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八章 阵内忍@变质:拯救某人的代价

  1

  在遗留在这片田园风景中的小树林里,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终于……

  这一切终于真正结束了。

  百鬼夜行与青行灯集团的正面决战。我从这个巨大的风波中,完全守住了智慧村纳骨村。家人、惑歌、小渚、妖怪们……没有失去任何人,就渡过了这个难关。

  而且我还让本应在遥远的过去走错路的吸油鬼升格成还愿神,也救出了被大恶魔洁莉卡囚禁的魔女玛格丽特•史坦荷斯,甚至成功地让青行灯失去战力,成果或许可说是几乎接近于完美。

  这么一来,当前最令人在意的问题就是……

  「这家伙……青行灯要怎么处置?」

  我瘫坐在地上如此询问,身穿丧服的祝缓缓地叹了口气。

  「虽然要当场解决掉她是很容易,但如果要有效率地让敌方残党投降,就得用到敌方的精神支柱。此外,像这种不必下杀手就能让如此强大的致命诱发体失去战力的实际案例,应该也有著仔细加以分析研究,藉以确立其方法论的价值才对。」

  「你的意思是……?」

  「留她一命才是上策。」

  听到这里,我总算松了口气。

  当然,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或许会有人鼓吹报复,无论如何都想把青行灯公开处刑。可是,让胸前有著拔染印记的百鬼夜行这个超大型组织的首领亲口说出这些话,肯定是件意义重大的事。我应该能认为自己至少还留有能收集到最好王牌的机会。

  毕竟我放在青行灯身上的感情似乎有些太多,已经没办法将她送上处刑台了。

  就在这时……

  我听到有人踩过铺满落叶的腐叶土的声音。

  对方是病魔使役者或其他百鬼夜行成员吗?还是菱神舞呢?我忍不住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结果倒抽了一口气。

  可是,如果跟祝相比的话,我受到的打击肯定还算是小的。

  原因很简单──

  「嗨,祝,好久不见,还记得爸爸吗?很高兴还能像这样与你见面。」

  那人身穿漆黑色的礼服,还有著温和的容貌。

  及腰的黑色长发只有前端绑住,青年用复古的单片眼镜点缀著端正的五官,两只眼睛的颜色各不相同。

  那名男子就跟宠物爱好者一样,怀里抱著一只状似小型犬的妖怪。

  强烈的不协调感让我忍不住咬破自己的拇指。

  伴随著铁锈味,我开始存取资料。

  咒……!可是,我记得那家伙应该已经死了。正是因为这样,只有十岁左右的祝才不得不担任百鬼夜行的首领不是吗!

  然后,与当时完全没变的男子,用愉快的眼神看向瘫坐在地上的我。

  「过去不是有个好心人把暗杀计画告诉我了吗?这位客人,正因为如此,我才有办法在事前躲过暗杀……躲过本来应该会成功的那场暗杀。」

  比起事态是否正确无误,比起眼前的咒是不是本人,那个称呼更能让我得到确信。因为当我利用时间旅行灵封回到过去时,咒就是这么称呼我的。

  「这是真的吗……?」

  祝依然睁大双眼,呆站在原地小声呢喃。

  「你真的是父亲大人吗?」

  「是真的。」

  咒一边轻抚怀里的胫擦(女)的头,一边笑眯眯地如此回答。

  「就算我成功躲过暗杀,要是就这样马上随意行动,就会改变历史。这么一来,透过时间旅行灵封救了我们一命的客人们说不定会从世上消失。直到青行灯事件解决为止,我只能一直装死,藉此欺骗历史。所以,我才会假装自己早就被杀掉了。祝,对不起,这些年来让你受苦了。」

  「……」

  彷佛被某种东西拋下般,祝动也不动。

  此时此刻,她心中有著什么样的感情,肯定是我所无法想像的吧。

  因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自己一直以为早已死去的父亲突然跑出来,还说他其实没死。她一直认命地以为自己绝对无法得到大家理所当然拥有的宝物,以为自己只能走在不同于其他同年龄孩子的道路上,但这一切突然全被颠覆了。先不管这样是好是坏,但她会停止思考也是当然的反应。就算一时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也很正常。

  「所以……」

  祝就连像廉价连续剧那样一边哭喊一边抱住父亲都办不到。

  咒对著这样的女儿露出微笑,同时极其自然地继续说了下去。

  「祝,你已经不需要继续率领百鬼夜行了。把掌管整个组织的首领宝座还给我吧。」

  ……………………………………………………………………………………………………………………………………………………………………………………………………………咦?

  这家伙刚才说了什么?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事情并非如此。咒又继续这样说了下去。

  「更何况,让年仅十岁的祝率领百鬼夜行,本来就是件怪事。只是因为我们夫妻死于那场暗杀,基于血统主义的观点,才不得不选她担任首领。既然我还活著,那百鬼夜行就应该回到原本的模样。因为以血统而论,我是『父亲』,祝是『女儿』。难道不是吗?」

  「……你想说什么?」

  「然后,我也听到你们刚才的对话了……不好意思,关于留青行灯一命进行研究这个想法,我持反对意见。她夺走太多东西了。要是不加以严惩,只怕会在许多人心中种下憎恨的种子。如果要让被害者能够原谅加害者,就得做出最严厉的制裁,否则就会在全国各地撒下复仇行动的火种。这是百鬼夜行首领的决定。祝,身为我女儿的你不得有异议。」

  「你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忍不住叫了出来。

  我并不打算代替因为突然遇到这种大事,而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祝发出怒吼。我只不过是顺著从内心深处涌出的热血,在不知不觉中大声叫了出来。

  「莫名其妙突然跑出来,就马上在百鬼夜行这个组织里搞分裂,还想抢走自己女儿的东西……难道你这家伙没有人性吗!要是没有祝她们准备的时间旅行灵封,你根本就没办法窜改历史不是吗!」

  「所以说,你这种想法根本就是错的。」

  咒轻轻叹了口气。

  「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只是因为出了点意外,才被硬塞到女儿手上。说得明白一点,对于只有十岁的女孩来说,这东西太过沉重了。由为人父母的我,温柔地替女儿卸下重担,才是正确的做法不是吗?」

  「……」

  「要是百鬼夜行被没收,祝就会一无所有?我觉得这种想法才有问题。这孩子不惜做到这种地步,放弃了童年应有的一切,至今一直拚命维持著组织。也差不多是时候让她解脱了不是吗?」

  这些话并非毫无道理。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遥远国度的陌生王族身上,我或许也会同意这样的观点。

  可是,对于这女孩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

  天晓得这个小鬼头至今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得以一直站在组织的顶端。那可是连哭泣的孩子听到都会乖乖闭嘴,甚至直接窒息的可怕集团。我曾经被这个集团搞得灰头土脸,也曾经受到他们的帮助。百鬼夜行的名号之所以没有真正失控,一直没跨过那条不该跨过的线,肯定是因为那家伙的努力。

  而她的一切努力……

  却被当成打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

  就像是用橡皮擦擦掉年表上的一段文字,直接窜改历史本身一样!

  「这么……这么突然的事情,你真以为病魔使役者和其他人会接受吗?」

  「啊哈哈,这位客人,你这局外人在说什么傻话啊?百鬼夜行奉行血统主义。虽然之前因为组织里只有身为我『孩子』的祝,所以大家都听她的命令,但只要身为『父亲』的我出现,整个组织的权力架构就会完全改变……我们不如反过来这么想吧。只要能够证明血统的正当性,他们甚至愿意向十岁小儿跪拜。血统的力量就是如此强大。」

  是这样吗?

  这名男子所说的话真的会成真吗?

  不管是大家一起奋战至今的事情也好,还是祝负起全责指挥作战的功劳也好,百鬼夜行会忘记这一切,把自己效忠的主子从祝换成咒吗?

  这种事情……

  我实在是……!

  「如果……」

  就在这时,祝在口中小声呢喃。

  彷佛被时间洪流拋下般,一个人独自伫立的少女,定睛看著那名男子如此问道:

  「如果你重新担任百鬼夜行的首领,就要处死青行灯吗?」

  「没错。我没理由留她一命……这么说可能有些过火,但考虑到利害关系,我觉得杀死她才是上策。」

  「既然这样……」

  祝用那双小手紧握丧服衣襬。

  然后用颤抖的声音如此回应。

  「……那我果然无法认同你的存在。不但徒然破坏百鬼夜行这个组织的团结,就连能让我们研究出可以和平制止凶恶致命诱发体的全新方法论的关键妖怪,你也打算白白舍弃。现在的你只是组织的毒瘤。我并不打算让这种家伙进到百鬼夜行之中。」

  那绝对不是对自己父母说的话。

  而是对敌人说的话。

  都是我不好。

  是我把这个单纯失去父母的孩子,推进更加凄惨的悲剧之中!

  「百鬼夜行不需要两位首领。那只会变成大规模斗争的火种,就跟过去那场以智慧村风化村的旅馆为舞台的政变一样,让这个狭窄业界之外的一般民众也受到牵连。在事情变成那样之前,我要将你排除。」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本应是再也没机会碰面的父女的感人重逢。这本应是早已忘记任何人都理所当然拥有的温暖的女孩,再次找回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场面。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听到一阵轻笑。

  即便听到这些狠话,咒看起来还是从容不迫。

  「有一件事情我忘了说,关于血统主义这部分,我还有一个比你有利的地方。那是与父女关系这种家系图完全无关的优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么回事。不过,祝,或许你还是别知道会比较好。」

  啪。咒打了个响指。

  就在礼服男子身旁的树干后方,有一位身穿纯白浴衣,脖子上挂著头戴显示装置,身材高挑的丰满女性走了出来……虽然她长得跟那个懒惰鬼妖怪很像,但并不是同一个人。一头黑发在肩膀附近被整齐地剪断,变得有点像是娃娃头。她还用一层薄纱遮住了左半边的脸。

  嗯?跟那个懒惰鬼妖怪很像?

  「母亲大人……?」

  祝忍不住小声说出这句话。

  下一瞬间,咒便这样向我们介绍「她」。

  「没错。虽然我都用『迷』这个名字叫她,不过还是把正式名称说出来会比较容易理解吧。你说是不是,百鬼夜行极作四零式座敷童子?」

  极作的四零式……

  我家那个巨乳妖怪是试作的三九式。也就是说,这家伙是她的后继者吗?既然少了试作两字,难不成她身上存在著「某种成品」吗?

  「毕竟我躲藏在历史的阴影中,将近十年都闲闲没事做。更重要的是,三九式没在那个事件中被白白浪费掉,把活生生的样本保留在世上。从远处收集资料,继续进行研究,以更加稳定确实的方式延续成果,其实并非难事。」

  「那不是重点……!四零式?座敷童子?祝不是叫她母亲大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

  「没错,她是我妻子,也是祝的母亲……那孩子其实是人类与妖怪的混血儿。只不过,知道这个事实的人,应该只有同时也是祝的主治医师的病魔吧。」

  我花了不少时间才理解这家伙随口说出的话。

  至于那个单纯的事实,在这种场面下到底意味著什么,我又花了更长的时间才完全理解。

  没错──

  「我不是说过百鬼夜行奉行血统主义吗?」

  咒轻声笑道。

  啪。我听到布破掉的声音。白色襦袢露出在外。经过一连串战斗,祝的丧服稍微裂开了。就只有胸前的印记不自然地消失不见。

  「如果是以前的话,即便是很难算是血统纯正的人妖混血儿,大家也只能俯首称臣吧。不过,要是我这个货真价实的人类当家出现的话,你觉得会有什么结果?对血统主义来说,血统的纯正度就是一切。无论个人的情感如何,整个组织还是会对我效忠。想也知道结果会变成这样不是吗?」

  2(3rd person)

  树林之外。在稻穗早已全数收割的田园风景中,菱神舞正举著装有灭音器的小型手枪。

  (改变历史?拯救百鬼夜行的前任首领?那个笨蛋到底在想什么啊!)

  难道他不知道要是一头老虎有两颗头的话会怎样吗?还有,他知道要是名为百鬼夜行的巨大野兽开始作乱,在骚动平息下来之前,这个国家到底会受到多大的伤害吗?

  那是即便在情感上可以理解,就利害关系来说也绝对不能做的行为。

  那是就算知道会有这种后果,也还是会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援手的危险诱惑。

  可说是「不理性的温柔」的极致。

  (……既然如此,为了在损失最少的情况下解决混乱,就只能在这里重新杀掉身为前任首领的咒了。因为如果老虎只有一颗头的话,它那超出规格的巨大身躯就不会失控作乱了。)

  菱神舞一边缓缓吐气,一边用双手重新举起装有灭音器的小型手枪。手枪的射程正常来说顶多只有一百五十公尺。如果装上灭音器的话,射程应该还会变得更短,但舞在距离超过两百公尺的地方就锁定目标了。她稍微抬高枪口,偏离原本的笔直弹道,在脑海中描绘出像是棒球掷远一样,往上方划出一道弧线,藉以延伸子弹飞行距离的景象。

  瞄准的地方是头部。

  她要用一发子弹确实解决掉目标。

  只要祝等人在这里把尸体处理掉,就不会有人知道咒还活著的事情。一切都是为了制造出那样的状况。

  但是──

  「真是的,『菱神之女』传到末代,实力还真是衰退了不少。」

  一道声音突然从正后方传来。

  在听到那个干练声音的同时,菱神舞还没转头看向后方,就已经放出式神「送葬的龙姬」。

  咕叽!一阵巨响猛然响起。

  当她利用稍微争取到的时间跳到远处拉开距离时,那名女子已经抓住人为设计的妖怪的脖子,将妖怪单手举起,并且握碎了骨头。

  女子把失去颜色的白色长发绑成一朵巨花,还穿著理应不适合激烈战斗的和服,腰间系著代替腰带的粗大注连绳,直接赤脚踩在地上。

  「等一下记得把她修好。毕竟式神是无辜的。真是的,没办法选择主人的这家伙也真是可怜。」

  「呜……!你是……菱神樒!」

  「听到那家伙还活著时,你早就该想到了。我也有可能无视于时间的洪流。」

  鏮鏮鏮!虽然舞接连开枪,但樒用单手举起的「送葬的龙姬」当盾牌,把所有子弹都挡住了。舞也不认为这样就能击败敌人。她抓准对方把注意力集中在「盾牌」上的空档,像是炮弹般从正面冲了过去。

  射光子弹的手枪与身体不断痉挛的式神。

  双方同时被丢了出去,两位「菱神之女」紧接著正面交错。

  呼嗡──!

  光是这样就让菱神舞的身体无视于之前的向量,在空中纵向旋转了两圈。如果在F1赛车的侧面装上铁管,以最快的速度对人使出金臂勾,或许就能让人变成这样吧。

  从背部重重摔在地上的菱神舞,已经连自主呼吸都办不到了。

  「呜……!咕哇啊……!」

  「死心吧。我是菱神家的始祖,就性质而言,不可能比末代子孙还要弱。」

  樒傻眼地小声说道。

  她保持著交错而过时的姿势,让舞看著自己的背影。她没有追击倒地的猎物,在毫无防备地背对敌人的同时,怪物中的怪物继续说了下去。

  「更何况,你也不是专门对付妖怪的菱神之女。」

  「呜……」

  「说到对付人类的专家,应该非艳美莫属吧。只不过,那家伙似乎藉由把心力放在推理上,在没有自觉的情况下封印了那股力量。要是她实际觉醒成『菱神之女』,应该能够秒杀你这种货色吧。如果是『对付妖怪』的话就算了,我很难想像那家伙在『对付人类』的战斗中落败的样子。」

  这不是嘲讽。

  而是事实。

  「那如果身为妹妹的艳美是『对付人类』的专家,身为姊姊的舞就是『对付妖怪』的专家吗?你似乎很想这么认为,但可惜的是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在正面对抗妖怪的战斗……也就是战争之中,没有比我更强的人。这个位子已经被人占走了。」

  既然这样,那菱神舞到底算是什么?

  以自由业者的身分在这个狭窄的业界谋生,以个人的身分展现出与百鬼夜行这个最大势力比肩的存在感,这个女人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你是专门『以假乱真』的菱神之女。」

  然后……

  菱神樒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简单来说,你只不过是擅长虚张声势与故弄玄虚的诈术专家。你觉得一个毫无实力,只会谄媚逢迎的毒妇,有资格看不起任何人吗?」

  啪啪啪啪啪!惊人的声音响彻周围。

  那是舞无视于医学上的损伤,把解剖学上的人体结构拋在脑后,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的声音。

  但是,即便知道这个事实,樒也没有回头。

  彷佛觉得对迷雾中的幻影摆出架式实在太过滑稽一样,她继续说了下去。

  「你知道自己为何坚持彻底杀光敌人,让别人对你感到畏惧吗?可不是因为什么『那是最有效率的做法』,还是『天真的做法在这个业界中不管用』之类的理由喔。」

  无视于敌人的话语,菱神舞冲向和服少女的背影。四肢化为钢铁,五指化为利刃。为了一击贯穿敌人的心脏,她把全身上下都变成一个武器,舍弃了除此之外的一切念头。

  樒依然背对著敌人,把手伸进和服怀里,然后纵向拔出巨大的三钴杵。

  啪沙!有如巨花般的白发散开了。

  以三钴杵为中心,就像是拆开礼物的缎带与包装一样,和服也大大地敞开,露出底下的襦袢。令人喘不过气的浓郁香气突然飘散开来。

  花朵散落之后,只有樒树的果实留了下来。

  那是强过树叶与树皮,有著凶猛毒性的种子。

  「纯粹是因为你太过弱小,才会无法放过敌人。因为害怕敌人前来寻仇,因为害怕敌人联合起来,所以你杀死他们。不管敌人是不是比自己弱小,如果不彻底踩死他们,你就没办法安心入睡。这也未免太过丢人现眼了吧。」

  锵。轻亮的金属声响起。

  金色的三钴杵在菱神樒手中发出光芒。

  「如果真的够强大,就算要心怀慈悲放过敌人也不是不行。就像我这样。」

  彷佛要宣告世界末日一样。

  无法阻止的巨响往四面八方炸裂开来。

  3(3rd person)

  「嗯。反正我今天只是来打声招呼,也差不多是时候就此告退了。」

  咒很乾脆地如此说道。

  无视于脑袋里依然一团乱的阵内忍等人。

  「为了向客人表达敬意,我就放过智慧村纳骨村吧。反正就算放著不管,百鬼夜行也会主动回到我手里。」

  彷佛篡位者是祝,而不是咒。

  彷佛百鬼夜行已经握在咒的手中,接下来的问题就只有祝会如何行动。

  如果咒当上首领,青行灯就会被杀掉。

  如果祝当上首领,青行灯就能活下来。

  对于阵内忍来说,就是这么简单明瞭的选择。

  「近期内可能会有某种事情发生。」

  咒转身背对著我们,轻描淡写地如此宣告。

  「那件事恐怕会带来你从未经历过的巨大风波吧。换言之,至今一直受到欺骗的历史将会互相碰撞,变成等同于两条时间轴激烈冲突的状况。而身处在事件核心的人或许不是祝她们,而是你这位客人也说不定。」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忘了吗?我手上握有四零式座敷童子。说得明白一点,光凭这张王牌,我们就能制服全世界。而世界上唯一剩下的对抗手段,恐怕就只有三九式了。然后与三九式最亲近的人就是你。就算百鬼夜行硬是接收了三九式,就凭祝她们的本事,恐怕连要让她正常启动都办不到吧。」

  「……」

  「因此,掌握世人命运的就只有我和你这两位棋手。就连因为青行灯而造成的对立,在我眼中也像是命运的安排。话虽如此,就算明知这点,我们恐怕也只能听天由命地展开对决吧。」

  「你……」

  「嗯?」

  「真的是在十年前来到这个村子的那个咒吗?那家伙曾经说过,为了抹去百鬼夜行给人的恐怖印象,他要舍弃组织持有的过多武力。还说他因为其中的纷争而树立了敌人。不管我怎么想,现在的你跟他在言行上根本就不一致。」

  「天晓得。我想我应该变了吧。」

  咒如此回答。

  说得一派轻松。

  「对于利用时间旅行灵封穿越时空的客人来说,那或许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我们可是花了十年的岁月才能来到这里。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丢下这句话后,咒这次真的准备要走了。

  这时一道娇小的身影从阵内忍身旁冲了出去。那个长得像是玩偶与小型犬的妖怪正是胫擦。

  「阿……阿初!」

  哒哒哒哒哒!全速奔跑的妖怪如此喊叫后,咒手中抱著的另一只胫擦缓缓回过头来。

  「你一直以来到底跑去哪里……不,难道你也是想要危害祝大人的敌人吗!」

  「你是不会懂的。」

  「你说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连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侍奉百鬼夜行的事情都不知道。正因为如此,当我随著暗杀计画实际执行而失踪时,你才会完全想不到我失踪的原因。你根本就没和我站在同一个舞台上。你只是自以为跟我站在同一个舞台上,就此得到满足罢了。其实你对我一无所知。就算追过来也没用,你还是放弃吧。」

  「仪助……你知道自己辛苦生下的孩子有多么担心你吗!你说我只是就此得到满足?就算追过去也没用?别开玩笑了!你才是以为自己站在世界的黑暗面,就自以为什么都懂!你明明就完全不瞭解阳光底下的世界!」

  「……哼,嘴巴很厉害嘛。要不是我在百鬼夜行工作,你这没用的丈夫有办法安稳睡觉,不被人类术士猎杀吗?」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会变得如何,也不是能左右那种事的大人物。可是,如果是家里的问题,那就另当别论了。现在这个由祝大人统治的百鬼夜行,是我和独子仪助的依靠。如果你打算危害这个组织,那我就必须挺身对付你!」

  「当你在这种时候提起孩子时,就已经失去自己的立场了。就跟一边喊著『我家里还有小婴儿啊!』,一边拿那个孩子当挡箭牌的愚蠢家庭主妇一样。」

  「阿初!」

  「算了,要来就来吧。如果你真的有那种气概的话。如果只认为胫擦是人畜无害的可爱妖怪的你,有能力阻止我的话。」

  在还想继续争论的胫擦面前,出现了一道新的人影。

  那是身穿白色浴衣的座敷童子。

  百鬼夜行极作四零式。

  她脸上的薄纱轻轻摇摆。藏在底下的美丽脸庞上,有两颗颜色不一样的眼睛。左右瞳孔的颜色跟咒正好相反……想到这里后,胫擦总算发现了。

  (不对……难不成他们各自把自己的一颗眼睛换给对方了吗!)

  就在娃娃头巨乳妖怪无声无息地伸出手掌的瞬间,一股来路不明的寒意突然窜过胫擦全身。

  那种感觉就像是头上有个装著浓硫酸的瓶子,而且硫酸快要倒出来了一样。因为历史被改写而消失不见的恐惧,或许就是这种感觉……

  「别出手,迷。」

  咒只说了这句话。

  「今天就算了吧。智慧村纳骨村对我们来说也是值得纪念的地方。因为突发战斗弄脏这里,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然后,咒这次真的带著胫擦(女)阿初与白衣座敷童子离开这座小树林了。

  在遥远的过去,阵内忍拯救了一条命。

  而这个行为的代价,就是为自己带来一个变得无比强大的究极敌人。

  善行不见得会带来善果。

  下一场恶梦肯定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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