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死者沉眠于荒野 第四话 I’M HOME

  水泥墙的冰冷透过外套传到背上,琦莉抬头看看,透过小巷子的缝隙能够看到锈橘色的天空二她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然后拉起外套领子。

  今天晚上似乎会变冷。殖民祭连假结束后就进入冬天了。

  话说回来,寄宿学校规定的黑色外套怎么会如此适合现在这场面?琦莉看看自己一身黑的打扮与此刻的立场她自嘲的心想:如果再戴上墨镜就更完美了口琦莉想起了去年殖民祭连假时看过的侦探小说她当时因为太无聊,而去图书馆借了那本适合小孩阅读的偵探小说,结果一读之下更无聊(真正的侦探才不会是这种一眼就看穿的打扮吧)。

  下士,我们回去吧?跟踪不是什么好嗜好哟。

  琦莉背贴着墙、抬头望着天空,一边说出不知是第几遍的提议,结果给俺闭嘴静静跟!垂挂在脖子上的小型收音机回答了犹如反派般的台词,干脆地驳回了琦莉的提案。

  琦莉无奈地叹口气,在收音机与她东扯西扯时,她从小巷子的阴影处悄悄窥视对面的街道。在有段距离的远方,能够看到那个修长的背影在行人不多的旧市镇街道上走着,夕阳将那头红铜色头发染成更加黯淡的锈橘色。

  一瞬间,那个背影似乎要转过身看向这边。哇,会被发现!快躲!琦莉听到收音机的声音,连忙缩回脑袋。

  心脏狂跳不已,琦莉等了一会儿,转头再看一次,哈维的背影正转入稍微前方的岔路。

  他转弯了!动作快!在提带末端摇晃的收音机慌张地催促。

  跟踪真的不是什么好嗜好哟,

  琦莉抱怨道,企图正当化自己的行为。她奔出小巷子,小跑步追上那个消失的身影。

  话说回来,他们为什么会开始玩起侦探游戏呢?

  在嘉年华会的镇上住了一晚后,今天早上搭乘恢复通行的列车,于接近傍晚时分抵达目的地的车站。这里是东贝里教区东侧外围的大型转运站,通往四面八方的铁路线在此交错。琦莉他们从位于西方的东贝里中心区来到这边,从这里再往东边去的极东之处就是砂之海,往北经过教会首都区的北海洛教区就能抵达首都。机械都市。

  最后是那条目前废止、没有列车通行的南方线。不过,琦莉他们要前往的废矿坑就位在这条南方线的尽头。虽然哈维说不太远,但那一定代表很远,果然不出琦莉所料,那段路的距离大概必须从清晨走到太阳下山。于是在琦莉的抗议下。一行人改在隔天一旱出发。

  因为这样,当他们在车站附近找到今盼过夜的地方时,哈维却说:这样正好,我有个地方要去。说完就一个人出门去了。

  那个薄情寡义的家伙竟然也会有专程要去的地方,真教人好奇啊!

  收音机认真地说完。旋即命令琦莉跟踪。跟踪不是什么好嗜好哟!琦莉发着牢骚,但还是乖乖听话,开始跟踪哈维的去处。说起来。琦莉自己也很好奇。

  琦莉在哈维转入的小巷角落停下脚步,偷窥哈维的动向。只见狭窄的小巷往上接续着缓坡道,左右被矮墙包夹的道路视线不良,再加上细小的岔路与楼梯延伸长成让人迷路的树枝状。坡道尽头能够看到高高耸立的石壁。Z字型的阶梯在壁上绵延。石壁上头似乎还有聚落。

  据说转运站所在的这个旧市镇,过去是东贝里地区战场的根据地。此要塞都市有坚固城壁(虽说现在早巳老旧而多处坍塌了)包围,镇上也隔丁数层内城墙。因而形成极度错综复杂的迷宫构造。不知情的人误入之后还能够平安抵达目的地的话,铁定是侥幸。

  然而,哈维看来似乎不是不知情的人。虽有几次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寻找符合记忆的景色,但一走人错综复杂的坡道,他便很轻松地穿过数个斜坡,最后走进一条细窄道路。

  这一带全是寂寥的老房子,似乎都已经没人居住了。被崩塌矮墙围绕的房子,大多数都荒废了,从荒野吹来的黄沙堆积在道路上。

  哈维在一栋位于深处的房子前停下脚步,从外头望了好一阵子后,消失在矮墙后方。

  进去了。

  琦莉在收音机的敦促下连忙赶向前,她放低身子,面朝矮墙里侧露出半张脸。

  墙的那边是一个朴素但整理得相当整齐的前院,一栋钢骨打造的老旧房子矗立在黄昏的天空下。那是一栋比附近其他房子要大一点的建筑,正面有石砌阶梯与双扉的大门。

  入口正面上方的门廊上摆着大大小小的香草盆栽.琦莉看到这儿感到有些惊讶,她一直认为,现在这种时代还有闲情雅致养花莳草的。唯有居住在大宅里的富裕夫人而已。因为她们的家事全由仆人代劳.导致闲散时间太多。

  门廊上头可以看到一个男人的上半身,他正拿着白铁花洒浇水。那名满脸皱纹、长相又不和悦的白发老人,乍看之下实在看不出他喜欢植物。

  老人发现站在人口处不发一语抬头仰望的哈维,立刻露出警戒的表情,接着原本埋在深深皱纹中的双眸大睁。

  你回来啦

  老人说这话时,刚才脸上的冷硬表情已经不留丝毫痕迹地消融了。琦莉他们听到哈维小声地说着:我回来了。声音小到教人怀疑不知道老人有没有听到。

  别站在那边,进来吧。这里是你家呀。

  老人示意哈维进屋,便从门廊上消失了身影,下来开门。哈维依老人所说,踏上大门前的阶梯,才踏上一阶,就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

  啊!

  琦莉的视线正好对上红铜色的眼眸,不自觉喊了一声。下方的收音机也发出同样声音。自围墙阴影处探出头的琦莉孰这么僵在那里.哈维半眯着眼,无奈地叹口气。

  你在做什么?连下士也来了?都怪下士说要跟踪的嘛这话琦莉只敢在心里说。

  你什么时侯发现的?

  琦莉的跟踪方式教人不发现也难吧?琦莉。

  现在才想要缩头似乎有点晚了。琦莉悄悄缩起头时,哈维厉声喊她。琦莉缩起身子,抬眼窥视他的脸色,只见哈维简短说了句:进来吧。便转身推开那扇双扉的玻璃大门。那门已锈得相当厉害,吱吱嘎嘎地响着。

  琦莉愣了一下,低头看看收音机便连忙跑出围墙玥暗处,追上消失在大门内的修长身影。

  她小跑步踏上阶梯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抬头看了看头上的门廊,不解偏着头。红土盆栽仍旧好好摆在那儿,不过不晓得什么时候,原本的香草叶子被搞光了。

  下士,这房子

  琦莉的视线由门廊转向整间房子,一边小声说着。音机好像老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以毫无感情的语气回应:俺知道。

  整间屋子里的色调全以白色统一,老旧但干净。进了玄关,白色墙壁包夹的走廊往两侧延伸,哈维从其中一扇门内伸出头说:这边。旋即又消失了身影。

  琦莉来到哈维所在的房间时,明白了这里是诊疗所之类的地方。毫无装饰的房间中央,放置了简单朴素的床铺与铁制的医疗用小型手推车。其中有一整片墙都是玻璃门陈列柜,收纳着各式各样的药品。

  窗边有张粗糙的铁桌,刚才的老人正坐在桌前望向这边。

  她是琦莉。

  哈维非常简洁地介绍呆立在门口的琦莉后,拉过床边的圓椅轻轻坐下。椅子那歪斜的三只脚正吱吱嘎嘎地倾斜差召

  琦莉微微点头打招呼,还有俺。垂挂在胸前的收音机也自我介绍。老人意外地稍微睁大了眼,马上又垂下眼角微笑了起来。

  欢迎。真是有趣的组合呀。你过得幸福吗?

  最后的问题,老人是对着哈维问的。哈维被这么一问,一时回答不出來而看向琦莉。琦莉的脸上当然不会写着答案呀!她只是不发一语地回望着哈维,哈维最后苦笑着说:

  现在的话。还不算差啦。

  他这样回答。

  不算差.琦莉认为,这说法在哈维的用语分类中属于很好这一类。琦莉觉得有这句话就够了。

  ※※※※※※

  小心点,好像快脱落了。

  嗯,我知道。无须收音机忠告,琦莉也一步步小心地踏上阶梯。因为建筑物已经相当老旧,即使琦莉放轻脚步,地板仍旧会发出吱嘎声。

  趁着老人与哈维专心回忆往事,琦莉离开诊疗室.在诊疗所中到处走动.

  一到二楼,就看见正面尽头是那个从大门口看见的门廊,左右延伸的白色走廊两侧则和一楼一样是一扇扇的门。门廊上的盆栽再度出现绿叶,琦莉斜眼望了望。若无其事地往走廊右边走去,窥探了几扇门。每间房间的窗边都有一、两张床。简紊清洁。这些是病房吧。

  真是个好地方啊。

  收音机静静地说。是呀。琦莉微笑。

  屋子里没有一项多余的东西,也不可否认它的确是老旧,但是随处可见的整洁感与隐约流露的温暖,可以窥见诊疗所主人的人品。在这个仅剩下岩石荒野与流沙海、碳矿早已挖尽的行星上。这安稳的住所,真的是最适合这般疼爱花草之人居住的地方。

  琦莉感觉自己的心似乎也获得了慰藉,于是在走廊上悠闲走了起来。突然间,她吓了一跳停下脚步。

  走廊尽头有谁在那里?就在最后的那扇门前,有一个个子比琦莉娇小的少年,他贴着墙壁偷窥房间里。

  你?

  琦莉出声叫他的瞬间。意识被少年吸了过去,突然变成以少年的视角偷窥房间。

  这房间也和其他房间相同,里头是一整片干净的白色墙壁。窗边妆点着与门廊上种类不同的温柔绿色植物。

  窗边的床上有一位病患.正是琦莉也很熟悉的红铜色头发青年。比现在稍长的头发,乱七八糟到无可救要的地步,背靠着枕头,上半身坐起。但因为右半身伤残的关系身子偏左倾。伤残应该说右半身一半都没了才对,白色衬衫从右边肩膀开始便没有肢体撑起,袖子只是空荡荡垂釉身侧;盖着腿的被单下,原本该有的右脚部分也空无一物。脑浆该不会也少了一半吧?他脸上一副空洞的表情望着半空。偶尔会对窗外的声音反应而眨一下眼。

  琦莉与少年合为一体,从门的阴影处战战兢兢观察着对方的样子。

  要和他当好朋友喔,塔达伊。

  背后突然有人出声。琦莉一回头,看到一名年轻男子站在那里,模样和刚才的老人相仿,不过已经有点年纪了。父亲。琦莉开口,接着对方轻推她的背,琦莉诚惶诚恐地走进房间。床上的青年以缓慢的动作,将此刻还无法对焦的视线转向这边。在背后父亲地催促下,琦莉对青年伸出一只手原本打算伸出右手,半途又改成左手。过了一会儿,对方也打算举起左手,却半路失去平衡向左倾倒,顺势滑落病床。

  琦莉连忙帮他起身,同时也因为他滚落的精彩动作而笑了出来。当时那名青年脸上,原本毫无变化的空洞表情似乎也有了些微的笑意,真的真的是很细微,但却很温柔的微笑。

  喀哒,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让琦莉回过神来。琦莉一个人站在房间里,不见少年与父亲的身影,只有铺着白色床单、空无一人的病床。

  下士,刚刚的景象你看到了吗?

  琦莉环视房间说。看到了。胸前的收音机简短回应。

  两人听到楼下再度传来喀哒喀哒的粗暴声音,还未完全回过神的琦莉靠近窗边往下看。哈维正毫不客气地踢开人口那扇咬合不全的玻璃大门,往前院走去。

  你要去哪里?

  琦莉打算打开窗子,结果窗户根本就没有玻璃。于是地直接从窗口探出身子,朝底下出声喊道。如果他就这样把我丢在这里。一个人独自离开的话就糟了。

  天空渐渐从黄昏的橘色转变成黑夜的蓝灰色,空气也冷了起来。最后的日光将哈维的修长身形拉得更长,在院子里延伸出长长的影子。

  哈维转过头抬起视线。嘴上叼着烟。

  哈一根!

  冷冷地简短回答。琦莉花了数秒钟才理解过来,他是为了抽烟所以走出院子去。在里面抽烟会被骂。诊疗所内禁烟。哈维对愣怔的琦莉补充道,嘴边挂着笑容、稍微缩缩脖子。

  呃,可是这里鄂已经琦莉偏着头打算反问时

  那家伙就是对这种怪地方特别讲究。

  有人从背后出声。回头一看,那位老人正站在房间门口苦笑着。该如何反应才好呢?琦莉不知所措地呆立窗边。于是老人以温柔的口气问道:

  要不要看些旧照片?

  我要看!

  琦莉下意识地大大点头。老人笑了笑,示意琦莉跟上来后。身影就消失在走廊上。

  追上去之前,琦莉再一次俯视窗外:哈维蹲坐在玄关前的阶梯上。抽着烟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琦莉确定这点后才离开窗子。

  走出走廊,老人已经走到门廊隔开的走廊那头,在那一侧尽头的房门前等着。琦莉留意着不让地板发出过大的吱嘎声跑向老人,老人走进房间里,催促着琦莉进来。

  这房间里杂然摆放着家具,因此感觉比刚才看到的其他病房要窄,且充满了生活感。床铺的床单也不同于其他病房那工整的白,褐色的毯子只是适当地整理整齐而已。这里应该是老人的卧房吧。

  床边的茶几上摆了个生锈的相框。琦莉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走近将它轻轻拿起,手中感觉着金属相框沉甸甸的重量。

  相框里有张三个人一起拍的相片。中年男子与年轻男千的眼睛部分非常相似,看来应该是父子,另一位是有着红铜色头发的青年这照片已经有几十年丁?总之,那张感觉相当老旧的褪色照片中,有琦莉认识的哈维。他的模样和现在完全相同。

  真的一点也没变老耶。

  垂挂在琦莉胸腹间晃来晃去的收音机也看到了照片,流出呆然的声音。让自己呆然的原因,却也正是哈维感到最头痛之处。

  琦莉则有不同的感想。照片的背景看来好像是昨天到访过的嘉年华会,不晓得拍照地点是否就是那个城镇,或者是其他的表演场合。可以确定的一点,是照片摄于祭典最热闹的时候。哈维与另一位年轻男子似死党或兄弟般,手搭着肩靠在一起,天真无邪地笑着。

  原来他也会这样子笑啊!琦莉所认识的哈维,有百分之八十的场合都是面无表情,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则是麻烦死了或无趣毙了。顶多偶尔来点苦笑或着冷笑之类的。照片上的笑容却出乎意料地让他看来像个孩子,给人一股温暖的感觉。

  琦莉双手谨慎地捧着相框,低头看了照片好一会儿后,她回过头看向伫立在身后的老人。

  这个是老爷爷?

  琦莉对老人指了指照片上那位脸上露出稳重微笑,站在两位少年身后守护两人的中年男子问道。老人笑着摇摇头:那位是我父亲,在他前面的是年轻时的我。他指指和哈维站在一起的年轻人。

  我父亲原本是军医,战争结束的同时开了这间诊疗所。照顾那些因战争而受伤的人们,是个让人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的慈善家。不仅如此,他还参加慈善团体,埋葬那哇弃置在东贝里各地古战场,如山一般多的遗体。然后就在回程途中捡到了这家伙。真的只能用捡到来形容。老人苦笑着:听说他被埋在士兵们的尸体堆里。当时我还小,听到父亲要我和那个,等于从坟墓底下被挖出来的半死人当好朋友时,内心真的是冲击万分啊!

  老人以容易理解的缓慢速度说到这里。眯起深陷在皱纹底下的双眸,回想着往事。

  啊啊,果然没错,刚刚的少年就是眼前的老人。琦莉来回比对着老人容貌与手上的照片,她的心顿时温暖了起来。那个脸上表情总让人以为他内心满是空洞的青年,原来也能够在少年与少年父亲面前这样笑着啊!

  这是最后的照片,没过多久,那家伙就离开这里了。

  然而老人这句话又将琦莉拉回了现实。这么说来,哈维的确是一直在这个星球各处旅行。而不是住在这个家翠。

  自照片中抬起头的琦莉。一脸疑惑地看向老人想知道为什么。老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垂下了视线。

  琦莉,不死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呀。收音机代替老人平静地回答。如果哈维在少年长到照片上的年纪前就一直在这里,表示他已经在这里待太久了。周围的其他人不感到异常才奇怪吧?教会对不死人的悬赏通报奖金不少,通知教会兵得到的赏金。可足够买一艘船了。

  琦莉低头看了收音机一眼,沉默地将视线转回老人,老人垂着眼点点头。

  拍了那张照片后没多久,父亲就过世了,主要原因是战争时的旧伤恶化。另外,似乎也因为母亲早逝而累积了不少辛劳。葬礼结束后。那家伙便消失踪影,此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这里了。

  连一次也没有?

  其实,我们最后是吵架告別的。

  老人自嘲地笑了起来,琦莉大感意外地凝视他的脸。眼前这个如照片上的父亲般,感觉温柔稳重的人竟然会吵架?错的人铁定是哈维!琦莉瞄袋中擅自想像着,当事人未曾提及的莫须有罪名。这时

  他那时候说,你的意思是我父亲对你有恩,但是你对身为儿子的我可没任何义务。既然我父亲死了,那么你也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是这样吗!?

  另一个声音冷不防从老人身后插嘴介入。琦莉吓了一跳。视线越过老人身体一看,修长的身影倚靠房门伫立在那儿。琦莉这才留意到周围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外头带着青色的微弱光线。朦胧地照着房间内杂乱众多的家具。

  他这样怒吼完后,突然就一拳打过来。那边那位看来人品善良的老头子。年轻时候可是相当血气方刚呢。基本上我认同他敢殴打不死人的勇气,所以也没还手。

  在一片昏暗中,哈维一派轻松地说着,脸上完全找不到照片上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有的只是弯起一边嘴角的微笑。现在这种个性究竟是几时养成的啊?琦莉狐疑地盯着哈维。哈维则缩缩脖子避开琦莉的视线,手指朝下指着走廊对边。

  琦莉。今天晚上我们就留在这里过夜吧?我在一楼找到可以睡的房间,不过,灰尘有点多就是了。

  琦莉当然不会有其他意见,直接点点头。只不过,已经在车站前旅馆订好的房间就浪费了。算起来,行李也只有总是背在身上的斜背包包和收音机而已(严格说来,收音机应该是哈维的所有物。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收音机变成总是挂在琦莉的脖子上。虽说这个模样也挺刚好的)。

  那我们走吧。这里没有电,等一下就会一片漆黑看不见了。

  哈维催促琦莉后,身影便消失在门口。琦莉偷偷抬眼瞄了身旁的老人一眼,老人脸上露出苦笑对她点点头,先一步走出房间。

  琦莉最后一个离开房间。一出房门就看到哈维与老人在走廊上并肩走着的背影。两人似乎边走边说着些什么。老人比哈维矮半个头左右。不过态度可不输他。

  那都怪你没说明清楚,突然就说要离开的关系吧!?父亲才刚过世,任谁都会误解啊!

  一定要我讲白了,你才听得懂吗!?

  没那么严肃吧?真是的。你这家伙从以前就这样,话八是说得不清楚就是说得太多,太极端了吧?拜托你也稍敞考虑一下对象的心情好不好!?

  啊少对我说教,真的是有够鸡婆的!

  琦莉望着两人的背影跟在后头,拼命忍笑。这两个家伙真够孩子气的收音机小声地无奈说着。话说回来,二经这把年纪讲话还这么毒的下士,似乎也没资格说别人吧?琦莉愈发觉得好笑,暗中窃笑了起来。

  即使过了数十年,两个人能够再度像那张照片里互相搭肩的死党、好兄弟一样聊着天,琦莉觉得这真是太好了。

  ※※※※※

  隔天早晨,琦莉从候诊室里弹簧坏了的沙发上醒来,身上裹着满是灰尘的老旧毯子和自己的外套。

  诊疗所早巳不再使用。清晨冰冷清澄的空气下层,沉淀着黄沙与尘埃;统一漆成整洁白色的墙上。涂料褪成了黄土色。处处剥落露出了墙里的水泥。

  在每踏出一步地板就会发出吱嘎声的废屋里。琦莉找寻着哈维的身影。登上二楼,装饰着门廊的植物连枯搞的残影都没有,白浊的朝阳底下独独留下破碎的花盆。

  琦莉在昨夜的老人房间前停下脚步。床上没有寝具。家具也看得出是坏的,有的被搬出房间了,房里一片空荡荡。她走近里头的床边茶几.轻轻拿起倒下的相框。

  生锈金属相框里的照片变成了乳白色,除了画面上的三个人外,其他部分皆难以分辨。

  抱歉。昨天要你跟我一起留在这里。

  背后传来沉静的声音,琦莉从照片中抬起头,哈维和昨晚样倚着门边站立。不琦莉轻轻摇头回答,哈维露出比平常再稍微温柔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的微笑。

  我要去扫墓,要来吗?

  教会学校位在內壁错纵复杂的旧市镇上层一角,旁边的空地则成了穷人的共同墓地。围成四方形的水泥围墙一半都已崩塌,早晨冰冷而舒适的微风吹过整齐排列的墓碑间。

  昨天那位老人简单朴素的墓碑,在墓地最角落的位:置。从荒野吹来的红色尘埃薄薄地积了一层,看来至少已经过了好几年。这么一想,当老人还是记忆中那名少年时,应该是在战争结束后没多久,但那也已经将近八十年前了。

  老人的墓碑旁,排列的是一座再稍微老旧些的墓碑。简朴的墓碑上刻着适合其风格的简单追悼词哈维、塔达伊与盆栽们最亲爱的父亲.塔杜斯之墓。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没有照顾他的家人或亲近的朋友,老人自己的墓碑上什么也没刻。

  父亲的墓碑旁边还有一个墓碑,风化的情况比其他两个还严重,不过上头斑驳的文字勉強还能看得见塔杜斯最爱之子、塔达伊之兄。哈维之墓。

  ?琦莉不自觉盯着墓碑上的字看得出神。

  他们还有一位长男。哈维轻描淡写地说明:听说在战争结束的半年前战死了。

  琦莉说不出半句话,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哈维.哈维低头看着墓碑的侧脸上毫无表情。他视线低垂,好一阵子动也不动。琦莉犹豫着该不该出声叫他。沉默地等在一旁。哈维总算颤了一下,眨了眨眼。以一如往常那个若无其事的表情看向琦莉。

  我还要在这里待一会儿,你和下士去吃个早餐消窘时间吧。

  不能和你一起待在这里吗?

  不,抱哈维说到一半便哽住般切断了话,险上露出暧昧的笑容,转开视线闪避。歉,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

  琦莉瞬时呆立原地、定眼看着哈维的脸,一股哽咽的感觉袭上胸口,她咬住唇、吞吞口水。琦莉,咱们走吧!听到收音机催促的声音,琦莉才后退两三步。

  那我们走了

  喉咙仅能勉强挤出这句话,琦莉转身,逃走似的离开了现场。

  在墓地的出口处转过头,琦莉看到哈维用膝跪在墓碑前的背影。她重新转回来不再回头,全力奔跑、一口气冲下内壁阶梯时。收音机与背包啪啪啪地摇晃着,撞击着她的身

  ※※※※※※

  三轮计程车速度缓慢的驶入车站前广场,圓桶状的爛科箱装置在车顶上,那副样子真的很难看。车子通过琦莉他们的氏椅前,车后头粗粗的排气管噗噜噗噜的,吐出燃料未燃烧完全造成的黑烟。正准备咬下第一口早餐的琦莉不禁被呛到。

  咳咳

  三轮计程车完全不在意自己造成了别人的困扰,径自往圆环驶去。琦莉一边咳嗽,一边瞪着计程车,一对带着大批行李、一副有钱人模样的夫妇自计程车上下来。从北方驶来,准备往东方开去的早班列车就快进站了。旅行打扮的人们纷纷由车站前广场上的长椅起身,走入车站里去。

  虽然琦莉没什么食欲,却还是重新整理心情,继续吃着她的食物(那是车站的垃圾食物店买的豆子三明治,材料就是硬面包夹上奶油煎豆子与压扁的蔬菜)今天八成要走不少路,述是吃点东四储存体力比较好。想到这里,琦莉突然记起一件事,于是间着和背包一起摆在长椅上的收音机。

  下士,哈维都不用吃东西吗?

  他有吃东西呀。

  收音机干脆地回答。不过琦莉这里所说的吃东西,与下上说的吃东西,指的应该不足同一件事。

  琦莉和哈维一起旅行,到今天早晨已经足第四天了,这期间她从没见过他吃东西。啊。不对!就像收音机说的,他的确有把东西放进嘴里。那些琦莉吃不下的无味肉干,还有咬不断的硬面包,哈维似乎完全不在意,把它们放入嘴里咬碎后吞下肚子,够了就停止,只是这样而已,他对吃这个行为毫不恋眷。

  仔细想想,就琦莉所知,她也不曾见他睡过,顶多是闭起眼睛的程度而已,只要一和他说话,他立刻又会睁开眼睛回应,只不过脸上带着非常不耐烦的表情。

  不死人不需要吃饭睡觉吗?琦莉无法想像不吃不睡是什么状况。不睡觉的话,意味着世界没有分界点,就不会有今天结束、明天到来的感觉。数十年持续生活在毫无起伏的时间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不死人的身体完全仰赖心脏的动力源维持活动。因此不需要自己费心去过日子。也因为这样,他才会这么敷衍了事的生活。敷衍了事的生活这说法真够犀利,不过虽不中亦不远矣。再加上那颗心脏送出的血液具有让细胞再生的异常能力,让他成为不死之身。这样的身体真算得上是便利到了极点。

  收音机口气半带怨恨地说明蓉。琦莉咀嚼着豆子三明治里扁塌难咬的蔬菜,与昧盎然地侧耳倾听。

  仿佛奇妙生物般向伤口聚集的焦油状液体,让哈维即使身受足以致命的重伤,也能够迅速恢复。琦莉无法想像那液体到底是什么成分,至于送出那液体的心脏动力源这部分。琦莉就能够想像了。正确说来应该是,她记得自己曾亲眼见过那个机械模样却又似生物的硬邦邦黑石。

  那颗石头不死人的心脏,到底是什么做的?

  据说是超高纯度的能量资源结晶。战争前,各地都能采集到纯度比现在高很多的化石资源,因而打造出这颗行星的能量文明,不死人的核就是此文明技术的集大成。然而,长期战争造成这些资源与技术的消失。刚刚那个丑陋的三轮计程车,车头所装载的动能碎石炭,就是那些化石资源的残渣。

  听完收音机充满讽刺地说明后,琦莉看向车站前的圆环。那里停了数辆三轮汁程车,每一辆车都承载着巨大到快压坏车顶的燃料桶。琦莉曾在学校学过关于化石资源的部分历史:为了争夺资源而席卷全行星的丑陋战争,最后伴随资源枯竭而自然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只有百害而无一利,徒然造成劳民伤财的浪费,破坏整个行星罢了。

  车站人口附近突然热闹了起来。列车进站了,众多久潮推挤着出站。原本在圓环烟灰缸周围,一脸无聊抽烟的计程车司机们,突然个个换了张脸,开始亲切招呼客人。

  琦莉面无表情地望着车站前的活力气息,继续一口口吃着早餐。即将吃完时,到站乘客与搭车乘客的人潮流动也正好告一段落。幸运载到有钱客人的计程车们,按例发出黑烟与噪音,驶过琦莉面前远去。

  车子排出的废气让琦莉皱眉。就在她要吞下最后一口豆子三明治时,一辆朝琦莉方向开来的三轮计程车,若无其事地进入视线一角。

  半途,那辆计程车的前轮突然转换方向,对着琦莉的长椅撞过来。

  哇啊!

  琦莉惊叫着,双齷反射的缩上长椅。幸好在干钧一发之际,前轮切往了相反的方向,计程车像酒醉驾车的车辆般在车道上左摇右晃,蛇行一小段后紧急停车。车上的司机一脸惨白地跳寓计程车,看看自己的车子与四周,不解地再度坐进车子里。

  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附在上面

  琦莉半身攀在长椅上,背部仍然虚软地贴着椅背。她望着驶离车站的计程车黑烟,还未完全回过神地呆然低语着。她在一瞬间看到了车顶燃料桶上,有个模糊的黑色人影探出身子,遮住前方的挡风玻璃。

  不过是恶灵的恶作剧罢了。最好别和对方牵扯上。

  身旁的收音机不是那么在意地回应,但是接下来的发言就显得有些紧张了。为了预防万一,咱们还是走吧。该回去找哈威了。收音机补充道。

  嗯

  琦莉点点头,缓缓将缩在长椅上的脚放下,但双眼仍注视着计程车离去的方向。可别发生什么大车祸才好。

  琦莉!走吧!如果哈威不在时让你受伤了,俺可是会被他砸烂的!

  嗯琦莉很直觉地回应收音机略显不耐的催促声,然后呃?什么意思?她愣了一下才反问。一说完。耳边便听到燃烧着化石燃料的豪迈引擎声。

  琦莉吃惊地抬起头,和刚刚那辆计程车同款的另一辆计程车。从正面大道转过直角来到车站前。刚才的黑影也同样抓着燃料桶,从车顶上倒吊,窥视着前方的挡风玻璃。计程车忽左忽右的蛇行,然而司机不知为何没踩煞车,竟以超快的速度在路上飙行。

  在其行进方向前方.琦莉看到有一位刚从车站出来的旅行者,带着大包包心不在焉地走着。

  危险!

  大声叫喊的同时,琦莉用力一蹬长椅飞奔出去,抓住旅行者的衣服,在生死存亡之际将他拉到路边。线果因为冲力过猛,琦莉反而被对方压倒。一起摔向路边,飞出去的旅行袋掉落在柏油路面上发出声响。计程车像在威吓琦莉的碍事般喷出废气,然后迅速飙离车道。

  琦莉跌坐在略旁的柏油路上,惊甫未定地目送着超速计程车。计程车在车站前紧急停车,一名看起来自以为不起的胖男人,自以为了不起地怒吼着迅速下车,看来他没赶上列车。真危险,活该!琦莉带着怨恨的目光转往车顶上,刚刚的恶灵飘浮在狂飙计程车上方,犹如被阴影遮蔽般的脸上浮现轻蔑的微笑、望着圓环。恶灵异常的长双臂垂在两侧,灵体只有上半身,下半身从一半开始便消失在空气中。

  琦莉的视线从恶灵转回身旁同样跌坐略边的旅行者时,不自觉愣了一下,定眼看着他的侧脸。她觉得旅行者的视线似乎也正看着上空的恶灵。

  那个

  琦莉出声打算叫对方,对方立刻很干脆地挪开视线。仿佛没在看什么。他站起身,一手拍拍衣服上沾到的尘埃,另一只手则伸向还愣在原地的琦莉。对方拉着琦莉的手臂,协助她站起身。

  谢谢

  我才要说谢谢呢。

  温柔道谢的旅行者微微笑着.琦莉站在他身旁,发现他的身高与哈维差不多。这名年轻男子给人的感觉和哈维有些神似,让琦莉的心跳不自觉快了几拍。她拍拍裙子的尘土企图掩饰,同时抬眼看着对方,这时她才注意到对方不是个普通旅行者,他身上穿着材质良好的漆黑神官服那打扮是正在进行地方巡礼的神官。

  为什么会有一瞬间觉得对方和哈维相像呢?琦莉仔细看过后,发觉除了年龄和身高之外,其他没有一处相似呀!蓝灰色的双眸充满柔和的气氛,对方看来像是位诚实的好青年。

  那身衣服是东贝里寄宿学校的制服吧?

  看来琦莉在观察神宫的同时,对方也在观察琦莉。他低头看看琦莉一身黑的打扮,有些意外地间道:你穿着制服一个人旅行吗?

  啊,我是为了写报告而出来旅行,不是一个琦莉下意识地回答(为什么会连写报告的事都说出口,琦莉自己完全想不起来)之后,瞄了眼摆在长椅上的伙伴,差点哇的一声大叫出来。

  几时靠过来的?那个半身恶灵挑衅般轻蔑地笑着、飘浮在收音机上方,而收音机喇叭吐出的杂讯粒子隐约结成士兵的脸,头部朝上张开嘴,似在威吓对方。

  (哇啊!下士!)

  琦莉在心中发出悲鸣。对不起,我有急事。再见!单方面向神官道別后连忙奔向长椅。抓起收音机和背包,不再看向恶灵与神官就逃离车站前。

  ※※※※※

  好了

  自言自语的哈维放下拿着小刀的手,手臂顶着蹲下的膝盖、支着脸颊望向自己的作品,好一阵子自我陶醉着。

  他笨拙地在原本空白的墓碑上刻下了文字一一塔杜斯之子、哈维的弟弟也是哥哥、最初的朋友,塔达伊之墓.

  总之,你就忍着点用吧。

  哈维对着墓碑如此说道。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蠢而苦笑了起来。不过,他还有一件事情想说:

  总的来说。我的生活没那么糟糕。你就不用担心了。每个情况有每个情况的乐趣,再说,现在有人陪着我。只是他说着说着便将脸埋进交错在膝盖上的双臂里。

  我已经觉得厌烦了。你想想嘛,每个遇上的家伙都拋下我自己死去。你也是呀,也不懂別人的心情,光你自己活够了就死掉。

  墓碑底下的兄弟已经不会再像昨晚一样和他说话了,然而,哈维心中仍旧还有一丝丝的期待。等了一会儿,只听见积聚地面的黄沙被风吹起的干燥声音。

  啊~啊~果然还是没有半个人愿意来接我。

  他叹口气的同时还不忘毒舌。拍拍尘埃站起身,再度俯视一眼刻上新文字的墓碑,简短默祷后抬头转身。再不出发的话,恐怕太阳下山前都还到不了遗迹呐。哈维不希望让琦莉露宿荒野。

  算了,再忍一阵子吧。

  离开墓碑前,他又在嘴里低声说了这句话。与其说是讲给长眠墓碑底下的兄弟听,倒不如说是单纯的自言自语。

  ※※※※※

  琦莉!喂,琦莉!快停下来!会坏掉的!虽说日积月累的毛病早就到处都是了!

  剧烈晃动的收音机近乎惨叫的抗议。终于让琦莉停止奔跑。她刚刚一直抓着收音机的提带全速奔驰。

  琦莉调整紊乱呼吸的同时看向四周,他们已经逃寓车站前的广场,进入旧市镇了。

  早晨已经过了大半。但路上行人却不太多。不知自何时开始不再清扫的街道,到处四散着已遭风化的垃圾,空气中充满着其他地方所没有的放弃氛围.车站周边的新市镇拜转运站所赐,没有因为地处边境而没落,然而离车站稍远之地的处境,便和东贝里旧车站附近一带相同,成了持续荒废的老旧废弃城镇。

  啊.吓死我了。你也真是的!如果真的在那种地方暴动起来可就糟了!

  琦莉压低声音说着,重新将收音机与肩包背回平常的位置,但她没停下脚步,继续往共同墓地的方向前进。

  俺只是想稍微吓退他罢了,再说,那是对方先靠过来的吧?

  说别和他牵扯上的,不就是下士你吗!?

  琦莉嘟着嘴反击。唔!收音机含糊地说:那个,总之_硬是转换话题。

  总之从结果来看,幸好你离开了那个人类。离开那个恶灵固然好。不过俺有点挂心刚刚那个人,你最好也别和那家伙有什么牵扯。

  为什么?

  突如其来的忠告让琦莉一愣,低头看向在胸腹间配合步阔晃动的收音机。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说不上来。俺正想好好确认时,那个找麻烦的恶灵就靠过来了。

  说来说去就是没理山嘛。我倒觉得他是个好人喔。

  琦莉回想着刚才那名神官的长相,脑袋里却只剩下美丽如夜空的蓝灰色眼睛,以及刚刚他与哈维的脸在一瞬间莫名重叠的记忆。至少琦莉不觉得他是坏人。

  收音机原本还打算说些什么,却自顾自结束了话题:算了,反正咱们就要离开这个城镇,应该不会再遇上了。

  也对

  琦莉只是简短回应,接着好一阵子不再开口。

  今天走上一整天的话,晚上就能够到达遗迹了吧?琦莉这才意识到,什么时候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了?在此同吋。她也突然察觉即将随之而来的分离。琦莉原本一直以为这事还远得很,阅此到此刻为止都还没有什么实际感觉不,或许足她在潜意洪中告诉自己别去想这件事吧?

  殖民祭连续假期已经所剩无几,从遗迹回来后,琦莉就必须回到寄宿学校去广。即使回去,贝佳也已经不在了。卜士回到坟墓去的话,那么哈维要怎办呢

  那个抵达遗迹后,我就要和下士道别了,是吗?

  琦莉弯过通往共同墓地的岔路时,丢出这个问题。收音机短暂沉默后回答:是啊。我不要!可是又不能说出口,因为那是下士的心愿。和贝佳的情况一样,这都是死去的人必须经历的过程。

  琦莉从铺着柏油的窄路沿内壁爬上残破的阶梯,途中经过已经废校的教会学校,旁边的空地就是旧市镇的共同墓地了

  唔~?

  才刚走到阶梯最上面的平台处,突然间有人自身后拉住琦莉的脖子,琦莉不禁发出仿佛空气由喉咙泄去的声音。呼吸在一瞬间停住了,她讶然地回头看向背后。

  不可能的事发生了,空中出现两只长长的手臂,想要夺走挂在琦莉脖子上的收音机正确说来,是想要拉出收音机里的凭依灵。

  放开!你这家伙!

  从飘浮的收音机里被拉出上半身的士兵灵体叫喊着。琦莉的身子和收音机一起被拉倒往后摔,双隨倒悬在空中。啊琦莉心想糟宁的同时,背部已经撞向水泥阶梯.顺势滚落到下一层的阶梯平台上。

  痛琦莉隐隐作痛的背部让脸部扭曲。她起身看看四周。看到被扯离的收音机从脖子上滚落阶梯,撞击着阶梯的地面发出声响。

  下士!

  琦莉忍痛起身,急忙追上收音机。她急不可待地跳过一阶楼梯追着,冲力快到若是踩空一步,自己也会翻落。

  收音机发出一声闷响高高强起,琦莉只顾着伸手去拉住提带,没注意到踏出的脚下已没有下一阶楼梯了。

  啊

  她本能地弓起身,但是这回她的身子却滚过了楼梯平台,一口气滚落到小巷子的柏油地面上。!肩头传来强烈的剧痛.让琦莉叫不出声。

  琦莉!

  琦莉痛得受不了也动不了地伏着,这时她听到后脑弋传来收音机的叫唤。那个喊声旋即变成怒气冲天的吼声,她想办法抬起头一看,那个半身恶灵飘浮在掉落前方的收音机上头。两条长臂缠着下士灵体的身侧,打算将他从购音机里拉出来。

  你要做什么!?放手!

  与下士怒吼同时。收音机的喇叭瞬间鼓起成弧状,拥聚空气发射出冲击波。恶灵轻飘飘往上方躲开,冲击波划过半空直接打向路旁的矮围墙,破坏了水泥墙壁。

  在上空飘浮的恶灵嘴角弯成半月型,看得出他明显的嘲笑意味。水泥墙的碎片似乎也在呼应着他的笑,喀哒啮哒地晃动了起来。然后飘到恶灵眼睛的高度,集结成圓锥状。下士!快逃!琦莉看到圆锥尖端对着掉落眼前的收音机射去,虽然知道自己说丁也等于白说,但还是忍不住喊出声。

  恶灵瞪向琦莉嫌她多事水泥碎片的圓锥阵也配合他的视线转向琦莉。恶灵以异常的长手指示意,水泥碎片便一起袭击琦莉。

  琦莉无法立即反应过来,只是坐在地面、睁大眼睛盯着上方。有自己的头部那么大的水泥碎块整批飞了过来。

  她慢了几秒才闭上僵硬的眼睛,就在半带觉悟的那一刹那,忽然有一双手臂从旁伸来,拦腰抱起琦莉。琦莉吓了一跳再度睁开眼,眼角看到了几秒前自己还坐着的地方,已被蜂拥而至的水泥块刺人。琦莉在距离数公尺远的地方被轻轻放下。

  哈维

  她无法理解整个状况,有些恍神地抬头看向帮助自己的,那双手的拥有者.哈维仅在她耳边简短说了句:没事吧?便转头看向上方。恶灵怨恨地扭曲了脸颊,仿佛自己的乐趣遭到破坏而坏了心情,转向离开。

  你待在这里。我马上回来……

  哈维仍然瞪着上空、低声说道,他放开琦莉的手站起身。哈威!掉落在有些距离外的收音机叫道。哈维快速奔出抢过收音机的提带,追着逃走的恶灵。

  哈维跑下小巷子的坡道,视线盯着飘浮在上空,那个只有上半身的恶灵背影。下士用杂讯粒子聚集在收音机四周.形成脸孔的模样咆哮着。喇叭发射出冲击波击向恶灵,却总是被他闪过而在空中消散。

  恶灵转过小巷子,消失在围墙的另一头。两人跟着他奔出小巷子时,已经不见他的踪影。下士,停!哈维小声制止打算再击出一发冲击波的收音机,停下脚步。

  他们已经来到有行人往来的旧市镇主要大街了。

  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无意义地伸手作弄一下吗?被哈维单手拎着晃来晃去的收音机烦躁地吐出这句话。

  可能是因为下士很稀有吧?

  哈维随便找个理由敷衍,在小巷子一角小心翼翼她观察状况。好一阵子后,确定恶灵应该已经不在附近了。

  逃掉了吗

  看来应该是走了。还不乖乖认输吗?亏他还能够和咱们纠缠到现在,俺也是相当佩服。下次再来,就让他变成破铜烂铁!

  收音机还在没完没了地念个不停。反正你这身体只用到今天不是吗?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快点出发吧。哈维描淡写地说完便转过身去,心里头碎碎念着:结果你还不是挺爱那个身体的。

  沿着刚刚的路走回去,途中哈维感觉到有股视线而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大街稀稀落落的行人,旧市镇的居民们只是脚步懒洋洋地通过。没有谁特别留意哈维。大概是我多虑了吧?

  哈维快步走上小巷子的斜坡道,来到一半时,就看到用手扶着围墙缓步下坡的少女。我不是叫你等我吗!?哈维急忙跑近琦莉身旁。

  你没事吗,琦莉?真是抱歉。

  听到收音机担心的声音,琦莉微笑回答:我没事,这不是下士的错呀。她身上的黑色衣服更加突显皮肤的白皙,纤瘦的手脚上到处都是擦伤,身上的伤应该更严重吧?斜斜挂在身上的肩背包从撞到的肩膀上稍微滑了下来。

  给我。

  哈维简洁地说着便将手伸到琦莉面前,琦莉却只是呆愣地抬头看向哈维。轻轻叹口气,哈维自琦莉肩膀上拿下包包。

  这种绅士行为你还是办得到嘛!

  哕嗦!我哪一次不绅士了!?哈维撇着嘴回应收音机的揶揄,将琦莉的包包背上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则将收音机举到眼前瞪着它。真是的,明明有你陪着她还弄成这样。下次再有这种事的话,我一定第一个把你变成破铜烂铁!

  嘿,真是抱歉啊,这个身体只用到今天。顽强的收音机也不惶多让地回敬。那不是我刚刚说过的台词吗?哈维半眯双眼瞪着收音机,同时他注意到琦莉定眼不动凝视的视线。

  怎么了?很痛吗?要我背你?

  被琦莉的黑色眼眸盯着,哈维没来由地感觉内疚,因此有些畏缩地问着。结果琦莉低下头摇了摇,顿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低声道:

  哈维已经没事了?

  我?

  哈维不自觉反问后。一度露出难为情的笑容说:

  啊你说我啊?笨~蛋,不用担心我啦。马上又慌忙皱着一张脸。还能走的话,我们就出发吧。哈维说完这句话便企图掩饰什么而转过身去。

  哈维配合着跟在身后少女的脚步声,减慢了平常的走路速度,心里同时叹息着:真糟糕!盛觉上明明是她一直在给我添麻烦。不知从何时开始,却变成她的存在反而拯救了我。

  ※※※※※

  找不到猫被辗毙的尸体,所以你往东贝里去吧!原本最初接到的命令是这样。那是什么意思?这样反问之后我和好几个蠢家伙交际应酬后(你家孙子的升学问题关我屁事),长篇大论后总算回到正题,因为找到一些线索,得知事故现场发现了黑色焦油状的血迹。那你要先说这件事呀!说话的顺序明显不对嘛!

  什么?你还在转运站鬼混啊?到底为了什么事情在那边磨磨蹭蹭?快点往东贝里去追不死人啊!

  很抱歉,我今天有点不舒脏,所以动身晚了。都怪动贝里没给我什么好回忆。

  哼。我不认为有什么地方会让你留下好回忆的。

  听到电话那头高高在上的声音,他在心里吐着舌头,多管闲事!但表面上还是以礼貌的遣词用字回应。请别这么说啊。拜此所赐,我才有好消息报告呢!

  只要从这里进行继续搜索,就可以轻易找到。

  这话怎么说?

  转运站这里有不死人。以时间和移动距离来算,八成和东贝里的家伙是同一个。而且对方是我认识的人喔,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哦,谁?目的地是哪里?

  名叫艾弗朗的讨厌家伙。我怎样都和他合不来。光是嘴上提到那个名字就叫他反胃。他们从废弃的南方线往南走,那条略的尽头就只有废矿坑了。

  我了解了。你就在那里把工作做完吧,我会派车过去支援。

  单方面说完这些话后,对方便干脆地切断了通汛。

  是是喳!他对着早巳听不到电话的对方,应了两遍夹杂冷笑的回答,然后才切断通信。咂一下舌,毫不在乎地将传送中止的六寸画面摔到地卜。这些教会高层的笨蛋!只要稍微假装顺从就开始得意忘形起来!我要何时取你们这幽家伙的性命都可以,懂不懂!

  接着他重新调整一下情绪,弯下穿着教会神官服的身子捡起通信机,心里想着:八成坏了吧?不过也无所谓啦,再要个新的就好了。

  偶然的相逢有时会带来绝佳的好运呢!引发车祸的恶灵没什么特別的,不过带着收音机凭依灵的少女倒是相当少见。由于觉得很有趣所以跟上去看看,没想到竟然会遇、一卜那个艾弗朗。哼,哦~那家伙还活着呀。那双眼睛的颜色还是一样。惹人厌!

  心情又变差了。朝脚下吐了口口水后,他的嘴角突然扬起,露出轻浮的笑容我想到一件好事了。

  那个女孩是艾弗朗的伙伴吧?那么工作结束后,我就不客气收下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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