不一定会带来正面影响。

  “忍察觉不到其他人能察觉到的线,因此他总是涉足应该避开的区域。你要意识到这点才行。如果有个地方被隔离开来,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踏进禁区后不一定会迎来桃太郎那样的happy end。也可能会变成像辉夜姬或者浦岛太郎那样。”

  忍的母亲轻轻地用手指划过下巴。

  “浦岛太郎吗……还真是个奇怪的典故呢。和很多古老的典故不同,这个典故并没有教训。主人公救了一只被欺负的海龟,然后以不幸收场。”

  那是从【人类的标准】来看吧。

  在典故里登场的所有主要角色,无论是浦岛太郎、海龟还是乙姬都没有任何恶意。浦岛太郎不求任何回报就救下了那只海龟,没有其他动机的海龟只是想回报浦岛太郎,而乙姬也真的爱上了浦岛太郎。

  即便如此,故事还是以浦岛太郎的绝望收场。

  ……虽然长得很像,说的也是同样的语言,但是人类和妖怪的价值观是明显不同的。以浦岛太郎的情况来看,那就是时间观念。对于没有寿命的妖怪来说,并不知道浦岛太郎会讨厌什么样的待遇。

  “这与善意和恶意无关。当人类与妖怪接触的时候,时常会与这种危机相伴。而在父母与孩子之间则绝对不会有这个风险。你现在明白了吗,我并没有霸占你的地位。”

  “嗯。”

  忍的母亲只作出了这样的应答。

  十分的简短有力。

  但她挂着些许的微笑,又说了几句。

  “但是,你并不希望浦岛太郎那样的遭遇发生在忍的身上。作为【父母】来说,可不是什么不好的反应哦?”

  5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睡着了。

  张开眼睑后,忍已经不在被窝里了。

  我先是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冷冻碳酸饮料来喝。冰箱的门上面还装了一个用来搜索菜谱的超薄电脑。我在上面滑过手指解除了睡眠状态后,打开了新闻网页。

  “【披萨究竟怎么才能在三十分钟内抵达家里呢?】终于要电影化了!从以【汉堡包,从点餐到完成的九十秒魔法】为代表作的作者为您带来的,新时代时间表(?)悬疑剧。这又是一出不知道比较好的快餐豆知识的疑问大片,主要演员是……”

  “……”

  手里拿着红色罐头,露出了抑郁表情的我让电脑回到了睡眠状态。

  这可不是在喝这种东西的时候想要看到的内容啊。嘛,也有对垃圾食品的苛刻批评其实是为了对抗进口货物的手段这一传言就是了。

  我拿着冷冰冰的罐头在宅子里走动着,发现足以在里面举办柔道大赛的茶室里,不知为何散落着一大堆纸飞机。

  这并不是什么怪人埋头专注于一个行为的结果。

  河童,天狗,山姥……因为在绘本和妖怪漫画就有登场所以完全不用说明的三人组,利用忍准备好的一大叠纸张建立了一个量产纸飞机的体制。

  总之还是问问看好了。

  “在干什么呢?”

  “啊,姐姐。我们在搞纸飞机选手竞选呢!即使是现在姐姐也还有追上的可能哦!!”

  “……在干什么呢?”

  我又问了一次。

  这次的语气更加犀利,并不是朝着忍而是朝那几个妖怪发问。然后他们就好像终于恢复神智一样抬起头来。

  “不、不好不好。一下就返回童心了呢!我们可不是为了这种事情才进山里来的!!”(←天狗)

  “我们是为了尝一口阵内家酿制的酒才会前来这里的。”(←河童)

  “毕竟是人类酿的,所以不是很期待就是了。不过还是尝一口吧,快点拿酒来。”(←山姥)

  ……这三人对擅闯民宅丝毫没有表示歉意的样子。这屋子好像已经成了旅行妖怪留宿用的旅馆一样了。

  忍正在解说将长方形的纸折下一个角,再剪去多余的部分形成一个正方形的这一发现,但听到妖怪们的说辞后他歪了歪头。

  “怎么,你们在说工作的事情?要我叫爸爸和爷爷过来吗?”

  “呼哈哈哈哈。还是算了吧。要是他们知道鞍马山的主人听了一些传闻后就风尘仆仆地赶到这里来,说不定会吓晕吧。还是不要说这些细节为好。”

  那个强壮的肌肉老爹可是妖怪的天敌,只要道理说不通的话无论是见越入道还是地狱的狱卒都会毫无犹豫地挥下拳头,不过这番话还是不说比较好。要不然晕倒的就是这些家伙了。

  忍完全遵从着自己的风格,天真无邪地问道。

  “想看爸爸他们工作吗?想看他们厉害的地方吗?”

  “如果他们的酒足以得到我们妖怪的承认,那可真是很厉害呢。”

  “有多厉害?”

  “诺贝尔奖那么厉害。”

  啊,这群随便的家伙就这么起了个随便的头衔……!

  忍也以自己的风格,完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外来词给吸引住了。

  “……诺贝尔……给、给你们拿酒就行了对吧!?就让你们领教一下爸爸他们的厉害之处!走吧姐姐,在那里应该有酒的!!”

  “好好好。”

  忍拉着我的手,将我拖回了厨房。

  当然,我也不是完全顺着他的意。我的真正目的是为了阻止他拿到一级品的大吟酿。

  由阵内家的人认真酿出来的酒可是标价五万円一杯。如果有小孩子出于恶作剧拔掉了瓶盖,只会让人困扰吧。

  ……虽然我已经做好了警戒,但忍却做出了意料之外的举动。

  他用小手打开了冰箱,将上半身探到里面,拿出了一包装满白浊液的透明塑料袋。

  “就是这个了,姐姐!就是连我也能在元旦的时候喝的这种,一定是最棒的。”

  “嘛……如果是甜酒的话应该没问题。至少不是商品。”

  这种甜酒差不多就是用肉碎还有蔬菜的芯做出来的剩饭那样的东西。不过,从材料到过程的一切都是智慧村品牌,所以喝一杯大概还是会少一张一万円。

  “怎么加热啊?微波炉吗?”

  “放进锅里,用炉子加热。”

  忍又开始兴奋起来了,因此我又得抓住他的脖子根让他冷静一下。

  小孩子是否应该远离满是火,热水和刀子的厨房,还是应该趁着年纪还小就熟悉烹调,让他们抓到这个过程的感觉呢?虽然两种说法都有道理,但做出这个选择的人并不是我。如果忍的家人选择了前者,那么把锅放到炉子上就得由我包办了。

  虽然我也不是什么料理好手。无论我做了多少次饭团,也总是捏不成整齐的三角形。那种东西绝对不能让忍看见。

  虽然有一部分粘在了锅底,不过我还是在十分钟内热好了甜酒。我让忍拿起几杯,自己则将整个锅搬到茶室里去。

  河童,山姥和天狗看到放在透明杯子里的白浊液体后起了疑心。

  “什么啊,我还以为是多么梦幻的酒呢,不过就是让小孩子喝的甜酒嘛。想要我们评个满分的话,就得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河童!?难道生活在水底反而让身体对热的东西过度敏感了吗!”

  “……不对,天狗。你看他的脸。他现在已经爽到瞳孔都放大了。看来这酒会有妖怪粉碎者这一外号并不是浪得虚名啊。我得做好准备自己来尝一口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山、山姥啊!!”

  ……妖怪无论是被刀刺中还是吃子弹都不会死,那究竟为什么甜酒会对他们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啊。明明即使吃掉一整条河豚或者杀人水母也没事的。

  之后,贯彻【无论是什么大灾难反正自己都会没事】观念的天狗一口将甜酒饮尽,落得个倒在茶室的地板上的下场。

  “你看,爸爸和爷爷很厉害吧?”

  “哇啊哈哈哈哈。很久都没有这么爽快过了。把你变成牛若丸好吗!”

  “诶?可是辨庆更帅啊。又大又壮的!就像爸爸一样。”

  ……不变得又大又壮也行啦。

  然后,忍的爷爷从屋后的酿酒作坊走了过来,想要休息一会儿,但是看到横七竖八的身体后他站住了脚。

  将那个麻烦的问题抛向了我。

  “……在干啥子呢?”

  “我已经完全做好了和忍一起被扔到仓库里的心理准备了,不过还是先让我说一句。忍好像认为你们是诺贝尔奖等级的工匠呢。”

  “嘛,看到这乱七八糟的情况还不生气是很难……不过,看到人类和妖怪能通过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友好相处还真是不错呢。那个肌肉男虽然还是会像恶鬼那样冲你们大喊,不过之后可能会偷偷躲起来哭吧。”

  6

  我和忍一起,被狠狠地训了一顿。

  幸好,没有被锁在密室里。

  ……不如说,每当忍被锁进仓库里的时候他就会大哭,然后野生的妖怪就会过来安抚他。上次,忘了是狐狸还是狸猫这种吉祥物类型的钻到仓库里去陪他了。

  现在,忍的父母已经开发出了更加有效的手段。

  只要一本深海鱼图鉴就好。然后只要慢慢翻页就好。

  皇带鱼。

  “不要——!?”

  深海鮟鱇。

  “黏糊糊的!明明是活的可却黏糊糊的!!”

  雪蟹。

  “啊,螃蟹有点帅气……”

  鼠尾鳕。

  “噶啊啊!!”

  忍紧紧抱住被强行正座的我的上半身,拼命地想从深海鱼图鉴上移开视线。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怕深海鱼……

  “这条看起来好像扎一下就会爆炸的好可怕!那条要是被抓住就会鼓起来,然后从嘴巴里伸出什么东西的也好可怕!!”

  已经是黄昏了。

  终于被解放后,我走过了被橙色的夕阳照射的过道。忍正在大型的起居室里看电视。和他坐在一起的是不知怎么跑进来的大型狐狸和狸猫。大概,是在旅行途中想在这里留宿一夜的妖怪吧。

  【明明有狐狸乌冬面和狸猫荞麦面,那为什么没有与獾相关的呢!?我们真的为此感到十分苦恼啊!】

  【可是獾听上去不好吃啊。好像长了很多脚一样。】

  【又不是蜈蚣!听上去完全不同好吧!】

  【那獾到底是什么?动物图鉴也没写啊。】

  【……貂熊那边的。】

  【好可怕!居然是熊啊太太!!】

  【獾又不是棕熊或者黑熊那边的!是红熊猫或者浣熊这边啦!!】

  【那不就是狸猫嘛。直接叫狸猫不就好了。】

  【因为是獾啊!狐狸,狸猫和獾是三大变形妖怪啊!!】

  画面里的舞台有一个麦克风,两个穿着西服的人站在它的两边……换言之,就是在搞笑,不过其中一方明显是妖怪。虽然并没有法律或者义务能约束我们,但没有人权也就意味着不能去工作。毕竟,我们不是【人】啊。不过,还是有才艺表演的狗那样的空子可钻。虽然我对细节方面不清楚就是了。

  因为不想打扰他们,所以我就暂时放着他们不管了。

  但闲着也是白闲着,想要找个人杀杀时间啊。

  眼下,最好对付的家伙就是。

  “阿——隼———!!来帮我解闷!!”

  “不要!!这旁若无人的家伙怎么来了!?”

  和预料的一样,正在车库里保养自己在小屋里改装的电动摩托车的,棕色头发戴满饰品的不良少年·阵内隼像个女孩子一样尖叫了起来。

  真是的,就是因为他为了装帅而喝了一杯自制的鲜橙黑加仑才会将这般不讲理的命运招到自己头上。实际上里面是不含酒精的,那不过是将卡西斯酱融到热水里再与橙汁混在一起的仿制品而已。

  不过,我的敌人(?)很能干。

  为了对抗我的【强行推进事态发展】这一特殊技能,他从自己引发的恐慌状态恢复过来了。

  “喂你这瘟神,反正又是因为忍不陪你玩才来找我的吧。如你所见我现在很忙啊……”

  “啊啊——麦克风检查1、2……会对大嫂这一单词感到心动的,不纯洁的阵内隼君,请马上回答。重复一遍……”

  “噗噗——!!!???笨、笨蛋、别随便捏造这些会对一个家庭带来不可修复的龟裂的谎言啊……!!”

  “但是你会因为【大嫂】这个单词感到心动,可她本人却好像完全不感兴趣这点还真是另类的冒渎感呢。你就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的吗?”

  “都说了你连前提都搞错了!!你不会还想把这种流言蜚语当成【没有恶意的恶作剧】吧!?”

  “……忍也就算了,可隼你也有些难以启齿的特性呢。今时今日还会被独眼小僧或者野篦坊吓到的人还真是稀有。也难怪他们会合伙来吓你啊。”

  “那样会有河童和枕返等杀人妖怪……这种【致命诱发体】会毫不犹豫地朝我袭来吗?拜此所赐我随时死掉都不奇怪啊……”

  隼好像认为自己的是【被妖怪讨厌的习性】。但在另一意义上说不定是被喜欢着吧……比如说,就是在RPG里会出现的那种【会掉很多经验的怪兽】那样吧。

  “那,具体要怎么解闷啊?”

  “当然是将隼你滚来滚去……”

  “那啥啊好恐怖!?我叫了你说具体一点吧!我可不是以滚烫的热水澡为武装的反应艺人。我叫你住手的话你就真的要住手啊!!”

  切。

  这好像也是座敷童子这个种族的另一个特性。要是对方真的快要哭出来的话,我会自然罢手的。我的初期设定就是维持在【没有恶意】的范围内。

  没办法了,回到主题吧。

  我从裹在浴衣里的胸部拿出了一台以高画质为卖点的掌上游戏机。

  “忍说我玩这个猎人游戏很差劲,我不想他讨厌我所以陪我练习吧。”

  “……至少,我看到江户时代的画里的妖怪拿起掌机的时候就觉得够厉害了……”

  要说这个游戏的内容,那就是手持武器的人类破坏失控的大型机器再将它们的部件扯出来。因为游戏的开发团队在网上有一段坚持【既然没有流血那么分级什么的根本无所谓对吧?对吧!?】这一观点的视频广告,使得这个游戏充满了议论。

  隼好像也带了一台掌机。

  虽然相隔不到一米,但我们俩的视线并没有离开过各自的屏幕。

  正在咔嚓咔嚓地按键的我开口说道。

  “隼。”

  “怎么了?”

  “我对白板上面的字句,以及将那些字句连接起来的箭头超感兴趣的。”

  “唔……!?要、要你管。”

  “你写出了与一个‘案件’有关的所有资讯再将一切连了起来对吧?想当警察剧里面的侦探还是什么吗?”

  “都叫你别管了!!如果你再伤害我的心灵我就取消这个获取Giga Gordon之翼的任务了哦!我会打开菜单按下‘放弃’哦!!”

  “……你要真的那样做,那就准备迎接今晚餐台上的暴风雨吧。只要我提起【大嫂】这个词,地狱之门就会打开。你那杯所谓的鲜橙黑加仑就是依照你大嫂在怀孕的时候为了抑制饮酒冲动而发明的配方做出来的,不是吗?”

  “你这笨蛋!!还有完没完啊!?这完全是你异想天开!!”

  “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会相信谁的话。”

  “你这和仙人跳有什么区别!!”

  顺便说下,白板上面写了这种东西:‘获取信任’,‘名人的名字’,‘假情报不算犯罪’,‘被害人的数量太少了’以及‘有什么法则能够锁定对象的吗?’等等。

  仅凭这些,实在是看不出隼(还有他高中那个美女学生会长)到底是在查什么。

  ……不过,这也不过是外行人的调查,说不定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你真的很喜欢去做些没有回报的活呢。”

  “迟早会捡到宝的!GigaGordon之翼的掉落率是2%。最坏的情况下,要与这个强力的敌人打上五十次!!”

  “概率不是那样算的吧。而且,我说的是你在调查的那个利用【灵封】的组织性犯罪。”

  “我会介入不是出于本意。”

  “你真的那么想?”

  “前辈她老是跟我说一些我不想听的东西。她也知道一旦我得知就无法袖手旁观的。”

  “你喜欢她吗?”

  “别、别这么直接地问青春期的少年这种东西啊。”

  “是那样啊?就算你解决了这些案件你身上的不良标记也不会消失的,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为了那些擅自将那个标记贴到你身上的人去冒险啊。”

  “没办法啊……与妖怪相关的犯罪警察好像也不会管,我听说学校里的人也受到了牵连。”

  隼的语气也很有自己风格,听上去很不爽。

  不过比起我说的话,他是对这个情况感到不爽。

  “而且,这次还出现了‘器官贩卖’这种词。只有这一次我是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7

  入夜后,我离开了改装车库回到了大宅里。晚饭好像已经做好了,但是冲入厨房里的忍正在发表着单人抗议。

  “奶奶,也做汉堡肉嘛!现在还来得及!!”

  “抱歉呢,忍。奶奶不擅长应付横着写的食谱啊。”

  “没有试过怎么能放弃呢!我也会帮忙的,至少试试看嘛!!”

  看到奶奶明显感到困扰的表情后,我偷偷从后面接近了忍。

  将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像叉车一样将他的小身板举了起来。

  我连音效都准备了。

  “呜——!咔嚓!咔嚓!!”

  “呜哇住手!姐姐你干什么呢!?”

  “我在搬走给人添麻烦的忍。咔嚓!咔嚓!!”

  “啊——!!汉堡肉帝国的野望啊!!”

  不行啊,忍。

  遗憾的是,汉堡肉与土豆炖肉和烧鲑鱼不搭啊。

  正当我把他带到起居室时,忍的母亲也探头望向这边。

  “晚饭还要过一阵子才好,能趁现在给忍洗个澡吗?”

  “听到了吧。”

  “可是我肚子好饿!没有汉堡肉我集中不了精神洗澡啊!”

  虽然嘴上是那么说,可是我一把忍放在地上他就跑回了房间。大概是去拿入浴用品吧。

  我走向了佛堂,去拿我睡觉穿的浴衣。

  与此同时,忍朝着我跑来。

  “姐姐快点!澡堂在等着呢!!”

  “……这是一如往常的重装备啊,忍。”

  忍的洗脸盘有一只橡胶小鸭,一艘潜艇以及用来吹泡泡的铁丝环。他还戴着泳镜,腰间也环着一个充气圈子。

  很明显,他从根本上误解了澡堂是个什么地方。

  “你在说什呢?不带那么多玩具就不好玩了啊!”

  “好吧,好吧……嗯。我的备用腰带不见了。我还要找一找,你先去更衣室那边吧。”

  “要快点哦!”

  忍踏着咚咚咚的脚步声全速冲出了佛堂。

  随后,我找到了与浴衣搭配的腰带后也跟了上去。但是更衣室里根本没有忍的影子。

  我从忍的母亲那里得到了目击证词。

  “忍啊?他刚刚与我的老丈人一起泡澡去了。”

  “忍。”

  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不对!无论里面的是谁。我还是可以进去的!!”

  “最好还是不要吧。我担心老头子的血压会出问题。”

  到头来十分怨念的我一头扎进了被炉里,直到刚泡完澡,穿上睡衣的忍离开了更衣室。

  看到我正在非法占有被炉的时候,忍睁大了眼睛。

  “你在玩秘密基地啊。”

  “忍。我不想和不守诺言的孩子说话。”

  “哇!这样连地震也能没事呢!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疼、疼啊!位置不够啦!!你的脚后跟刚好踢到我的腹腔了!”

  就像一只打架输掉的熊被从洞穴里赶出来一样,我爬出了被炉。

  呜呜……我连安安静静地发个牢骚都不行。

  忍的母亲对我苦笑道。

  “人类与妖怪不同,我们并不十分执着于义务和怨念这种东西。只要往建设性以及好的方面想,再许个诺言就行了。今晚睡同一床被子怎么样?”

  “嗯。”

  躺在起居室的地板上确实也太空虚了点。

  我继续发牢骚也没用,事情都过去了,于是我决定去泡澡。

  我打开了更衣室的门后,我听到了忍的动静。

  他正在和另一只突然前来拜访这所‘旅店’的妖怪说话。

  “我是土蜘蛛!我并不遵循人类定下的规矩,所以熬夜也是没问题的。人们老是说因为我是个不良所以才那么叛逆!”

  “无所谓哦,跟我来吧。晚上一个人去厕所很可怕,把我带到厕所门那边去吧。”

  “没问题。在下雨天的时候不良对小孩子和野猫是很温柔的,交给我吧!”

  忍正在和一只几米大的蜘蛛说话,但因为那是妖怪,所以他完全不感到害怕。不过话说回来,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会抓起普通的虫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人类到底要长多大才会开始害怕虫子呢?

  我思考了一阵,在澡堂里泡了半个小时后,换上了浴衣离开了更衣室。

  忍已经不见了。

  我又得到了另一份目击证言。

  “忍啊?他吃过晚饭,刷了牙之后……做了什么来着?哦,对了对了。和那只土蜘蛛一起睡觉去啦。”

  “……”

  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8

  “Beauty!!今天我将会介绍一款我十分推荐的饮品。名为五年内完全改变皮肤触感饮料。如果喝了这个也不健康,干脆就放弃人生吧!那么,具体的成分是……”

  在电视上,有一个头发染成鲜艳颜色的女装大叔(他并不是变性人,而是把这当做男人的另一种时装潮流)抖着腰肢在喊着什么东西。不过,起居室里面的大人谁也没在看。

  酿酒已经是阵内家继承了好几代的业务了,五万円一杯就足以说明他们的技术到底有多高明。当然了,只从价格方面去判断工匠的手艺也会让他们感到痛心。

  以研究产品的名义,大宅里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充满酒味。

  而且不仅仅限于日本酒。

  “如果没有敢于承认对手的成功之处的胸怀,就无法与世界对抗了。哦哦!这酒好多泡!绍兴酒搭配什么才好呢?中国菜好像刺激了点。”

  说实话,这家人的肝脏必须很发达。

  阵内家直系的人好像全都能够应付家里酿出来的酒,任何嫁入酿酒业家族的女性也必须要喜欢酒才行。因此拜孟德尔的遗传定律所赐,选择性繁衍的这家人的肝脏都很强壮。

  总而言之。

  所有人都干劲满满的,于是我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那个,叫我来干什么?”

  “被忍甩掉后你的心正在朝着阴暗的方向前进啊。多喝点!全部忘了吧!!”

  “我可是被刺中或者吃枪子都不会死的妖怪啊,以为我会喝醉也太荒唐了吧。严格来说我甚至不用吃饭,我完全是凭心情吃的。”

  “嘛——嘛——。在消沉的时候是会想通过这种理论武装来压抑自己的感情啦,但那是不行的!绝对不行哦大姐!还是尽快发泄出来最好。压抑住只会积累起来!将合理性什么的全部丢掉来畅饮一番吧!!”

  “唉。”

  也无所谓啦。

  我就是生吞氰化物或者乌头也没问题,于是我决定喝一点,等到其他人醉倒我就走人。

  ……

  ………………

  ……

  “嗝。啊咧……?我明明是妖怪,为什么世界在咕噜噜地转啊???”

  “姆哈哈哈哈哈!!这就是酒的魔力!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将所有不快的感情都忘光吧!!”

  好奇怪。

  从开始以来过去了多少时间来着?

  我想要看一眼墙上的钟,却发现表盘和那谁的画一样歪歪扭扭的完全看不了……话说回来,连那么有名的画家都想不起来,就足以证明我堕落到何等不正常的地步了……

  “啊,原来如此。妖怪比起物理法则更执着于精神法则,所以安慰剂效应对我们效果更大。如果我认为自己醉了,就真的会醉倒。”

  ……话说回来,百鬼夜行作为反妖怪技术的一环,不是有研究过利用视觉上产生的幻觉以及错估等来运作的诈骗术吗……

  “怎么了你这家伙?还能合理思考啊?那就再喝一杯,继续喝!!”

  “啊,受够了……被忍甩掉什么的,随他去好了。”

  “呀哈哈哈哈哈!!”

  两位女性正在傻笑。

  同席的还有忍的父亲和祖父母。奶奶一边笑着一边以迅猛的架势不停地喝着日本酒,不过男人们好像跟不上我们的热情了。

  简单来说,他们有点被吓到了。

  我对此感到不满。

  我慢慢站了起来,朝着浑身肌肉,拳头超出了人类上限的忍的父亲走去。

  啊咧?

  通常我不是把他当成恐怖大王,连直视他的眼睛都不敢的恐怖存在吗……???

  “喂那边的肌肉魔王!!怎么从刚才开始就一脸不爽啊……喝酒是开心的事情吧!快给我喝!!不许你摆出那模棱两可的表情!!”

  “算了吧。那个人之所以会摆出像是戴着墨镜,从未来穿越过来的杀人兵器那样的扑克脸,是因为他实际上很害羞而且不知道怎么和女人相处啦☆。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啊,他可是摆出了一脸来干架一样的表情站在约好的地方等呢。”

  “话说,为什么你老是穿那些紧身的衣服啊?嗯?怎么?大声说啊!!被忍甩掉的我,现在什么也不怕哦!”

  “呜嘻呀嘻呀嘻呀嘻呀!!”

  “咕哇哈哈哈!!”

  啊。

  ……怎么说呢,虽然我有种自己播下了不少祸根的预感,不过现在我的脑子不好使啊……

  9(第三人称)

  “哦哦天狗啊。你听说过——吗?”

  “只是传言而已。但是,听到那个名字就让我难受了。那家伙毫无疑问贬低了——的总体定义呢。仅仅专精于杀戮,特化到这个地步的变种可不常见啊。”

  “那家伙出现了。”

  “这下可不好办啊……又会有很多——死去呢”

  “但我们又不是无计可施。那家伙,只是从力量的排列切离开来,作为——的存在吧。”

  “……【油取】、吗?”

  10

  第二天的早晨,3月25日。

  我的手掌反射性地打向了高音闹钟,一股恶寒裹住了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

  好、好冷!?

  ……话说,昨晚我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睡着的啊?

  大概是因为防雨板完全闭上了,阳光几乎都被挡住,周围一片漆黑,使得把握情况变得更加困难。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十分近的距离内,准确来说,是在同一床被子内,飘进了我的耳朵里。

  “呼呼呼,这里可是夫妻的卧室哦?像那样子强行介入一对年轻男女之间,还真是主动呢……”

  “哦呀!?”

  我可是很担心记忆之间欠缺的部分是怎么回事哦!?

  但是,情况没有等待我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就改变了。

  “姐姐,你在吗?好厉害啊!外面好厉害!!”

  “……?”

  走进昏暗房间的忍为什么这么兴奋,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接下来他这样说道。

  “下雪了!外面一片白色啊!!”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下意识用尽全力抓住被子筑起了防线。

  忍是那种比起缩在被炉里,会出去院子里跑的类型。如果我要陪他玩的话,就意味着被丢到清晨暴风雪所制造的零下极限环境当中!!

  忍的母亲好像察觉到我的抵触了,她对兴奋的儿子如此说道。

  “忍,想要出去玩的话,至少要吃早饭……”

  “呜呜——你看你看!只要打开窗户你们就知道了。外面的景色好厉害的!!”

  “好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拜忍的暴行所赐,整个卧室一下就变成了巨型冰箱。

  然后叛徒把我当做牺牲品踢出了被窝。

  “忍,去和座敷童子玩吧!堆雪人一定很开心的!!”

  “雪人……来吧,姐姐!!”

  “不要!!不要啊!!到处都那么冷!只是在木制的过道里走路就让我的脚板发疼了!!到了外面那还得了!?”

  我的死命恳求被无视了。

  银色世界的魔法使得忍的眼睛以可怕的势头闪烁着,他将只穿着浴衣还是赤脚的我拉到了雪景里。

  “冷、冷啊!冷啊啊啊啊啊!?”

  “厉害!连地面都看不到!!到处都是白色的!!”

  与全副武装,穿着羽绒衣、手套、长靴以及羊毛帽子的忍不同,如果我不是妖怪的话,受到的伤害就算引起心脏麻痹也不奇怪。

  “妈妈说了要堆雪人的!既然是妈妈推荐的那就要做才行!”

  “不、不不不行不行,空手抓雪什么的绝对不行!!手指会掉下来的。这真的是水形成的而不是液氮吗好冷好冷!?”

  “姐姐,要是不赶快动手的话雪就会把你包起来,到时候姐姐就会变成雪人了哦。”

  死不掉这回事,并不一定会带来幸福。

  脑子里闪过这句像是护理病危患者的专家会写入论文里的话时,我已经以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捏出了作为核心的雪球,然后全力将它滚了起来。在期间喊了些什么已经想不起来了。与前一晚的狂饮完全不同,我的记忆出于另一个原因消失了。

  “啊、啊啊!?啊哈!!re、rerere忍啊,这就够了吧?这是很棒的雪人对吧!?求你放过我好吗!?”

  幸好,忍的母亲挑了这个时机来告诉我们早饭已经做好了。不过她穿着一件厚毛大衣这件事令我怨念很大就是了。忍的注意力转到了食物上,于是我被允许返回到茅草顶的大宅里。

  “好、好冻。头发完全冻住了啊……!?”

  “我姑且烧了热水,劝你还是去泡一下再吃饭吧。”

  ……如果有时间烧水,那干脆早点把忍叫进来啊——虽然想这么说,但继续吵嘴下去就算死不掉我也会变成冻鳗那样了……

  不过。

  在我从更衣室走进澡堂,将一只脚踏进浴缸里之后。

  澡堂的窗户一下就完全敞开了。

  澡堂一下子变成了冰箱。

  “好厉害啊姐姐!爸爸在做很厉害的事情!!”

  “哇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本来应该走向起居室的忍跑到了院子里,然后还发动了突然袭击!?

  忍正不停地指着后院里的一角。

  “爸爸将屋顶的雪敲了下来,做成了白色的山丘呢!雪做的滑梯啊!!好厉害!!”

  那、那个该死的天敌……

  该死的妖怪天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赤身露体还在打颤的我很快意识到了忍从窗边消失了,然后我听到了绕过来的脚步声。

  不好。忍正在往更衣室这边赶来!

  我慌忙冲进了更衣室,拼命地抓起了浴衣。

  还没穿上一只袖子,忍就冲了进来。

  “快来!姐姐快来啊!!”

  “……!?”

  总算是避免了赤条条被丢到雪地里的命运,但这种程度的防御也不能说有多好。

  十分钟后。

  我就像一只新生的小鹿一样颤抖着,回到了大宅里。

  “学、学到新东西了……先将自己加热再被丢到雪地里反而更糟糕……”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已经没有人能阻止忍了。

  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就算肚子只是饿了一点点也好,除了食物就什么也顾不上了,但外面的冰雪世界好像比起早饭更能刺激他的意识。

  无视了我,冲过过道的忍从玄关里大声喊道。

  “啊,是渚的爷爷!”

  “没错。就是我。最近我的孙女变得色气起来是你害的吗!?”

  ……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不会去想色气这方面的事情,大概是涂上了母亲的口红什么的吧。

  实在是没有整理好浴衣走到玄关的力气了,我就那样躺在地板上听着两人的对话。

  “渚的爷爷来这里干什么呢?”

  “我开着卡车,正在巡查有没有哪家人不方便清除屋顶的积雪呢。我已经召集了所有的小伙子来帮忙了。嘛,阵内酿酒也有好几个小伙了应该不用担心吧。”

  “小伙?渚也来了吗?”

  “我是不想让她跟来的,但毕竟不能让她单独和圣伯纳犬一起,在一米深的雪地里散步啊……嗯?喂,老头子。我带了几个志愿者过来,我们会处理好屋顶和屋前的道路,让你的孙子照顾好渚吧。”

  我听到了脚步声正在远去,忍大概又回到了雪地里玩耍吧。就让他在离我远点的地方幸福下去吧。

  不过,忍的母亲很快就端来了一盘子的食物。

  “抱歉了,能把这些拿去忍那边吗?虽然他现在除了玩雪以外已经什么也不在乎了,但我不想让他不吃早饭啊。”

  “……为什么要让我去?”

  “如果挑现在让【父母】出马的话,到头来就会变成我在念他吃饭了。小渚来了我不想打扰他们玩呢。”

  “真心话呢?”

  “外面好冷我不想出去。我已经决定这一天都会窝在被炉里头了。”

  我注意到餐盘上面除了忍的食物以外,还有装在小碟里的几种小吃……难道说,是给渚准备的吗?

  “如果他们在打雪仗的话,应该不会想吃饭的吧。”

  “他们俩不会打雪仗的。听说你们已经堆了雪人,小渚来了的话应该在玩过家家吧。那么再加上一点真正的饭菜不是很好嘛☆。”

  我从忍的奶奶那里借了一件雨衣,半信半疑地走到外面……然后,真是意外,忍和渚真的在大院里的一间冰屋里玩过家家。他们俩应该做不成这么厉害的冰屋吧,应该是召集过来铲雪的人们帮他们建的。

  大概是为了让过家家更真实一点,冰屋里面还有一台小型的防水浴室电视。

  【《天真的哲学——小孩子提出的,将参议员难倒的一百问》被翻译成了日语,现已登陆本国!这本书最厉害的地方就是……】

  不过孩子们没在看电视……

  “欢迎光临!今天的比目鱼很便宜哦。”

  “小、小忍。这里是我们家,吃饭的时候不会说这种话的啊。”

  渚是想要制造一个正统的家庭,然而忍却不停地做着非主流的即场发挥。看来比起安稳,他好像更加追求探险的样子。

  今天大概是以雪人为主题吧,渚从头到脚都被白色的松软羊毛裹了起来。

  “那么因为忍是爸爸,你要照顾好小宝宝。为了不让她在夜里哭,哄她睡觉吧。”

  “但是对于不为人知在保护世界的昆虫假面来说,这种平稳的日常并不长久。咚哐!!FBI来了!!”

  “快跑啊亲爱的!!话说,小忍你做了什么啊!?”

  胡乱挥舞着手脚的忍差点就无意识地破坏了冰屋,于是端着早饭的餐盘的我介入了他们。

  “哇,好厉害。小忍家里的早饭是吃面包的呢。”

  “嗯,奶奶做饭的时候就是饭,妈妈做的时候就是面包。”

  话说到一半,忍就拿出了被Beauty推广的五色铁扦,刺进了蔬菜里面。

  “渚也在用这个吗?”

  “在、在用哦。我还渐渐变瘦了呢。”

  ……冷静下来想想,用这个减肥法的人如果不是决定吃什么的人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小忍要喝牛奶吗?”

  “喝的话大人会高兴的。”

  虽然他们俩总算开始吃饭了,不过在一旁还有用雪球做出来的‘食物’。如果不是我介入的话,两人说不定就会一直吃雪球下去吧。忍的母亲说不定就是让我来阻止这个情况吧。

  “诶?你说谎,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渚你这个千针鱼!”

  “才、才没有说谎。而且是吞千针啊。”

  就那样,忍他们开始无视大人的心思吵了起来。

  因为对话十分跳跃所以很难参与到其中,不过总算是掌握到了具体的话题。

  “你们在说炸虾吗?”

  刷的一下,忍和渚仰望着我。

  “渚说炸虾的尾巴是可以吃的,但那种塑料一样的东西怎么能吃呢。”

  “可、可以吃的啊。不过是小忍家没有吃这个的习惯而已。炸虾从头到尾都是可以吃的。”

  忍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但是炸虾没有头啊。”

  “有头的!那是虾啊!毕竟,没有头怎么在海里游嘛?”

  “啊哈哈。渚你真的不谙世事呢。炸虾怎么会在海里游。那样被炸脆的外壳不就会湿掉了。”

  “那、那么小忍认为它们会住在哪里呢?”

  “嗯……外壳很脆,所以……”

  “不可能是在陆地吧?那样外壳不就会变得脏脏的吗?”

  “……在天上。”

  “不会飞的!炸虾又不会在天上飞!”

  11

  处理完阵内家以及邻居家的屋顶后,渚的爷爷以及和他一起的小伙子们开车到了另一个地方。也就是说要和渚说再见了。

  因为忍的母亲崇尚西餐,午饭吃的是炸虾。挑战吃虾尾巴的忍又在大人的阶梯上迈进了一步。

  没错,尾巴是可以吃的。

  【诶?我推荐的是……嗯,就是这个呢。《绝对要了解的十年理财手段》,说到这本书——】

  【那不是你写的商业书本嘛!别在这擅自卖安利啊,真是的!】

  从电视里传来了午间脱口秀的声音。

  吃过午饭后,忍和正在烫衣服的奶奶聊天。

  “奶奶你看。我折好了衣服。”

  “哎呀,真厉害。”

  “裤子我也折了。”

  “忍的手真是灵活呢。”

  ……一脸微笑的奶奶就算是在说话,也能趁着忍没在看的那一瞬间以音速重新折好衣服,真不愧是她。这就是通过赞赏来帮助成长的极致啊。

  烫完衣服后,忍又开口说道。

  “既然我帮忙了,你能告诉我一个阵内家的秘密吗?”

  “也是呢……忍知道宅子里有一道楼梯吧?”

  “嗯?可这是间平房,没有楼梯吧……”

  “有的哦。只要打开某个地方的一扇小门,就能通向一道又短又窄的楼梯……”

  ……啊啊,是说阁楼吧。

  听到这番话的忍,将装着救急套装的紧急用品袋子拿了出来。

  他从里面掏出了手电筒和头盔后跑了回来。

  “姐姐走吧,一起去找迷之藏宝!”

  这个说法到底根深蒂固到哪个地步了啊。不过,一旦他兴奋起来,去确认一下之前他是不会睡午觉的。

  他伸缩了一下一堆不知道具体怎么用的绳子后,在一旁的母亲叫了他的名字。她正以娴熟的手段单手拿着装了冰茶和饼干的餐盘。

  “忍啊啊。你能把这些端到茶室去吗?”

  “现在要去找藏宝呢!!”

  “……没有地图的话可是前途多难哦?如果你不帮忙我就不把阵内家的地图交给你了喔。”

  可恶——骂了一句的忍接过了餐盘。

  望着在过道上摇摇摆摆的忍,我问了他的母亲一个问题。

  “又有客人来了吗?”

  “明明是大雪天还特意赶来了呢。好像是隼君的相识。呼呼呼。这可是个规格蛮高的女孩子呢。”

  高规格,吗?

  怎么想都是那个人吧。隼会有高规格的相识……不如说,能够和那个一脸凶相的隼好好说话的人类少女也只有一个了。

  我一如既往地拿着毛巾,一边擦去忍在途中洒到到处都是的冰茶一边往茶室走去。在里面,一个穿着高中水手服的少女很随意地坐在茶几旁边。

  阿刀美浓里。

  用发簪别在后面的黑发,在校服内显得十分不合适的巨乳。从迷你裙下面伸出来的大腿,以及崩坏的坐姿都显得颇为艳丽。她被‘身体的每一寸都是上等品’这种气氛笼罩着。

  “请用。这是红茶。”

  “嗯?啊啊抱歉了。你是隼君的弟弟……不,外甥对吧。来玩个游戏怎么样。在这座饼干堆起来的小山里,将饼干一块一块拔出来但又不让山倒塌……”

  虽然她露出了友善的笑容,但是作为回应忍却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有客人的时候,不表现出大人风范是不行的。”

  “诶,啊……虽然这么说是很正确,但被当成外人来对待也有点伤心呢……”

  顺便说下,忍对于擅自跑进家里来的妖怪是不会如此见外的。也就是说,我们和忍果然是相差甚远的存在,他认为连留个心眼都不需要吧。

  然后,拿着大学笔记本的隼走进了茶室。

  “抱歉让前辈久等了……您怎么低着头呢?”

  “稍微被发外人卡刺伤了我的心。我今天能回去吗?”

  “怎么了难道你其实是笨蛋吗?”

  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忍好像除了从母亲那里得到藏宝图以外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但是身为校内骄傲的美人学生会长(笑)好像对忍戴在头上的头盔起了兴趣。

  “……有个问题,你戴着的是什么……?”

  “屋顶探险队!!前往藏宝箱的路途既辛苦又危险。一定是提心吊胆的冒险吧。”

  “库……为什么你说的话总是刺激到我的兴趣呢……!?”

  “前辈。”

  仅仅是这番简短的话语,就足以让坐在茶几前的阿刀美浓里直起腰来。

  与此同时,我抓住了兴致勃勃的忍的手将他带回了起居室。从人的母亲那里得到了一份手画的阵内大宅的地图后,前往了过道转角处的一扇不通往任何地方的滑门。

  打开后,在里面有一道更像是梯子的陡峭楼梯。

  “……是通往上面的楼梯呢。”

  “没错。”

  “好厉害啊姐姐!藏宝图是真的!!”

  “好像是这样呢。”

  我跟在忍的后面,慢慢爬上了通往阁楼的楼梯。

  因为是阁楼内部的空间,天花板很矮。而且,并不是普通房间里的那样平坦。它跟随着屋顶的形状,在中间形成了一个锐角。

  作为代替,四周倒是很宽广。毕竟是那么大的宅子,去掉内壁后会变得如此宽敞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里面出奇的暖,不过应该是因为宅子里的热量往上窜的缘故吧。

  “好、好暗……但是我不会输的!比起晚上去厕所这算得了什么!!”

  忍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前进。

  ……他好像没有意识到这里其实四处都安装着电灯泡,只要按下开关就可以照亮周围了。

  有黑暗潜伏在其中的这个地方。来到这里,会令我想起过去将我囚禁起来的,名为百鬼夜行的组织,不过这地方与那种阴暗的过去无缘。

  这里本来是让仆人们睡觉的大房间。因为阵内家以待遇丰厚闻名,所以里面不应该会有令那些灵异那啥喜闻乐见的奇怪怨念。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周四七点开播的《让人短命的食材抉择》。这个星期,我们将会来看看被认为比猪肉或者牛肉更加健康的,鱼类的一些可怕部位……】

  “哇?什、什么东西?有声音……有人在吗!?”

  “忍,救急手电筒装了收音机功能啊。大概是按到了开关吧。”

  没好气地说出这句后,我突然意识到了某件事。

  “……嗯?”

  因为灯没开,屋内的些许光线透过地板的空隙照了进来。我往下看去后发现了之前的茶室。

  中间隔着茶几和笔记本的隼和美浓里正在交谈。

  “……之前也说过了,那个做法会造成太多被害者。器官贩卖这种犯罪会十分惹人注目,对方绝对会想要低调行事。一定有什么我们没有意识到的事情。”

  “但是,在智慧村这种封闭社会里,如果突然来了个可疑的推销员,谁也不会上当的吧。果然还是利用在人身边的电视最实在啊。”

  “啊啊,不是那样。我并不是要完全否定你提出的艺人理论。我是想说在那之上还有一层奥妙。即使让警察去搜查那个艺人的家,到头来也不会找到任何东西的什么奥妙。”

  “说到这事……我有个很在意的地方。”

  “那个购物网站?我也觉得只能在那个地方做手脚了。”

  手电筒的刺眼光芒转向了我。

  忍朝着被稍微晃到眼睛的我兴奋地喊道。

  “姐姐!你看你看!好厉害,这好厉害啊!”

  “怎么了,忍?”

  “找到藏宝箱了。里面还有个背包!是新背包啊!是只有小学生才被允许戴上的传说背包!!”

  忍的奶奶大概在烫衣服前就设计了这一切吧。

  但即便是这份温暖人心的想法……也没能将注意力集中到这边。

  有什么引起了我的注意。

  从地板的小洞中传来的对话给了我一股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艺人在电视上宣传,然后顾客会从购物网站上买到官方的产品。这就是标准的手段。”

  “但如果做一个与官方网站十分接近的网站,从而吸引到某些顾客的话,他们就会以为买的是艺人所推荐的产品,然而实际上买回来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而且,电视上的艺人也不会察觉到这另一个网站的存在。毕竟贩卖商品不是由他经手的,所以,他自己根本就不会知道将粉丝们卷入到了罪案当中。”

  “真正的犯人与这个艺人没有关系,所以即使让警察搜他的家也没用。犯人利用着全国播放在堂堂正正地犯罪呢。”

  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他肯定也听到了声音才对。

  不过,对忍来说大概就好像是在某个遥远的国家里发生的新闻一样吧。

  “隼君,确认一下这次被利用的妖怪吧。”

  “油取。与其他妖怪不同,是到了明治时代才在东北地区目击到的新人。它具备着凌驾于其他妖怪的凶恶性质。没错吧?”

  “它是一只将自己装扮成农夫,混入正在做农活的村民之间的妖怪。然而实际上,没有人见识过它的真面目。回过神来时就已经混了进来,回过神来时就已经绑走了小孩,用烤鱼的粗铁扦刺穿了那个孩子放在火堆上烤着了。”

  “据说目的是为了得到孩子的内脏中的油,但究竟为什么要杀害小孩再取走油就不知道了。”

  “在日本怪谈中必定存在一个教训,然而这只妖怪却没有。并不是让人在天黑前回家,或者不要在河里游泳等等。单纯地出现,单纯地将人绑走,单纯地将人杀害。这是在近代因为【传统的恐怖】已经遗失所产生的弊害吧。扩散没有对策的恐怖是要闹哪样啊。”

  脑袋里感到天旋地转。

  就好像看漏了什么绝不应该错过的,某种可怕的东西,然后等到致命的结果呈现在眼前才察觉到一样。

  艺人。购物网站。杀害小孩的妖怪。减肥。器官贩卖。五彩的铁扦。减轻体重的方法。从内脏中榨取油。绑走小孩再摘除器官。毫无理由的杀人。贯彻这种行动的妖怪。油取。利用最凶狠的妖怪的【灵封】……

  我就像一具忘了上润滑油的人偶那样转动着头,望向了‘他’。

  那所谓的减肥明显减轻了他的体重,然而实际的理由却是……

  嘭。

  就好像一具断了线的人偶那般轻盈,阵内忍倒在了地上。

  藏宝箱里面的背包滚了出来。

  我连大喊都做不到。

  我用颤抖的双手将忍滚到了仰卧的姿势,战战兢兢地,隔着衣服,摸了摸他的肚子。

  在这一刻,我的意识差点就切断了。

  就好像在摸一层薄薄的橡胶膜一样。

  修长的指尖越陷越深。

  ……本应在位的内脏,就好像都消失了一样。

  12

  我失去了对时间流动的把握。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在忍的卧室里,他正睡在被窝中。

  外面是夜晚。

  某人的声音从某处传来了。

  正当我心不在焉地在旁听时,我终于意识到了那是阵内隼的声音。

  仅仅如此,就能看出我对状况的把握能力已经完全是一锅粥了。

  “……油取是绑走小孩子,再从他们的内脏中榨取油脂的妖怪。我们追踪的是一个利用该特征,在不为人知的前提下窃取内脏的器官贩卖【灵封】。准确来说,被贩卖的器官是用来做十岁以下的小孩子的移植手术的。”

  “……”

  “虽然器官贩卖乍一看好像会被再生治疗技术自然消灭掉,但如果是小孩子情况好像就不同了。这个技术会在犯病前保存健康的组织,日后在需要的时候再做出新的器官。一个天生患有绝症的婴儿无法提供任何健康组织。即使用病变的组织来做一个新的器官,旧病复发的风险还是有的……所以,到头来就连这项梦幻的新技术也不是万能的。”

  “……”

  “至于正常的移植手术,候选清单早就大排长龙了。而且,十分年幼的小孩子无法使用大人的器官。虽说肺或者肝脏还可以切成合适的尺寸来移植,但据我的前辈所说,那也是有极限的。但是,从脑死亡的孩子那里摘除可以移植的器官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就算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做不出坏事也好,为了自己的孩子做出让双手沾满鲜血的觉悟的就是父母啊。有些混账东西在利用这份感情来大发横财呢。”

  “……”

  “忍有用过吧,那个减肥节目推广的那些五彩铁扦。我本来就觉得挺危险的,不过看来只要是嘴巴里面被那些东西刺到,就会被选作油取的目标。也就是说,内脏会被盗取。我也是在最近才察觉到的。如果我能肯定的话,一定会马上没收那些东西的!”

  “……”

  “油取是在不让任何人察觉到的情况下杀生的妖怪,所以,就连内脏被器官贩卖【灵封】夺走的孩子们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因为有个模拟器一样的东西代替了被取走的部分。当然了,那东西也不会永远有效的。如果那就行的话,只要给等待手术的孩子们装上模拟的器官就好了……换句话说,模拟器是有时间限制的。时间一到,忍就会死。”

  “……”

  “关键果然还是忍用过的那些铁扦。在电视上大肆宣传的艺人,还有贩卖它们的购物网站与这次事件是完全无关的。只要清查一下另一个网站,就能找到操纵这个【灵封】的真正犯人。那样一来……”

  “……行了。我听够了。”

  我轻声插了一句。

  没错。我对人类寻求的答案没有兴趣。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在瞒过所有人的前提下,盗取孩子们的内脏来做买卖的【灵封】正在村子里张牙舞爪对吧。

  电视上的那个娘炮艺人推广了一个铁扦瘦身法,然后犯人做了一个假的官方网站吸引了一些艺人的顾客们。

  访问假网站买下与真货一模一样的五彩铁扦的顾客们,拿到手的却是封入了致命诱发体【油取】的力量的凶器。之后就是概率问题了。如果有几成的使用者用铁扦刺到了嘴巴的内侧,他们就会被定位成目标,内脏就会被悄悄摘除。

  这就是将忍和渚这些村里的孩子们卷进来的手段。

  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些的孩子们一边享受着无忧无虑的日常,情况就会变得越来越绝望。

  另外,我大概认识在背后指使的真犯人。与推理小说不同,在现实里最可疑的人几乎一定就是凶手。那样一来,在最近接触过的人当中只有那个人符合了。那人对程序和软件很熟悉,看上去很阴沉,对智慧村的意见很大,即使将村民卷进来大概也不会在意的,意志高昂的人物。

  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搜集证据指证犯人了。

  忍的时限会在这期间内结束。

  还剩几小时,还是几分钟呢。具体时间我是不清楚,但他是因为模拟器差不多要失效了才会倒下的。余下的时间大概已经不多了。必须要在他‘完全意识到’自己的内脏被夺走前,终结这一切。

  “……姐姐……”

  躺在被窝里的忍说了些什么。

  我微笑着撒了个谎。

  “你感冒了。都说了在雪地里玩太久对身体不好吧。”

  他对此的反应是畏缩,还是点头赞成呢,我看不出来了。

  “……要给渚道歉才行。”

  “?”

  “等到我的感冒好了,我要为之前说炸虾的尾巴不能吃这件事,好好和渚道歉……”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像完全脱力一样闭上了眼睛。

  看到这个样子后,我暗暗自忖。

  啊啊,这下死定了吧。

  凭借一般的做法,已经完全救不了忍了吧。

  在被子的一旁,是忍从阁楼里找到的新背包。

  这下子,肯定连一次也用不上了。

  它会被当做悲剧的象征,因为没人能忍受将它丢掉而积满尘埃。明明谁也没有祈求过这种情况,只是因为有人从一旁做了多余的事,一切都崩溃了。

  在我那碎成千千万的心中,有什么东西静静地收束了起来。

  我理解到,那是我下定了决心。

  忍的状态与睡着有些许不同。他就像一个发高烧的人一样,意识断断续续的。看到他的意识暂时远去后,我静静地对隼如此说道。

  “……你们人类就继续去审判那个人类罪犯吧。我会从另一个方向进攻。身为妖怪,我会直接击碎作为元凶的妖怪。”

  一般来说,标准的过程就是一一解开谜题,找到犯人,反过来利用【灵封】的特征,通过一场理性的战斗解决一切。

  但我不会那样做。

  要对抗歪门邪道的家伙,并不需要循规蹈矩。

  我会从根本上,将他们准备的舞台踏碎。

  只要是为了拯救忍他们,就算是破坏世界我也在所不惜。

  “喂、难道说你……”

  就一下,我摸了摸躺在被窝里,双眼紧闭的忍的额头。

  然后我站了起来。

  作出了与死刑宣言无异的宣告。

  “【油取】是吧。那只混账致命诱发体妖怪,我会亲手宰了它。”

  13

  对于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来说,看上去大概是在做无用功吧。

  不过,这世上并没有无用功这回事。

  “……”

  我从宅子里踏进了那个降雪的黑夜。就好像晴天大雨那样,这是个能够看到正上方的满月的,不可思议的雪夜。我的双手渴求着武器,于是我的脚将我带到了仓库里。

  有两个小小的人影慌忙跟了过来。

  那是独眼小僧和野篦坊。虽然我不认识他们,不过忍大概和他们见过面吧。

  “你要去和油取战斗吗?虽然不是不明白你的心情,但这不合理啊。【灵封】这东西,不过是下贱的人类将妖怪的力量编入其中加以滥用而已。油取不过是怀有杀戮的能力,但他本身是不想杀生的。”

  “本来,我们这样的妖怪被刺中或者吃枪子都不会死。要是变成妖怪对妖怪就不一定了……正因如此,陷入危机的不就是你吗,座敷童子?”

  无所谓。

  来到仓库后,我抓住了别在门上面的粗大枷锁。

  并不需要什么技术。

  只要有个【契机】就行了。

  我随便往钥匙孔里插了根铁丝左右晃动了一下。

  枷锁马上就解开了,我打开门后环顾了四周,随意伸出了手。

  “……高枝剪刀,吗?”

  在两三米长左右的铝杆前端,装了一把园艺剪刀。

  从外形来看就像稚刀一样。

  更重要的是,用来突刺或者切断就已经绰绰有余了。

  我用犬齿咬破了自己的唇边,用舌头舀起鲜红的血,按到了剪刀的刀刃上。

  独眼小僧和野篦坊看上去十分困扰地站在那里。

  “仅仅是持有杀戮的力量,还不能和油取打啊。就算你和那个百鬼夜行有联系也是一样。”

  “……那家伙的本质并不是单纯的力量。单纯的出现,单纯的绑走,单纯的杀戮。换言之,谁也不知道油取在哪里。所以才那么可怕啊。”

  哦,那回事啊。

  确实,无论人类的警察找多久大概也找不到油取的下落吧。就连崭新的无人安保系统,面对超越人类智慧的妖怪之力也无能为力。

  但是,有一个例外。

  我就持有着那个例外。

  “你们知道座敷童子掌控着什么吗?”

  “?”

  “【命运】哦。”

  14

  不需要逻辑。不需要视觉。

  我只需要遵从与生俱来就有的力量就好。

  肩膀上作为稚刀的候补扛着高枝剪刀的我离开了阵内家大宅。在满月的雪夜中飞奔着。在岔道上毫不犹豫就往右拐,在下一个交叉口直走,进入了一条十分狭窄的农田小道。

  座敷童子掌控着命运。

  那就像是无形的诱惑一样,就如同电视上的广告,杂志里的广告,网络话题等引发【大浪潮】让顾客们选择商品一样,人们会在完全没有自觉的状态下,滑向更易懂或者更舒畅的方向。

  但如果理解这股诱惑的奥妙,就可以逆流而上与之抗争。

  一般来说,到处乱跑是绝对碰不上油取的。因为世间的构造就是这样。既然如此,我只需要沿着在一般情况下不会选择的方向,看上去最违和,最不愿意前进的方向前进就好。只要我逆流而上,自然就会朝着【最不可能发生的命运】前进。

  本来是绝对无法碰上的油取。

  我到达了与之会面的那个命运。

  “……哦呀哦呀。”

  然后,在智慧村的一角,我被一道沙哑的老人声音叫住了。

  在暴风雪中,满月看上去出奇的显眼。

  这个立在没有水,积满雪的稻田里的人影,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稻草人。

  这就是怪异侵蚀农村的象征。

  整片风景就好像与世隔绝一样奇幻,会让人以为是花牌上面的画。

  这个地方已经【完成】了。

  本来,应该不可能有人能够踏进这里。

  无论时代的变迁有多厉害,无论流入了多么大量的海外文化,即便如此,油取和我仍被【日本乡间】这一纯净的景色包围着。

  没有人能够侵蚀的领域。

  这里是转瞬即逝的异界。

  其主宰。

  致命诱发体【油取】,就站在蓝色风景的正中央。

  “这还真是个可爱的入侵者。不过,就算你的名字是【童子】,我也对你没有兴趣。你究竟为何前来此处?”

  为了隐藏污渍而被染成暗色调的和服束紧在脚边,我能看到为了保护小腿的绑腿。另外,他的头上戴了一顶宽大的锥形斗笠。虽然这是典型的农夫装束,但从和服里伸出来的比起老人的手脚更像是木乃伊的肢体。他的斗笠遮住了脸所以看不到,但我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眼睛。

  在遮住面部的帽子上面,有一个看上去像一只大型独目的图案。这只大眼睛就好像在愚弄人命一样,充斥着毫不遮掩的光亮。

  但那些东西怎样都好。

  我单刀直入地答道。

  “我是为了忍,前来杀你的。”

  “嚯。”

  他声音中的那一丝扭曲,听起来像是惊讶和嗤笑的混合物。

  “这可真是……虽然听说过自己被用于人类犯罪的传言……不过,我的力量究竟被如何使用了呢?可以和我谈谈啊。一想到自己的力量在我意识不到的期间被用来伤人,我就心疼啊。那么,该从哪说起呢?”

  “别吵了。”

  就好像要将他一刀两断一样。

  我情不自禁地说出这句话。

  “……我现在确信了。本来还以为几率是五五开,不过【那】就是决定性的证据了。油取,我会杀了你。我已经明确找到了下手的理由。我百分百肯定你的【那一面】就是在愚弄忍。你听得懂吗?”

  “等、等等。等一下啊!确实有可能是因为我的疏忽。但如果作为与人类如此亲近的妖怪的你应该会明白的吧。人类是狡猾的。因为本身的脆弱,他们的狡诈总是凌驾于我们之上。无论多么细心也好,也无法避免被卷入到【灵封】当中。我也是……我也是受害者啊!!”

  我感觉自己现在有些独断了。

  毕竟,我是在扬言为了保护自家人而杀死陌生人。在本质上,这种行为与那些为了患病的孩子购买器官的父母没什么不同。只为了救助他们的宝贝孩子,他们愿意夺取其他人的生命。这就是本质。

  “……别说什么与自己无关。”

  不过,我并不是要夺走一个【完全无辜】的性命。

  换言之。

  “毕竟,你是因为打从内心感到愉悦,才会故意让自己被卷入【灵封】当中的吧?”

  沉默暂时笼罩了周边。

  就好像能够听到满月之下的下雪声那么安静。

  我的生意在期间回响着。

  “妖怪有很多种。有些会诅咒身怀致命力量的自己,有些即使怀有这种力量也达成了妥协与人类共存,还有一些……会打从心底对袭击人类感到愉悦。你想要在杀死小孩子的同时将罪名推给某些人类,从而站在被害者的位置上。所以,你明知有【灵封】正在被组装起来,却故意视而不见。对吧?”

  然后,他开始蠢动了。

  在画了一只眼图案的斗笠下面,被遮起来的脸正在做出令人不快的蠕动。

  为了笑出来。

  “呵呵。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看穿了呢,完全被看穿了呢!但我并没有提供任何能让你抵达那个答案的材料才对啊。这也是因为座敷童子掌控着命运吗?”

  像我们这样的妖怪,就是异能被赋予形体,再往里面注入意志的结果。

  因此,当我们被应用在式神,咒术或者【灵封】上面时,必须要有超越常理的人心操纵术那样的能力。也就是说,如果无法好好驯服,我们就会露出獠牙。

  没错。

  在涉及到【灵封】这种邪恶之前。

  有时候必须要去考虑一下那只妖怪本身的善恶。

  “利用购物网站来贩卖小孩器官的【灵封】。本来还觉得是个挺有趣的构造呢,果然还是稍微做的过火了点。我就是有将猎物优先于安全的坏习惯呢。”

  “当然了。这种事情很快就会曝光。连几个本地高中生都察觉到了。”

  “不,也不一定。”

  我听到了一阵粘性的窃笑,大概是斗笠下面传出来的吧。

  “本来,那些小孩器官的【买家】是绝对不会走漏风声的。如果让人知道自己的宝贝孩子里有非法得来的器官,那个孩子的未来连同他们自己的未来都会受到波及。所以他们会默不作声。而且最重要的是。”

  一阵沉重的声音响起。

  在我的周围,不断地响起重物掉到雪地上的声音。

  “那个主犯的理论明明是完美的,但却在最后一刻退缩了。说什么果然还是无法杀死小孩子,于是就快速取走了器官。我和他们说过如果无法达到每个月的指标,就会切断模拟器把孩子杀掉。因此只要这个犯罪系统还在,猎物就会像是被放在传送带上面一样源源不断。我将整个系统改装成了这个样子。”

  看上去就像是包装起来的汉堡肉一样。

  那些拳头大小的柔软物体被包在透明的树脂里头。

  我没有看向那边。

  我知道那些大概就是【商品】,但现在我没有望过去。

  “……你就夺取了【灵封】呢。”

  “嗯。这个解释有点不对。在我看来,这是为了更有效率地拐走小孩而在做的必要材料收集工作。”

  “你已经,连用那些孩子的性命交换回来的东西都没有了呢。”

  “从一开始,油取就不是为了救赎的存在。榨油这个行为是没有意义的。我就是……没错,我就是混沌。我单纯是为了索求人类的恐惧心才行动的。”

  尽管是经由人手组装的,现在却已经完全失控的【灵封】。

  要做比喻的话,就好像细菌武器泄漏的危机那样。

  这头怪物已经从在黑暗中徘徊的致命诱发体这一等级得到升华,将灾厄扩散到更广泛的地方。

  “我已经连‘为什么’都不会过问了。”

  “不不不,正因如此我才想要你问。我确实对杀戮这回事有着个人看法。专家都是些挑剔的人呢。”

  “只要杀了你,就能开拓忍的活路。【命运】是这样说的……所以去死吧。不会让你拒绝的。”

  咚!的一声,我在雪地里踏了一脚,刺出了沾上自己的血的长刃,如此说道。

  与此相对,油取只是笑了出来。

  “得以和我见面,让你误以为自己很特殊吗?不过我是致命诱发体的变种,而你只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座敷童子。力量的差距已经很明显了,应该没有战斗的理由才对啊?”

  “不,你也明白的吧。”

  “你在说什么?”

  “……要不然,你为什么摆出了架势?在你手上的烤鱼铁扦就是杀死小孩的象征,对吧?”

  “……”

  好像直到我指出来他才意识到一样。

  油取那热烈的视线落到了摆出一个扇形的几十根铁扦上面。

  即使是致命诱发体当作也是最危险之一的油取,根本没有在面对人畜无害的座敷童子时做出这种反应的必要。没错,这已经足以证明我并不是人畜无害的座敷童子。

  “真是奇怪。”

  以农夫为外形的威胁,他的肩膀正在抖动。

  到头来还是在笑。

  “只要追根问底,你我都是源自东北地区的妖怪。其中一个是杀死小孩的怪人,作为加害者的象征。另一个则是所有为了减轻家庭负担而被杀死的小孩的集合体,作为受害者象征。真没想到,两者竟然会在同一地方相见呢。”

  这已经和【灵封】无关。

  这是妖怪之间的厮杀,没有人类介入的余地。

  就好像为了让犯人动摇而说出处刑方法的恶趣味一样,我们都自然而然地报上名号。

  “百鬼夜行试制39式座敷童子,阵内家口头识别名称·缘。”

  “油取,的其中一体。因为【传统的恐怖】在近代遗失的结果而诞生的变种哦。”

  然后。就好像事先说好的一样,我们开战了。

  15

  咔哐!!金属的撞击声响了起来。

  在白色和藏青色组成的满月雪景这一奇特的景色中,混入了作为异物的橙色火花。

  这个手脚看着像树枝,将脸藏在斗笠后面的农夫。每当油取开始大幅回转,手中的几十根铁扦就会像霰弹枪一样撒出去。数量应该是无限的吧,这个老头每翻动一下五指就会再次补充几十根铁扦,在手中组成扇形。

  二十米的距离在妖怪看来与零无异。

  不为人知地现身,不为人知地掳走,不为人知地杀生。对于这样的致命诱发体来说,距离这个概念大概不适用吧。

  “太棒了……”

  就像舞蹈一样射出无数铁扦的油取,用刺激耳朵的声音开口说道。

  橙色的火花在空中飘舞,每当高枝剪刀打下一枚弹丸,他的笑容好像就会加深。

  “太棒了!!明明只要被我的铁扦擦到一下,五脏六腑就会被夺走!明明踩中被击落在地的铁扦也是致命的!!迟早都会落得内脏被夺走这个必然的结果,但你的特性却漂亮地避开了它!!”

  他说了什么也无所谓。

  完全不用在意。

  我尽力守住了自己的领域。只需要与诱惑抗争,在自己会自然选择的选项中,直奔最违和的地方那个就好。正因为座敷童子就是这么弱,那个【不可能的命运】会让我存活下来。

  “不过,这还真是奇怪的因缘呢。”

  油取一边旋转着在手中组成扇形的铁扦一边说道。

  “真要说起来,我可以被当作杀死小孩的大人的象征。虽然那种怪人是很可怕,却可让人们不需要弄脏自己的手就能处理掉因为各种原因而变得碍事的小孩子。正是这种邪念巩固着我的存在。”

  “现在这个时代已经没有食物短缺了,说为了减轻生活负担也不可能让杀生这种行为正当化!”

  “哈哈哈!!在黑屋里被虐待,被丢弃在帕青哥店的停车场里,最近好像要是检测到无药可治的绝症,甚至会在腹中就被杀死。不如说,这个时代更加残酷啊。毕竟,明明没有被逼杀死小孩的理由,然而做出这种行为的父母却出现了增加的倾向!!”

  “你是说……这个时代,在渴望着那种没有理由的暴行吗……!?”

  “除此以外还能是什么?本来,这个国家就是集‘通过【姥捨】这种行径来杀死父母,揭不开锅就杀掉孩子’于一身,即使是世界上也算罕见的,被同室操戈文化根深蒂固的诅咒之地。即便物资不再短缺,同室操戈也还在持续。即使忘了理由,这些人还是能对自己的家人下杀手。这就是他们的本质。现在!我才是基准点啊!!”(注:姥捨是日本民间舍弃年迈父母的传说)

  即使面临霰弹一样的铁扦群,我仍然大踏步往前推进。

  这片弹幕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令人绝望。

  只要能理解命运,击落两三发再突破是十分简单的事情。

  “而在另一边厢,你就是在揭不开锅时为了减低开销而被杀害的孩子们的象征。被父母杀死的小孩实际上会作为守护神为家中带来繁荣,你就是集合了这种肆意妄为的想法的结果!虽然我是加害者而你是受害者,但你我其实十分相像。追根究底,我们都是那些杀死亲生孩子的父母的愿望所凝合的存在!!”

  并没有距离这一概念。是近距离还是远距离都无所谓。

  如此认为的油取舍弃了自己的优势,朝我迈了一步。

  “所以你不能原谅无故杀死小孩的存在。作为保护者的感觉很开心吗?但这并不会为你带来慰藉。就算你救下了那个被称作忍的小孩,也不会复活那些在过去被杀,形成了座敷童子这一存在的无数小孩子。”

  他进入了我用来代替稚刀的高枝剪刀的攻击范围。

  我为了与命运对抗,朝着油取刺出了一般情况下绝不可能命中的刀刃前端。

  油取滑行着,往一旁偏离了刀刃好几厘米。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吗?

  难道,就连我的……不,百鬼夜行开发出来的,掌控命运的力量也无法抵达油取的所在吗……!?

  “你永远无法得救。”

  油取从近到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的距离低吟道。

  在他的双手中,几十根铁扦组成了扇形。

  “谁也无法改变早已终结的事情。无论是过去的孩子们,还是那个叫做忍的孩子。”

  紧接着。

  超过一百发的钢铁弹雨,从仅仅几厘米的近距离内杀向了我的腹部。

  16

  沙沙沙!!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啪嗒……沙沙沙……啪嗒……沙沙沙沙!!

  17

  胜负已分。

  被我当做稚刀来用的高枝剪刀是一把在两米长的棍子一端,装上了园丁剪刀那样的厚重刀刃的武器。虽然攻击范围很大,但对付闯进怀里来的敌人则无能为力。

  与此相对,油取的手上有几十根,两只手加起来就有超过一百根的大铁扦。要是从可以感到呼气的近距离一下子全部投过来的话,我根本无法将它们弹开。

  即使采取回避动作,早已看穿的他将也已经将铁扦呈扇状洒出。别说是往左或是往右了,就连俯下身子也会被铁扦刺成蜂窝。

  那些铁扦是杀害小孩,摘除他们的内脏,放到火上面去榨取油脂的象征。

  即使是擦到一下也会利用儿童器官贩卖【灵装】的原理,将我的五脏六腑分开放进塑料包装里面。而现在,有一百根铁扦朝我飞来。既然我无法采取防御或回避动作,之后会发生什么意见不言自明了。

  不过,那是油取的理论。

  掌控着命运的我,根本就没有必要跟着对手的理论走。

  咔当!!

  紧接着金属的碰撞声炸裂开来,所有的铁扦都被高枝剪刀击落了。

  “哈……?”

  油取有一瞬间,露出了膛目结舌的表情。

  嘛,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油取已经飞奔到离我仅几厘米外的怀里来,而我手上的稚刀代替物超过两米长。也就是说,除非全一百根铁扦都在往后飞,否则根本不可能用这把刀将它们全数击落。

  而且,击中五发或者十发那也就算了,但是要将全一百发以上的铁扦击落的话,除非所有的铁扦都做出了被强力磁铁吸引那样的动作才有可能。

  “就真的那么奇怪?用物理法则去评论我们妖怪,不是很荒唐吗?”

  “什……不……难道说……难道说你,从一开始就……”

  解开了以他为中心的这一事件之谜?

  反过来利用【灵封】中的妖怪的特征或弱点,报了一箭之仇?

  如果他真的这么想,那也太自我意识过剩了点。

  这是将支配妖怪的规则暴露出来,进而击破的故事。

  不过,在场的妖怪不止他一个。

  这里是我的领域。

  这是个如果无法分析座敷童子的特征,找到其弱点再采取正当手段的话,就会迎来悲惨结局的残酷童话。

  “从一开始,我就在与存在于座敷童子的规则之内的命运作斗争。我的行动只是为了对抗通向忍的死亡的命运。这个行动不过恰好是捡起武器,在村内飞奔,然后与油取战斗而已。”

  怎样挥动高枝剪刀也无所谓。

  铁扦是从哪里投的,经过了什么样的布置设计了怎么样的弹幕也无所谓。

  我只要。

  与【这样下去忍就会死】的命运作斗争,之后就好像是为了带来这个结果一样,周围的一切都会被修正。

  高枝剪刀和铁扦的位置这些因素,都可以蒙骗过去。

  “你好像搞错了什么。”

  我转了一下高枝剪刀。

  就好像是在打桌球的一次花式击球一样,我让剪刀横跨后背通过左边腋下。

  “我来这里是为了救忍。至于你,连一秒都没有进入过我的视线中!!”

  我再一次从近距离刺出了刀刃。

  随着沉闷的一声,厚重的刀刃深深刺入了油取的胸膛中央。

  妖怪无论是被刺中还是吃子弹都不会死,但在妖怪之间的战斗就不一样了。刀刃已经沾上了我的血,因此会造成伤害。

  “咕……库……?”

  就好像看到了很奇怪的东西一样,他低头望向了自己的胸脯。

  然后就像是为了拔出刀刃扩大伤口一样,他往后倒去。

  终于喷出来的血呈黑色,就好像是宣告着这只妖怪的本性一样。

  “……结束了……”

  “啊啊,结束了呢。”

  听到回复让我吓了一跳,

  我放眼望去,看到油取正从倒在雪地里的地方说着话。现在已经分不清话语是从那被眼睛图案斗笠遮住的嘴巴里还是从胸口上的大洞里传出来的了。

  “既然作为核心的妖怪消失了,儿童器官贩卖【灵封】就会瓦解。为了修正这一不合理的行为,被偷走的内脏应该会物归原主吧。”

  好奇怪。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这只邪恶的妖怪在笑……?

  “但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些已经接受了器官移植的患病孩子们会变成怎样?连我也不知道呢。说不定会被夺走器官然后死掉,又说不定会拿回本来病变的器官。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没有未来。你所做的不过是为了救下一个孩子而杀死一群孩子而已。”

  “…………………………………………………………………………………………………”

  我的呼吸。

  还以为停止了。

  毕竟,那就是说。那就是说……!?

  “那些想从器官贩卖中牟利的人大概是人渣吧。那些知道其来源却还是买下器官的父母说不定应该为此受罚吧。”

  他笑了。

  即使已经输掉,渐渐沉入死亡,油取仍然回味着自己那残虐的胜利。

  “不过,那些患病的孩子们本身是无辜的。我先把话说清楚,获救的孩子比遇袭的孩子要多。当器官被分散开来卖给不同的病人时,一个孩子就可以拯救好几个孩子。也就是说!杀死多数的孩子去救少数的孩子,你创造的就是这么个情况!!呵呵呵哈哈!!欢迎来到杀生之道。好好享受沉没到这无法逃脱的沼泽之中吧。”

  那就应该救我,将一切恢复原状吧。

  油取并没有这样求我。

  比起前者,他更享受现在这个情况。

  无论我怎么做,无论我想救谁,内脏被偷走的孩子们和被那些偷回来的内脏拯救的孩子们有其中一方必定会死。这只妖怪挡在了‘拯救孩子’这一陈腐目标前面,然而他却一直苦苦期待着让我背负见死不救的沉重十字架的这一瞬间。

  “……”

  我在被月光照亮的雪地里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

  双手拿着的凶器,那把高枝剪刀,感觉沉甸甸的。

  终于。

  我用力握紧了它。

  静静地想起自己手里还有武器。

  “……哈哈。”

  他那干枯的胸膛里洒出了足以令人吃惊的大量血液,但油取仍然笑了。

  “想杀我也行,但事实是不会改变的。那么,怀抱着没有人会目击到这可耻行径的安心感,选择让孩子们死去就好……”

  他不懂啊。

  假如有一个人物A和人物B。其中一个一定要死。即便如此,这并不代表A和B无法同时获救吧。

  没错。如果被交托了选择权的人物C看到这一惨状,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就可以在仍然夺取一条生命的情况下,让A和B就都得救了。

  “我说过自己是百鬼夜行试制39式座敷童子,还记得吗?”

  “那又如何……?”

  “你真的认为那个百鬼夜行,仅仅会组成一个只能选择现今存在的命运这种程度的计划吗?这个组织真的会脆弱到连那种程度都无法完成,一直卡在试制的阶段吗?”

  “……难道说……不对……要在那之上吗?但是,要说比你已经展现出来的,还要高级的现象,不就只有……!?”

  “要比改变命运,自由选择现今存在的选项这一方法论还要高级。百鬼夜行所追求过,然后又失败了的,是无中生有做出另一条命运线的方法论。”

  救出所有被夺走内脏的孩子们。

  救出所有因为夺回来的内脏而得以存活的孩子们。

  要容许这么明显矛盾的状况,只能是做出全新的命运了。必须要欺骗世界,让它认为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内脏,就好像双胞胎一样。

  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就和平常那样,就像是与无形的诱惑对抗那样移动身体就好。

  但是,与之前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就好像让脆弱的人类仅用双手去与压扁汽车的机器对抗一样。一般来看的话肯定会被压扁。就好像世界的命运在驳回仅仅一个人的情况那样,命运即使是要压碎这个渴求转变的人也会继续正常运作。

  将这般不合理。

  实现。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一阵挤压声响起,我跪在了地上。我用两手抓住高枝剪刀,将其刀刃刺向了自己的肚子。

  我并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在物理上,肯定什么意义都没有吧。

  但是,这股就像是要压碎每一根手指和脊椎的剧痛,令我想起了要与之对抗的命运。我意识到了一股十分纤细的异物感从头顶窜到了屁股墩。这就是,埋在我体内的东西。通过百鬼夜行的疯狂主意和扎实技术集合起来的结晶。我强行驱使了这个到头来还是没有完成的理论。其结果就是,能感受到那股就像又长又细的线一样的感触正在扭曲。

  啊啊。

  这下,要断了吧。我自然地想道。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失去作为座敷童子的一切。就好像一具齿轮被打乱的自动人偶一样,我再也不能驱使作为妖怪的机能了。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上……?”

  我突然听到了沙哑的声音。

  说出这句话的正是直到刚才为止,即便落败也依然是支配者的那只妖怪。

  “不过是一条有限的人命。无论杀死多少,之后都会像雨后春笋那样,把整个地面给覆盖住的人命而已!对于永恒的妖怪来说有更高效率的手段。就算有人在这个时代死了,只要从下一个时代再挑一个在意的对象就行了。可是你……”

  “对你来说,就算让你永远活下去也不会懂的吧。”

  我撂下这么一句。

  “所以,你连怪谈都算不上。你并不会给予不要撒谎或者善待父母这种教训。就是这样,除了带来毫无用处的恶趣味和鄙视以外根本就没有价值。”

  有一瞬间。

  真的只是一瞬间,我听到了被斗笠遮起来的油取的脸扭曲的声音。

  但我没有去在意。

  比起那个妖怪之中的渣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我将厚重的刀刃刺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窜过我身体中心,犹如细线一般的异物感就像玻璃那样碎裂了……

  18

  就这样,我失去了一切。

  第二天,暴雪已经完全停了。走廊另一边的大院还是一成不变的银色世界,当柔和的春阳照在上面时,就会发出美妙的闪光。

  我天性懒惰。在这种大冷天里,我通常会想要在被炉里建一个独立国,但今天我坐在了走廊上面。

  我作为座敷童子的内部结构以及完全失效了。

  这究竟会对我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就连去看心灵医疗的专家大概也是无事于补吧。一只被塞入了百鬼夜行的精髓,接着又让它受到了严重损坏的妖怪,普通的地下事务所可应付不来啊。

  即使只是失去了和幸运或者命运相关的能力也是个很大的打击。

  说不定会对维持这个不被物理法则所禁锢的身体造成影响……

  我说不定会被消灭掉,又说不定消灭不了,只是这么永远受苦下去。对这种事情的恐惧说不定会让我的心灵崩溃掉。这就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恐怖感。即使今天没事,也不能保证明天会没事。就好像在横渡一条破破烂烂的吊桥那样,我必须得提心吊胆地活下去。

  不知道眼前这份景色还能继续看多久的我,就像是要烧录在脑内一样把它收藏在记忆中。

  这就是个仪式。

  就在这个时候。

  叮当叮当,好几个盘子撞击的杂音硬是打断了我这个宁静又悲观的仪式。我回头一看,与一如往常以危险的手法端着早饭的餐盘的忍对上了视线。

  “姐姐,不能一个人吃饭,我们一起吃吧。”

  听到这番一如往常的话语,使我的脸颊情不自禁地变得柔和。

  忍和渚,还有其他内脏被夺走的孩子们,就连那些患了重病接受了非法手术的孩子们都强行获救了。

  只有这个【结果】,可以说是唯一的救赎。

  隼好像也找到了在背后主使的真犯人并将其摧毁,没有留下祸根真是太好了。

  我战战兢兢地从走廊上站了起来,朝着已经为我准备了早饭的佛堂走去。现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能用出多大的力气,以后要找个机会彻底测试一下上限才行……就现在来说,完全感受不到疼痛才是最令我毛骨悚然的地方。比起让我觉得自己没事,就好像落得个伤了脊椎失去了痛觉那样的下场。

  “快来啊,姐姐。饭都要凉了。”

  “等等,忍。走慢一点。”

  “嗯?怎么了?有东西不爱吃吗?虽然应该要全部好好吃掉,不过不用担心!如果真的很难吃的话我会救你的。”

  那番天真无邪的话语让我静静地笑了。

  ……也对。

  “说不定,有朝一日你真的会救我一命呢。”

  19(第三人称)

  然后现在。

  在笼罩着夏末酷热的黄昏中,有一个头发染成金色,坐姿无礼,叼着一根棒棒糖,一脸不爽地望着几个好像装了情书的信封的高中生。在一旁看在眼里的座敷童子重重地叹了一声。

  “……忍,这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给我等等。你这是哪壶提不开哪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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