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暗黑学院 第五章 不可进入的房间的秘密

  1 三本古书

  塞巴斯提安渡过千钧一发的危机回到卧室。同时,平贺与罗贝多站在禁止进入的房门前。平贺负责把风,罗贝多从口袋拿出铁丝插入钥匙孔,耳朵贴近门把仔细倾听,努力避免漏听转动铁丝时,锁头所发出的微弱异声。

  咔锵,咔锵咔锵。

  他把精神集中在耳和手,数分钟后,锁成功打开,「平贺,打开喽。」两人互看一眼,轻轻转动门把开门,进到里面后立刻关门上锁。但两人大吃一惊,因为校长室的靠椅上坐着一名穿着主教服装的木乃伊。木乃伊前方桌面摆着无数花朵和点了火的蜡烛。烛火幽幽晃动,木乃伊的表情随之改变,宛若活人。

  「难道这是米海尔·伯朗?」罗贝多提心吊胆地盯着木乃伊。

  「恐怕是的。」

  「将主教制作成木乃伊来崇拜,简单是异教徒的行为……」

  「这确实不是天主教徒会使用的方法。表示这里的神父和修女都认为米海尔·伯朗主教是很特别的人吧?」

  罗贝多一脸讶异地点头,他接着四下张望,忽然被嵌在墙中书柜里的书所震慑。这里的藏书量不仅庞大,还有许多稀有本和古籍。他着迷望着书,浏览每本书名,然后在注意到某本书后兴奋开口,「竟然有《恶魔圣经》。」

  「那是什么?」

  「据说不是人类所写,而是恶魔撰写的圣经,是本写着和我们所知的启示录大相径庭的书。听说是中世纪欧洲的奥地利高僧与恶魔订下契约,获得这本圣经。这本圣经沉睡在梵谛冈的秘密金库,无法翻阅,没想到竟然出现在这种地方。」

  受到诱惑的罗贝多颤抖着手拿起书。这是非常古老的书,封面字是手写,书页用绢线装帧,他战战兢兢翻页,《恶魔圣经》有大量插图,他嗅闻着其中一张绘画某处的墨味。插图画的是内围有倒五芒星的圆形,插着两根点火的蜡烛,还有一名穿着黑色斗篷,身为恶魔崇拜主义者的男人。

  「这绝对是真的古书,还有Sepia(注:乌贼墨汁制作而成的黑颜料。)、Rubric(注:红墨水。)以及Murex(注:白骨蝶抽取的紫色墨水。)的味道。图的下方用古拉丁语写了召唤恶魔的方法,『活人生祭是第一次献给恶魔的最佳祭品,最好的地点是基地』。」罗贝多轻抚书封,龟裂的字体散发出古书独特的质感。

  「是吗?所以第一具尸体才会特地搬到墓地吧。」平贺赞同。

  接下来,罗贝多注意到的是诺斯特拉达姆斯的《预言集》(注:诺斯特拉达姆斯(Nostradamus,一五〇三年~一五六六年)是法国十六世纪的预言家,擅长星象学、天文学和数学,四处游历,后来定居巴黎,每年观察天象推估,撰写成书,声名大噪。)。一打开这本书,书页密密麻麻写着古法语,这一定是本古书,但不知道是原稿还是手抄本的其中一本?

  「这真是太棒了……」罗贝多恍惚呢喃,接着是一本书名是卢恩文的厚书。他从书架取出书打开一看,内容一时看不明白,但说不定和礼拜堂的卢恩文血字有关。罗贝多观察房间每一个角落,最后拿起最感兴趣的三本书,然后他看向平贺。对方显然很关心放在木乃伊就坐书桌旁的东西。

  「怎么了?」罗贝多从平贺身后唤他。

  对方转过头,「又是一把圣枪。」为工让罗贝多看清楚,平贺稍微往旁边退指着前方。罗贝多一看,发现是一只浮雕精致的金箱。盖子是玻璃,箱里收着一把长矛。长矛枪柄由两个部分组成,再由金属插鞘连接。传说中将耶稣钉在十字架上的钉子插在矛尖,然后用许多细小的金、银和铜针固定。长矛底部有两个金色十字浮雕。

  罗贝多目不转睛注视着圣枪,「虽然我只看过照片,但这似乎和英国博物馆遗失的圣枪一模一样。」

  「是吗?但为何会有两把圣枪?」

  「不晓得呢。」

  「罗贝多,你有发现到什么吗?」平贺转头看对方。

  「都是一些怪异的藏书。一大堆像是魔法书、灵知(注:gnosis,又名诺斯底主义,「genosis」在希腊语指透过个人经验所获得的知识或意识。诺思底主义者相信透过超凡的经验,可使人们脱离无知及现世。)或密特拉(注:Mithras是一个古老的印度一伊朗神只。这一神只原是雅利安人万神殿里共有的崇拜对象,在伊朗一雅利安人和印度一雅利安人分化之后,开始向着不同特征发展(阿维斯陀中的密特拉和吠陀中的密多罗。)等教化书籍。你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罗贝多给平贺看用卢恩文写成的书,「嗯,也许跟这次的事件有关,请让我看一下。」平贺接过递来的书并翻页,「……似乎和彩绘玻璃上的文字有关。」

  「这三本书,我想带回去研究一下……」

  平贺认同后审视书架,接着从底下取出别的书,插入罗贝多取走书的空位。

  「你在做什么?」

  「照这房间状况来看,应该每天都有人献花和献灯。既然有人进进出出,可能会发现书不见。由于平时不易注意到书架底部的书,所以将书替换到拿走后遗留的空位,毕竟比较容易注意到那里的书。」平贺做事很周全。

  「原来如此,说的也是。」

  平贺点头,他接着打开木乃伊桌旁的抽屉。里面整理得很干净,没有可疑的东西,然后两人悄悄离开米海尔主教的房间。回到住处时,罗贝多立刻读起《恶魔圣经》。平贺看到电脑收到信件的通知灯亮了,马上打开邮件。信来自罗兰。

  「致平贺,

  圣玫瑰学院的调查结果相当惊人,不论不动产和设备,学院本身就有将三千万美元的现金存款,惊人的财力和其他规模相同的教会无法相比。还有什么想查的,直接连络我吧。

  罗兰」

  「果然如同预想。罗贝多,这间学院有巨额存款。」

  罗贝多惊讶地放下书走到电脑旁,「居然是真的……竟然有三千万美金,这里果然有问题。」

  「没错。」平贺说完就用即时通讯通知罗兰。

  「平贺:罗兰在吗?请回复一下。」

  片刻后回应来了。

  「罗兰:嗨,我正在吃三明治呢。」

  「平贺:找还想调查一件事。」

  「罗兰:说吧。」

  「平贺:我想调查梵谛冈银行的机密存户。」

  「罗兰;也就是说……你要我打开梵谛冈的机密名单吗?」

  「平贺:是的,就是这样。你能帮我调查吗?名单非常重要。」

  「罗兰:我打开了这名单不就自身难保?」

  「平贺:的确是。可是一定要查到,这是为了梵谛冈的未来及全世界的天主教徒。」

  「罗兰:你这是要我殉教吗?好吧,既然和梵谛冈的未来有关,我也不可能拒绝。你要调查什么?」

  「平贺:请调查Secret 4的存户中,有没有用『财富』、『荣光』或『财富与荣光』这几个字查出来的名字,也可能是镜文字。」

  「罗兰:我知道了。你就祈祷我可以成功不被人发现就查出来吧。」

  「平贺:谢谢。我相信你办得到,罗兰。」

  「罗兰:别抱持太大期望。反正我会试试,应该要几天的时间,有消息就联络你。」

  「平贺:麻烦你了。」

  通讯到此结束。

  「竟然要调查Secret 4的存户,这不会太乱来吗?」

  「罗兰没问题,他一定查得出来。毕竟设计梵谛冈电脑防火墙的人就是他。」平贺淡淡回答。

  「什么,居然有这种事?」

  「是的,他是我在网路上『天使与魔鬼的游戏』的战友,这件事是他自己跟我说的。对了,你那本书写了什么?」

  罗贝多赞叹完对方意外的人脉后,开始解释:

  「其实从最初创世记的记载就不同了。我原本就觉得圣经有三大问题。我们所信仰的神是唯一真神,因此神应该只有一位才对,但圣经的创世纪这章却出现和这种观念矛盾的词汇——神在创造人类时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这句话否定了『神是唯一』的概念。也就是说神不只一位,而有许多位。这本书中记载了一名众神之王,祂是迦南之地(注:圣经中的应许之地。)的主神艾鲁(注:EL,即迦南神话的神,他有三名儿子,包括掌管暴风雨的神Baal、海神Yamm和冥神Mot。),祂设置众神会议,耶和华只是其中之一的神,每位神的工作是守护不同的民族,而耶和华只是守护犹太民族的神。其实圣经就有暗示这件事,摩西五经(注:创世纪、出埃及记、利末记、民数记、申命记。)的《申命记》提到,『至高者把地业赐给列国的时候,把人类分开的时候,就照着神子孙的数目,立定了万民的境界。』一般天主教认为这位『至高者』指的是耶和华,但诗句后续却不然,接下来的内容是,『但神的分就是他的子民,他的产业就是雅各。在荒凉之地和野兽吼叫的荒野,遇见了他,就环绕他,看顾他,保护他,好像保护自己眼中的瞳人一样。』如果我们将这段的『神』视为耶和华,整个段落的意思就通顺了。」

  「实在是很有趣。」缓缓在靠椅上入座的平贺神色复杂地呢喃,然后开口,「还请你仔细研读这三本书。」

  平贺茫然望着十字架和圣画像地思索这次的事件,罗贝多则来来回回走在他面前读着《恶魔圣经》。当罗贝多诵念起「贝斯特蒙尼休、巴力(注:Baal,巴力,迦南神话的主神之子,暴风雨之神。)、阿施塔特(注:Athtarat,阿施塔特,巴力之妻,象微性、生育、爱和战争的女神。)……」这句话,十字架后方骤然出现一条滑溜的长蛇。蛇抬起头,青铜色蛇身蜷曲在十字架上。它瞪视平贺。

  平贺咽下口水,「你是那条名为恶魔的古蛇吗?(注:启示录第十二章第三节中有一条名为「恶魔」的蛇,又名撒旦,或路西法。)」

  蛇说,「你们是这样称呼我的。」

  平贺戴上放在桌面的圣带,拿起装着圣水的小瓶喊,「快从那只十字架上退下。」这段期间,沉浸在书中的罗贝多毫无所觉地来回走动。

  蛇吐出分成两半的细长蛇信示威,「这十字架本来就是我的。我是古神,甚至比耶和华更古老,我不会将十字架让给任何人。」它一说完,倏然跃下十字架冲向平贺,在青年眼前张开长着尖牙的大口。平贺啊的一声,用双手护住脸。

  「怎么了,平贺?」

  听见是罗贝多,平贺放下手,眼前是对方担心的表情。他揉着眼摇摇头。

  「没有,没事,是我糟糕的胡思乱想。」

  「究竟是怎样的胡思乱想让你吓成这样?」罗贝多双手盘在胸前。平贺露出少许笑意叙述他的幻觉。

  「挺有意思的。」

  「是吗?」

  「是的,是关于古代十字架。耶稣出现前,十字架其实也被视为神圣的象征之一,但古代文献中出现的十字架,很多都有蛇缠绕在上方。」

  罗贝多翻开《恶魔圣经》的一页递给平贺。上头有一章金红双色绘制的插图,是只巨蛇缠绕在十字际上。

  「十字架与蛇……」

  「对,蛇从古代以来就是死亡和重生的象征,被视为给予永恒生命的神圣之物。」

  「这么说来,死而复生的耶稣象征永恒的生命,等于抢走了蛇的角色喽?」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我们信仰的基石毕竟还是圣经。」

  「当然。话说回来,罗贝多,这个像是奇妙图案的文字是什么?」

  「这个吗?这是以诺文(注:Enochian,-共有二十二个字母,据说是天使所用的语言。),虽然真假不明,但以诺文是施展魔法使用的文字,偶尔会见到。」

  以诺是大卫王后第五代登场的圣者之名。据说他用天使的语言作文字和天使自由地订定契约,化不可能为可能,而这种文字正是当时签订契约时使用的。

  「上头写了什么?」

  「写了复活死人的方法和咒语。这里还写,耶稣的使徒在他死后施展复活魔法,让耶稣复活。」

  「真的吗?」平贺如同充满好奇心的小孩一般张大双眼,他明明是优秀的科学家,却被这类没有科学根据的话题引起兴趣,罗贝多不自觉露出笑容。

  「不过这都是写在《恶魔圣经》里面的内容,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圣经也有摩西变出青铜蛇,让死去的士兵复活的故事,因此也不能说毫无根据。」

  2 倒吊之尸和童女证明

  隔天下午,梵谛冈派的医生团抵达圣玫瑰学院。医师团领导是名叫比特·威廉的男人,他是神经外科医生,过去在FBI协助盘问间谍,他携带着小型测谎器;其余三人是妇产科医生及一名临床检验技师。医生团先造访平贺与罗贝多的下榻处。听完圣玫瑰学院的事后,大家脸上不禁蒙上一层阴霾。

  「圣痕现象到犯罪事件,事情还真复杂。」比特·威廉有双锐利的眼神和鹰勾鼻,脸上散发出协助过FBI办案不凡经历的气质。

  「没错,因此不只是安娜·多洛丽丝修女的事,希望也能借助大家的帮忙解开一连串的事件,尤其是您,比特·威廉先生……」

  比特瞳孔颜色一变,似乎喜不自胜,他想必相当自豪自己的经历,「我们即刻动身前往圣玫瑰综合医院,彻底为安娜·多洛丽丝检查,结束后再回到这里。」他用锐利的眼神轮番瞧着平贺和罗贝多。

  「有劳各位了。」

  罗贝多无法喜欢这名医生,但平贺似乎没差,他礼貌性向比特与其他医生道谢。每一位医生在轮流和两人握手后离开。

  「那个叫比特的医生,给人感觉很大牌啊。」罗贝多回头看友人,只见对方捕捉着自己的灵感在桌上写着笔记,专心到听不见其他声音。他无奈叹气靠在长椅上,从《恶魔圣经》先前读到的地方继续下去。

  两人埋头在工作中,时间不知不觉流逝,这时有人敲门。

  「请问是谁?」罗贝多问。

  「是我,彼得神父。差不多是晚餐时间了。」

  罗贝多看看时钟,现在已经七点。他这才意识到房间昏暗。他们埋头在调查里,完全没察觉到天色已暗。

  「谢谢,我们马上过去。」

  「恭候二位。」

  脚步逐渐远离门前,罗贝多看着平贺,对方念念有词地写着什么,看来也没听见神父通知用餐的讯息,于是他摇摇友人的肩膀。

  「嗳,平贺,彼得神父通知我们去用餐喽。」

  平贺眼睛一眨,回头看向罗贝多,「啊,是吗?完全没注意到……」

  罗贝多看到对方慌张起身忍不住笑出声,他这名拍档还是老样子。两人走出房间后前往一楼,接着穿过事务局与职员室到神父与修女用膳的餐厅。四个空下来的位置相当醒目,分别是克劳斯神父、法兰斯高神父及多洛缇亚修女的座位。尽管知道三个空位的主人是谁,但还有一个空位。

  当罗贝多思考是谁的位置时,平贺开口了,「咦?约瑟夫神父还没到吗?」

  「是的,约瑟夫神父从来都不会迟到,他会这样很少见。」康拉德神父口吻忧心。

  「要不要我去请他呢?」平贺提议。

  康拉德神父回绝了,「不用,让我来吧。」他说着起身。即使被婉拒,平贺还是跟着他走,罗贝多也跟上去。约瑟夫的寝室在二楼,米海尔·伯朗主教校长室的左边。

  「约瑟夫?约瑟夫在吗?」

  房中传出来的帕西法尔音乐剧中,交杂着阵阵哀嚎。

  「怎么了?约瑟夫。」

  康拉德神父连忙从腰间整串钥匙中拿出一把打开房间。三人冲进其中,目睹被粗绳倒吊在屋梁上的约瑟夫神父。

  神父的双脚被粗鲁捆绑,绳子则在天花板梁上胡乱打结。神父上衣落至胸膛,削瘦到可见肋骨的胸口插着一把大型镰刀,刀尖甚至穿出背部,而大量鲜血从腹部和胸部涌出,流过颈部、头部,最后在地面形成一滩赤红血泊。约瑟夫还没断气,开阖的嘴唇似乎在述说什么,他头顶下方画着每一次必然出现的倒五芒星圆阵,插着两根燃烧的蜡烛。

  「圣利杰……倒吊后穿刺身亡……」平贺呢喃。

  「约瑟夫!约瑟夫!」

  康拉德神父连忙将椅子拉到对方面前,接着踩上去解开梁上的绳索。平贺与罗贝多支撑着约瑟夫的身体,慢慢让他躺在地面。

  「振作一点!」康拉德神父喊道。

  「约瑟夫神父,这到底是谁做的?」

  可是约瑟夫对罗贝多的问题毫无反应,只有目光转向对方,接着他血流如注的手抓住康拉德的手臂,小声沙哑说,「伊怖暝……伊斯霹斯来……契……哎斯姆悌咕。666的赤龙终于苏醒了……」最后他呕出一口血就断气了。

  「约瑟夫!怎么会这样!」康拉德流下眼泪,将约瑟夫抱在怀里。

  「康拉德神父,刚刚约瑟夫神父在说什么?」平贺问。

  「我只听到呻吟而已。」

  「但约瑟夫神父不是说了伊怖瞑什么的吗?」罗贝多接口。

  康拉德脸色阴沉地凝视罗贝多,然后呢喃着,「我不知道……」接着激动地埋首在尸身上痛哭起来。

  平贺起身检查窗户的锁,「窗户从内侧上锁,门也上了锁……」

  「这是密室杀人吗?」罗贝多询问,友人沉着脸片刻不说话。

  「康拉德神父,管理房间钥匙的只有你和约翰主教吗?」

  康拉德停下哭泣,深深长叹一口气,「现在是这样。原本还有约瑟父和过世的克劳斯。」

  「原来如此,是理事和主教管理钥匙吧?」

  「是的……」康拉德脸色苍白,摇摇晃晃站起来。

  平贺注意到地上掉了一块海绵,他拿起来嗅闻,发现上头有三氯甲烷的味道,「犯人应该是用这迷昏约瑟夫神父,再将他吊在梁上,然后用镰刀杀了他。既然他刚刚还有气息,应该是这一小时下手的。」可是康拉德听到也没反应,满身是血且步履蹒跚地离开。

  「康拉德神父,你要去哪里?」罗贝多问。

  「抱歉,让我一个人静一下。我想去礼拜堂……祷告。」

  平贺和罗贝多面面相。平贺关掉窗边的音响,停下流泄的帕西法尔音乐剧。

  「我完全摸不着头绪这里发生什么事情。」罗贝多沮丧细语。对此,平贺回答:

  「简直可说是神和恶魔的竞演。」

  晚餐当然就此中断,大家回到住处为约瑟夫默祷。平贺和罗贝多也简短默祷。之后前者专心看《恶魔圣经》,后者在桌上写下笔记:

  「『帕西法尔』是华格纳(注:Wilhclm Richard Wagner(一八一三年~一八八三年)德国作曲家,德国歌剧史上的重要人物,《帕西法尔》是他最后的遭作,他将这出戏献给提供他居所和剧院的位在德国巴伐利亚的城市——拜罗伊特。希特勒也非常喜爱他的作品。)音乐剧,剧本改编于中世纪叙事诗,一八八二年完成。同年在拜罗伊特节日剧院初次公演,这出舞台神圣祭典剧《帕西法尔》共三幕。背景在中世纪西班牙蒙沙瓦城,城市骑士团团长安佛塔斯负责守护一只圣杯,圣杯装着被钉上十字架的耶稣所流下的圣血。可是,安佛塔斯被妖女昆德丽的情欲诱惑,又受到魔法师克林索尔的攻击重创,骑士团因此没落。不过,「纯洁的愚者」帕西法尔遭遇各种历练后了解「同情」的具谛,率领老骑士古内曼兹解救安佛塔斯、昆德丽和骑士团。

  这部神秘的故事如实呈现华格纳晚年的宗教观与世界观,无论是乐曲,还是稳重的故事架构,连波澜万丈的作品风格都在剧本中都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

  这出戏在华格纳去世前一年初次公演,被视为神圣的旷世巨作。甚至到一九一二年为止都禁止在拜罗伊特节日剧院以外的地方上演。

  和圣杯传说有关的音乐剧、两把圣枪、以及卢恩文……」

  三小时左右后,比特率领医生团队来访。平贺立刻问:

  「是安娜·多洛丽丝修女的事吗?」

  比特的神色险峻,「她的确是处女,也真的怀孕了。根据测谎结果,天使通知她受胎也不是假的,这是今天检查的结果。你要看报告吧?」他不耐地拿出一叠厚纸。

  「谢谢。其实这里又发生杀人事件了。」平贺看着报告书说。

  「又发生杀人事件?」比特皱眉。

  「嗯,而且我想替三个人进行测谎。」

  「哪三人?」

  「约翰主教、詹姆士·贾斯特,他是这里的警卫。还有……康拉德神父。」

  「你选这三人的理由是什么?」

  「这场连续杀人事件是从玛利欧·罗德这名学生在圣诞节当天出现圣痕现象开始。当时目睹这件事的有约翰主教、詹姆士·贾斯特这名警卫,还有持有学院全部钥匙、可以自由出入所有地方的康拉德神父,他也难脱嫌疑。」

  「原来如此……我随时都可以,就看你想怎么做。」

  「我们明天就去征求本人的同意,有劳您了。」

  「了解。我们这几天会住在空下来的大学生寝室,随时都没问题。」

  然后平贺和比特握手道别。罗贝多当作没听见阅读着《恶魔圣经》。比特和一群医生一离开房间,他忍不住抱怨起来。

  「居然说她是童女怀孕!协助FBI办案的人居然办出这样的结果?这样的话,我认为这些超自然现象在人们被杀的地方出现,不是因为神迹,都是恶魔的力量使然。平贺,你怎么想呢?如果安娜真的接到天使讯息而怀孕,她可能是被恶魔欺骗,怀上恶魔之子。」

  眼看罗贝多失去平常心地激动陈述,平贺露出困扰的神情,「这些都是还没理出头绪的问题。我们还会在这里待几天,不好好看透这些事,我不会随意发表意见。」

  学院的熄灯到了,房里的灯瞬间熄灭。黑暗中响起平贺的声音。

  「今天结束了,罗贝多。明天再慢慢想吧。」

  听从主的旨意的使徒,低哼着帕西法尔音乐剧的一节,然后抬头注视圣玫瑰学院的灯光逐一熄灭,等到灯都熄了,学院宛如坐落山丘的漆黑要塞,或是黑夜女王的城堡。虽然秋风飒飒,但覆盖圣玫瑰的杂林逐渐长出新叶。

  新时期将要开始,新未来将要展开。他乐不可支。这时,让全身血液沸腾的脚步声又从后面悄悄靠近他了。月色照出双头影子,他捂住脸跪下来说:

  「我的主啊,祢为何又到这里?」

  「我很满意。我对你的忠义之心感到相当满意。」

  「我感到惶恐。」

  「但你仍未办好所有的事。」

  「是的,我明白。我会照着主的意思办好全部的事。」

  「梵谛冈来的人不能就这样让他们回去,他们是和邪恶为伍的人,要抱持赴死之心向他们传播福音。」

  「遵命。他们全是恶人,证据是他们偷看了已逝的米海尔·伯朗的藏书,尤其是那本《恶魔圣经》,那是被主捡选的人才能看的书……」

  「没错。你察觉到别人没发现的事。你是优秀的使徒。你将会办好我所有的命AF。」

  围绕他的冶空气逐渐退去,他屈膝祷告,眺望他的主回到教会。

  3 测谎大会

  早晨来临,罗贝多感染到平贺的失眠症一般,一大早就醒过来。

  看来不能怪罪早晨的阳光,毕竟他为太多事烦心。无论是连续杀人事件,抑或安娜修女被证实童女怀孕,甚至早晨礼拜时出现圣痕现象的少年玛利欧,他都很头疼。遑论只能用神迹解释的玛利亚显灵。甚至连正在阅读的《恶魔圣经》都影响到信仰虔诚的罗贝多,他不禁动摇起来。每一件事都乱糟糟的。于是他确认平贺不在房间后,自行前往礼拜堂。

  平贺果然待在浸淫在朝阳中的礼拜堂,他跪下来诚心祷告。这幅情景宛如已经描绘完成的宗教绘画。罗贝多望着眼前,心情平静下来,于是他在友人身边跪下来画出十字圣号然后合掌祈祷。他思慕神、感受神,然后在紧闭的眼帘前,终于出现被光环围绕的神。

  「啊,我的主啊……请指引我,请守护我。」

  罗贝多祷告着再度画十字圣号,然后轻轻睁眼。他和平贺的祷告同时结束,对方也睁开眼徐徐起身。罗贝多也是。

  「早安,罗贝多,你今天醒得真早。」

  「作了怪梦,所以睡不着。」

  「我懂,」平贺无精打采,「我一整晚都在思考发生在这里的事。」

  「今天预定要对约翰主教、詹姆士·贾斯特和康拉德神父测谎吧?」

  「是的,为他们量身打造的测谎。希望可以获得他们的同意。」

  「不过调查杀人事件本来是警察的工作,搜查犯人对我们来说不是很危险吗?」

  「扫罗大主教一定也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指示才这么模糊。我们要解决的事一旦泄漏出去,会波及到整个梵蒂冈,所以一定要暗自行动。」平贺认真看着罗贝多。

  平贺说的的确没错。自己来之前就有不祥的预感,而且已经涉入这么深,事到如今也不容许逃走。罗贝多默默点头。

  早餐结束,平贺向约翰主教与康拉德主教提出测谎的请求,没想到两人一口答应。于是平贺和罗贝多带着两位神父前往比特的房间。后者正埋头替测谎器接上线。

  「其他的医生呢?」罗贝多困惑地问。

  「离开了,他们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是吗?」

  罗贝多与平贺重新环视房间。房间的天花板很高,床是三层床铺,还有三张书桌,中央摆着坐起来很舒适的沙发。房里有空调。厚重的红色天鹅绒窗帘遮住窗户。全新粉刷的墙壁一处有一个凹口,里面摆着玛利亚像和十字架。罗贝多赞叹着,「这房间真不赖,简直把学生当贵宾看待。」

  第一名测谎者是约翰主教。约翰坐在沙发上,头戴脑波器,手带测量出汗程度和脉搏的机械。比特认真盯着测量器的反应。

  「由我先问,可以吗?」大家都同意平贺的要求,「那就开始。约翰主教,请您回想去年圣诞节。当天夜里您待在房里,听到詹姆士警卫的尖叫才到礼拜堂,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这都是真的。」

  比特看着约翰的测量点头,用眼神示意平贺问下一个问题。

  「约翰主教,请说出你所见到的景像。」

  「发生圣痕现象的玛利欧,罗德这位学生飘浮在半空,我目睹时间只有十几秒,但确实看到玛利欧飘在半空又掉到地上。」

  「多高呢?」

  「多高啊,应该是离地面三、四十公分吧……」

  平贺看着比特。对方有些为难地盯着测量器,罗贝多也在一旁看着并说,「有出现什么结果吗?」比特听到他的窃窃私语,脸上露骨出现不快,示意平贺继续问下一个问题。

  「约翰主教,这时你作何反应?」

  「我急忙跑向玛利欧,扶他起来。但正面的门突然打开,刮起风,礼拜堂的灯全灭了。」

  「然后……发生什么事?」

  「我将祭坛的蜡烛点上火,这时脸色苍白的詹姆士和司提反神父、彼得神父和克劳斯神父进来。」

  「詹姆士说了什么?」

  「他说玛利欧浑身是血飘在半空,吃惊万分,不过目睹到神迹很难不大受震撼,此外,玛利欧不只因为圣痕流血,周围还飘荡着香气。」

  「约翰主教,你之后要神父和詹姆士将血迹冲洗干净吧?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隔天星期天是礼拜日,礼拜堂有血很不安。」

  「是吗……我懂了。圣司提反的彩绘玻璃上有血字,您晓得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晓得,神的作为超越我们人类的理解。」

  「原来如此……最后一个问题。您今天有使用备用钥匙进约瑟夫的房间吗?」

  「怎么可能……我没进去。」

  「谢谢。我问完了。接着是康拉德神父。」

  约翰卸下身上的机器让位给康拉德,然后比照刚刚的自己,将测谎器戴在他身上。

  「康拉德神父,现在开始问问题……」

  「请手下留情。」康拉德轻松表示。

  「有备用钥匙的人,除了你以外,只有其他三位理事和约翰主教吧?」

  「是的。」

  「你用了备用钥匙,然后杀害法兰斯高、多洛缇亚及约瑟夫吗?」

  「怎么可能,服事神的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康拉德大力否认。

  「说的也是,那约瑟夫神父临死前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啊,我只听到呻吟声。」

  「你对于这桩连续杀人事件有何想法?」

  「这是一件恐怖的事,但这是主的试炼,所以也无可奈何。」平贺看着比特,后者比了OK的手势,「我问完了,感谢约翰神父与康拉德主教的协助。」平贺微笑说,卸下康拉德神父身上的测量器。

  约翰主教说,「等詹姆士傍晚一上工,就让他去二位的住处。」然后他将手撑在步履有些蹒跚的康拉德背脊,扶着他走出去。

  平贺判断两人离开房间够远后关上房门,走向浏览测量结果的比特。

  「反应如何?」

  他撑着下颚,无奈叹气,「他们都没有说谎。」

  「怎么会有这种荒谬的事……」

  比特瞪着罗贝多,「我的测谎器不可能出错,若说谎也没出现反应的话,就是……」

  「就是?」平贺和罗贝多异口同声地问。

  「若真是如此……根据我的经验,只有被洗脑的人或训练有素的间谍吧。」

  「原来如此……」平贺认同,他拿出笔记,满满地写起小字。罗贝多佩服对方有那么多可以写的事,如果平贺愿意,说不定可以写出好几本百科全书。

  「离詹姆士上工还有一段时间呢。」罗贝多说。

  平贺想一下,「汤玛仕神父不知道是否发现到什么,问看看吧。」

  「汤玛仕神父?」

  「嗯,凶器是从仓库拿的,经常出入其中的汤玛仕神父说不定有什么发现。」

  「有需要测谎吗?」比特问。

  「说的也是,难得你在,就测一下好了。」

  「我去叫他。」

  罗贝多离开房间。他打从心底喜欢不起来比特这个男人,英国人趾高气昂又拘谨,待在一起就很难受。他游走在走廊,到药草园的温室附近。温室被阳光晒得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他眯着眼看向里头,在第三座温室发现汤玛仕。他一进去,马上闻到一股香气。是薰衣草,汤玛仕神父正在摘取花草。

  「汤玛仕神父。」罗贝多唤道,对方立即回头。

  「这不是罗贝多神父吗,有什么事呢?」

  「其实想请你协助我们。」

  「若我能办得到,当然义不容辞。」汤玛仕亲切地笑了。他拿着篮子,篮子满是薰衣草。

  「这些薰衣草要做什么用呢?」

  「提炼萃取物制作成薰衣草精油。这对治疗伤口很有效,烧伤也是,用壶燃烧也能替房子杀菌,这样就不容易感冒。」

  「哦,是万能的药呢。」

  「我们以前就会作精油,免费给予需要的信徒,因为没有余裕支付医院的医疗费的人太多了……」

  罗贝多心中暗咐,比起实际援助那些没钱上医院的人们,圣玫瑰却宁愿保有那笔三千万美金的存款,的确很不对劲。

  「话说回来,我要做什么呢?」

  「请跟我一起到比特博士的房间,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好的,小事一桩。」汤玛仕拿着篮子跟着罗贝多。

  两人到房间时,比特和平贺正小声用英文交谈,但一见到罗贝多和汤玛仕就停止交谈。于是罗贝多用稍微不快的口吻问:

  「嗳,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重要的事。」比特冶淡答覆。

  「汤玛仕神父,请放轻松,坐在沙发上。」平贺指着沙发,汤玛仕点点头,将放薰衣草的篮子放在一张书桌上,依话坐上沙发,「请你别生气,我等等会请教你一些问题,请你回答。这段期间希望你能戴上测谎器。」

  「测谎器吗?」

  「对……这是特制的,稍微调整过少许部分。不会造成任何伤害的,请放心。」

  尽管汤玛仕流露惊讶神情,但还是同意,于是平贺将器具戴在他身上,然后问比特:

  「测量器准备好了吗?」

  「OK。」比得回答。

  平贺点头,「开始了。汤玛仕神父,关于目前发生的杀人事件,你有何看法?」

  「这是极为恐怖的事件,我不知道这是恶魔的把戏还是主的惩罚。」

  「你和杀人事件没关吧?」

  「当然没有。」

  「对于玛利亚显灵和圣痕现象你有何想法?」

  「我当然是相信的。这是神灵降临圣玫瑰的证明。」

  「原来如此。除了克劳斯神父的事件以外,凶器似乎都是从仓库取得的,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呢?」

  「我想恐怕凶器就是从仓库拿的,那间仓库有恶灵盘据,我只敢在白天过去。」

  「你说有恶灵?」

  「是的,听说很久以前有一名修女在仓库上吊自隘。」汤玛仕皱起眉。

  「多久以前?」

  「这是我小时候听说的,大概是十六、七年前吧?」

  「冒昧请教,汤玛仕神父,你是何时进入圣玫瑰的?」

  「一出生就在这里了。我是孤儿,被丢在教会门前,是神父他们收留我,然后扶养我长大。」

  「居然是这样,抱歉问了失礼的问题。」平贺沉痛道歉。

  「不会,你别介意。」汤玛仕笑着说。但平贺拿出面纸擤鼻子,接着用清澈的黑色瞳仁望着对方:

  「汤玛仕神父,你跟杀人事件有关吗?」

  「怎么可能!」他气愤涨红脸,「我是服事神的仆人。怎么可能去想这种夺人性命之事?」

  「抱歉,这是形式上要问的问题,请息怒。」

  「……啊……好的。」

  「汤玛仕神父,谢谢你的协助。」

  「问完了吗?」

  平贺表示结束了,卸下他身上的测量器。对方拿起篮子离开。

  「如何?」平贺问,和罗贝多走向盯着测谎器的比特。

  「汤玛仕神父几乎没有说谎……」

  「几乎是什么意思?」

  比特沉吟着,指向测量线上明显出现混乱的部分。

  「这段是在他说到修女自杀的时候。」他摇摇头,「但不是说谎,感觉是在害怕。」

  「害怕啊……」平贺的视线落在锯齿状的几条线上。

  可是罗贝多耸耸肩膀。

  「这代表他相信那名上吊的修女变成了恶灵,还很怕她,怎么这么孩子气。」

  但平贺责备他一句,「他才十九岁,还很单纯。」对此,罗贝多用不服的口吻回应,「这么大费周章,结果只得知了汤玛仕神父害怕仓库的恶灵……」他冷漠瞥着平贺与比特。

  4 众神的秘密

  神之馆——

  尽管这里接二连三发生惨剧和神迹,但每人日复一日按照原有的步骤生活,不会受到事件左右。等到晚餐时间结束,两人一如往常回到住处。平贺依然在书桌前写笔记。罗贝多无法忍耐同伴的默不吭声,来回走在房里,刻意高声朗读《恶魔圣经》。

  「神捏造了关于撒旦的不实传书,由自己支配人类。但撒旦不可能默许这件事,于是暗自盘算计划,这次他在童女身上授予自己的分身,让他的幼子为人类导向正途……」

  听到罗贝多的朗读,平贺终于停笔。

  「那是什么意思?」

  「照《恶魔圣经》的说法,耶稣是撒旦派遣的救世主,但被神的选民——犹太人告发,于是之后再度让新的耶稣降临于人世。我长久以来一直有疑问,在约翰的《启示录》中,将人类领进千年王国的神,表示自己是『最耀眼的星星』,可是所谓『最耀眼的星星』指的是金星,而金星正是堕落天使,也是撒旦,或说是路西法的象征。在《恶魔圣经》中,这个世界是由神、恶魔及其他众神合力创造出来的。而在造物主创造出人类时,恶魔先寄宿在人类追求自由的心中。可是,心胸狭窄又善妒的众神很讨厌这些和自己相似的创造物,不给他们进食,放任无知无力的亚当关在伊甸园。这时,恶魔阿斯摩太引诱夏娃吃苹果,那是吃完后就可以行使自由意志的智慧果实,换句话说,人类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恶魔的解放。然后世界末日来临之际,君临这块千年王国、为人类带来永生的,是恶魔的领导者——路西法。六是暗喻路西法的数字,《启示录》出现的666赤龙也是指三位一体的路西法。」

  「真是意味深远的内容啊,如果《恶魔圣经》是真的,童女怀孕一事就毫无矛盾了,因为你之前不是说童女怀孕不是神而是恶魔的技俩吗?」平贺脑袋一转地插嘴。

  「是吗……也是,《恶魔圣经》其实很合逻辑。」罗贝多一愣,两手胡乱抓着头发,「等等,这不就代表我比较相信《魔鬼圣经》吗?但这本书真的写得很好,非常引人人胜,甚至比《圣经》更真实。是本很危险的书。」他重重阖上书放在床铺,然后深深叹气。

  平贺困扰地说,「可以让对神学了若指掌的你动摇,想必是非常不得了的启蒙书。」

  「是啊,作为启蒙书实在很优秀,所以梵谛冈才会列为禁书。是可以摧毁信仰的危险之物,不过这本书主张的超人论深深吸引我。」

  「超人论?」

  「没错,撒旦之子拿着善恶之秤分类人类,归附撒旦的就喝下生命之水,赐予永恒的生命,这时人类会成为跟神和撒旦一样对等的超人。」

  平贺边听边记笔记。

  「平贺,你有认真在听吗?」

  「当然有,所以才记笔记啊。」

  「那就好……」接着罗贝多滔滔不绝举出圣经中的矛盾,但只要从《恶魔圣经》的观点来看就可以迎刃瓦解。平贺单肘拄在桌面,手撑着下颚听他说话。

  咚咚。是敲门声。罗贝多匆忙将书藏在床下,平贺起身开门。司提反站在门口。

  「请问有什么事呢?」

  「詹姆士警卫上班了,我们让他去比特博士那里,约翰主教要我来通知二位。」

  「谢谢你的通知。我们走吧,罗贝多。」

  两人离开住处,再度前往比特寝室。戴着测量器的詹姆士紧张坐在房里。

  「你好,詹姆士先生,谢谢你的协助。」

  面对平贺的问候,詹姆士却咬牙切齿,「你赶快把事情料理完。」

  「是的,我知道,所以我这边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只要简单回答就好。」

  「早点处理完放我走。」詹姆士又强调一遍。

  「那我们从去年圣诞节的夜晚开始。詹姆士先生,你晚上巡逻完圣玫瑰学院后,进到礼拜堂,这时你看到什么?」

  詹姆士很紧张,「我看到玛利欧·罗德。玛利欧他浑身是血飘在半空。」

  「然后你作何反应?」

  「因为灯突然熄灭,我不自觉大叫,然后冲出礼拜堂。」

  「这时谁跑过来?」

  「彼得神父、司提反神父以及克劳斯神父。」

  「接下来呢?」

  「我与他们三人一起进到礼拜堂,这时约翰神父刚好替祭坛蜡烛点火。」詹姆士说到这里大大吸一口气,以乞求的眼神看着罗贝多,「抱歉,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罗贝多从桌面拿起水壶注入水杯递给对方,后者一饮而尽。

  这时,比特和平贺招手。平贺走过去,比特在对方耳边低声说话。另一方面,詹姆士要求第二杯水。尽管天气不热,他的额头却直冒冷汗。比特离开测量器一会,从床脚的提袋取出针筒和装黄色液体的安瓶,接着用针筒抽出液体,然后和平贺一起走到警卫旁边。他稍微按下针筒,确保没有空气留在里头。

  「怎么了?为什么要拿针筒出来?」詹姆士战战兢兢地轮番看着两人

  「你似乎太紧张了,只是帮你注射镇定剂,别担心。」

  平贺柔声告诉胆怯的詹姆士,对方表情稍微缓和下来,然后平贺卷起警卫的袖子。比特将针插入他手臂,血液一瞬间逆流进针筒,然后再随着黄色液体注入体内。

  「感觉如何?詹姆士先生。」平贺问。

  过一会,詹姆士有些倦地点头,「嗯,还好,情绪稳定下来了……」

  平贺与比特沉默地互看一眼,罗贝多也一样。片刻后,詹姆士眼神迷茫,嘴角垂涎。

  罗贝多小声询问平贺,「你注射了什么东西进去?」

  「自白剂。」

  「为什么?」

  这时回答的是比特,「詹姆士一开始太紧张了,所以注射自白剂让他平静下来。在他可以清楚回答问题前需要点时间。」

  平贺点头,按下橱柜的自动煮水器开关煮起热水,再从里面取出三个杯子和即溶咖啡,目测咖啡粉的量倒进杯中,默默等时间流逝,只见水壶咻咻地冒起水蒸气,他将热水注入杯中后,递给罗贝多与比特泡好的咖啡,最后才拿起自己的杯子啜饮。

  「詹姆士状况如何?」平贺询问。比特用手指撑开詹姆士的眼皮。

  「差不多可以了。」

  「我来问问题。詹姆士先生,詹姆士先生。」听到叫唤,詹姆士微微睁眼,「我们从去年圣诞节那夜的事来回想吧,你在夜间巡逻完圣玫瑰学院后进到礼拜堂,这时你看见什么?」

  詹姆士迟钝地开口,「玛利欧·罗德。玛利欧浑身是血地飘在半空中……」他口齿不清。

  「真的没有其他人在吗?」

  「没有,只有飘在空中的玛利欧……然后约翰主教进到礼拜堂。」

  「这时你怎么了?」

  「烛火突然熄灭,变得漆黑一片,我害怕得尖叫冲出礼拜堂……」

  「这时有谁跑过来吧?」

  「对。克劳斯神父、彼得神父与司提反神父跑过来。」

  「然后怎么样了?」

  「大家一起进到礼拜堂,然后看到约翰主教正在替祭坛点火。」

  「这时礼拜堂的门怎么样?」

  「关起来的……」

  平贺看着比特,再看向詹姆士,「关于圣玫瑰的杀人事件,你知道什么吗?」

  詹姆士无法聚焦的眼神茫然看着空中,「恶心的杀人事件……在这种地方夜间巡逻,我真的万分不愿意,但又没有其他工作可做,也只能这样。克劳斯这个混帐。」

  「克劳斯神父怎么了?」

  「那家伙被杀只是幌子,他现在还活着,在监视我。」

  平贺、罗贝多与比特面面相。

  「为什么克劳斯神父要监视你?你有克劳斯神父还活着的证据吗?」

  詹姆士用力撞桌子,「哪有为什么,活着就是活着。那家伙是恶魔的化身,他在测试我有没有乱说话,因为他抓住了我的把柄,真是好狗运。」

  「乱说话是什么?你的把柄又是什么?」

  詹姆士不情愿地摇头。

  「詹姆士,请将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我们是站在你这边的。」

  詹姆士又用额头摩擦桌面,挣扎着,然后冷不妨坐起来,「他在监视我,看我有没有把仓库的事情告诉别人!」詹姆士大喊。

  「仓库的什么事?」

  詹姆士摇摇晃晃起身,「他在仓库找乐子,那家伙喜欢年轻男人……那个地方,就在仓库里,他在里面……站起来了。」一说完,整个人摊在桌面,然后打起鼾睡着。

  「没办法再问了。让他暂时睡一下,醒来后,他应该什么都不记得。」比特说。

  三人合力将詹姆士抬到一张床上,然后喝着咖啡交谈。

  「在我面前别再用英文交谈了,感觉很不好。」罗贝多率先开口。

  「抱歉,让你不舒服了,罗贝多。以后我会注意的。」平贺用日本人式的认真态度鞠躬道歉。比特仅是轻轻点头。平贺接下来一边写笔记一边用拉丁语总结目前状况。

  「总而言之,关于玛利欧·罗德的神迹,大家口径一致。安娜·多洛丽丝的童女怀孕一事也没有疑点。换言之,至少就现在看来,这两件事都无庸置疑。」

  平贺吹凉咖啡,氤氲的热气仿佛幻影一般模糊他的面容。

  「詹姆士似乎相信克劳斯神父还活着。」罗贝多说。

  「我无法理解这点,不过克劳斯神父的脸被砸得面目全非,尸体若非本人也不是不可能。但詹姆士本身也有点奇怪,也可能是他幻想克劳斯神父在世。」比特说,然后从测量器中拿出一张长纸,「你们看,这是詹姆士脑波的数据。从这里可以知道,他脑中有一处经常出现异常反应,应该是慢性疾病。不过也不代表他一定脑部异常,就算是一般人,也有脑波异常的例子。」

  「哪部分异常?」平贺问。

  「视觉中心到耳朵下方约三十度的位置。」

  听到比特的回答,平贺眉头皱起来,似乎在想什么。罗贝多没理会而直接问:

  「克劳斯神父在仓库找乐子……是什么意思?」

  「把詹姆士讲的片段内容组织起来,应该是克劳斯神父为了让詹姆士保密仓库发生的事,于是抓住把柄威胁他,乐子的话,倒有很多解释……」

  罗贝多重重咳一声,比特虽然说得委婉,但很容易想像「跟年轻男子玩得很开心」暗示什么。事实上,梵谛冈也有派系用这种方式建立权力关系。

  平贺突然站起来,「比特,詹姆士的事交给你好吗?我们要回住处了。」

  对方挑眉,「怎么突然要回去?可以是可以,但我的工作也算结束了吧?」

  「嗯,是的,应该没事要麻烦你了。」平贺制式地说。

  比特耸耸肩,「很好。帮上忙的话正如我愿。詹姆士我再视状况用药让他醒来吧。」

  「有劳了。」平贺说。

  终于可以挥别不顺眼的比特,罗贝多重整心情,接着两人一同离开。平贺像环绕着蓝色的静电一般浑身散发出紧绷的情绪,仿佛轻触到他就会触电。罗贝多默不吭声,等待友人身上紧绷的气息淡化,长久的相处经验也让他明白这时不能打扰平贺。

  两人回到住处后,罗贝多避免打扰对方,就着中世纪古法文字典,读起从主教房间拜借的诺斯特拉达姆斯的穴预言集》。这时笔电发出讯息通知,平贺眼睛一亮,打开即时通讯。

  「罗兰—我入侵了Secret4的防火墙,但用你的关键字没找到秘密存户的资料。」

  平贺重重叹气。

  「平贺:谢谢你的协助。虽然结果很遗憾,不过给你的情报不确实,最后如此也无可厚非,我之后重新寄信给你。」

  「是罗兰吗?他怎么说?」罗贝多阖上书。

  「查不出来。」平贺沮丧摇摇头,「没办法,毕竟情报也不够。」

  「真遗憾啊。玛利欧·罗德的神迹就算了,梵谛冈居然要对安娜·多洛丽丝修女提出的申请盖下承认章,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平贺苦恼地撩起刘海。罗贝多见到他宽阔的额头:心想对方一定在脑中拼凑着零散事件的复杂拼图。

  「不能放任事情这样下去……的确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定要查出真相才行。」平贺起身。

  「喂,你现在要去哪里?」

  「我想再调查一下詹姆士。总而言之,我们不能就这样回去,要坚持到底。」

  平贺离开房间。罗贝多叹口气,继续看《预言集》。

  本书作者诺斯特拉达姆斯是十六世纪法国的男性占星学者兼医师。他出生法国圣雷米镇,生活在改宗后的犹太家庭。自幼好学,尤其热衷数学、占星学和医学。青年时期游历各处大学,在亚维农修习古典,接着在土鲁斯修习法学,之后在蒙彼利埃修习医学,于一五二九年成为医学博士。然后,诺斯特拉达姆斯开始旅历各所大学,行医救人,他用消毒法作为首要的防疫手段,成效惊人,蔚为人知。最后他定居普罗旺斯地区的沙龙,除了医学、药学,再加上占星学的知识,因而被称「占星师」。

  五五年,他因为《预言集》声名大躁,还获得专情占星学的凯瑟琳德麦地奇

  (Catherine de' Medici)王妃的信任,被迎接至巴黎王宫布洛瓦城堡,六四年册封「王室医师」。他精准预言出亨利二世因事故死亡而名声高涨,另外也准确预书了凯瑟琳王妃三位王子的命运,以及后来亨利四世的即位。他被当代大诗人龙萨歌颂,拥有众多信徒,时至今日仍有许多关于他的各种传说。

  罗贝多认为手中的这本书和原作相近,他会经解读过和预言有关的古书,但这本书连那些书中没记载的部分都详细提及。这时,他目光停驻在一节预言上方。

  「救世主因头部中弹倒下,但神完全医治那至死的伤,他将再度现身世人面前,从此证明神是永生不灭的……」

  5 觉醒

  我吞下三颗药锭,戴上耳机和护目镜,一动也不动一升在椅上。护目镜上方时而映出文字、数字或照片,然后消失不见。图案变化得太迅速,我不晓得究竟看到什么。耳机则传来不规律的旋律或人声。

  然后,「那刻」冷不妨到来。

  这对已经习惯课程的我而言是初体验,我脑海蓦然想起人声,背后似乎被轻推一把,还有一股寒意,此时声音响彻脑海。

  ——集中精神,这是福音!

  教室稍微有些冶,我还是全身冒汗,脑内响起千人喧嚣,仿佛快呼吸不来,我掉入无以名状的幻觉深渊。甚至抓不到构成这个深渊的特性与自身的关系有何连接。尽管护目镜和耳机都没摘下来,却可以又跑又跳,用肉体体验这些运动,但无论怎么控制肉体和知觉,总有一个和我意见相左的意识潜入神经和细胞,似乎将我变成另一人。接着是异界的集聚物一般、难以用笔墨形容的意识在脑中流窜,不过,我并不害怕,我希望和这项异界的某物合为一体。

  课程结束后,我和其他人待在玛利欧·罗德身边,聊着到SC后的变化。有名少年认为数学很棘手,但现在变好了;另一名少年每天都梦见精灵。我也将今天首次经历到的奇异体验告诉玛利欧。

  「恭喜你,塞巴斯提安,那是主对你说话了。」

  玛莉欧伸手和我握手,我握着他的手,因为周遭羡慕的眼神洋洋得意。

  「那塞巴斯提安也会出现圣痕现象吗?」安迪狐疑地看着我。

  「……谁晓得。」我也没自信。毕竟我是无神论者,不过玛利欧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我觉得自己可以试着相信他。

  「即使没出现圣痕,世上依然有很多为了人类尽心尽力的伟大圣人,不能被圣痕迷惑,那只是一个印记。」

  玛利欧劝戒安迪,大家因此静默下来。他的话一直都有训戒人心的力量,非常不可思议,所以大家一致认为如果他无法成为圣人,其他人就不会有资格。一旦安静下来,其他声音即刻传来,钦慕地围绕在卡洛斯身旁的人们突然骚动起来。

  「卡洛斯,你怎么了?流好多汗。」

  「喂,你不舒服吗?」

  卡洛斯在担忧的声音中摇晃起身到玛利欧身边。他看起来很不舒服,额头冒汗,双眼充血变得鲜红。然后,「玛利欧,祝福我吧。」他用沙哑的嗓音向玛利欧乞求。

  「卡洛斯,我没权力祝福你,若你想要祝福,请去请求约翰主教或其他神父。」

  卡洛斯摇头,「我要的是你的祝福,不是别人的。」

  玛利欧有些为难,最后才轻声答应,「如果我有这分荣幸。卡洛斯,我要祝福你……」

  卡洛斯脸上浮出安心的神情,他亲吻对方胸前的十字架,然后离开教室。

  我玩味眼前奇特的气氛。

  「信仰」也许是不错的东西。虽然基督徒会猎杀魔女或组织十字军侵略国家,但其实全是愚昧人类的所作所为,无关神和信仰内容。此时,我忽然豁然开朗,愿意在这里继续认识信仰,尽管时而和朋友争论起神学,但不知不觉抛开妈妈的事,适应学校生活。

  春天来临,风拂过中庭的花朵,香气飘进教室。如此美好的早晨却出了大事,有人咚咚地敲打我的房门。

  「是谁?」我揉揉惺忪睡眼,一开门看到皮特尔。

  「不得了了,卡洛斯被恶魔附身了。」

  「啊?你说什么?」

  「我说,卡洛斯被恶魔附身了!」

  一时之间,我怀疑自己听错。

  「我们去卡洛斯的房间,那在西区校舍的二楼。大家似乎都过去了。」

  皮特尔抓着我的袖子跑起来。卡洛斯的房外挤一堆人。虽然看不清楚状况,但和卡洛斯同寝室的两名少年,因为太害怕而抽抽噎噎哭着。房里传来野兽一般的嘶吼,「这畜生是我的!我要带他下地狱!别碍手碍脚的!」

  我推开人群到门前往里头一看,浑身赤裸的卡洛斯不自然地扭曲全身,用难以置信的姿势躺在地面。他翻着白眼,房中飘散呕吐的气味,这是一幅惨不忍睹的情景。我顿时想起乍来学院遇见的卡洛斯,从仓库出来时,发疯的卡洛斯……

  听到我们的喧闹,几名神父跑来,他们进房察看,卡洛斯却龇牙裂嘴咬向他们或吐在他们身上。一名神父拿十字架威胁他,「附身卡洛斯体内的是谁!」

  但卡洛斯用不像人类的声音高声大笑,「我就是卡洛斯啊,你们熟悉的卡洛斯。只是在那个世界落入地狱,成了恶魔。」他的头子扭圈一般扭转,全身如疟疾痉挛。

  神父怒吼,「别说蠢话!」

  但他咬住神父的手,像极凶猛的野兽,神父「哇」的一声发出惨叫。

  「我可是会吃掉你的。」

  「快把他拉开!」三名神父合力拉开卡洛斯,其他四人压住他且撕开床单当绳子,接着将少年压上床面,再用撕下来的床单捆绑。

  「这只畜生是我的,不准任何人出手,能上他的只有我。」卡洛斯翻着白眼吼叫,再度呕出酸臭的液体,「你们这群变态神父,妨碍我,就把你们全吃掉!」一阵疯癫后,他突然停止痉挛,声音转回平时,「住手,快住手!有对像蝙蝠翅膀的黑色羽翼困住我,快救我!」

  神父冲上来问,「卡洛斯,你没事吧?」

  但他表情又转为恶鬼地大吼,「不是叫你们别妨碍我吗?」他再次呕吐,身体关节不自然扭曲,企图挣脱绳子。看到这幅场景,部分学生害怕地哭出声。

  「这不是在表演,快回自己房间。」我们依神父指示回到寝室。

  快要下雨,窗外景色一片氤氲,我们心中充斥难以言喻的不安。

  6 驱魔

  罗贝多惊讶高喊,「恶魔附身?」因为约翰主教到他们住处,一脸为难地请他们对此想办法。

  「他正在发狂,我们现在将他绑在床上。但除了已逝的米海尔·布朗主教,我们没有驱魔经验,现在束手无策,你们能来一下吗?」

  罗贝多回答前,平贺已经起身,他单手拿着随身包,从中取出圣带。

  「喂,难道你想驱魔吗?」罗贝多小声问,后者看向他。

  「当然。身为奇迹调查官,怎么可以害怕恶魔。」

  约翰主教看到圣带后,神情稍微缓和。平贺拿着随身包径自离房,罗贝多只好跟去,他们到西馆三楼的房间。几名神父提着香炉,香炉散发呛人的乳香木香气,罗贝多咳了几声。约翰带着两人到传出怪声的房前。

  「就在这里。」

  「有人顾着吗?」

  「没有,谁在里面就会遭到无妄之灾,所以放他独自一人。」

  「明智之举。」平贺拿起笔记。约翰不解地望着手帐,平贺一边读着一边提问,「我从有驱魔经验的人那边得到知识,听说恶魔附身在人身上时有三个阶段。」

  「三个阶段吗?」约翰有些动摇。

  「是的,虽然恶魔会嘲讽神的三位一体,但同时也模仿三这个数字。他们的第一步是『入侵』。」

  「入侵……」

  「『入侵』是恶魔在附近的证明。他们不乐于躲藏,反而毫不畏惧现身在人们面前,宣告自己的存在。他们大多时候会用水,可说是恶魔的洗礼。这里最近有渗水的情形吗,好比说从天花板滴水,或墙上有不明水渍?」

  约翰否认,「据我所知是没有……这在理论上是很难相信的。」

  「唔,就是没有入侵的迹象。接着是『威胁』,恶魔喜欢接近单纯的人类,尤其是年轻男女。这时,就会明显出现恶魔附身的症状。首先,被附身的人性格丕变,脸部和身体会不自然抽搐,还会呕吐。尽管是少女,也能拥有将男人投掷的怪力,或用粗鲁的声音说猥亵的话,高声发出嘲弄神的词汇。」

  「是的,卡洛斯就是在这一阶段。」约翰认同。

  「卡洛斯?」

  「是的,正是被恶魔附身的学生的名字。」

  「原来如此。那么『威胁』后就是『附身』,恶魔和人类化为一体。这是非常关键的阶段。因为驱魔只能在从『威胁』进阶到『附身』的这段『变化时期』才能进行。」

  「那么何时进行驱魔?」约翰看起来很担心。

  「我们进行驱魔时会在『威胁』阶段向恶魔提问。恶魔口风很紧,但在『变化时期』,恶魔需要耗费大量的自身能量,环绕在他们身上的邪恶结界会减弱,口风比较松。我们抓准这个时期,让恶魔说出不可以说出的名字及变化的正确时间。之后就开始驱魔。现在起由我们监视,找出变化的准确时期,神父就照平常行程行动,这里交给我们。」

  「拜托你了。香炉就放在这里。」约翰向各位神父打手势,神父将香炉放在地上。

  「好的,香能清理磁场,就放在这里。那么开始了,罗贝多。」

  平贺开门迅速进到房里,而罗贝多立刻跟在后方。咔锵一声,平贺关上门。房里充满令人作呕的气味。捆在床上的卡洛斯持续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

  「又来了吗?」少年的口中发出男人粗哑的嗓音,床铺随着他的挣扎吱嘎作响,「你们这些梵谛冈的同性恋,远道而来打个招呼,顺便来上我的猎物吗?」

  罗贝多害怕得动弹不得,但平贺毫不惊慌地径自走到卡洛斯身边。对方向他呕出秽物,是黏稠的绿色液体,平贺皱起眉从口袋取出手帕擦拭,对方发出诡异的笑声,每一次的大笑都会大力摇晃床板。可是平贺毫不动摇,他亲吻自己的十字架,祈祷神的祝福和协助。

  「笨蛋,做这种事也没用,」卡洛斯大叫,眼白痉挛一般地转动着,「这家伙是我的。已经太迟了,我会拖他进地狱。」

  「请问您如何称呼?」

  罗贝多很惊讶平贺用敬语和恶魔交谈。

  对方喷着飞沫回答,「我是克劳斯!」

  「克劳斯?」

  「对,克劳斯·贝克。」

  「那是一位已逝神父的名字。」

  「哈哈哈哈哈,我生前和恶魔交易,死后在地狱转生成恶魔了!」

  罗贝多感到毛骨悚然。詹姆士也说过相同的话。他不禁怀疑,难道克劳斯真的和恶魔交易而犯下数起杀人案,现在附身在卡洛斯身上,威胁着将所有人赶出去吗?他的额间冒出冷汗,五感逐渐麻痹,好像四肢都不属于自己。他茫然放任时间流逝。非得驱魔不可……虽然这样想,手脚却无法动弹。罗贝多深深敬佩扫罗大主教伟大的勇气。

  平贺按照扫罗指示朗读咒语,向对方泼洒圣水,但卡洛斯毫无变化,他有些困惑地歪着头,将空的圣水瓶收进随身包。接下来,卡洛斯眉间骤然浮现青筋,不断呻吟。突然间,他高声大喊,「好烫!好烫!」并用惊人力道拉扯捆绑在床上的布条,痛苦打滚。

  看到这怪异景象,罗贝多下意识后退几步。

  平贺低声呢喃,「极度亢奋,血压与体温上升,精神错乱……」

  黑发青年怀疑地观察卡洛斯,仔细察看四周。

  他似乎在找什么,但罗贝多没开口。除了自己的东西以外,平贺是找东西的达人。青年看过地面,也将棉被找一遍,接着拉开并排北面墙壁三张桌子的抽屉。开到中间那张的抽屉时,他取出六公分方形的塑胶袋。罗贝多靠近一看,只见袋内沾上少许白粉末。青年将舔湿的手指伸进里面,让白粉附着其上,接着浅尝一下。平贺脸色一沉。

  「这是毒品。」

  听到令人意外的话语,罗贝多终于回神。

  「毒品?为何这会有这种东西?」

  「是啊,到底为什么,这真的很奇怪。不过,卡洛斯的症状应该不是恶魔附身,只是毒品服用过量导致精神错乱。」

  「不是恶魔附身吗?」

  「不是,毕竟驱魔应该不会毫无效果。现在他精神错乱,以致有人格解离的症状出现,我们先将他绑在床上应该比较好,这样等意识恢复,就能问他两、三个问题了。」

  平贺淡淡解释,卡洛斯在他身后呻吟,但不见狂乱的状态。

  「我们应该怎么做?」罗贝多问。

  平贺将两张椅子摆在床边,然后用佩挂在颈上的圣带将卡洛斯的手重新绑在床上,接着重复含着放在边桌上的水,再送往卡洛斯的口中,同时确认他的脉搏和心跳。

  「生命应该无虞,没有可以做的事了。毒品药效大约十六个小时。我们只要等时间过去到他恢复神智就好。」平贺看着虚弱呻吟的卡洛斯入坐。罗贝多坐在另一张。「不过,药总是会用完……最好也要洗胃,但在这种状态下,当事人恐怕无法承担。」

  「我们要如何向约翰主教报告?」

  「先别提药的事吧,这说不定和圣玫瑰的庞大资金有关。」

  「的确是这样……这种乡下应该不会卖毒品。但是,既然发生这种事,该不会这个教会也在贩毒吧?」

  「目前还无法断言。总之我们假装在进行驱魔,在这里待到最后。等他恢复神智后,再问实际状况。」平贺笃定地说。

  期间,卡洛斯痛苦呻吟和挣扎着,时而口吐脏言,床铺发出嘈杂声响。每当罗贝多注意到这种情形都感到心惊胆颤,怀疑他是否真的不是被恶魔附身。夜晚来临,早晨逼近,而卡洛斯挣扎和呻吟的间隔愈变愈长,直到清晨笼罩,他苍白着脸沉静下来。平贺解开捆绑对方的束缚。罗贝多十分忧心友人会被袭击,但对方安分地任由绳子解开,坐起上半身,用微弱的声音向平贺道谢。

  平贺回应,「不客气。」然后让少年看沾白粉末的塑胶袋,「卡洛斯,这是你的吧?」

  卡洛斯觉悟地点头。

  「你为何有这种东西?是谁给你的吗?」

  少年低着头小声回答,「是克劳斯神父给我的……」

  「等等,所以和克劳斯神父在仓库里寻欢的,是你吗?」

  罗贝多脱口说出闪过脑海的念头。听到一半时,卡洛斯浑身一抖。

  「卡洛斯,全都说出来吧。不论你做了什么,神都会原谅你的。」

  「真的?」

  「嗯,是真的。」平贺真诚望着少年,轻轻执起他的手。卡洛斯哽咽着,流下珍珠般的眼泪,最后终于结结巴巴开口:

  「一开始是被迫的。神父要我去仓库,逼我吃药,我一无所知成了泄欲的工具……然后神父拍下我的照片,威胁说如果不继续跟他在一起,他就要将照片公诸于世。我不想让事情变成这样,如果出了问题被退学,父母也会很生气。所以每次神父找我,我就一定要到仓库去。渐渐地,一没吃药就会很痛苦,我把这件事告诉神父之后,神父说只要我继续陪他,他就会给我更多药……」

  「所以你才有毒品吗?」罗贝多插嘴,「但你昨天不是吃了过多剂量?那非常危险。」

  少年用澄澈的双眼注视两人,「克劳斯死得那么凄惨,我也很害怕身边会有坏事发生,为了逃避这种恐惧,我一时就没考虑到剂量……」

  原来如此。两位奇迹调查官点点头。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平贺轻缓告诫对方,「那么,这件事就当成是我们和你的秘密。无论是被迫成为神父的玩物,或者是吃药的事被学校发现,都会很麻烦吧?」

  「……会替我……保密吗?」卡洛斯颤抖地问。

  「是的,但我想做最后确认,你还有其他的药吗?」

  「没有了,这是最后的。」

  「我知道了。那么接下来说的内容是我们跟你的秘密。你被恶魔附身,而我们成功替你驱魔,你只要回答:『醒过来时已经是早上』即可。」

  「谢谢……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平贺温柔拍拍少年的头后起身。

  「你要去哪里?」罗贝多问。

  「当然是告诉约翰主教驱魔成功了。」

  「也是。」罗贝多追上迅速离房的友人。

  「克劳斯神父被杀的原因是同性恋吧。」走在回廊上的平贺细语,「杀人者不允许这种事,所以赐下天谴。」

  「这教会净是一堆肮脏事。」

  「是的,而且还有一堆秘密呢。」

  平贺敲敲主教房门。不久,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接着两人开门进去。

  「啊,卡洛斯的状况如何?」

  「不用担心,已经成功驱魔了。」

  「啊,真是太好了。」约翰主教在胸前画十字圣号。

  「今天就请假一天让他好好休息。」罗贝多说。

  主教点头应允,接着试探性看着两人,「不好意思,各位准备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呢?」

  「到所有谜团解开为止,约翰主教。」平贺口气恭敬,出口的话却毫不客气,「如果连续杀人犯的身分是圣职者,我们就必须让他受到宗教审判,圣痕现象和童女怀孕这两件神迹也还需要时间仔细调查。请问我们留在这里对教会有任何不便之处吗?」

  「我绝非此意,只是单纯过问一下。」

  「既然如此,请别太在意我们,让我们自行调查就好。」

  「请别这么说,我一定会协助各位。若需要帮忙,请尽量提出来。」

  「需要主教协助时,一定会通知您的。」

  平贺颔首,罗贝多亦是,接着两人一同离开主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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