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童女怀孕的神迹
晚餐时间了,面无表情、叫玛格丽特的严肃修女到房间带平贺与罗贝多去餐厅。
餐厅在一楼教职员室隔壁的大房间,墙壁是蜂蜜色,漆上六朵紫罗兰花。一盏从挑高天花板垂下、古典华丽的吊灯正好照亮长餐桌中央。左边窗户镶着母子像的大片彩绘玻璃。虽然窗户设在东方,但因为是蓝色当基调,房内总是很阴暗。
餐厅左侧是修女的座位,右排则是坐着神父。罗贝多和平贺被请至上座,也就是长桌右侧。一名男人在两人入座后起身。外表约六十岁,但脸颊充满光泽,戴着小形圆框眼镜,因为有些驼背,他像从眼镜下方往上看着两人。
「尼可拉斯神父、平贺神父,欢迎来到梵谛冈。我们由衷欢迎两位。我是理事康拉德·诺克司。请多指教。」康拉德神父爽朗流利地自我介绍,「接下为你们介绍所有成员,从我的隔壁开始,他是约瑟夫·哥德利神父,同样担任这里的理事。」
约瑟夫起身行礼。年近七十的他头顶光秃,耳际留着些许白发,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
「下一位各位应该认识,他是约翰主教,也是本学院的校长。」约翰起身微笑致意后入坐。康拉德继续说,「接着是克劳斯神父,但大家都晓得神父因为惨绝人寰的意外死亡。请各位替神父默祷。」康拉德吻了胸前的十字架,接着闭上眼睛祈祷,大家一同默祷。两、三分钟后,他介绍下一个人,「虽然不是神父,但他在学校教授拉丁语。」他指的是接待两人到住处的里昂·罗素。
里昂用紧张的口气自我介绍,「我是管理院中事务并兼任拉丁语老师的罗素,请多指教。」
「接着是雅各神父,他在学校的附属医院负责安娜修女的健康检查,我想机会正好,就请他来了。」雅各神父一头近红色茶发,眼睛也是咖啡色,他脸形较长且五官端正,感觉年近四十。
「我是雅各,用餐后,会带两位去见安娜·多洛丽丝修女。」
平贺与罗贝多也回答,「请多指教。」
「接着是彼得神父。他教授历史与社会科。」彼得站起来,他有金发与淡蓝色的眼睛,年纪比二十五岁稍大,是杂志或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帅气容貌。
「我是彼得,才到这里三年,算是新人。」他简单扼要地自我介绍。
「接着是司提反神父,他教数学和几何学,负责学生的生活指导。」司提反起身,他有红褐头发和蓝眼,两眼靠近,给人深刻印象。他年纪应该和彼得差不多。司提反轻松地打招呼:
「只要是关于学生的事,可以尽量问我。」
「接着是法兰斯高神父,他在本学院教数学。」法兰斯高神父将眼前歪掉的叉子摆正并起身,轮番向平贺与罗贝多点头致意。他有着一头红色大卷发,脸上还有少年似的雀斑。他就是那位有多汗症的神父。「接着是汤玛仕神父。他负责照顾药草园,同时教授学生绘画。」汤玛仕神父有点害羞地站起来,躬身行礼。
康拉德神父接着介绍修女。通知两人用餐的玛格利特负责保健室;德蕾莎修女性格活泼,讲话亲切,表示自己教音乐;接着是让人难以分辨的双胞胎修女,西西利亚与凯特琳娜,两人负责清扫学院和学院膳食;最后是多洛缇亚,她长得非常漂亮,是修女中最显眼的一位,她巡视学生房间及照顾祭坛花饰。学院中还有一般工作人员,但服事天父的主要还是由这些神父和修女负责。
晚餐菜色是大豆炖汤、香肠及新鲜的香草沙拉配面包。味道相当不错,比之前去的天主教教会招待的还要美味。罗贝多与平贺心满意足地吃完后,看着雅各说,「差不多该跟安娜·多洛丽丝见面了。」
雅各急忙将剩下的大豆炖汤喝完并点头,然后站起来,「先到玄关吧,我开车载你们去。」两位调查官与雅各向留在餐厅的其他神父和修女躬身道别后,离开餐厅。
「医院很远吗?」平贺问。
雅各答,「走路需要三十分左右,开车五分钟就到了。」他们来到学院大门,那里停着一辆黑色宾士。
「是宾士的复古车款呢。」罗贝多感佩地说。听到他的话,雅各很高兴:
「那是我的车,车款是德国限定。请各位坐后座。」
两人走到车子后侧。雅各先打开车门锁坐进去,接着后座门锁发出「锵」的一声。于是两人也打开车门进到车子。车窗全黑,一路上只有枯树与仙人掌,车子迅速穿过其间往眩眼的光线前进。那道光从圣玫瑰综合医院的窗户及玄关照射出来。医院是三层楼的气派建筑。
「这种乡下居然有如此高级的医院。」
雅各认真回答,「正因为是乡下才需要设备齐全的医院。这里是被文明遗弃的荒地,称得上是医院的地方只有这里。因此,一旦出什么事,居民会很需要仰赖这里。」
「原来如此,这真的是太好了,」平贺一面说,用力握紧雅各的手,「尤其偏远地区的医生人手不足,无论在何处都是很困扰的问题。」
安娜·多洛丽丝的病房是三楼走廊尽头的单人房。雅各开门后,帮助安娜从床上坐起来。安娜向平贺与罗贝多致意。
「梵谛冈的神父来了。」
「我是平贺,这位是罗贝多,尼可拉斯神父。」
「平贺神父、尼可拉斯神父,请多指教。」安娜微笑时两颊就出现酒窝。她皮肤白皙,金发蓝眼,身高以女性平均身高来看很高,十分迷人,「我马上就知道两位要来这里,因为神告诉我要让你们看看祂的印记。」
「印记?」
安娜点点头,将掌心摊在平贺和罗贝多面前。她的掌心流着血,是圣痕现象。
「那是……」
「两位来之前就开始了,这里也有……」安娜指着侧腹,薄薄的睡衣下渗出血。
「不好意思,可以让我采集样本吗?」
「好的,可以。」安娜大方答允。平贺随即从随身包拿出滴管采集掌心的血液,再放进试管。
「请问你的血型是?」
「RH负AB型。」
「相当稀少的血型呢。」
「嗯……」
「你要怎么做呢?」雅各插话问。
「要作检查。检查是否为真的血,还有血型。」平贺公事公办地回答。
「医院检查很多遍了,那一定是人血,也是RH负AB型。」
「原来如此。我相信雅各神父的话,但这是神迹调查上的例行公事。」平贺将试管用橡胶栓栓好放入背包,然后坐在床边的椅子,温柔地看着安娜,「请说说你童女受孕的经过。」
「其实也没什么经过……我到任圣玫瑰半个月左右后,大天使米迦勒呼唤着在夜晚入眠的我,我醒过来,看见背上有四片雪白羽翼、无比美丽的人伫立在床前,他说,『感恩吧,神捡选了你,将气息吹入你的身体。你体内怀了能拯救世界的孩子。将这件事通知世人,将你的幸福分享出去。』说完后,天使消失在强光中,接着我再次感到强烈睡意,事后睡得很昏沉,隔天一早醒来就清楚感觉我肚里有生命。」
安娜眼神恍惚,满脸洋溢喜悦之情,她眼睛朝上地看着平贺与罗贝多说:
「神父,这都是真的,请相信我。我四岁就进入修道院,始终和神一起生活。身体是贞洁的,也没和男性交往。现在仔细想想,我看到房间出现圣母子像时,就预感有事会发生。」
安娜自白的这段期间,掌心仍然流出鲜血染红衬衫。看着她解释得如此拼命,平贺默默点头,然后与罗贝多和雅各到屋外说话。房门啪的一声关上后,平贺率先开口。
「她说她不会和男性交往,这句话的可信度多少?」
「医学上是否判断出她真为处女?」罗贝多补充一句。
「关于这一点我们也确认过,院内的妇科医生替她检查过,她的处女膜完好,不会和男性发生性行为。」
平贺深思着,他沉默片刻,「为了确认正确性,能否请梵谛冈派妇科医生替安娜诊断?」
「当然可以,是非常欢迎。」听到雅各的回答,平贺满意点点头。
两人从医院回房后,反应截然不同。罗贝多不快地倒在床上,「怎么会有童女怀孕这种事,这一定是谎言吧,圣玫瑰医院医生的话根本不能相信。」
「致罗兰,急件,请尽速派妇科医生至圣玫瑰医院。如果可以的话不要只派一人,多请几位来更好。
平贺」
平贺寄信完后转头看罗贝多,「放弃先入为主的念头比较好,我们只要找到真相就好。」他说完后,从背包取出试管,就着显微镜观察血液,「这的确是人血,」然后为了判断血型,他用滴管取鲜血滴在检验器。过了一些时间,他才说:
「是RH负AB型。看来圣痕不是假的。」
「各地都有关于圣痕的报告,似乎有可信度,但童女怀孕就……」罗贝多的话语混杂着几声叹息。平贺坐在他身边的床上说:
「相信圣痕现象,却不相信童女怀孕,这是不是很矛盾?」
「你也说过了,在教义上扫罗大主教无法承认童女怀孕。」
「那终究只是梵谛冈的事,因为那是梵谛冈的潜规则。」
「那么,你是在质疑梵谛冈教廷?」
平贺露出困扰的神情,眉间折起折痕,「不是质疑,梵谛冈教廷内也有一大堆肮脏、奇怪的事,甚至是犯罪。否认童女怀孕只不过是为了证明没有事可以动摇梵谛冈。如果救世主弥赛亚一再一再地出现,梵谛冈的存在就会失去意义。但对我来说,奇迹调查不适用梵谛冈的潜规则,因为我只是纯粹追求真相,因为我相信这才符合神的心意……」
他说着,眼神坚定地透过窗户仰望夜空的月色。
2 无法平静的人
警卫詹姆士在下午四点被刺耳的闹钟惊醒。
宿醉的脑袋嗡嗡作响。他立刻按掉闹钟看着四周。杂志和酒瓶散落一地,房间乱成一团,玛利欧·罗德事件之后,酗酒再度找上他。看到那种恶心的景象,不喝酒根本无法在夜间巡逻。詹姆士想着,慢吞吞起身走向卫浴兼具的浴室,他得洗个澡再上班。他接着打开浴室门,瞬间一阵毛骨悚然的恐惧感袭向他,因为眼前出现骷髅。
——不,不对,不是站在眼前,是映在镜中。
吓一大跳的詹姆士才发现脸上紧贴着某样东西。他用手摸脸,那是冰冷得像吸附住肌肤的塑胶触感,同时镜中的骷髅头也触碰自己的脸。是面具,是玩具店常有的廉价塑胶面具。詹姆士气愤地扯下面具。那张有着混浊双眼和杂乱胡须的脸从镜子里苏醒过来。
詹姆士凝视手中的面具。自己何时戴上面具的?完全没印象,而且家里没有面具。工作到早上回到公寓就一直喝酒。直到失去意识为止不知道喝了多少。在记忆丧失的期间到玩具店买骷髅面具吗?
「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
詹姆士将面具扔到床上。这时他脑海浮出一名男人的身影。没错,做出这种事的一定是那男人。那家伙一定只是装死,这是那个变态会干的事。接下来一定是威胁、戏弄他到束手无策。混帐,居然抓住人的痛脚不放。
「他是趁我睡觉时从哪里溜进来的吧?」
詹姆士急忙检察门窗是否忘记上锁。但全都上锁了。他内心极度恐慌。那男人果然是恶魔的化身,一想到这,他就难以平静下来。那个男人就这样进到全都上锁的密室,给自己戴上骷髅面具就离开,这比被捅一刀还可怕。那家伙想命令我再干些什么吗?
詹姆士因为难以诉诸言语的焦躁冲出家门打开信箱。那男的说不定在信箱里放了什么。与其被这种连个影子都不见的威胁吓得魂飞魄散,倒不如直截了当地面对还比较轻松。信箱掉出一叠信件,露出来的边缘看来全是请款单。「王八蛋!」詹姆士将请款单拿到阳台,接着用打火机点燃,令人郁闷的信件熊熊燃烧,黑色的灰烬飞舞。
这时,邻居阳台门打开,一名中年妇女出来瞪着詹姆士。
「你这样很危险啊,竟然在这种地方烧东西,会被房东念的!」
「吵死了老太婆!我在我阳台想做什么是我家的事,不用你多嘴,你这只欲求不满的猪!」他恶言相向后进到屋里,不理会女人的叫喊,用力关上门。每件事都让他火冒三丈。詹姆士冲进浴室把水开到最大,水龙头很快流出温度适中的热水。等浴缸放满水的期间,他到处找寻残余酒的酒瓶,嘴里则反复呢喃:欲求不满的猪,欲求不满的猪,欲求不满的猪。最后终于找到瓶底还剩两公分左右的威士忌酒瓶,詹姆士仰头一口饮尽酒,胃顿时燃烧起来,酒精在血管中奔驰。烦躁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但远远不够。
找回冷静的詹姆士,深深憎恨自己。
可恶,又来了,自己又莫名其妙闹事。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是那家伙的错。都是那家伙。詹姆士将喝完的威士忌酒瓶贪婪舔到最后一滴,一想到自己如此难看的模样,他就郁郁寡欢。自己又重蹈覆辙。好不容易回到正常生活却一错再错。
詹姆士大力敲着自己的头。
没多久,他听见热水满出浴缸的声响,连忙冲进浴室关掉水龙头。溢出来的热水淋湿鞋子。詹姆士脱下鞋袜盯着映照在浴室镜子的脸,看着自己说话:
「不要自暴自弃了,你会发酒疯是因为喝酒。没事,没什么大不了。带点吃的到隔壁道歉,尽责工作就能一点一点还掉贷款,别有放弃这份工作的蠢念头,那家伙的事也别这么神经质,自己的把柄虽然被抓住了,但我手上也有他的把柄啊。我们立场是对等的,有什么好怕,万一事情暴露,那家伙干的事我怎么可能佯装不晓得。不用这么怕东怕西,比起烦恼这些事,稍微减少喝酒的习惯比较重要。」
詹姆士看着镜子露出勇敢的笑容,然后脱掉衣服,同时安慰自己根本没遇到危机。他整个人浸到热水,哗啦啦地洗脸后吸口气,浴缸渗出来的水慢慢流进排水口。此时,他突然听见类似电话铃声的声响。
詹姆士白天睡觉时常有电话打来,但大部分都是催缴迟交的公费、借款或赔偿金。失业近半年的男人身上当然没钱,世人对这理所当然的事没有丝毫同情。电话一响,他心脏就跳得很剧烈。不久电话就会转成语音留言,但在此之前的两、三声电话又刺激着他的神经。干脆拔掉电话线好了,可是无法这么做,因为一旦被认为刻意搞失踪,律师会找上门,这更麻烦。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电话如今还在响。是幻听……别在意。詹姆士想,离开浴缸冲澡,接着洗起头。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声愈来愈大且无比清晰。洗头时,经常会发生这种事。他起先会紧张地冲出浴室,现在觉得八成是心理作用。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脑中全是电话铃声。虽然是心理作用,却愈来愈难以忍受这道声响,詹姆士顶着洗发精的泡泡冲出浴室。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耳中仍残留铃声回音,但电话此时却没在响。也许是响到刚刚才挂断。不,说不定电话另一头有人在等我接起来。他忽然觉得电话像是诡异的生物。詹姆士走近安静无声的电话,将话筒拿到耳边,「喂。」他说。
话筒传来了声音:
「你说谁是欲求不满的猪?」詹姆士倒抽口气,是那家伙,「欲求不满的是你吧?我很清楚你被威胁却默不吭声。你自己也很开心吧?幻想着那种事,每天都在自慰。」
「喂,你在说什么!我……」
詹姆士满脸通红地反驳时,耳边响起刺耳尖锐的声响——嘟嘟嘟。他没发现说到一半,电话就被挂断。还是其实没有任何声响?可是脑中明明响起那男人的声音。还是电话恐惧症的症状变严重了,造成奇怪的幻听吗?不对,不是这样!是那家伙紧盯我不放,故意在整我。
詹姆士满腔怒火,放下话筒走回浴室。
3 派阀斗争
我的考试成绩是学年最高分,但这是当然,因为担任我家教的是大学教授。按照霍普金斯博士的说法,我的程度相当大学二年级的学生。学生群众在成绩布告栏前,他们很意外身为转学生的我拿到第一名,交头接耳着,还不时偷看我。我品尝着这份优越感时,班导司提反神父请我到教职员室,通知我顺利进到SC,并在制服领口别上用黑字写着SC的小红色徽章。
「每天放学后要前往SC专用的教室,你明日起就是菁英了,最好别请假,每天都来。」
我回答,「是的,我明白。」然后雀跃离开教职员室。我心跳加速地想:太好了,终于进到SC,亚伯一定会敬畏我,这样就能毫无顾忌地跟在玛利欧身边了。我太过得意,以致粗心忘记不要成为强出头的钉子。
那晚,我专心复习不够熟练的拉丁语,房门不知何时插进一封信。我过很久才发现信拿起来,背面写着玛利欧的名字,于是我连忙用拆信刀拆开信封。
「亲爱的塞巴斯提安,欢迎加入SC。十点熄灯后,大家举办欢迎你的秘密欢迎会,请至讲堂。
玛利欧」
我匆匆看着时钟,现在是九点二十分。我进到浴室仓促梳洗,然后擦上中意的古龙水。熄灯时间到来,学院灯火尽灭。避免被神父和警卫发现,我隐藏脚步迅速前往讲堂,接着穿过西边一楼教室,眼前就是讲堂。终于到达目的地了。我用身体推开沉重的大门。
黑漆漆的讲堂中,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红白蜡烛。似乎没有任何人影。我感到奇怪地走向眼前的亮处。地上插着蜡烛,还用粉笔画出大圆,圆中有倒五芒星。我发着抖看向四周。
「玛利欧,在吗?是我,我是塞巴斯提安。」
声音空荡荡回响在讲堂。没有任何人回答,状况有些诡异,我畏惧地后退一步远离地上的记号,此时几个人抓住我颈部和手脚牢牢困住我,「到底是谁!」我往旁边一看,见到一张戴着有色镜片眼镜、下巴很尖的脸孔。我看过这张脸,那是一个叫做亨德里克的家伙,他是传闻中不良少年的领导者,有着完全异于学院气氛的气质。
「哈哈哈哈,玛利欧的名字也太好用,你马上就上当跑来了。哦,好香,你擦了香水啊,真是好孩子……就照信上所说替你办欢迎会吧。欢迎来到我们的黑弥撒。」
我手脚被架着抬起,接着被强压在恐怖的记号上。亨德里克那帮人紧抓我的手不放,我虽然挣扎着,但对这些人而言就像蚊子的叮咬。亨德里克站在我的脚边,俯瞰我并从制服上衣拿出一把长刀,他的刀游走在我身上。
「今晚的猎物挺活蹦乱跳,我们的主——撒旦也会很满意吧?第一刀要刺在哪里?腹部?胸部?还是眼睛呢?」
我害怕得像个女孩般大声尖叫,「住手,救命啊!」克劳斯神父死去的身影掠过脑海,我怀疑自己会死在这里,恐惧得牙齿打颤。
「我们不会马上杀死你,你就好好躺在这里。」接着,四周的人听到亨德里克的命令,让我趴伏在地面,「必须惩罚不小心受到恶魔诱惑的人。喂,给他吃几鞭。」
鞭子打在地上的声响逐步靠近我。啪的一声,背上感到火烧般的痛楚。
「好痛,住手!」
「不然这样好了,不想被打的话,你就说,『我不相信耶稣,我要丢弃天主教这种伪善的信仰,成为撒旦的奴隶』。」
这种话很好出口。我原本就不是天主教徒,连受洗都很犹豫。妈妈做事又半调子,没让我受洗也不奇怪。但我死也不要屈服于暴力、听从亨德里克这种恶劣家伙的话,因此用力摇头。
「挺倔强的嘛,那就再被打吧。」啪的一声,背上一阵剧痛,但我依然摇头,「固执的家伙。再打一次。」
又是鞭打的声响。我会一直被打下去。
「竟然没效。我看打得也累了,差不多了,让他仰躺吧。」我像最初一样仰躺着,亨德里克的刀被烛火照射出血一般的红光。他摸着刀尖,在我面前亮刀,似乎打算将我的恐惧逼到极限,而他果然成功了。我的恐惧已经快压过自尊。眼见亨德里克挥落刀子大声说:
「撒旦啊,你就领受我们献上的活祭吧!」
「哇啊!」恐惧终于大获全胜,我害怕得放声尖叫,正当此时。
玛利欧·罗德厉声喝道,「亨德里克,停止愚蠢的行为!」他和几名侍从进到讲堂。他拿着油灯,宛如一道救赎的曙光。他笔直走来,抱着我颤抖不停的肩膀。
「好可怜,你一定很害怕。」
亨德里克那些人立刻放开我手脚。
「是……是亨德里克将克劳斯神父当作供品……」我靠在玛利欧肩膀,指着对方。
「不是的,这只是他们恶劣的游戏。」
「可是他打算拿刀刺我……」
玛利欧身边的皮特尔帮我起身。亨德里克不怀好意地单手把玩刀子,玛利欧将刀抢过后刺往手臂——看起来像这样,但刀子却完全伤不了他分毫。
「这是演戏用的假刀,这种东西没办法杀人。亨德里克,你恶作剧太过头了,如果我以舍监的身分通告神父,足以让你退学。」玛利欧说,亨德里克啧一声从对方手里抢回刀子。亨德里克对自己的人打个信号,大家便一窝蜂离开讲堂。然后玛利欧看着我问,「塞巴斯提安,没事吧?抱歉我来晚了。我从房间刚好看到你去讲堂,觉得奇怪,就和大家一起过来。先到我房间吧,你的伤口必须治疗才行……」
玛利欧背着我,跟其他人一起到房间。
他的房间有暖炉,所以很温暖;我的卧室用空调控制温度,只有不同此地的无机质暖意。他的暖炉依然放着水壶,壶嘴咻咻地冒出水蒸气。
「好严重的伤。下手真狠……」玛利欧看见我脱掉上衣后、裸露出来的背。他接着从柜子取出医药箱及绷带,再将软膏涂在我背上,「吃颗止痛药会好一些。安迪,你能替他泡杯可可吗?」
点点头的安迪像在自己家一般径自从厨房拿出可可罐和杯子。玛利欧细心为由于恐惧和不甘而泪流不止的我缠上绷带。
「衣服也破了,你有衣服可以更换吗?」我哽咽着摇摇头,「借给你我一年级的上衣吧。」玛利欧像安慰小孩一般摸着我的头。安迪也将泡好的可可拿来。
皮特尔难过地看着我,「你不要太在意,塞巴斯提安。我之前也有相同经验。亨德里克他们只要一找到目标就会做出同样的事。」
我擦着泪水点头,然后啜饮一口甜的热可可,「如果是这样……玛利欧你什么不把他们赶出学校?」
「这里有形形色色的学生,有好的也有坏的,唯一共同点就是有家归不得。」
有家归不得。他的话打动我的心。
「塞巴斯提安,你想怎么做?你希望将今天的事报告主教吗?」
玛利欧询问我的意见,但我摇摇头。碰上这么难堪的事还任由别人处置成为供品,我的自尊不允许这些事传出去。况且亨德里克也是有家归不得的孩子,我可以理解这种宛如握着一把不知发泄何处的愤恨之刀,时而希望刺向任何一人的心情。我最后沙哑地回答:
「请不要说出去。」
「好,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大家也保密。」玛利欧说,其他少年跟着点头。
4 拔下的齿舌
罗贝多无法忍受从东窗射来的阳光而转醒。他从床上起身时,时钟指在五点。「这什么房间,居然连窗帘也没有。」房内错落着影子和光线,他不悦地扔出枕头,然后看向临床,却不见平贺。
他为祈祷弟弟的平安去了礼拜堂吗?
罗贝多更衣后离开房间,直直走在浸润在静谧中的修道院走廊再下楼梯,接着他穿过拱形屋顶下的回廊抵达礼拜堂。一进礼拜堂,平贺如他所料坐在最前面的位置向十字架祷告。罗贝多悄然无声走去,坐在青年旁边。过了一会,平贺祷告完抬起头。
罗贝多刻意用明快的口吻揶揄他,「你起得还真早。」
平贺露出少许尴尬的神情,「这是我的习惯,我睡得不久……」
「我知道这是你的习惯。」罗贝多笑着说。平贺点点头后看着四周:
「这座礼拜堂真的很漂亮。」
「虽然规模比较小,但很气派,不会输给梵谛冈。」罗贝多回答,接着和平贺环视礼拜堂。
全部延伸向圆顶天花板的柱子呈现圆滑曲线,下半部雕刻着葡萄和藤蔓。圆顶天花板中间画着玫瑰,雾玻璃镶嵌其上,只见柔和光辉流泻而下,在礼拜堂罩上一层神秘气息。柱子以外的墙面用彩绘玻璃拼贴出圣者像,昏暗但无比炫丽的光线射进室内。
平贺一个个念出彩绘玻璃上圣者像的名字,「圣司提反、圣阿波罗尼斯、圣安得烈、圣利杰、圣加大肋纳、圣劳伦斯——你知道吗?他们全是天主教的殉教者。」
罗贝多被这么一说才初次留意到这件事,「原来如此,实在是相当难得的组合。」
平贺恍然回应,「是的,但非常美丽。」可是他一副想不透的样子。罗贝多知道对方正试图捕捉闪现在脑海中模糊不清的影像。为了不干扰他,罗贝多没有说话,静静等待对方的灵感成形。
这时,礼拜堂的门被大力打开。一看是彼得神父,看起来很慌乱。
「又出现不得了的事。没想到会这样,太难以置信了,神啊。」彼得握拳的手颤抖着。
罗贝多赶往他身边,「怎么回事?」
彼得颤抖的嘴唇发青,「散步道上的玛利亚像……」
罗贝多和平贺对看一眼。后者问,「散步道怎么了?」
彼得说,「请跟我过来。」他站稳发抖的身子移动步伐,两人跟在身后。前方就是并列着圣人像的散步道,那里出现炫目的光芒。冲上前一探究竟的两人到散步道尽头的仓库时,看到被耀眼光芒包围的圣母玛利亚出现在空中。她全身散发出白净高洁的光。
这不是幻觉,她的脸、手脚、衣服的形像都相当完整。
玛利亚身上缠绕着轻飘飘的衣服,肌肤是美丽的象牙色,头发是褐色,眼珠是蓝色,而她确实凝视着罗贝多,嘴角像在诉说什么一般漾起满怀慈悲的微笑。这幅情景宛如少数教会异端人士所唱颂过的——当世界重生,圣母会随众多圣人降临此地。
这起发生在白昼的神迹让罗贝多寒毛直竖,膝盖颤抖得站不稳。喘不过气的他跪在地上祈祷,低吟赞颂玛利亚的诗歌。平贺与彼得也屏息注视这幅情景。三人都没发现草丛一阵骚动,不知是谁看到玛利亚显灵,吓得浑身发抖立刻离开现场。
闪烁着光辉的玛利亚出现将近一个小时,最后缓缓地、缓缓地化为光的粒子一般从目瞪口呆的三人前消失。
「怎么回事……这是真正的神迹。」罗贝多起身,他的声音颤抖。
但平贺突然说出令人费解的话,「圣母玛利亚怀中抱着的是法兰斯高神父吧?」
「法兰斯高神父?」
「是的,玛利亚用双手抱着他。」
罗贝多太过震惊,因此没注意到这件事,「真的吗?彼得神父。」他向脸色苍白的彼得问,对方只是无力摇头,「究竟怎么回事?」
「其实我也不知道。」平贺也摇摇头。
两人因为圣母玛利亚显灵如此超然的现象哑然失语,决定回到住处。不过,彼得神父一定在早上就将难以置信的神迹告诉众人。罗贝多激动地来回走动。平贺双手盘胸地思考着。
「这只能是神迹了。是吧,平贺?」但平贺大力摇头,然后深深叹气,「为什么一副困扰的样子?我们终于体验到神迹,可以亲眼见到主的荣光真是太好了。」罗贝多欣喜若狂,他期待平贺有同样的心情,可是对方反应冷淡。
「是的,的确是这样,不过……」
「不过?」罗贝多因为平贺对神的荣光毫无感应而不快。
「我很担心法兰斯高神父,况且今年不是大合相年,这反而像不祥的征兆。」
结果平贺的话成真了。
圣母显灵事件后,两人一离开房间就时不时在窗外或门后听见窃窃私语,人们说着,「圣母玛利亚像……」的惯重声音不绝于耳。圣母显灵一事果然成为公开的秘密。有人在早餐时间大力敲着平贺的房门。罗贝多打开门,约翰主教紧张地伫立在外。
「怎么了?」罗贝多问。
「法兰斯高神父死在仓库。」
「什么?」平贺与罗贝多愕然。
老旧仓库由石灰岩建成,只有门是木制的。约翰主教一开门顿时飘来一股尸臭味。罗贝多不由得皱起脸。地上留着红白蜡烛融化的痕迹,与克劳斯神父死状相同,法兰斯高神父躺在中央绘制着倒五芒星的圆圈中。他脸色严重发黑,喉咙有被绳子勒过的痕迹。更可怕的是法兰斯高的牙齿散落在脸部周遭。
「这、这个是……」罗贝多不由得惊呼出声。
平贺走近尸体,手指伸入尸体嘴里,「没有牙齿呢,这些果然是从神父口中拔下来的。」说完后,他仔细观察法兰斯高,「哦,这里沾到少见的东西,」他指着法兰斯高大腿附近的衣服。
「沾到什么?」
平贺回答,「青苔。和安娜修女和多洛缇亚修女住处墙上一样的青苔。」他回头看着约翰主教,「对了,主教,你为何来仓库?」
「教会的钟有点生锈,我是来拿砂纸的。」约翰主教回答。
「原来如此,主教亲自拿砂纸啊……所以您才会发现尸体吧?」对于平贺的问话,约翰主教不发一语频频点头。盘着手的平贺咕哝着,「青苔是在安娜和多洛缇亚窗户外墙上的……也就表示法兰斯高神父出现在那附近罗?为什么要过去?又为了什么目的呢?」
看到平贺像机器人一般歪着脑袋始终想不通,罗贝多揶揄他,「站在男性的角度,法兰斯高神父出现在那里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私通吧。」
「天主教徒居然做出这种事!」平贺倏地扬声道。
「不论是天主教徒还是什么,会被异性吸引也是无可奈何的吧?从古至今关于男女之事,应该也只有当事者才可以体会。以前几位教宗身边也自然地围绕着情人呢。」
「……话是这样说没错,如果是这样,多洛缇亚修女也是如此吗?她有没有可能私会法兰斯高神父?」
「那正是我好奇的地方。」罗贝多也同意。
「约翰主教,你有多洛缇亚修女房间的钥匙吗?」
「当然。钥匙在我房间,我去拿。」
约翰说完就走出仓库。这段期间,罗贝多与平贺一起确认尸体的状况。
「如果是昨晚被杀的,尸体腐烂得也太快了。他的死因十之八九是勒毙窒息。然后,犯人拔掉法兰斯高神父的牙齿。」
「拔牙齿……这有什么意义吗?」
关于罗贝多的问题,平贺表情严肃但没有回应,他脑海正如玩着天使与恶魔的游戏一般思索各种可能性。平贺从尸体旁起身,然后喃喃自语着什么,接着忽然看向仓库一角的暖炉。暖炉放在仓库中看起来有点怪,平贺用手取出暖炉的灰烬后呢喃着,「还是温的……」
「崇拜恶魔的仪式、殴打致死的尸体、玛利亚像的眼泪、抱着法兰斯高神父的圣母显灵,还有被拔光牙齿的尸体……这背后到底有什么意义。」恍若迷失在迷宫中,罗贝多很焦躁。
半晌,约翰主教与汤玛仕神父一起回来。
「死状实在太凄惨了。」汤玛仕看着法兰斯高的尸体流下眼泪,在胸前画十字,「今早我才听说圣母玛利亚显灵,为何……他为何会死?」汤玛仕逼问平贺与罗贝多。
「我也不知道,我们也刚到现场。」
「请你们务必找出原因。」
「是的,我明白。不过您为何会来这里?」
「我来拿香草园的肥料。」汤玛仕神父用肩膀扛起仓库的肥料,单手画十字圣号后离开仓库。
这时罗贝多问,「对了,约翰主教,您拿多洛缇亚修女房门的钥匙来了吗?」约翰拿出大把钥匙串给两人看,从中选出一把,「就是这把。」接着三人一起前往修女院的回廊,他们站在走廊数来第六间的房门前,这就是多洛缇亚修女的房间。
「多洛缇亚修女,我是约翰,你醒了吗?」约翰敲好几次门,可是没人回应,「多洛缇亚,不好意思,我要进去了?」
约翰从大把钥匙中拿出一把插进钥匙孔,紧接着门锵一声打开,只见昏暗日光照在躺在床上的多洛缇亚。房里同样散发异味。平贺嗅闻着,「是法兰斯高神父的体味。」最初到此处闻到如动物般的怪味确实是法兰斯高的。
但多洛缇亚却成了尸体。
她趴在床上,脸转向右侧,满是鲜血,地板还有人的抓痕,证据就是地上残余几片剥落的指甲,立刻让人察觉到这名杀人犯多么异常。三人围绕着尸体,地面用粉笔画着和之前一样的圆形和倒五芒星,红白蜡烛已经融化三分之二,而从多洛缇亚脸上挖下来的眼珠和舌头,血淋淋地掉在蜡烛之间。
罗贝多愤怒地说,「这次是舌头与眼睛,这究竟怎么回事?」另一方面,平贺仔细检查多洛缇亚的床,「罗贝多,正如你所说,法兰斯高与多洛缇亚的确在私通。」他用手捏起淡茶色的鬈发。
「嗯,至少我们知道法兰斯高躺过这张床……」
平贺到罗贝多身边,他专注观察着多洛缇亚的尸体。她颈部和法兰斯高一样有绳子的勒痕。他像说给自己听一般开口,「犯人勒毙多洛缇亚后,特地挖掉她的舌头与眼睛吧?那犯人是从何处逃走?窗户吗?」然后他恍然大悟,双眼兴奋地发着光。
「怎么了,你明白了什么吗?」罗贝多问,平贺点点头。
「我问你,礼拜堂的圣者像依序是圣司提反、圣阿波罗尼斯、圣安得烈、圣利杰、圣加大肋纳以及圣劳伦斯,对吧?」
「我不记得顺序了,但的确有殉教的圣者像。」
「按照我的记忆,圣司提反是被石头砸死,圣阿波罗尼斯因为拷问被拔光牙齿,圣安得烈则是被拔掉舌头、挖掉眼珠。」
「也就是被打死的克劳斯、牙齿被拔掉的法兰斯高,以及挖掉舌头和眼珠的多洛缇亚,死法都是模仿殉教的圣人吗?」
「是的。」平贺用无可动摇的坚定眼神回答。
「可、可是,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这么做?」约翰悲叹。
「我不清楚犯人的身分和动机,但一定有杀人魔在这间圣玫瑰学院,那人像雾一样藏匿在这里,让三名圣职者走向死亡。犯人在我们身边才是,他一定是能在学院来去自如的人。」
听到平贺断言,约翰主教心焦的脸色一瞬间刷白,「这惨剧还会继续下去吧?」
「说不定只会杀掉殉教的人数吧。」平贺机械一般回答。
约翰主教浑身一震,然后画十字圣号,「犯人的目的是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许是为了制裁罪人,毕竟是模仿圣人死法的杀人方法,表示犯人是某种狂热的信徒吧。」
「罪人?」约翰主教反问。
「法兰斯高和多洛缇亚两人打破在神面前发誓守贞的誓言。我想这就是犯人杀害那两人的动机,但克劳斯神父的死因死就无法立刻回答了。」
约翰主教深深叹口气,「真受不了,又必须向学生报告这种可怕的事……继任的神父也还没找到……唉,头好痛。」
「总之我们尽可能替他们验尸吧,是否通报警方就由主教决定。请避免让人靠近多洛缇亚修女的房间及仓库。」
听到罗贝多的话,约翰垂头丧气回到住处,他住在礼拜堂走廊尽头的房间。现在正是快要用早餐的时刻。
「平贺,我愈来愈不明白,你也看到玛利亚显灵吧?那不是梦,是现实。如果是这样,两人的死是神的制裁吗?又或者玛利亚的显灵是恶魔欺瞒我们的技法,还是那位凶手搞得鬼?我们今后要怎么做?」
罗贝多接连不断向平贺提出问题。对此,平贺回答:
「无论如何,我们能做的就是追查真相。多拍一些现场照片,然后找出杀害两人的凶器。」
平贺从随身包取出相机,从各种角度拍摄多洛缇亚的尸体。接着两人搜索房间,但没找到凶器。最后他们离开房间前往仓库,同样拍摄法兰斯高神父尸体的照片。看看周遭后,长长短短、似乎可以作为凶器的麻绳悬挂在仓库横梁上。罗贝多拿着尺寸相当的四条麻绳和法兰斯高颈项的勒痕比对,发现第三条麻绳与尸体瘀青一致。
「是这条绳子。就是这绳子将他们两人勒毙的。」平贺用镊子夹起法兰斯高神父领口附近的麻料纤维,「将这条绳子与纤维拿回去比对吧。」
5 玛利亚发生何事
盈满诗歌和庄严管风琴声的早晨礼拜,我与玛利欧,罗德坐在最前排数来第二排SC的特等席。虽然不相信耶稣,但待在玛利欧的身边,聆听庄严的琴声,我内心倍受震撼。管风琴奏出和弦,音符间诞生崭新的编曲,宛如天使的合唱响彻天顶。即使明白只是音乐波长重叠在一起的魔术,可是实际倾听时,确实可以澄澈心灵。不可思议的是从某处飘来花香。
诗歌队唱完诗歌,约翰主教站在祭坛上。
「今早又发生令人难过的事……法兰斯高神父和多洛缇亚修女蒙主宠召。」
听到约翰主教的话,两百名学生全都一阵哗然。
「大家安静。不用害怕,你们是被选择的羔羊,只要心中思慕神,灾祸就不会降临。」
「主教!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克劳斯神父、法兰斯高神父和多洛缇亚修女会死?」有人勇敢质疑。
约翰擦着汗,「或许三人体内的灵魂容易被恶魔诱惑。我也不是很清楚……来吧,你们要祷告灾祸不要降临,然后面对自己的内心,加以反省。」约翰画着十字圣号,我们也照做,说:阿们。
这时,我隔壁的玛利欧突然起身,他看起来被一股力量牵引至半空,脚像芭蕾舞者般只有脚尖踮在地上,宛如飘浮在半空,一般人做不到这种事。我茫然注视他。玛利欧额头上倏然出现数道伤痕并渗出血,接着不只额头,双手掌心也流着血。有人大喊,「玛利欧又被呼召了!」后排学生起身看向玛利欧。只见玛利欧痛苦扭着颈项,发出听不太清楚的声音。
「你是我最初的羔羊。我因你的牺牲而作王。」
我不中用的耳朵只听到这句,应该是圣经的一节?
约翰主教默默看着玛利欧。其他神父则坐在我们前面的位子上。他们的坐位没有固定,似乎按照入坐顺序。这时前排有彼得、司提反和汤玛仕,三人对如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般张开手,并且以不自然平衡感站立的玛利欧合掌祈祷。
玛利欧再度开口,「超人……已存在我们当中……他既勇猛又残暴……」然后倏地受到重力摔在地面。人们「哇」的大叫一声,神父围在玛利欧身边,将他抱起来准备离开。
「要把玛利欧带到哪里呢?」
听到我的问题,后座的麦克斯回答,「保健室啊。让玛利欧休息到清醒为止。」
「但血流成这样……」
「不要紧,没人会因为神的印记而死的。」
「是这样吗……但我还是很担心,休息时间去保健室看一下。」
「我也去吧。」
「是的,一起去吧。」
麦克斯点点头,等拉丁语课结束就集合在保健室前。
走出礼拜堂,学生各自进到教室。我也跟着前往教室。强烈的疙瘩残留在记忆某处——超人……已存在我们当中……他既勇猛又残暴……玛利欧在恍惚状态时说的话,似乎在哪里听过或看过,但模模糊糊怎么也想不起来。我预计在下周末的寄信日写信问霍普金斯博士。拉丁语课一结束,我前往保健室,麦克斯已经在保健室前了。
「麦克斯!玛利欧的状况如何?」
麦克斯神情忧愁,「玛利欧好像醒了,现在有两名梵谛冈的奇迹调查官在问话。还没结束,我们似乎不能去见玛利欧。」
「梵谛冈的人?怪不得老看到两名没见过的神父到处走来走去。」我想起老黏在一起的两名神父。一是拉丁语系的人,另一是东洋人,老用笔不知道在记什么,很怪的二人组。我接着努力用开朗的语气说,「若承认玛利欧的圣痕是真的,说不定梵谛冈就会赠予他圣者的称号。」
「如此一来,我们不就要称他为圣玛利欧吗?」麦克斯也开心地答道。
「玛利欧或许会离开我们,他毕竟是特别的人。」
「你也很特别啊,塞巴斯提安。刚转来就考第一名,前所未闻。」
「只是家里请的家庭教师教得好。虽然他只是个性情乖僻的老爷爷。」
你在说什么,我的性情才不乖僻,你这个臭小子!——我想像满脸通红、气得像白头发上会冒出蒸气的霍普金斯博士,不自觉一笑。
「怎么了?有什么好笑吗?」
「没有,没什么。刚好想到一些事。」
我与麦克斯不便一直在保健室前讲话,于是聊着天在回廊上散步。
这时安迪走来,「喂,听说了吗?法兰斯高神父与多洛缇亚修女被杀的手法?」见我们摇头,他继续说,「果然是上次那个恶魔崇拜者干的。他们同样躺在画着倒五芒星的圆形中。之后详情,我目前是还没收到情报。」
我想起令人不快的亨德里克。一想起那晚,背上的伤就隐隐作痛。刀子的确如玛利欧所说是假的,但他散发出来的杀意是真的。如果玛利欧没有来,我说不定会被那群不良少年杀掉,而且这次神父和修女的杀人事件,亨德里克他们似乎也有份。我也要小心才行,学校这地方有许多潜规则、各式各样的人。虽然有一堆有趣的事,但也有最好别扯上关系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6 玛利亚流泪的理由
早晨礼拜时,出现神秘圣痕现象的少年叫做玛利欧·罗德。是名俊美的少年,如果他到梵谛冈,想必会倍受人们呵护;不过如今他的头和手都包着绷带,看起来十分痛苦。罗贝多面带笑容,平贺站在他身边面无表情采集着血液样本。
「这里的人信仰想必十分虔诚啊,无论是安娜·多洛丽丝,还是你,都有圣痕。」
不过,他和玛利欧的说笑倏地被平贺打断。后者口吻清晰地问:
「圣痕现象是何时出现的?」
虽然玛利欧的眼神依然很茫然,但回答得很干脆,「去年圣诞节左右。」
「是怎样开始的?」
玛利欧摇头,「我也记不太清楚了,那天的记忆全不见了……」
平贺唔的一声,「为何明明不记得,却知道自己体验到神迹?」
「院里的警卫和约翰主教说看到我在礼拜堂陷入昏迷,还飘在空中,之后每周都会出现一次圣痕现象。」
罗贝多吃了一惊。在礼拜堂时,玛利欧看起来像飘在空中,没想到真有人目睹他浮在半空。无论是宛如杀人预告的玛利亚显灵,或圣玫瑰学院发生的神迹和惨剧,这里深受恶魔和神的青睐。这些异事是否可以获得解释?罗贝多一想到此就感到强烈的不安。
但听到玛利欧的话,平贺依然神色未改,「原来如此,那问你也是徒劳。既然如此,我们去问问约翰主教和那个警卫吧。」
「是的,请问问他们,很抱歉我什么也不晓得。」玛利欧表示歉意。
平贺与罗贝多立刻走出保健室前往约翰主教的房间。主教刚好用果汁机打果汁,屋里充斥嘈杂的声响,和身后演奏的帕西法尔的旋律搭在一起,令人头疼。约翰看到罗贝多捣住耳朵,连忙停下果汁机。
「不好意思,很吵吧?」
「是的。」平贺露骨地回应,约翰一瞬间露出难看的神情。
「你们先坐吧。」约翰主教示意两人在沙发就坐,然后探询,「话说回来,两位找到杀害法兰斯高神父与多洛缇亚修女的犯人是谁的线索吗?」
「在仓库找到杀害两人的凶器,是条绳子,但无法锁定是谁。」平贺回答。
「想必是如此。真希望跟学院的人无关,当然,其实学生之中也有让人困扰的事……」
「学生?有什么证据才这么说吗?」
约翰手肘撑在桌上合掌,「据说一部分坏学生中,有人在玩超自然游戏或模仿恶魔崇拜的仪式。但真的只有少数而已。」
「方便的话,可以透露学生的名字吗?」
「是三年级叫做亨德里克·沃夫的学生。」
「亨德里克·沃夫是吗?」
平贺用小小的字把这些记在杂记本。这是一字不漏记录着圣玫瑰学院任何细节的调查笔记。发生过的事件就不用说,连自己随时想到的念头也会记上去,因此内容杂乱无章,很难看懂。罗贝多偷看过杂记本,但上头随意写着没见过的记号及没脉络的单字,不可能短时间内解读出来。
「对了,约翰主教,为何没跟我们提玛利欧·罗德的事?」平贺问。
约翰清清喉咙,「我以为神迹调查只限于多洛缇亚修女和圣母子像而已……所以不用特别提到玛利欧。」约翰视线逡巡在半空,看起来很可疑。
「我们必须向梵谛冈报告玛利欧的事。玛利欧告诉我们他是在去年圣诞节出现圣痕,但对经过没有记忆,而是由您跟警卫目击到此事,是这样吗?」
「的确是这样。但我见到的只有飘在半空的玛利欧倒在礼拜堂走廊上的时候。那时刮起宛如神的气息一般的大风,门被打开,祭坛的蜡烛也跟着熄灭。我连忙帮蜡烛点上火,就看到玛利欧满身是血倒在地上。在这之前的事情,警卫詹姆士·贾斯特应该比我更清楚,毕竟我会发现玛利欧,是因为詹姆士的悲鸣传到我房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才赶到那里。」
平贺盘着手思考,此时此刻他的脑中肯定如万花筒一样进行各种推理。
「我知道了。那么詹姆士·贾斯特上工时,请让我们跟他谈谈。」
「好的,我明白了,他上班时间是傍晚七点,他一来就派人请两位过来。」
「七点这里见。」平贺有礼鞠躬后,又想到什么地说,「对了,可以让我看另一间校长室吗?」
「米海尔·伯朗主教的房间吗?有点不方便,那间房间是我们神父和修女信仰的圣域,所以关闭起来,禁止进入。」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平贺很干脆地放弃,「对了,那两具尸体怎么处理?」
「尽可能在今晚将尸体埋到外头的墓地。」
「不报警?」
「不,此事若传出去,有碍圣玫瑰的名誉。这里有很多学生,绝不能发生这种事。因此……我会请雅各医生开立假诊断书,入夜后偷偷埋起来。同意吗?」
「我们无所谓。我们是教会的人,不是警察。」平贺回答。
「谢谢,感谢各位的体谅。」
约翰从椅子上起身,与两人握手。
离开约翰房间,罗贝多和平贺想回住处,但平贺忽然两手一拍走向中庭的雕像。罗贝多追上去,平贺用从雕像流下来的水清洗双手,然后告诉罗贝多,「不愧是地下水,好冰。」接着说,「你也来洗吧,很清凉。」
「不,我就不用了,我对寒冷很没辙。」
平贺回应,「啊,这样。」然后从随身包拿出温度计泡在从雕像流下来的水中,「水的温度是一点五度,感觉快结冰了,我终于明白了。」平贺说着将温度计放回原位。
「明白什么事?」
「回房再说,不晓得有没有人在监视我们。」平贺故弄玄虚地说,快步回回廊。
两人回到房间坐在椅子上让心情平静下来。然后罗贝多催促,「你明白什么?」
「我知道犯人在杀克劳斯神父时做了什么。」
罗贝多惊讶地坐直,「什么,犯人做了什么?」
「解开谜底的关键是玛利亚像的泪水。雕像会流泪是因为雕像的头部还是冰的,但烛火让雕像从下方开始变热,在这绝妙的时间点,变暖的空气接触到玛利亚像低温的头部,接着凝结成水珠,接着沿着轮廓从额头流进凹陷的双眼,最后溢出来,看起来就像眼泪。我原本是在想,为什么只有那天的玛利亚像产生结露流下眼泪,然后突然灵光一闪,克劳斯神父被打死的地点可能在礼拜堂,凶器就是那尊玛利亚像。犯人用玛利亚像残暴杀死神父,再将凶器拿到外头,用雕像流出的水洗干净。」
「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为了隐藏凶器吧?总之必须将血洗干净,犯人害怕一旦被警方找上,就会因鲁米诺反应找到凶器。鲁米诺反应是血液附着在表面产生的发光反应,但只要一直冲洗就不会有反应了。」
「我不晓得这件事。」
「如果是附在纤维上的血迹,用洗衣机多洗几次,也不会有反应。还有,犯人不知道是不是先用车将尸体搬运到墓园,画下恶魔的徽章再将尸体布置在中间,接着将蜡烛点上火进行某种仪式。天亮后,犯人将玛利亚像放回祭坛。玛利亚像则因为冲水变冷,加上祭坛点着烛火,它接触到热空气,温度差异让空气结成水珠,水珠沿着雕像积在眼睛流出来,于是看起来像在流泪。」
平贺一口气说完后,安心叹气,「这样就解开一个谜团了……」
罗贝多也一扫不安地松口气,「原来如此,应该是如此。」
平贺用清澈的黑色瞳仁望着罗贝多,「对啊,但依然不晓得犯人是谁,背后似乎很复杂。」
「也是,不过米海尔·伯朗的房间,就是那个『禁止进入的房间』,你很干脆就死心了,真不像你的作风。」
「因为我相信约翰主教绝不会同意我们进去,无谓的争论只是浪费时间。如果想进去,我们自己进去就行了。」
「自己进去……但钥匙该怎么办?」
「这里的锁只是单纯的旧锁头,只要有你的开锁技术,轻而易举就能打开吧?」
罗贝多平时为了偷看古书会偷开书柜或书库的锁,没想到这技术还挺有帮助。但这是罗贝多自己的秘密,如此彻底被平贺识破令他有些惊讶。平贺似乎知晓罗贝多的心思而笑起来。
这时,电脑传来收到讯息的声响。
「致平贺,
梵谛冈医院派了五名医生的团队,相信可以充分为那名叫做安娜的修女检查。明天医师团就会抵达,祝一切顺利。
罗兰」
「亲爱的罗兰,有事拜托您,请调查梵谛冈银行中圣玫瑰教会的存款,请尽快。
平贺」
「致平贺,你这家伙太会指使人,好歹让我休息一下。
罗兰」
「为何要调查圣玫瑰的资金动向?」看着电脑荧幕的罗贝多问。
「从安东尼奥主教的遗物可以得知,圣玫瑰教会应该和梵谛冈银行有某种关联,而且光依靠经营学校,获利却能打造先进的的综合医院,你不觉得奇怪吗?光保养就是一笔可观的费用吧?而且附近居民的阶层又不像比佛利山庄的人那么富有,不可能慷慨捐那么多钱。」
「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没错……」罗贝多点头。
7 詹姆士的证言和浮现的卢恩文
警卫詹姆士一当班就被约翰主教传唤,要求他将去年圣诞节可怕的一夜告诉梵谛冈的调查官。詹姆士像受审的被告一样紧张万分,内心想;会问我什么事?我酗酒被发现了吗?还是知道了我被迫保守的秘密?他脑中如遭到龙卷风席卷一般一片混乱。
他坐在约翰主教房间的沙发,双脚抖个不停。
「冷静下来,你只要像说给我听一样,将那夜看到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就好了。」约翰说。詹姆士设法让双腿停止颤抖,深呼吸一次,这时有人敲门,他吓一跳。
「能进来吗?」
那人说的是詹姆士完全不懂的拉丁语。光这样就令他头昏脑胀。
门打开,两名神父走进来,分别是东洋人与意大利裔的神父。两人与詹姆士面对面坐着要求握手。他只好跟着握手。
「我现在开始提问,请你据实以答。」东洋人的神父用流利的英语说话,詹姆士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你在去年圣诞夜的礼拜堂看到什么?」
「飘在半空中的玛利欧·罗德,他衣服上都是血。」
「在空中待了多久?」
「问我多久,可是我那时很混乱……所以也不知道到底多久。」
「这样,你不知道吗……那你接下来做了什么?」
「哪有做什么,我吓得尖叫。毕竟一个人浑身是血飘在半空啊,看到那样的画面怎么可能冷静。那时我听见约翰主教的脚步声,然后忽然一阵风声,门打开,祭坛的烛火全熄灭。我害怕得从礼拜堂的玄关逃到回廊,这时看到司提反神父、克劳斯神父与彼得神父从回廊另一边走来,三人后来都进到礼拜堂里。」
「然后呢?」
「约翰主教将祭坛的蜡烛点上火,这才发现地上到处都是血,墙上的彩绘玻璃有着用血写下来的奇怪记号。」
「奇怪记号?你还记得形状吗?」
听到平贺的问题,詹姆士摇摇头。
「地上的血怎么处理?」
「和神父他们一起擦干净。」詹姆士小声回答。
约翰补充,「圣诞节结束的隔天是一般弥撒日。不方便祭坛上到处都是有血,所以我们就清理干净,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到礼拜堂调查,这两个小时之间,请别前来打扰。」平贺说完就和罗贝多一同起身,「咦?」平贺突然发出狐疑的声音。
「怎、怎、怎么了?」詹姆士很紧张。
平贺专心打量着詹姆士的后脑勺,「你的后脑勺秃了一块,是受伤吗?」
「啊,那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伤痕,缝了七针。」
「那真是遗憾。」
平贺和罗贝多一起离开房间,詹姆士松口气,偷偷观察主教的脸色。
「请问……这样说可以吧?」
「是啊,这样就可以了。你回去工作吧。」
自己没出错。詹姆士安心离开约翰的房间。
平贺与罗贝多回到住处,开始准备调查。放大镜、镊子、放入采集物的培养皿,接着是在喷雾器中加进鲁米诺、无水碳酸钠、过氧化氢和蒸馏水混合而成的液体。
「那是什么?」罗贝多问。
平贺解释成分,然后说,「只要大量喷上这个,就会出现血液反应。」
「虽说是血液反应,但是去年圣诞节的事了,还有用吗?」
「这样刚刚好,这对旧的血迹反应更敏感。」平贺笑着回答,将用具放入随身包。
两人前往礼拜堂,然后从里头闩上门,任何人都无法进来,接着平贺开始喷药,无论是地面还是墙壁都毫无疑漏。上头果然立刻出现血液反应,地上也到处都有四溅的血液。玛利亚像附近的印渍应该是克劳斯神父留下的大量血迹吧?祭坛前奇妙的狭长新月形印渍一路延伸到正面玄关。
「这是什么?」
听到罗贝多的疑问,平贺走去,「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这个形状奇怪的印渍一直延续到玄关。」
平贺皱起眉头,凑近印渍仔细一看,只见印渍果然一直延续到玄关。平贺小声喃喃自语,忽然瞪着眼睛说:
「……我懂了……」
「怎么了?」
「这是靴底的曲线。」平贺将脚抬起来,摸着鞋子前头的内缘。
「什么意思?」
「这是犯人的足迹,有人在这附近将玛利欧吊起来鞭打,也可能顺序相反,这都无所谓,总之那时犯人鞋子踩到了血,这时詹姆士冲进来尖叫,接着是约翰主教走进来的脚步声,于是犯人连忙放下玛利欧,跑向正面玄关打开门逃走。因此风才会从那里刮起来吹熄祭坛的烛火。脚的尺寸……约是在二十六公分,是男性脚板的平均尺寸。」
「但詹姆士和约翰主教都没看到其他人,只有玛利欧飘在半空。」
「不是他们说谎,就是犯人穿着隐形斗篷,不然就是变成透明的魔法。」平贺认真说完又说下去,「但的确有某人参与这件事。请到这里来,这就是证据。」
平贺请罗贝多到圣司提反的彩绘玻璃前,上方散发强烈的蓝光,描绘出奇特的图案。
【图:浮现的卢恩文】
「罗贝多,你认为这是什么?」
罗贝多摸着下巴呢喃,「这是卢恩文呢。」
「卢恩文?」
「卢恩文是受基督教影响前,在日耳曼民族间被广泛使用的表音文字,又称弗萨克文(Futhark),这是取卢恩文最前面的六个字母拼凑而成。关于卢恩文起源有诸多说法,其中最有力的说法是西元前二世纪左右,居住在阿尔卑斯地方的日耳曼部族,借用意大利北部伊特鲁里亚地区的文字所创造出来的。这种曲线文字有棱有角,最初有二十四个,排列顺序明显迥异于希腊和拉丁文字。『卢恩』代表「神秘、秘密」,文字的排列顺序据说也和魔法有关,因此较少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大多都是用在咒术和仪式上。
不过西元三世纪后出土的雕刻保留许多卢恩文,包括刻着卢恩文的武器、钱币、石制十字架等等,这些遗迹以北欧为中心,遍及格陵兰岛、希腊和南斯拉夫之间广阔的地域。其中最为人知的是收藏在苏格兰南部村落,拉斯威尔教会的石头十字架,时间大概是八世纪初期;另一个则是保存在大英博物馆的手提箱——法兰克斯的首饰匣,用鲸鱼胡须制作而成。
卢恩文字依据字母数量,可区分成二十四个的日耳曼型;二十八或三十三个字的盎格鲁·弗利吉亚型及十六个字的斯堪的纳维亚型。但基督教传入后,卢恩文被拉丁文取代。文献记载一部份的斯堪的纳维亚型文字用在民间历法上,延续到十七世纪左右。」
平贺点头写下罗贝多的话,然后在横跨两页的空白页写下彩绘玻璃上散发蓝光的卢恩文。
「罗贝多,你晓得这个卢恩文在写什么吗?」
「虽然知道每个字的意思与发音,但内容没有意义……这或许是暗号。」
两人一同注视闪烁光芒的奇妙卢恩文字,鲁米诺的药效很快消失。
「这还挺有趣的……」
罗贝多眯着眼睛呢喃,终于到自己上场的时候。
8 资优班的特殊课程
SC的课程很怪,首先吞三颗助于脑部的营养药锭刺激右脑,接着是一台号称可以磨练能力的机器,我们要戴上护目镜、头戴式耳机,持续听奇怪音乐及盯着眼前千变万化的图案和文字,最初会头晕目眩,习惯后思考会静止,体验到迷幻的感受。
「真意外,我想像中的课程不是这样,应该更难。」我撑着脸说。
麦克斯好笑地笑出声,「如果这样头脑就能变好,不是很轻松吗?」
「这好像是最尖端的科学技术。」安迪说。
玛利欧来班上,他手掌依然包绷带,看起来很痛,「SC的课怎么样?」他露出微笑。
「唔——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因为什么事都没做就结束的关系?」
「或许是吧,感受不到效果……」
「很快就会有效果了,到时无论是天使的谈话还是神的声音都听得见。」
「玛利欧,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玛利欧回答。既然他这么说,也许就可以相信。
「嗨,玛利欧。」
卡洛斯走进来。他每次都会在操场跑步,肤色晒得很漂亮.我虽然不常跟卡洛斯说话,但他给人随时面带阳光笑容的气质,可是这和我第一次遇见他时截然不同。我悄悄问麦克斯:
「卡洛斯有双重人格吗?会不会有时出现完全不同的性格?」
麦克斯一脸讶异,「我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我们鱼贯进入餐厅,大家正逢成长期总饥肠辕挽。我们在各自位置入座后进行餐前祷告,接着慢条斯理拿起刀叉将食物送入口。结束和食物的战争,我回到单人房,正要打开房门,一封黑色信封掉到脚边。我捡起一看,寄件者是灵媒。我看着信的内容:
「今晚十一点,后院的散步道集合。」
亨德里克的事让我心有余悸,于是前去和离卧室最近的皮特罗商量,他的房门贴着一张奇特的小丑脸。我小心翼翼敲门,门内传来「是谁?」的声音。
「是塞巴斯提安,不好意思,我有事相和你商量……」
门咔嚓一声打开。现在才八点,皮特罗却换上睡衣,上头同样有小丑图案。看来他真的很喜欢。我不禁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吗?」皮特罗说。
「没,只觉得你好像很喜欢小丑。」
「……嗯,很喜欢,因为爸妈没办法和我一起过生日、圣诞节这种节日,所以雇小丑陪我,我的梦想就是当小丑。」
我顿时后悔问出如此不识相的问题。
「怎么了?你要商量什么?」皮特罗靠着墙壁。
「这个夹在我房门,我担心该不会又是亨德里克的恶作剧……」
皮特尔接过我拿出来的信,然后详读内容。信封很古典地先在信封滴下银蜡后盖上猫头鹰的印章做为封泥,「这个没问题,是真正的灵媒寄出来的信。」皮特罗说着将信封还给我。
「应该要参加比较好?」
「当然,灵媒会替大家解开烦恼及愿望,而且你好不容易成为圣玫瑰院员,这种仪式类似台面下的入学典礼。」
「这样吗,那我去看看好了。」
「嗯,小心别让警卫发现了。」皮特罗提醒我。我静静关上门。
回房后还有一个小时,我思考着要问灵媒什么问题。关于妈妈的?还是学校的人际关系?抑或是将来的职业……心中浮现各种问题又消失。终于到熄灯时间,我用的是指标等都是萤光色的时钟,因此即使在黑暗的房里依然看得到时间。
十点四十分。我悄悄离房,蹑手蹑脚走上走廊。这栋建筑物很古老,再怎么小心仍会发出吱嘎声响。我索性豁出去地快步穿过走廊,走下一楼的楼梯,然后打开门,看看警卫会不会在某处,远处有手电筒的灯光在动,警卫肯定在那。我确认彼此还有很长距离后走出回廊,然后冲向尽头的散步道。一来到散步道,看到稀稀疏疏的人影蹲在那里,于是我跑过去。
「嗨,你是最后一个人喽,塞巴斯提安。」
边说边在地面插上两根蜡烛的少年戴着黑色兜帽,还有一张有着大大尖鼻的黑面具。他们让我联想到中世纪的医生,为了对抗霍乱,他们相信穿着这样的服装和面具可以除秽。
「我就是灵媒,这个灵应盘会回答你们所有的烦恼。」两根蜡烛的烛光间,放着一只上头有许多陌生记号的木盘,木盘上还有棋子及附着箭头的小板子,「现在开始吟唱召唤精灵的咒语。由我开始,你们之后跟着吟唱十三次同样的内容。」
伊怖暝 伊斯霹斯来契 哎斯姆悌咕
灵媒的咒语穿插着树木摩娑的声响及淡淡的月影,产生神秘的回响。
伊怖暝 伊斯霹斯来契 哎斯姆悌咕
所有人跟着吟唱,唱完十三遍时,灵媒深呼吸地将双手放在灵应盘上。
「第一个问题,由罗密欧开始。」
叫罗密欧的少年点点头,「我未来想进史丹福大学的法学院。请问能顺利吗?」
箭头在灵应盘上移动,但跟着看也不明白意思,「法学院很适合你,用功念书就会成功。下一个换你,费尔森。」
受指定的少年扭捏地小声说,「我有个崇拜的学长,我有机会和他变熟吗?」
箭头咻地迅速移动,「似乎没这机会,你最好放弃,而且他有邪恶的一面,不会为你多做什么。」费尔森的沮丧让人同情。
灵媒替将近十名学生占卜,最后终于轮到我。
「塞巴斯提安,你想知道什么?」
「我?我啊……我想知道妈妈现在对我有什么想法?」
少年间传出讪笑。
「塞巴斯提安,你是恋母情节的年纪吗?但好吧,就来替你看看。」我死命盯着箭头在看不懂的灵应盘上移动,「这个是……你妈妈有情人了,只要不跟他分手,她就不会把你放在心上。」
这是绝望的答案。灵媒话声未歇,突然传来一声大吼,「你们在做什么!」手电筒的灯光照向我们,大家四处奔逃,我失去逃走的机会,只好缩着身体躲在草丛以免被发现。
「全都是坏小鬼……」警卫似乎只注意到跑走的少年,没发现我近在咫尺。我心惊胆颤祈祷奇迹发生,这时守卫走过身边,踏过燃烧的蜡烛,没发现我的存在就走远。我衷心感谢着神,但到底是哪位神呢?我也不是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