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周。
在咖啡店里,我和百濑并排坐在窗边的位置上。
这里是广受好评的高级店,可不是我们平常会轻易光顾的地方。至于说为什么能在这里享用蛋糕茶点呢。
“突然邀请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是面带笑容的矜持谷,说有事相谈才带我们来这里的。
我和百濑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不语。但矜持谷她还是保持着笑容继续说。
“最近失恋侦探的活动如何了?很忙碌吗?”
我立刻绷紧了神经,这样问的意图究竟……
“……啊,其实现在……失恋侦探已经停止了……”
我忐忑不安的回答她。
“……欸?”
矜持谷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那个……那之后有一些情况,百濑和我也有过争论……彼此都有些想法……认为,重新审视一下这个活动比较好……”
我说明的时候身边的百濑还是一言不发,可能是对矜持谷感到了罪恶感。
那之后,我们最终还是没有再重新开始活动。“揭开失恋真相的侦探”确实有其存在意义,我自己已经亲身体会过了。可是,实际上委托人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来委托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在不经意间伤害了他人的事情也是存在的。实际上我们也让矜持谷痛苦不堪过。这件事,在我们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震动。
“是……这样啊……”
矜持谷轻酌茶水,点点头。
“……难不成,我的委托是导火索吗……”
“……”“……”
“这样啊。”
矜持谷把我们的沉默当做了“YES”的表示,侧目看了看窗外。然后,略微烦恼地说。
“……如果不介意,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二人的想法呢?”
她向我们报以询问的眼神。
“无论如何,今后二人都不会重新开始活动了吗?”
“这个……”
稍稍感到困惑。
“说心里话……我觉得这不是在当事人面前能说出口的事。”
“我想听。”
说着,她的上半身稍微向前挪了挪。
“倒不如说,都知道的这么多了还不告诉我详细情况才让人觉得不舒服呢。”
“……好吧。”
她说的确实有道理,只能告诉她了。
喝了一口茶,我开始向她讲述事情的始末。从百濑想说明一切真相,我提出反对,认为应该隐藏事实。到最终结果,让矜持谷有了痛苦的回忆,我和百濑对如何处理这些深感迷惑。
“原来如此……”
矜持谷盘起手臂,说。
“那么,总该能听听当事人我的感想吧。”
“……嗯。”
我深呼吸之后点头。百濑也是挺直腰身,正襟危坐。
“我觉得……你们能告诉我真相实在太好了。”
“……”
“无论是多痛苦的事情,多悲伤的真相,你们能直言相告,我觉得真是太好了。因为向知道自己恋爱的事情,向‘侦探’提出请求的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放手让别人代我去做的。对于可能存在意想不到的痛苦,早该有心理准备。当然,实际上被告知的却是比预想还要残酷的真相……但是,我是希望能得到比我自己去调查更公平、确切的事实,才委托你们调查的呀?”
“但是。”
我旁边的百濑提高声音。
“很痛苦吧?很受打击吧?”
她现在还是冷静的表情,但是我能感觉到,其中也暗含着一丝同情。
“嗯,说实话,打击巨大到差点以为自己会死掉。”
矜持谷点点头。
“那之后一段时间完全没有食欲,即使勉强吃也会呕吐,心里害怕不敢去学校……果然,我是真的喜欢小早川前辈,也把凛当做我的好朋友,所以才对一切都失去信心了……我多少次觉得,再也不想恋爱了,更甚的,我觉得还不如现在就结束自己的人生。”
百濑放在膝盖上的手,用力的攥了起来。但矜持谷并没有停下,继续说。
“可是……突然我想起来了。向我报告调查结果的时候,千代田你的表情,对认识不久的我,用非常真挚的态度向我传达事实……那个时候你的表情让我想啊,说不定可以相信这个女孩……告诉我真相的人是你,我想这对于我残忍结束的恋爱来说,可能是唯一的救赎。”
“……”
“还有呢。”
矜持谷看着我。
“野野村君能对我那么温柔,我也很高兴。报告过程中,你一直看着我,额头上全是汗,你是在担心我……那之后,你也帮我处理了很多事……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我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真的,觉得你们二人是很好的组合。能真诚告知事实的千代田,和发自内心去关怀的野野村。两个人都是必要的,缺了哪一个都不行。当然,今后可能还会不得不面临从前未曾出现过的顾虑,但我还是,”
说着,矜持谷露出了微笑。
“希望失恋侦探能够继续。而我也会再努力,重新和凛做朋友。”
※ ※ ※
“现在,你也觉得恋爱是终究会结束的吗?”
放学后在天台上,我这样问身边发呆的百濑。手扶的围栏前方,校内庭院的角落里,尾崎君和志穗里正对着墙壁做什么,估计是在刻新的“正”字。
“不知道。”
百濑回答。
“现在多少还保留这样的想法,但是,也多少觉得可能不是这样,又想着如果不是这样就好了。不管怎么说,没法认定。”
我望向百濑身后的校园,看见了正要回家的矜持谷洒脱的背影。看见楼对面,北校舍的教室里芹沢同学正在酒井同学的身边给他缝校服上的纽扣。
“前辈怎么想?现在也不认为是那样吗?”
“呃……”
我从百濑那里挪开了视线,在心中思索。在两栋楼的连接走廊那里,菜奈绪同学和时田同学好像拿着漫画走在一起。
“……我果然还是相信,那应该是直到永远的东西。”
我这样回答,面向百濑。
“那个……说实话没有什么道理,也没有理由。但是我现在还是觉得……这份感情肯定会一直持续下去,想不出会有结束的时候……所以,我想把这个叫做永远。”
我很清楚,这种说辞没法让百濑接受。我说的不过是意气之言,不是像百濑那样缜密、合理的正面对待这种绝望的看法。
可我仍然——真心这样想。
这份感情,对百濑的悸动,会永远持续下去。
还想将这份感情,传达给她。
大概,我现在能做的一切,就是传达这份感情。所以我想相信这份感情——也希望百濑能够相信。
“是嘛。”
点点头,百濑再一次呆呆地望着校园。
然后——
“那么,我也相信吧。相信九十九。”
——淡定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
……嗯?
刚才她,叫我什么?好像是名字,还是不带尊称的?
“果然不合适啊。”
她没有看过来,只是叹了口气这样说。
“两情相悦的话,我还觉得会用这样的称呼和交谈方式。但好像还是保持原样更好。”
……是这样吗。我可并没有那么讨厌直呼姓名啊。再说……有点心跳,突然那么一下子。
“好啦,差不多到时间了。”
百濑看了一下手机画面,说。
“我们会活动室去吧,前辈。”
“——所以我说了,绝对没有那种事。我喜欢的只有绘莉子一个,根本没有好担心的。”
脸上一副激动的神情,眼前的男同学——失恋侦探第十二位委托人拼命的解释。
“可是,绘莉子却说‘可我就是不相信你’……说‘心情变成这样不能再交往下去了’,就这么离开我了。”
“原来如此。”
百濑颔首点头,咯吱咯吱的挠着头发。
这是在与矜持谷的会面一周之后,十二月上旬放学之后发生的事情。
依旧在推理研活动室里,依旧坐在助手席上。午后的阳光照进来,让百濑的头发淡淡的发着光,冬日的阳光仿佛如梦似幻。
我们再次开始了失恋侦探的活动。对于调查,要小心谨慎的不掺杂个人情感。知道的事实,要全部告知当事人。遵循这两点,保持与以往不变的立场。
但是,也有改变的地方。
“我真的,问心无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实在太伤心了……”
说着,委托人皱起了眉头。嗯,该我出场了。为了让百濑把注意力放在事件上,我应该出言安慰他。
“这样确实会很心酸呐……得不到信任就很难过了,居然还因为这种原因被迫分手。”
“嗯……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可悲的事情。”
委托人眼睛里浮现出泪水,我则点点头支持他。
“所以,我想知道……绘莉子真的是,因为不相信才和我分手吗……我实在想知道……”
委托人揉了揉眼睛,一口气把话都说出来了。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百濑点点头,挠乱的头发轻轻摆动。
“那么,这次的委托是‘想知道前田绘莉子与自己分手的真正原因’,这样可以吗?”
“可以。”
委托人同意了。
“那么,我在确认最后一点。”
“……好。”
“调查的结果,可能会发现不尽如人意的事实。也可能需要面对比预期还要残酷、难以接受的事实。即便如此——也希望调查吗?”
——今天在某个地方,也有恋爱开始,恋爱结束。
谁心中的永远开始了,谁心中的永远结束了。
我想人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生活的。相遇有分离,相恋又失恋。而这种小小的循环今后也会一直持续吧,百年以后,千年以后,一定会,持续到人类灭亡的那天为止。
所以我——
即使会结束我也——
想直面那份感情。
胸中的苦闷、高昂的悸动、双手的颤抖、脸颊的火热,不希望对这些视而不见。
然后,如果有同样心愿的人来请求帮助的话——作为失恋侦探的助手,想全力去回应他的请求。
“即便如此……我也希望知道真正的原因。”
委托人点点头,回答的跟百濑告知他的话一样。
“失恋侦探百濑及其助手野野村,确实无误的,接受了你的委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