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死者沉眠于荒野 第三话 为染血的小丑喝彩

  这个城镇究竟哪里收容得了这么多人啊?夜晚降临的城镇大街上,正如前面所说的人潮汹涌,不协调的喧哗噪音大合奏与毫无统一性.散布在四周的缤纷装饰灯串点缀着殖民祭,增添热闹的色彩。

  贩卖玩具与垃圾食物的店家紧紧相连。奇人秀的招呼声,沉浸路旁魔术师与耍火圈者表演的观众喝彩声,自顾自演奏手上乐器的步行乐队眼前的光景仿佛翻倒的玩具箱般教人眼花缔乱。琦莉甚至忘了白天的疲倦,呆然望了好一会儿。

  与哈维所说的没那么远相去甚远,从今天早晨列车事故后,两人足足走了半天以上。直到接近傍晚时分才总算抵达下一个车站,在车站确认下一班列车的时间后,他们一行人在即将日落前才进入镇上。

  东贝里东部荒野的寒风吹过散乱着垃圾的街道.这里是个寂寥的乡下城镇。琦莉等人在冷清的大街上走了一会儿.在路旁找到了便宜的旅馆。冷漠的柜台人员慢吞吞地为他们办理入住手续,直到从里头拿出钥匙来时,总共让他们等了将近三十分钟。他们进房间时,天已完全黑了.

  琦莉拖着僵硬的双腿缓缓来到床上。她原本觉得这个城镇真无趣,还是早早睡了吧!可是,窗外的街道已然成了与三十分钟前完全不同的世界。

  殖民祭连假期间,这个镇上聚集了众多商人与表演团体,每晚就像在举行嘉年华会一般。

  反正今天晚上要在这里过夜.我们去看一下嘛!

  跪在床铺枕头上望着窗外街道的琦莉,转头看向房里的其他人提议.因为那桩列车事故的影响,原本今晚要发车的夜行列车取消了.明天早晨才会恢复行驶。搭乘紧急接应列车.比琦莉他们早一步抵达这个镇上的乘客,也得等到明天才能出发、

  不过,与开心的琦莉呈现对照般放过俺吧,俺不去,摆在床边茶几上的收音机有气无力的说:这个镇上的意念太多,会让俺昏头转向。

  老人家不喜欢太华丽的地方啦!

  在茶几另一侧床上躺平的哈维补充道。你这家伙有资格说俺的年纪吗!?收音机反击。哈维不打算和收音机抬杠.也无视于茶几上那块,似乎被烧过的生锈牌子上禁止抽烟几个字,他从口袋里抽出香烟盒。

  我也跳过、麻烦死了.何况我也没兴趣。

  在琦莉那句哈维你要去吧?说出口之前,就已经被对方抢先步拒绝了。琦莉感觉热衷的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沉默阵后低头小声低喃:

  算了,我自己去!

  她坐在床边,穿上刚才脱下的鞋子。鞋子与制服同样为黑色系,她正在系皮鞋鞋带时,直接穿着鞋子躺在床上的哈唯叹了口气.坐起身.

  弯着腰的琦莉抬起头、

  我和你一起出去吧,烟没了。

  哈维说完便将揉成一团的香烟盒投进纸屑篓里,伸手去拿上衣.琦莉急急忙忙穿好鞋子.

  踏出旅馆大门,外头是充满祭典热闹气氛的大街.

  日落之后.气温一下子就降低了,但混在人群中倒不会觉得冷,在人潮的热气包围下反而温暖多了。

  他们立即看到路边的一角围满了人.人群正中央是戴着高帽子和领结的绅士模样商人,不晓得卖着什么样的东西,稍微挑起了琦莉的兴趣、她从大人们的腋下探出头去看、

  高帽子而人卖的东西是个立方体小盒子.盒子的一面上头有窥视孔.手拿着小盒子窥视其中的人们无不发出赞叹或笑声,偶尔还会尖叫起来、琦莉心想着那到底是什么呢?看了一会儿,商人注意到她而招揽地靠近.递给她一个盒子.

  琦莉偏着头,学其他人用一只眼睛窥向盒子里头,

  哇

  她不自觉也喊出声、

  盒子里头有个世界。随着角度变换,窥视孔看到的影像也会跟着转换而出现各式各样的风景,每个景色都是位于这个行星的某个角落.而琦莉只在书本上看过的世界。机械模样的教会首都,曾是太空船的遗迹、横渡砂之海的船更叫地惊奇的是,盒子里的影像竟然会动!长相如蟒蛇的吵虫在沙里挖着地道前进,追着疾走的船。

  沙虫突然改变方向往这边过来,张大了椭圆形的嘴巴扑问窥视孔,似要吞掉琦莉的眼球.

  呀啊!

  琦莉吓得抛开小盒子.多亏有身后的哈维伸手扶住她.否则她会在人潮中跌个四脚朝天。

  高帽子商人满足地微笑着接住小盒子,看来他似乎相当热衷于欣赏人们惊讶的反应。琦莉对商人的差劲兴趣有些不高兴,不一会却又笑了出来;商人用小盒子让客人开心,客人的反应让商人也很开心,这场嘉年华会不分一般人、商人.表演艺人,每个人既是观众也是小丑。

  不过,再怎么说也不会有人像我这样,吓得差点翻筋斗吧?琦莉半呆愣地窃笑起来。那么有趣吗?从她头上传来冷冷的声音。

  哈维你也看看嘛,很有趣喔!

  如果哈维也被那东西吓到的话,一定很有趣吧?琦莉心中带着几分恶作剧的念头,兴奋地抬起头怂恿哈维。可是

  那只是用来骗骗乡下人的玩意儿罢了,立体影像在西贝里没什么稀奇的。

  看来哈维既不打算当观众,也不打算当小丑。他拆开新买的香烟,一副怎样都好的态度。不好玩,原来你早就知道啦?琦莉泄气地嘟起嘴。

  原来哈维去过西贝里呀。

  是待过。哈维稍微订正了一下。

  琦莉想起贝佳曾经说过:西贝里的大楼墙上都放映着影像。在西贝里,巨大的立体影像在比那小盒子大上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荧幕上放映,以五彩缤纷的光线装饰街道贝佳说这些活之时,因为远非琦莉所认识的世界,听以无法想像。此刻,她已经能体会那副光景了。

  我们绕一圈就回去吧。

  哈维说完便走入杂沓的人群中,琦莉则在他斜后方小跑步跟上(明明只是说要买个香烟而已,看来他还是打算稍微陪我一下),她带着几分羡慕的心情,越过他的肩头仰望着他的侧脸。哈维搞不好连机械都市与-砂之海。都去过了吧?或许还曾经乘着在沙上行走的船只横渡大陆,探访太空船的遗迹。

  在战争结束的八十年间,哈维在行星上四处溜达旅行这是她从下士那儿听来的。八十年的岁月对琦莉来说.足以称得上是永远了。在捡到下士前,他一直是一个人旅行吗?

  红绿直条纹的五分裤搭上黄色裤袜.一身乱七八糟装扮的乐队正大声演奏着乱糟糟的曲子从身旁经过,同时打断了琦莉的思考。好怪喔!琦莉双手塞住耳朵.大笑着目送乐队走过。马路对面的半裸男人们胀红着脸折弯铁管,观众们则挥舞着拳头热烈下注,看哪个人能够最快将铁管折弯到两头碰在一起。

  接下来,两人来到了下一摊,一个削瘦的男人将等高于琦莉的长剑吞入口中。琦莉看到他的举动不禁叫了起来:

  哈维!哈维!那个人死掉了!

  琦莉忍不住向前跑了几步,伸出手指着回过头望着哈维,但哈维脸上的表情却写满无趣,差不多可算得上厌烦吧?

  真的那么有趣吗?

  他问了刚刚问过的问题。

  琦莉就这样以伸出手指的姿态呆立当场。

  经他这么一提,琦莉才察觉自己的确从刚刚开始就处在莫名兴奋、一个人骚动不已的情绪中。我真的有这么开心吗?

  琦莉偏着头放下手的时候,背后伸出了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从轻飘飘的蓬蓬袖口伸出的手上.握着末端绑了橘色气球的线。琦莉一回头,是一位被各色气球包围的小丑站在那儿,小丑的白色脸上用油彩涂了个蓝色星星。

  谢、谢谢琦莉眨了两三下,正打算要接过气球时却发出了咿!?的短促尖叫声。

  小丑浑身是血。他的脖子上有一圈细细的血痕,领子上有许多皱摺装饰的白色小丑服,被滴滴答答流个不停的鲜血染红。脸上的油彩有半边都剥落了,只剩眼睛四周的蓝色星星及画成微笑形状的口红还勉强留在脸上.

  琦莉僵立原地说不出话。小丑对她展开笑颜,又一次将气球递给她.琦莉不自觉地收回手.后退几步.问哈维投以求救的眼神.

  哈

  哈维!

  先出声叫人的不是琦莉。可是下士不会这样叫他,在琦莉有限的认知里,会这么叫哈维的人应该只有自己才对呀?

  哈维!对方又喊了一次,在一片喧嚣嘈杂中,那高亢的声音仍能畅行无阻地传过来。接着.旁伸出的手拉住了哈维的袖子、八成是突然被抓住的关系,哈维晃了一步,他惊讶地转过头,看见一名女子自人群里抽离,扑上哈维。

  我就知道是你!唔哇!你竟然完全没变耶!我一看就知道是怀!没想到会在这个镇上遇到你,你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伤脑筋,这下该怎么办?我没打算搞不伦呐!

  女子的热情气势完全不输嘉年华会,她一个人一句接着一句,连珠炮似的喋喋不休。哈维完全无视对方欣喜兴奋的心情.此刻还是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虽然他开口问这:我说,你是谁岈?但是低头看了女子几分钟后又啊!的大叫一声,似乎想起对方是谁了.他的嘴巴就这样无声地开开合合好几次。

  啊什么啊,你不记得我了吗?真是,就连这点也没变呐!

  女子涂上一抹艳红的唇不满地噘起,不过一下子又恢复了笑容.将双臂缠上哈维的手臂,

  有时间聊聊吗?现在正好是休息时间,我想去吓吓团长呢,因为你真的都没变耶!

  不了.我想还是哈准原本打算要拒绝,但稍微想一下之后又低声问道:对了,席曼也来了吧?稍微瞄瞄琦莉、

  琦莉站在距离他们两人数步之远的地方,嘴巴仍然张着啊的口型呆立着。刚刚小丑明明还很醒目地抱着一大堆气球.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不知去向了。

  琦莉,我要稍微去聊聊,你呢?一起来吗?

  你还有伴啊?

  这时女子才终于注意到琦莉的存在,她睁大双眼注视着琦莉,琦莉也闭上嘴回看对方,活力充沛的高亢声调听来还以为是十几岁的少女,没想到对方的年纪看起来比哈维大.大约二十出头。那华丽的化妆与全是羽毛的闪亮水色衣着.想来似乎应该是歌手或舞者吧?不过体型与脸庞丰润了些,可以称得上是个模样可爱的女性。

  琦莉惊讶的心想:她是谁?话说回来,虽然哈维的个性老爱拒人于干里之外,但历经了这么多年的旅行,有几个认识的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么理所当然的事竟然现在才想到。认识琦莉的这几天,对于哈维而言一定不过是一眨眼的程度罢了。

  什么?那女孩是怎么回事!?你该不会是想不开,终于犯罪了吧?

  谁对什么事想不开啊?竟然那么大声宣扬不好教人听到的事是她自己要跟着我的。

  哈维板着一张脸回应高声说话的女子。他说的并非全对.不过实际上的确是如此。虽说这是事实,但在琦莉耳里听来还是感觉十分刺耳,她突然觉得哈维似乎是要与她保持距离,到刚刚为止都还兴奋不己的心情一下子全没了.

  我不去,我还想多看一会儿。

  小小声的低语被周遭的喧闹掩盖,琦莉转头就走,也不管对方或许没听见。琦莉,喂!幸好他有出声喊住自己。琦莉顿时感到比较释怀而停下脚步时,哈维却只是补上一句:你先回去吧,我最晚明天早上会回去。

  然后他便穿过路上的其他群众离去.琦莉直到人潮推着她向前走之际,才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早上回来!

  琦莉很小很小的时埃,曾经有那么一次来过这类的表演场所,大人们的腿挤压着幼小的她,年老的祖母当时却强而有力地握着她的手.如今想来,祖母怎么可能会有那股力量?可是当时手牵手的温暖,却给了小小的琦莉最大的守护与安心。

  那只手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左了琦莉到不了的叵界.琦莉现在观一个人被嘉年华会的人潮推挤着前进。

  她粗鲁地咬着一根黄色棒棒糖(以琦莉的金钱观来看.一根棒棒糖也是一种奢侈浪费,不过刚刚在摊子上看到时,她却又不自觉地将它买下),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低头信步走着,稍早擦身而过的乐队这下子改从琦莉身后跟了上来,

  喇叭手对着琦莉的脸庞吹出分岔的乐音;吹笛手以滑稽的脚步绕着琦莉团团转;最后,眼前铜钹打出的风吹起琦莉的刘海,乐队就这么通过琦莉身边。他们同样会缠上其他路过的行人.看来他们主要的目的就是在作弄路人,他们拿着各种乐器随便演奏并路前进,被他们作弄的路人全都掩着耳朵开怀大笑:

  唯有琦莉一个人嘴里含着棒棒糖,面无表情地目送乐从离开,此刻的琦莉既非观光客也不是小丑.

  现在变成只有自己一个人之后,回想刚才的自己竟会那么兴奋雀跃,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在寄宿学校中算是属于冷模派的人呀。(为什么变了?是因为遇上哈维他们的关系吧)

  琦莉呆呆地思考着,脚步自然而然走往避开热闹大街

  的方向。脱离了人潮的热气后,原本遗忘的夜晚冷空气随即染上外套,也让郁塞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下来。

  从马戏团旁边晃进小巷子里.眼前出现一块空地,这时琦莉再度遇上那个浑身是血的小丑,雪白的小丑装浮现在昏暗的空地上。

  小丑在练习抛刀杂耍。先以轻快的手法抛起两把刀开始.接着另一只手追加刀子,三把、四把、五把,失败的话就从头再来过。

  正如下士在旅馆里所言,嘉年华会混杂了大批人群兴奋的意念.琦莉的灵感也因此受到干扰。等她一离开大街的喧嚣,来到这处安静空地时,她的灵感便恢复了。

  无论他再怎么练习,都不会有人看到了啊!琦莉停在原地好阵子,望着不断专心练习的小丑亡魂。

  抛起的刀子反手接住,这回他抛得更高,并将手穿过脚下去接幻影之刀掠过小丑漏接的手插进地面。小丑人叫着抬起单脚跳起来的样子实在可笑,琦莉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丑停下练习回过头,油彩剥落得惨不忍睹的脸上却绽开满足的微笑。这是他为了琦莉而努力露出的小丑笑容.

  嘉年华会大街隔壁巷子里的小酒涫,这里聚集了休息中的摊贩商人,街头艺人,以及在外头玩累、稍微进来取暖的观光客等等。这些乍看之下毫无关联性,打扮形形色色的人们,让灯光昏暗且充塞着酒精气味的酒馆

  里充满了不分国籍的热闹气氛。

  咦?那座废矿坑啊。

  坐在圆桌对面的中年男子反复思考着如此说道.并且拿出爱用的银制打火机,点燃不知第几根香烟.

  你去过叫?席曼.

  我没有卑贱到需要去那种地方吧?听说那边只有坟墓而已。倒是你,你没去过吗?我还以为你已经走遍这个星球上的所有地方了呢!

  东贝里啊.总觉得不想接近。

  哈维顺便将自己的香烟靠近打火机点燃,同时苦笑着。男子微微垂下眼,小声的说:对了,你说过那边是你最后的战场吧

  席曼是哈维少数持续交往的朋友,也是少数知道哈维的真正身价,能够信得过的人类之一。他是一个拥有舞者与街头艺人的巡回表演剧团团长.由于双方都是旅人的身份,偶尔会于旅途中相逢,就像现在这样。仔细想想也能够猜得到,这个时期一定能够在这镇子的嘉华会遇见他。

  哈推叼着香烟,视线越过香烟前端升起的细细烟雾,心情复杂地看着老朋友的脸、两人认识已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当时仅是一介杂耍师的他,如今充满了团长的威严。脸上的皱纹也理所当然随着每次见面而加深。

  此时,酒馆中央响起哇地欢呼声。转过头,只见一位喝醉酒心情很好的啤酒肚街头艺人,开始为四周的客人表演喷火杂技:店老板嚷嚷道:会引起火灾的.到外头表演去!于是艺人和老板扭打在一起,其他桌的客人则是喝倒彩煽动着。

  那是你的人?

  只有身材高壮而已,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席曼浅浅微笑点着头、这场面他似乎看多了.也没见他打算介入仲裁的样子.

  你们团里死过小丑吗?

  哈维手抵桌子支着脸颊,他望着大厅里的骚动.想到这件事情便开口问了.席曼脸上写着:怎么这么突然?停下吸烟的手,大概是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而皱起眉头。

  不是我们团里的。刚好是十年前的这个时候,首都视察团顺道来到这个镇上,教会的高层认为小丑的表演是在看不起他们,于是一刀砍掉了小丑的脑袋。从那之后,这个镇上就再也没有小丑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小丑怎么了吗?

  一个开朗的声音打断他们的对话。没什么。哈维停止沉思抬起眼,以笑容含糊地带过。

  刚刚在外头遇到的女子,双手各拿着一只装了掺水酒的玻璃杯站在那儿。一只换下席曼喝空的那杯,然后看向哈维的玻璃杯哎呀,你不喝呀?她不解地问道。

  听到她这么说,哈维才发觉自己忘了喝酒,由于体内有动力源,没必要另外再补充营养。多亏有这副乍看之下值得庆幸的身体.只要一不注意,吃吃喝喝等人类的基本行为就会被他遗忘。也算是对这点的反抗吧,使得抽烟成了他的习惯。

  没关系,你就摆着吧,欧嘉丝塔。席曼开口帮哈维化解危机,挥挥手要她离开。到那边去吧,这边空气不好。

  别吸烟不就好了。

  欧嘉丝塔嘟着嘴,却出乎意料乖乖听了席曼的话,放下玻璃杯后离开两人,走向喷火男所在的骚动处。哈维不可思议的目送她离去的背影。

  她肚子里有孩子,做完这趟表演就要引退了.

  席曼毫无顾忌地吐着烟说明。哈维转头看向席曼的瞬间眨了眨眼,然后视线再度看向她的背影。哈维总算明白了了.身为剧团的当家舞者却异常福态,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说起来,她也差不多是那个年纪了.

  上回遇到席曼的剧团时,欧嘉丝塔前一年才刚入团,我记

  得是十七、八岁吧。老实说.刚才她出声叫我的时侯,我对她的长相还有点印象,但名字就是想不起来。不过话说回来,年纪原本比自己小的少女突然之间追过自己的年纪长大成人,会有这种反应也算正常吧。

  欧嘉丝塔介入店老板与喷火男之间,阻止他们的扭打:她毫不畏惧体型比自己大上几倍的喷火男,定眼直视着对方,以严厉的口吻说了几句话,喷火男被骂了之后,垂头丧气地缩缩巨大的身体,爱理不理地望向哈维.

  那是地老公吧。

  哈维的说法不是在提问,只是说出自己的判断。啊啊,没错。视界边缘的席曼点点头。是个愚蠢却很正直的男人,应该能够让她幸福吧?五年前她还那么迷恋你,现在却已经完全定下心了呢。

  哈哈。

  哈维干笑了几声敷衍过去,再度点起另一支香烟,心想:那次之后已经五年了啊。她一定很惊讶我完全没变吧,还是别再和欧嘉丝塔见面了。五年.隐约成了哈维心里与人交往的年限。

  欧嘉丝塔爽快地发出指示.周遭围观看热闹的客人,当然还有喷火男在内,开始收拾起翻倒的桌子与散乱一地的餐具、

  还有啊,那是怎么回事?听说你带了个女孩子?你在想什么?如果那孩子无依无靠的话.把她送来我这里没关系。

  洒馆里的骚动暂时告一段落,席曼也跟着转了个话题。或许是因为席曼清楚哈维不喜与人牵扯不清.所以才提出这项建议吧?哈维心中感谢着席曼的体贴,轻轻摇摇头。

  那孩子有地方去的.下礼拜找就送她回去了。再说,

  她比外表上看起来还要意想不到的有趣,老实说,和她在起我还挺开心的。

  与香烟烟雾一起吐出的,是哈维坦白的感想。

  哈维觉得琦莉避免与普通人类牵连太探这点.和自己有点像。另一方面,她对于那位自称室友的少女亡魂,以及今天早上的列车长亡魂.诸如此类的非普通人类,却又敏感到教人厌烦。这么认为之时,却也会有她果然还是个普通女孩的时候。竟然会为了嘉年华会那些不值一提的各项表演兴奋不已!?

  过去从夹没想到会遇上这么新鲜的家伙,还以为自己己经看遍这星球上的一切,对所有事物都感到厌倦了呢。

  啊,差不多该走了。不自觉有了这种心情,哈维将抽了没几口的香烟捻熄在烟灰缸里。

  这样啊。席曼露出有点可惜的苦涩表情笑着,举起手上的玻璃杯为他送行。下回再见了。结束这边的殖民祭的演出后,我们准备要往东边去……

  啊啊,很高兴能和你聊聊。

  哈维微笑回应着站起身.似乎想稍微休息一下的欧嘉丝塔将打扫工作交给男士们,快步走了过来。

  哈维,你要回去了吗?我们今晚就聊个通宵嘛!

  你不是怀孕了吗?。

  席曼不耐地插嘴。一个晚上而已有什么关系!欧嘉丝吐塔一脸不在意地回击(说话能够与团长平起平坐的就只有她了),再待一会儿嘛!她征求哈维的同意,哈维苦笑着摇摇头。

  我要回去了,我家的公主八成正觉得寂寞,等你生孩子的时候我再去看你吧。

  哈维口是心非说着平常不说的社交辞令安抚她,心里想着:幸好听起来不像在说谎.刚刚已经决定不再与他们见面了,下次再见到欧嘉丝塔时,可不是一句你完全没变耶!就能够带过的,更重要的是,看到席曼的脸会让哈维感到痛苦;下次见面时.他应该已经到了称作老人的年纪吧,拜托,要我看着一个人变老死去吗?饶了找吧!

  幽灵小丑纤细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扎出一个个眫呼呼的动物气球飞向蓝灰色的夜空。垂着耳朵的拘、勾起尾巴的猫.黄色的鸽子群、砂狮子、食用羊、雌珠鸡等等,殖民船只带来少数几种动物,因此这个星球上的动物种类并不多。小丑的手指大概记住了所有刊载在动物图鉴上的动物模样。

  接着.他还表演了帽子的魔术、踩球、诡异的单人无声喜剧,以及刚刚练习的抛刀杂耍,这次他可是好好的从脚下接住了刀子。成功?!好厉害,好厉害!琦莉坐在空地的长椅上.发出由衷的声援与赞赏,

  不晓得什么时候,动物气球也聚集在长椅左右模仿琦莉的样子拍手。琦莉开心地笑着,与动物们一起继续鼓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小丑表演完最后的节目,拿下帽子戏剧性的一鞠躬。这时,眼泪从琦莉的脸庞落下

  琦莉一停止拍手,动物们也跟着停手.空地瞬时又恢复安静,大街那头原本隐约听得到的喧闹声突然大声了起来。在现实世界里,从一开始就只有琦莉一个人的声音与掌声存在。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事

  琦莉在小丑与动物气球们不解地注视下,以袖子拭去泪水,啊哈哈地傻笑敷衍:

  她想起了小时候坐在祖母身旁拼命拍手的自己,随着祖母的逝去,那个天真幸福的女孩子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从那之后,她便无法自然对人敞开心胸,唯一交到的朋友就是贝佳,可是她也前往她该去的地方,和祖母一样,往琦莉的手够不着的地方去了。在贝佳之后,琦莉遇上了哈维与收音机凭依灵,然而他们也不是普通人类。

  仔细想想,只有和死人共处时会让琦莉感到安心。

  (该不会我在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死掉变成幽灵了吧)

  琦莉不自觉开始思考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想法。这时担心望着琦莉的狗狗气球,耳朵抽动了一下.发出小小的声响消失了,其他动物也扰如泡泡似的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了。琦莉也注意到有人靠近而抬起头。

  一回过头.长椅后面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红发男子。

  我说你啊,干嘛不回旅馆?竟然溜达到这种地方来,让我找了半天。哈维一面以不在乎的口吻说着,一面以泰山压顶之姿近距离俯视琦莉的脸,然后他吓了一眺。咦,怎么了?你怎么在哭?

  跟你没关系。你不是说天亮才回旅馆吗?

  琦莉连忙擦去脸上的泪水,刻意以冷硬的语气诘问。结果哈维很意外地眨了眨眼:你因为这样而哭吗?

  才不是。

  琦莉气呼呼地低头反驳,然后起身离开长椅。这家伙哪懂我的烦恼啊。抱歉抱歉.我的事已经忙完了。哈雏伸出一只手揉揉琦莉的头发,将它弄得乱糟糟。别弄啦!琦莉叫喊着,打算伸手拨开哈维的手,却被哈维不加思索地一把抓住。

  回去吧。下土又无聊到开始抱怨了。那个臭老头,明明是他自己说要留下来的。

  哈维若无其事地说完,便自作主张握着琦莉的手迈步走.

  琦莉板着脸,不过却任由哈维控着她的手,跟在他后头,走了几步,琦莉停下脚步回过头,小丑幽灵一个人孤零零站在空地中央.轻轻挥舞着白色的手;动物气球们又飘浮在小丑四周,大家也在对琦莉挥手。

  琦莉也微笑着,轻轻挥舞另一只手回应。身旁的哈维苦笑着,轻扯她的手催促道:

  走喽。

  两人留下小丑.踏上归途,

  握住她的手,还留有今天早上列车事故的溃烂伤痕。琦莉留意到的时候,哈维大大的手掌与纤瘦骨感的长指已经完全包裹住她冰冷的手;与残留在幼时记忆中,祖母满是皱纹的手完全不同,琦莉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不可思议的触感、可是手心传来令人安心的温暖却与祖母当时的手相同。我还想多握这只手一下下琦莉紧紧地回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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