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撒旦审判 第五章 深悟死亡才能成就永恒生命

  1

  隔天,参孙神父依旧行踪不明。平贺留下沉睡中的罗贝多前往礼拜堂,朱利安已经在祭坛旁准备,他应该一大早就离开爆发登革热疫情的村庄。不过基德还没回来。朱利安一见到平贺便露出微笑,他示意平贺坐到自己前方,那是参孙的座位。

  朱利安回到教会,其他神父都松一口气。

  朱利安主持晨祷。久违的嗓音比以往清澈,宛如呼唤天使从天顶降下礼拜堂,连身为主角的青铜制耶稣像都变得虚无,在这里,主教是比一切都神圣的圣物。结束后,走下祭坛的朱利安主教向平贺搭话。

  「罗贝多神父的病情很严重吗?」朱利安一定知道罗贝多不是普通的感冒,这样讲是顾忌旁人眼光,他继续客气地说,「若需要我的帮忙,请尽管提出来。」

  「好的,再麻烦你了。」紧急的时候,平贺只能求助他,于是老实回答。

  「流行登革热的村庄还好吗?」

  「大部分村民都患病了,我只能帮没事的村人打疫苗,患病的就给解热剂等的处方,不过我很担心儿童和老人,也还不清楚参孙的状况……」朱利安垂下眼帘,脸色凝重。

  「也是,而且大家似乎都很怕神灵祭,请问神灵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朱利安浅浅一笑地低声说,「神灵祭的由来,其实是人们希望在雨季前获得充沛的雨量,向水精灵军坷跋祈祷。」

  「我听过军坷跋的名字,祂是什么样的精灵呢?」

  「祂是金色的大蛇,黄色雨伞节可能是它的原型。据说,军坷跋是大地的第一个儿子,有七颗头,支配天、地和水。祂其中一颗头常吐出剧毒,世上无人能够与之匹敌,军坷跋生性高傲,企图夺下天帝之位,但遭雷击打落地面,臣服于天帝的命令。然而,天帝允许神灵祭举办的那日,大地上所有精灵都聚集而来,乞求军坷跋降下该年的第一滴水——这是当地的神话,原始的祭典文化在现今已经废除了……似乎是政府下令禁止的,但圣加尔墨罗教会创立时,记录显示各地还是举行过神灵祭,仪式过程不尽相同,但其中有项特别引起争议的,就是为神灵献上贡品,贡品包含牛、鸡或猪等的牲畜,但依地方习俗,也有献上人类——」

  「用人类作为贡品吗?」

  平贺感到毛骨悚然。撒旦能化身为蛇,如果当地神话的蛇指的是撒旦,而罗贝多被军坷跋化身的黄色雨伞节所攻击,这就和约翰的预言诗不谋而合。

  这些事件的背后似乎隐隐流动着不祥的征兆。

  「大多时候是献祭婴儿,但来本地宣教的天主教宣教士有时会因此丧命。因为信仰军坷跋的信徒认为献上异教信徒会让他们的神高兴,所以宣教士在神灵祭当晚会避免出门。」

  「所以埃利诺神父才说,今明两天精灵会在大地上游行,我们一出门就会被索命。原来这就是长久以来不在这几天离开教会的理由。」

  「正是如此,他们的话可能很怪诞,但背后是基于这种原因。」

  朱利安为他们辩护。

  「原来如此……」这时,平贺大声一咳,转回正题,「关于约翰·乔丹的事……」

  「怎么了吗?」

  「目前我们还没找到尸体没有腐烂的原因。」

  「是吗?」

  「为做更进一步的检查,可否将遗体从棺材里移出来?」

  朱利安露出为难的表情,「请问移出棺材是要做什么检查呢?」

  「我希望可以脱下尸体衣服检查全身,之后再检查大肠的状况。」

  听完平贺的说明,朱利安大吃一惊,他压住眉闭上眼又低声用塞姆语(注:塞姆族(Semite)又称闪米特人,起源于阿拉伯半岛和叙利亚沙漠的游牧民族,相传圣经中诺亚的儿子闪姆即为其相先。阿拉伯人、犹太人及叙利亚人都是塞姆族人。)诵念,「请教我的主……」似乎在与主对话并倾听袍的指示。毕竟朱利安拥有天使的外貌和美丽的神性,可以和神或天使直接对话也不奇怪。不久,朱利安深深叹一口气,在胸口画上十字圣号,翠绿的双眼直视平贺:

  「好的。我原本不希望让约翰先生神圣的尸体赤裸在外,但提出要求的是你,主想必会接受。不过,我可以在场吗?这是唯一的条件。」

  「当然可以。」平贺回答得毫不犹豫。

  「将遗体移出棺材又要脱下衣服,只有我们两人恐怕很困难,再找几位神父来帮忙。萨谬尔与约书亚年轻又有力气,能请他们来帮忙吗?」

  「好的,我也非常希望他们能来协助。」

  「何时进行?」

  平贺看看手表,计算罗贝多打完点滴的时间。

  「三十分钟后好了……」

  「好,我这就去准备。三十分钟后在墓穴见面。」

  朱利安点点头便离开。

  平贺回房时,罗贝多依旧在休息。平贺确认点滴的药水只剩三分之一后立刻收拾检查遗体用的工具。他从行李拿出三十公分长、带着弹性可自由弯曲的棉棒,再拿出新的培养皿和培养液一同放在桌上。二十五分钟过去,罗贝多的点滴滴完了,平贺换上新的点滴后前往墓穴。到墓穴时,朱利安、萨谬尔、约书亚与彼得已在那里。彼得转动飘着浓郁乳香的香炉,口里吟唱起祈祷文。那是在梵蒂冈从未听过的独特曲调。

  神啊,请在称的平安上使用我。

  希望能在憎恶之处带来爱,

  在争吵之处带来赦免,

  在分裂之处带来一致,

  在迷惘之处带来信仰,

  在误谬之处带来真理,

  在绝望之处带来希望,

  在悲伤之处带来喜乐,

  在黑暗之处带来光明,

  主啊,请帮助我,引导我。

  神啊,

  与其被安慰,宁愿安慰人,

  与其被理解,宁愿理解人。

  与其被爱,宁愿爱人,

  请让我有如此的盼望。

  舍弃自我才初次发现到自我,

  赦免人才能被赦免,

  唯有死亡才能重返永恒的生命,

  请让我有如此深刻的领悟。

  平贺不解地走到朱利安身边,对方小声在他的耳边说,「抱歉,一说要将约翰抬出棺外,彼得就说在神灵祭期间做这种事说不定会招来厄运,坚决要守望祷告。」

  「原来是这样。」

  一大片红麻布铺在面前,上面洒满五颜六色的花瓣。

  「现在将遗体抬出棺外放到布上。」朱利安用眼神示意萨谬尔与约书亚。他率先打开墓穴的门,和平贺及其他人一同进去。墓穴热气逼人,「我和平贺神父负责搬动约翰的头部,脚就麻烦萨谬尔、约书亚了。请小心,切勿伤到遗体。」

  听从朱利亚的提醒,四人小心翼翼抬起遗体。约翰遗体还保有弹性,搬运起来比僵硬冰冷的尸体轻松,不过尸体又沉又重,抬起来格外费工,实在相当辛苦。他们谨惯地将尸体抬出棺材移出墓穴。

  前一段期间,平贺只能在黑暗中观察约翰的尸体,如今在白日下,对方看起来应该更像一具入土的尸体,可是眼前的画面超乎他的想像,沐浴在阳光下,约翰一点也不像死人,他四肢柔软,宛如不久前才步入死亡殿堂,不,应该说他只是静静闭上双眼安眠。

  「请脱下约翰的衣服。」

  萨谬尔与约书亚遵照朱利安的指示,小心翼翼脱下尸体衣着。彼得继续旋转香炉,吟唱祷告文。这些准备花了将近一小时。接着,尸体终于一丝不挂,死者的脖子到手腕皮肤都留下日晒的痕迹,但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比较白,又黑又卷的胸毛展现出生命力。根据约翰的发色、肤色,还有留下来的预言诗几乎都用意大利文写成,他说不定出生于意大利。

  平贺从各种角度拍摄遗体照片,观察细节,赫然惊觉约翰的脚底有道十字形的肉芽。因为尸体先前穿着鞋子,他现在才发现。上头的痕迹和约翰掌心的圣痕一模一样。

  「朱利安主教,这是什么?」

  朱利安坐在平贺身边观察图案。

  「是圣痕。约翰的手掌和脚掌发生过圣痕现象,上头出现十字裂痕渗出鲜血,停止后就会看到像这样清楚的十字架形状。」

  「是的。」萨谬尔说,「我们都见过约翰先生流血。」

  约书亚跟着大力点头。

  真不可思议的圣痕现象。一般而书,伤口愈合后就会凹陷下去,但约翰的皮肤明显肿起,旁边皮肤还变成白色。就像十字架的浮雕——什么原因造成这种情形?平贺摸着浮肿的皮肤地思索,十字架比其他部分的皮肤更硬且残留弹性。但他一时想不出理由,只能继续接下来的检查。他吩咐萨谬尔与约书亚将约翰翻成侧面,接着拿出棉棒从尸体肛门插入大肠。神父都吃了一惊,不禁画起十字圣号,眼神飘移。平贺用棉棒确实采集了大肠内的菌类后取出来收入塑胶袋。

  「结束了。」平贺宣布。

  朱利安取出香油壶并打开壶盖。香甜的茉莉香立刻扩散开来。他走近约翰、向主祷告后将香油涂抹全身。这是为工让约翰从人世间区隔出来,不再受到世间污染。萨谬尔与约书亚也帮忙涂抹香油,结束后,大家替约翰穿上衣服。先是上衣,接着是裤子,最后套上鞋子。这时,平贺察觉到背后有脚步声接近,一回头就见到罗贝多。

  友人终于醒了。他拖着步伐走过来,表情阴森。

  「罗贝多,你应该继续待在房间,要再休息一阵子才行。」

  「不用,我没事了。」

  罗贝多转头看向约翰的遗体,他的瞳孔深处闪烁着妖异的火炎。他一步步走向约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面孔,像在确认什么,然后,他压低了声音:

  「约翰,乔丹绝不是伟大的预言家或是圣人,我一定会证明这件事。」

  他说完就走出墓穴。听到这一席话,彼得一脸不悦。

  「我知道这么说很冒犯,可是和你同行的人说这种话,一定会遭到报应。」

  「请别乱说话,彼得神父。」朱利安责备彼得。

  「别管这件事了,将遗体抬回棺材吧。」

  四人按照刚刚的合作模式,由平贺和朱利安抬头部,萨谬尔与约书亚负责脚部,让约翰遗体安然无恙地躺回棺材。结束后,神父都安心叹口气。朱利安抬头看了看时钟。

  「超过十点了,请回工作岗位。等等就是午餐时间。」

  原地解散后,平贺准备回房。他离开墓穴走进草丛的步道,离开步道后,他看见寝室所在的建筑物中,基德的房门半开着,接着又关上。基德回来了吗?还是……

  平贺带着怀疑的心情回到寝室,一如所料地不见罗贝多的身影,他潜入基德的房间了。平贺长叹一口气地坐在桌子前,他从袋中取出棉棒,上方附着宛如黑霉的东西。平贺将棉棒浸入培养液再倒入培养皿。

  三十分钟过去。他将培养出细菌的液体沾上盖玻片放在显微镜下观察。

  他看到还没分解完成的葡萄糖与甘露醇分子,却找不到大肠菌,而大肠菌无法在肠管外的自然界繁殖生存,因此可说约翰目前的肠管和一般人体环境不同,抑或是他体内原本就没有大肠菌这种俗世之物的存在?平贺大力摇头。不可能有这种事。总而言之,促成身体腐烂的大肠菌都死光了。他用显微镜的相机拍下这样的结果。

  桌前的墙壁贴满照片和检查结果的便条,平贺追逐上头资讯,彻底被不合逻辑的现况迷惑。约翰手脚的圣痕和一股颤栗划过胸口。

  没有腐烂的完美尸体……涂抹着香油好和世间隔离的约翰……难不成这次真的是神迹……他默默玩味这个念头时,午餐钟声响起。平贺离开房间,悄悄到基德的门前,侧耳倾听里头。他听到一些杂音,罗贝多似乎还没出来。

  平贺敲敲门,「罗贝多,是罗贝多吧?你在做什么?」

  半晌,对方才低声回答,「我在调查约翰的预言诗。还要一点时间,先别管我。」

  「你不吃午餐吗?」

  「还有点不舒服,请帮我转达我吃不下。」

  「我知道了。」平贺无奈地前往教会。

  2

  罗贝多到傍晚礼拜开始都还没回来,他应该在基德的房间。打包回来的午餐也没动过。平贺只好独自前往礼拜再带食物回来,顺道处理掉盘旋起苍蝇的午餐,重新摆上晚餐。

  这时,房门一瞬间打开了。回头一看,罗贝多站在门口。

  「调查结束了吗?」平贺担心地问。

  罗贝多一语不发地在桌前用餐。平贺很不安,自己鲜少见到友人完全不在乎外界的情形,也很难相信他会这样,像一场恶梦。趁着友人在用餐,平贺坐在一旁观察他的脸色。他变瘦了,眼窝很深,眼瞳却如野生动物一般闪闪发光。友人很快吃完晚餐放下汤匙,转头回视平贺。

  「我休息的这段期间出了什么事吗?」他很确信出了事。

  平贺清了清喉咙,「参孙神父昨天失踪了。」

  罗贝多很感兴趣地靠近平贺的方向一些,「可以告诉我详情吗?」

  「你昏倒的隔天,这里的神父一大早就因为参孙神父没出现而心神不宁。刚好朱利安主教出门看诊,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原本想再看看状况,但埃利诺与约书亚两位神父在午餐前过来拜托我陪同他们到参孙神父的老家。因为神灵祭从前天的夜里开始,他们很害怕外出,希望我陪同他们一起去。」

  「神灵祭是什么?」

  「是替『军坷跋』这名精灵举办的祭典,」平贺复述了朱利安告诉自己的内容,「军坷跋是一条金色的大蛇,原型是咬了你的黄色雨伞节,祂是大地的第一个儿子,有七颗头,支配天、地和水。其中一颗头常吐出剧毒,世上无人能与之匹敌,军坷跋生性高傲,企图夺下天帝之位,但遭雷击打落地面,臣服于天地的命令。然而,天帝允许神灵祭举办的那天,大地上所有精灵都众集过来,乞求军坷跋降下该年的第一滴水。」

  「原来如此……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目前没看到任何文献提到帕兹拿教祭祀的精灵。换句话说,军坷跋是这里的神明,但现在被教会视为堕落的恶魔,人人避而远之……原来是这样。」

  罗贝多喃喃道。尽管事态紧急,但终于可以和罗贝多好好说话,平贺很安心。

  「祭典当天,当地民众会向军坷跋献祭,像是牛、鸡或猪……但有些地方会将人当成贡品,例如婴儿……听说,献上宣教士也会让军坷跋高兴,因此宣教士都避免在这段期间外出——因为有这样的传统,埃利诺神父与约书亚神父才请求我和他们同行。」

  「你们三人到了参孙神父的家,他家中状况如何?」

  「我们没看到参孙神父和病杨中的母亲,只看到淌血的十字架,还有三具猴尸吊在天花板上。」

  「淌血的十字架与猴子的尸体吗……」罗贝多搔着胡子。

  「十字架上的血可能是鸟类的。至于猴子,约书亚神父说有的魔术师会用晒干的猴子头或活的猴子施行咒术。而埃利诺神父的说法是,如果参孙神父相信猴子可以强身健体,那些猴子可能是让生病的母亲食用的。无论如何,参孙神父和他母亲失踪是事实,我们向附近的警局报了案,警方在寻找参孙神父他们,但现在毫无音讯。」

  罗贝多严肃安静地倾听着。

  「我被蛇咬到,参孙神父行踪不明,你觉得两者有关吗?」

  「这很难说,但两件事都在神灵祭发生。如果附近和其他神父说得一样存在信奉古老宗教的魔术师,他们攻击圣加尔墨罗教会也不奇怪了。」

  「这样还真担心参孙神父的情况。」

  「是的。」

  「不过,要绑架参孙这样的大男人和卧病在床的母亲,应该要很多人闯进他家一同动手。」

  平贺回想参孙神父的居所。他记得地面上铺着褪色的薄地毯,若有大批人士进到家中,应该会有鲜明的皱折,而地毯上的家具也可能移动过,但都毫无痕迹。当成床铺的稻草也没散乱的样子。

  「参孙神父的家没有打斗的痕迹。」

  「也许不是被人绑架。」

  「既然不是人为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平贺的问题,罗贝多侧头思索,「朱利安主教不在教会的期间,参孙神父的母亲病情恶化而住院……也可能是这样。」

  「若是这样就好了……这是我瞎猜的,这件事欧里拉说不定有参一脚。」

  「欧里拉吗……他的确是让人不舒服的人,神父也说他是魔术师,确实很可疑。」

  「你昏倒的那天,他告诉我:他没在饭菜下毒。」

  「他竟然告诉你这种事。」

  「这样反而更可疑,不是吗?」

  「那约翰的验尸结果如何?」

  「完全查不出为何没有腐烂,唯一的办法就只剩解剖了,但不可能这么做……」

  「真麻烦,神迹调查的限制太多了。」

  「你的调查怎么样了?」

  罗贝多脸色一沉,垂下双眼,「调查才刚开始不久,可以暂时别问吗?」

  「啊……好,没关系……」

  为什么——但平贺问不出口,友人很为难,也许是有难言之隐,虽然猜不出原因,但他尊重对方,在内心起誓直到罗贝多愿意说之前,自己都不会主动过问。

  深夜,有人用力敲打房门。

  两位调查官惊讶起身,一打开门,一名拿着火把的男人就冲进来,连珠炮似地用法文说个不停。平贺听不懂,但似乎是什么大事。罗贝多问了两、三个问题后,男人点点头,用奇妙的手势解释某些事。罗贝多表情一变。

  「平贺,准备出门。」

  「发生什么事吗?」

  「他发现疑似参孙的尸体。」

  「那得通知大家才行……」

  「不必,我们先去看。」

  罗贝多说完便开始换衣服。平贺也换上衣服,带着放调查工具的工作包。罗贝多一拿起油灯,男人便往前走。他们走出教会高墙,穿过原野往幽暗的森林深处前进,不知终点在何方。

  「罗贝多,他是怎么发现参孙神父的尸体?」

  「正确来说,不是他发现,是采集蜂窝的女人发现的。夜晚时,蜜蜂行动会变迟缓,所以这附近的女人会在夜里摘蜂窝放入袋中再回到村里,用烟熏死蜜蜂再取出蜂蜜。附近有一座洞窟结着一个巨大的蜂窝,她们挑了适当的时机进到洞窟,正巧发现疑似参孙神父的尸体。」

  罗贝多掀开垂落在四周的藤蔓回答。树林绵延不绝。一行人行走约一小时后,男人大吼起来,他指的方向有一座洞窟。罗贝多举起油灯走进洞窟,平贺和男人跟在他身后。洞窟中弥漫著作思的尸臭,等在前方的更是令人毛骨悚然、极为罕见的诡异景象。

  在不远之处,筑了一座祭坛。

  三层祭坛的上端盘据着一只木雕蛇,蛇有七颗头,想必是军坷跋的雕刻。两旁的蜡烛显然用过了,融化的热蜡凝固成古怪的形状;第二层祭坛放着花、水果和盛了水的器皿;第三层则摆着魔术师的法杖及磨得非常光滑的石头,在其中,是一颗头颅。

  一颗货真价实的头颅。他的双眼睁得又圆又大,正是参孙的脸。头颅的周遭流淌大量鲜血,四肢则朝向祭坛倒在前方。衣服腹部被划开,肚脐旁有一道波浪状伤痕。伤口很新,有渗血的痕迹。平贺与罗贝多藉着油灯的光仔细检视参孙的身体。

  「死了多久?」罗贝多问。

  「从皮肤变色、死后僵硬的程度和尸臭浓度来看,应该两天了。」平贺回答。

  在这种环境下死了两天,尸体出现这种状态也无可厚非,反而显出约翰的特殊性。他果然受到了特别的祝福。平贺茫然地思考时,罗贝多接着发问:

  「也就是说,你发现他失踪时,他就已经被杀了吗?」

  「是的……你被蛇咬的那晚他就丧命了。不过,他腹部上的印记是什么?」

  罗贝多转身问站在他们后方的男人,然后将对方的回答翻给平贺听。

  「这是当成贡品献给军坷跋的记号。通常是烙印在供奉的家畜上。」

  「参孙神父成为贡品,献给军坷跋吗?」

  「看来是这样。」

  「有人将蛇放进我们房间的床上,又有人将参孙神父作为贡品献祭给军坷跋……圣加尔墨罗教会果然被盯上了。」

  「恐怕是。不过现在找到参孙神父了,他的母亲又在何处?」

  「不晓得……」

  平贺从波士顿包拿出相机,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地将现场拍摄下来。每一次按下闪光灯,罗贝多的眼前便一片惨白,虽然刺眼,但他眼也不眨地凝视参孙的尸体,静静地说:

  「虽然看不出来有没有被捆绑过……但正如约翰的预言,神父在神灵祭当天被杀了……」

  预言应验了。平贺怀着难以释怀的心情点点头。

  「的确是这样。」

  「参孙神父这样孔武有力的男人,很难想像他毫无抵抗、不受捆绑就被杀了。」

  「是把重病的母亲当成人质胁迫他吧。」

  「这样就说得通了。」

  「嗯。」平贺停止拍照,仔细观察被砍断的脖子切口,「应该不是尖锐的凶器……是非常钝的刀,颈椎的断面血肉模糊。」

  平贺拿出棉棒采集伤口上的血。

  「竟然是钝刀,真令人毛骨悚然。」罗贝多感到恶心地皱着脸。

  「不仅如此……」平贺望着岩石一角的血浆,「你看,血是朝这个方向喷吧?非常大量,致命伤应该是颈动脉,大量鲜血在切断的一瞬间喷到这个地方。颈动脉一旦被砍断便会马上喷出鲜血,这上面才会有血迹。」

  平贺指着岩石。罗贝多回头一看,「真的……」

  「颈动脉被砍断后,参孙神父不到五分钟就失血身亡。不过他两分钟就昏迷了,不会太痛苦,头则是死后才砍下来。凶手让尸体面朝上躺下,从上方砍断脖子,证据是喉头断面很整齐。」

  罗贝多惊呼一声,似乎察觉到什么。

  「怎么了?」

  「奇怪,尸体没戴着十字架。」

  这么一说,的确没见到参孙平时挂在胸前泛着银色光芒的十字架。

  「是犯人拿走了吗?」

  「不晓得……真奇怪……」罗贝多深思。

  最后,两人离开现场回到教会,商量过后向朱利安报告。深夜时分,他们举起油灯走进教会。走廊的火炬都灭了,夜晚深邃悠远,在这混杂着诡异和静谧的黑暗中,恶魔仿佛随时一跃而出。两位调查官静静穿过幽暗的走廊,抵达光之塔中央,弯月高挂天空。幸好月光存在,照亮了黑暗的道路。一进礼拜堂,祭坛上的吊灯亮着一盏,照出青铜制的耶稣像。或许是光线的关系,雕像失去了往常耀眼圣洁的美感,反而有一股妖艳到毛骨悚然的氛围。

  平贺胸口一阵刺痛,犹如在黑暗中看到一道光芒照耀出悄悄地隐藏起来的真相。他看向友人,罗贝多严肃地盯着雕像。或许他也有同样的心情,平贺想。

  两人不约而同画了十字圣号。

  荣光归于父子圣灵。

  从今时直到永永远远。阿们。

  两人自然而然地一同祷告。这不是刻意而为,是共同的默契。平贺坚信他们被名为信仰的强烈羁绊缔结在一起。

  他发誓自己一定要信任重要的挚友。

  「平贺,我们走吧。」

  罗贝多强而有力的声音一落,两人便前往深处的主教室。每日用香油涂抹、极具份量的木门刻着生命树的图腾。凑近一闻,门上还散发柑橘的香气。罗贝多用金属制的狮子造型门鎚敲门。

  「朱利安主教!朱利安主教!请起来!」

  他的声音回荡在整座教会。

  没多久便听见主教室内传来声响,那是脚步声和开门声。一定是朱利安打开个人寝室的房门,接着是一阵逐渐变大的脚步声,然后主教室的门开启一些,露出朱利安的半张脸,「怎么了?这么晚……」

  「我们发现参孙神父的尸体了。」罗贝多说。

  朱利安惊愕地瞪大眼,「参孙神父的尸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这是千真万确的消息。刚刚在现场的男人通知我们这件事,我们也去确认了,那的确是参孙神父的尸体。」

  「请稍等,我去准备一下。」

  朱利安说完后关上门。经过二十分钟左右,穿着主教服的他有条不紊地现身。

  「参孙神父现在在何处?」因为紧张吗?朱利安的嗓音偏高,听起来和平时不同。

  「请跟我们来。」平贺说。

  朱利安点点头,三人拿着油灯离开教会前往洞窟。带路的是罗贝多,平贺不擅长记路,而友人对空间记忆很强,无论多么复杂的路,这男人去过一次就能熟记。走了好一段时间,终于抵达现场。

  目睹眼前的惨状,朱利安非常震惊。他用虚弱的口吻询问两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实在无法理解……」

  「参孙神父也许被当成贡品了。」平贺回答。

  「贡品?」朱利安一脸狐疑。

  「请看祭坛,上方放着军坷跋的木头雕刻。这是为了神灵祭设置的祭坛,其次是那里。」

  平贺拉着他的手走近参孙。朱利安微微发着抖。

  「参孙神父的腹部有一个印记,这是作为军坷跋贡品的印记。」

  朱利安深深凝视着参孙腹部的波浪状伤痕。

  「这是贡品的印记吗?」

  「发现现场的男人是这么说的。」罗贝多走向他们。

  「参孙是一名信仰虔诚的神父,更是神忠诚的仆人,但……他居然死得如此凄惨……可不可以至少整理他的遗体,让他的双手拿着十字架交叠在胸前?」朱利安恳求。

  平贺认为验尸完再这么做比较好,可是罗贝多干脆地答应了,「就这么做吧。」平贺有些吃惊,但不动声色。朱利安走近参孙,将玫瑰念珠十字架放在他的双手中并让他握着,接着划出大大的十字圣号,祷告:

  天父啊,我的主,我的父。

  天父的天使降临迎接他,

  拯救并守护他的灵魂,

  献给至高之处的天父。

  愿天使带领他的灵魂前往天国。

  主啊,请赐给他平安永恒的安眠,

  慈爱的光光照他,

  主啊,请称用宽大的心,赦免他的灵魂在今生所犯下的罪。

  主啊,请求称的同情。

  祷告是奉耶稣基督的圣名,阿们。

  罗贝多望着正在祷告的朱利安,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3

  昨晚的事告一段落后,两位调查官很快入睡,清晨便前往礼拜堂。

  参孙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教会。

  「两位真的亲眼目睹参孙神父的尸体?」彼得率先开口,他应该是散播的源头。

  「是的……」

  平贺一回答,神父就聚集到两人身边,「是什么样的状况?朱利安先生只说参孙神父是被杀的……」每个人都屏息等待平贺的回答。

  罗贝多见到友人为难的表情,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头,「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就好。」

  平贺点点头,描述出参孙的陈尸现场。闻毕,神父发出悲叹。

  「参孙神父成了军坷跋的贡品吗?」约伯语气悲怆。

  「神灵祭果然是我们这些教徒最该害怕的日子……」埃利诺喃喃自语。

  「但神灵祭已经结束了。」彼得宣布。

  正当此时,朱利安刚好进来,礼拜堂顿时鸦雀无声。朱利安走上祭坛,告诉所有人关于参孙的不幸消息,祈求冥福。结束后,大家安静离去,神父回到工作岗位,平贺与罗贝多回房。平贺的第一项工作是检测参孙的血液,他验出对方是鸠型。这时,一阵窸窣声传来,他回头一看便见到友人不小心让一叠复写纸掉上地面。罗贝多正打算捡起纸,动作却突然停住。

  「怎么了?」平贺关心。

  罗贝多摇摇头表示没事,咳了一声,捡起复写纸排在桌上。

  平贺继续下一项工作——冲洗现场照片。他拿出底片泡进显影液,二十分钟后,三十张现场照片清楚浮现,他一张张摆在晾干的照片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

  鲜血飞溅的方向、砂砾上挣扎造成的混乱痕迹。

  观察照片时,他逐步描绘出参孙死亡的场景。

  凶手一刀砍向参孙,伤口顿时喷出鲜血,他无力朝祭坛倒下,保持这样的姿势被砍断右边的颈动脉。而祭坛前的地面痕迹杂乱,他最后可能跪坐下来,趴向祭坛的方向。犯人之后将尸体姿势改为正躺,打直弯曲的腿部,然后在参孙腹部刻下贡品的印记。从颈部伤口看来,凶器钝重,凶手为了避免刀刃毁损,先在腹部刻上清晰的记号,才将凶器插入参孙喉咙,用力砍断颈子。根据照片断面碎裂的程度,凶手砍杀多次,才成功把参孙的头颅摆在祭坛上。

  平贺将照片用胶带贴在墙面,然后在笔记本写下推论出来的前因后果。

  这时,罗贝多走过来,「要不要再去一赵参孙神父的命案现场?」

  「好,没问题……」

  「那走吧。有件事我想弄清楚。」

  罗贝多加快脚步。

  两人费了一段时间抵达现场,看到昨晚半夜敲门的男人和黑衣男人徘徊在洞窟附近。根据服装判断,他们应该是警察。罗贝多走向他们耐心解释,对方认真点头回应。然后一名乍看地位最高的警察招招手,允许他们进到洞窟。

  「你们说了什么?」

  「我说我们是现场的第二目击者,也是梵蒂冈派到当地教会的使者,我们要为参孙神父祷告,这样就可以进到现场了。我负责祷告,你去看参孙神父。」

  平贺点头。洞窟内的腐臭味比昨晚更浓。罗贝多开始祷告。平贺则跟昨晚一样用相同角度拍了十三张照片。警察狐疑地监视他们,但未出声责备。

  「这样可以了吗?」

  平贺问罗贝多,罗贝多点点头,向警察道谢,走出洞窟,平贺却有些无法释怀。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罗贝多一笑,「照片洗出来就明白了。」

  两人回到教会时将近正午,中午的钟声响起。由于正值午餐时间,两人加快脚步,但还是迟到十五分钟,两人连寝室都没去就直奔餐厅。一进到其中,他们立刻发现餐厅笼罩在一股诡异的气氛之中。欧里拉的寸胴锅已经摆在餐桌中央,但除了基德·高曼,没人动过午餐。有些人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有些人手持十字架祷告。朱利安严肃地沉默不语。

  「怎么了?朱利安主教,发生什么事吗?」罗贝多不禁开口询问。

  朱利安深深叹口气,「欧里拉失踪了。」

  「欧里拉?」

  「我们到餐厅时,只看到锅子却不见欧里拉的人,所以到厨房一看……」

  朱利安忽然说不下去。萨谬尔马上对两人小声补充:

  「我们发现了染血的围裙……」

  「不好意思,可以让我们看看厨房吗?」平贺问。

  朱利安重重点头答应。两位调查官走到厨房前方,门的另一侧是他们至今从未踏入的地方。

  这是相当宽敞的厨房,烹调器具一应俱全。大型流理台放着木头砧板,残余切菜痕迹。天花板垂着几块熏肉。平贺环视周遭,发现挂在椅子上的染血围裙,接着看了看四周,拿起碗注入少量清水,在水中搓揉围裙溶出血水,然后用滴管吸取血水栓紧盖子收入塑胶袋。

  「平贺,看看这个。」罗贝多大声呼唤。

  平贺走过去一看,罗贝多拿着一把菜刀。刀很眼熟,是欧里拉第一次用的菜刀。

  「刀刃钝得很厉害。」友人的口气中带着质疑。

  平贺凝视菜刀,发现刀尖一部分带着血迹,他用棉花棒抹下血迹放入塑胶袋。

  「我们最好调查一下这把刀。」

  「好。」罗贝多同意,一并收起菜刀。两人接着走出厨房,神父态度紧绷。

  「朱利安主教,我们回房一下。」平贺说。

  朱利安注视他们,「欧里拉……他也被杀了吗?」

  「目前还不晓得,但状况不太对劲。」

  朱利安苦恼地按着额,「怎么会这样……我们到底惹上什么才导致这些事……欧里拉若是遇到不测,他的家人会多难过……」

  朱利安无力叹气,平贺鼓励地按着他的肩膀,「我懂您的心情,但请千万别泄气……」正当他想继续安慰时,罗贝多突然拉起平贺的手。

  「平贺,我们尽快调查。」

  平贺点点头,于是两人回到寝室开始行动。首先是欧里拉的围裙和菜刀上的血。检测结果是人血,血型是AB型。平贺测出菜刀的刀尖宽,比对参孙神父腹部上的印记伤口。

  「怎么样?」罗贝多看着平贺的检测资料。

  「刀尖宽度与参孙伤口一致,围裙与刀尖上的也都是人血,血型是朋型。」

  「与参孙神父的血型相同。」

  「是的。」

  「所以按常理判断,杀害参孙的人是欧里拉,他发现尸体曝光,怕被抓到而逃之夭夭——事情是这样吗?」

  「恐怕如此,欧里拉果然是邪教的魔术师吧?」

  「这么说来……在我床上放蛇的也是他吗?」

  「应该是这样没错。」

  平贺回答,但罗贝多沉下脸思索着。这样的推论很合理,但好像哪里不对劲,「平贺,先别这么快下定论好了,我们调查一下他身边的人事物。」

  「该怎么做呢?」

  「到他老家看看……你等等要去医务室帮忙吧?我去就行了。」

  「你知道地方吗?」

  「问神父就行了。」

  「我跟你去。」平贺担心罗贝多发生不测。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去医务室,多帮一个病患也好。」罗贝多的语调带着刺。

  自己像被友人抛下了。平贺的心中涌出一股落寞,但没必要和罗贝多争论,他无奈前往医务室。本日的病患和往常一样大排长龙。他协助朱利安看诊到傍晚,回房一看,罗贝多专心盯着电脑。

  「罗贝多,你去了欧里拉家吗?」

  「去了。」

  「结果怎么样?」

  「跟神父他们说得一样,他家有年迈的双亲、妻子和七个小孩。」

  「欧里拉人呢?」

  「没找到,看来是抛下家人了……说不定就躲在附近……」

  「不会又来攻击你吧?」

  「谁晓得,可以试试看他会不会来。」罗贝多意味深长地说,带着笔电起身。

  「你要去哪里?」

  「我去电话室借网路,很多事需要调查。对了,平贺,你取得约翰的指纹了吗?」

  「还没。」

  「务必帮我这个忙,麻烦你了。」罗贝多说完便离开。

  平贺虽然感到奇怪,但还是前往墓穴一趟。打开墓穴的门扉,一如往常地检查约翰的尸体,他依友人请求将约翰双手涂上印泥,从右手的拇指开始取得指纹。他回房间却不见罗贝多的身影。时间匆匆流逝,教会钟声响起,友人还是没回来,平贺只好独自前往礼拜堂。诸位神父和基德都到齐了,可是罗贝多果然没现身。一直到朱利安主教到了,友人还是没来。

  「罗贝多神父怎么了?」站在祭坛上的朱利安弯下腰小声问平贺。

  「还在调查。」

  「虽然说任务在身,但他居然多次缺席晚礼拜。」

  彼得皱眉指责。罗贝多的行为很不妥。

  「如何?要等罗贝多神父吗?」朱利安问。

  「……不用,既然是教会规定的时间就请开始,罗贝多神父一定会来的。」

  朱利安点点头,用了亮的声音朗读祷告文。祷告结束后,他开始讲道。进行一半时,门吱嘎一声被推开,罗贝多走了进来。他向说道中的朱利安点头示意后坐在平贺身边。他的出现让平贺倍感安心,甚至要压抑下高兴的心情。讲道告一段落,朱利安弹起管风琴,神父也站起来同声合唱。礼拜顺利结束,大家动身前往餐厅。等到所有人入座,朱利安解释因为欧里拉不在而无法提供精致的料理,才开始餐前祷告。平贺正想着晚餐是什么,萨谬尔从厨房拿出法国面包和生火腿。

  罗贝多将火腿放在面包上津津有味吃起来,他低声告诉平贺:

  「就算量不多,但这餐的水准比平常高太多了。有奶油就更完美了。」

  平贺会心一笑,很高兴听见友人久违的调侃。

  这时,基德·高曼大声咳了一声,紧张地看着罗贝多,「罗贝多神父,关于约翰·乔丹的预言诗,你有什么高见或疑问?我都可以回答……」基德似乎不晓得自己外出时,罗贝多偷偷潜进他的房间。

  罗贝多将吃一半的面包放到盘上。

  「约翰·乔丹的预言诗很有意思,其中有值得讨论之处。」

  平贺微微错愕,友人说过约翰既非预言家也非圣人,却当众肯定约翰。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承认约翰的诗了吗?」

  「我认为他的诗的确有值得称许之处。」

  基德露出喜不自胜的表情,细小的双眼射出异常的狂热。

  「真是太好了!大后天在约巴非当地会召开支持约翰的公听会。你届时若能美言几句,我会非常感激,你觉得如何?」

  罗贝多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若我有这份荣幸,我很愿意协助。」

  「太好了!我去通知公听会。平贺神父,可以请你一起过来吗?」

  「……我吗?」

  平贺有些困惑,可是罗贝多拍拍他的肩。

  「我们一起帮他,毕竟大地震迫在眉睫。必须把这消息告诉更多人,多一个人知道也好。」

  友人使了眼色,要平贺配合他,平贺只好默默点头。

  「对了,支持约翰的民众大概多少人?」罗贝多问。

  「大约两百人。我们在首都利卡玛的萨咯雷·特威雷城里设有本部。去年办过公听会介绍发生在约翰·乔丹尸体上的奇迹。」基德乐不可支,「如此一来就更多人得救了,罗贝多神父的诅咒说不定也会消失!」

  「这样就太好了。」朱利安说。

  晚餐结束后,两位调查官回到房间,平贺问罗贝多:

  「你为什么答应出席公听会,这不就等于替约翰·乔丹背书吗?」

  「不会的,包在我身上。你得到约翰的指纹了吗?」

  「嗯,指纹在这……」

  平贺指着桌上的资料。罗贝多用数位相机拍摄下来,拿起笔电起身。

  「我再到电话室一阵子,别担心,我没事了。」

  「好的……」

  这时,友人忽然低下头望着自己,神造让人想起无所依持的少年。

  「平贺……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愿意相信我吗?」

  这几天,他的身形日盆削瘦,但如今双眼中的神采就和过去一般沉稳有力。

  「罗贝多,我相信你,今后也会一直相信下去,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友人露出温和的笑容,「谢谢。」他道谢后,背对平贺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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