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草莓吃到肚子涨痛的巧,在草地上稍睡一会儿后,回家时天色已经微暗。
真纪子站在正在玄关脱鞋的巧身前。
「你回来啦。」
「嗯。」
「自己一个人?」
拿着鞋的手定住,感觉母亲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
「青波还没回来。」
望向墙壁的时钟。六点三十五分。
「都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我以为他是跟你在一起,没有吗?」
「没有,我一直跟永仓他们在一起。」
真纪子的表情变得僵硬。
「是吗?真是令人伤脑筋的孩子。都这么晚了,到底在做什么?」
真纪子把没沾湿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
「之前从来不会这样……」
「大概是在朋友那边吧,良太或真晴那里。」
真纪子摇头。
「刚刚我去外面买东西,良太正好骑单车经过。我有问他,他说今天他们没有一起玩。你有没有其他线索?巧。」
那么,青波是一直待在神社吗?他还在继续找球?
「怎么可能。」巧在心底自言自语。被杂木包围的境内铁定早就一片阴暗,不可能看得到球。
「他肚子饿了就会回来啦。」
巧这么说道,然后吞了一口口水。眼前的水槽上面浮着翻起白肚的蓝鳃太阳鱼。
早上丢了一只雨蛙给它当饲料。就在一眨眼左右的瞬间,鱼已经吞掉了青蛙,沉到水槽底下。然而现在却浮在水面上。活着的时候看起来亮晶晶的眼睛,现在一片白浊。刹那之间,寒意从背脊传到了脚底。
「我去找。」
他直接穿回鞋子。
「你有线索吗?巧。」
巧没有回话。用「砰」地把门关上的声音代替了回答。
「哇!吓死人。你干嘛啊?原田。」
豪就站在玄关外面。刚刚他们才分手的。
「我才要问你干嘛咧!永仓。你干嘛站在别人家的玄关外面。」
「哎呀,我有话忘了说。就是后天的事。」
巧推开豪。明天的事怎么样都无所谓。他骑上单车,豪的大手按住了把手。
「喂,你到底在干嘛?」
巧望着把手上面的手,在门口的灯光中,那只手莹白地亮着光芒。
「永仓,你的手好大。」
豪把手抽了回去。
「你在说什么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青波他——」
「青波怎么了?」
「他还没回来。」
豪「咦」地发出了小小的惊讶声音。
「我是体贴的哥哥,所以要去找他。你说是不是?妈。」
朝着从玄关采出头来的真纪子挥手,巧没看她的脸。才一出家门,就骑着单车全力飞驰,豪从后面跟了上来,巧踩下煞车。
「你跟来做什么?」
「我们一起去找。」
「不必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很忙吧?我一个人就够了。」
「原田,你对神社的森林没半点概念。那边小归小,却还是山。既然是山,一旦迷了路就很难出来。就像你,第一次碰到你的时候,你就是找不到路,从奇怪的地方走出来。」
「什么奇怪的地方,我可是好好地从池子旁边出来……」
「那个池子没有围栏。白天还好,可是现在这么暗,水的颜色很深,和周围难以区分。只要是天黑了,连我们都不会靠近。像青波那样什么都不懂的家伙一旦迷了路,要是走到池子旁的话——」
豪没有继续说下去。巧握紧把手,用力踩下踏板。
青波的单车就停在神社石阶下面。爬上石阶,境内很暗,而且还冷飕飕地。冰冷的风吹来,白天的酷热仿佛像是假的。
「青波。」
巧试着呼唤弟弟的名字。树枝回应似地沙沙作响。
「往下走,穿过树林到那个池边看看。」
听豪这么一说,巧望向神社的方向。白天被球弹到的铃铛,一旁亮着小盏的电灯。那是目前境内唯一的灯光。神社后面的森林黑黝黝地,像是巨大的一片。
「跟在我后面走。」
豪扬起下巴。巧双手插入口袋,从后面跟了上去。
跟在豪后面,踏上之前一个人走下来的路。风又微微吹来,枝干摇曳、树叶摇曳、绿草摇曳,发出各式各样的声音。
风的声音真是复杂。
巧心里这么想着。复杂的声音加上山里的阴暗,让心里一阵忐忑。万一青波自己一个人走下这条路,他会走到什么地方去?想到这里,一阵寒意再度袭来,幸好还有豪的背影在前面。
「青波。」
豪发出粗粗的嗓音大喊,但没有回答,只有树木的响声。
「唯一的可能就是走这条路。」
豪低声说着。巧并不知道。
「青波。」
他用尽全力,大声呼唤弟弟的名字。能做的事也只有这样。
「到池边看看。要是在那里还没找到,就得叫大人来了。」
随豪的话点头。点头之后很想「啧」一声说:「真受不了那家伙」。可是他脸部僵硬,嘴巴舌头全都不听使唤,取而代之的是心跳速度加快。
「青波,混蛋!快回答啊!」
光是这么怒吼,就已经喘不过气来。
池边开着樱花。细瘦干瘪的树干,还是可以开着花。只有绽开的花朵白白地悬浮在阴暗里头。剩下的就是黑暗。池面没映照出什么,唯有黑色的寂静。
巧想起青波之前说的故事。蓝鳃太阳鱼啃食尸体的故事。沉在水底的尸体被数十只蓝鳃太阳鱼给包围。好想吐。
「青波不会在这种地方。」
「为什么?那不见得吧。」
「那家伙胆子很小,哪敢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
心里知道自己在说蠢话,不过巧还是继续说下去:
「他一定已经回到家了,或许正在吃饭什么的……对,一定是这样。」
「他把单车直接丢在石阶那里吗?」
巧沉默不语。他吸了一口气,豪和巧的声音叠在一起。
「青波。」
快回答啊!青波。再不回答我就扁你。
「哥哥。」
黑暗的另一头传来回音似的回答。教人难以置信。
「青波,你在这里吗?」
「我在池边,怕到不敢动。」
「哪里?你在哪里?」
「原田,在那里!对面岸边的树下。怎么会跑到那种地方?」
豪用手一指。习惯黑暗之后,眼睛看到小小的影子在动。
「笨蛋,不要乱动。要是掉下去该怎么办?」
巧正要跑往樱花树下。
「原田,不要跑!」
近处的声响和豪从背后传来的呐喊声撞在一起。
「笨蛋,危险啊!」
咦!?
突然间,脚下的地面消失了。原来踩的不是地面,而是长在池面上的杂草。巧的身体飘了起来。眼前可以看到树枝,影像非常清晰。
不行!要是现在这样抓住树枝,就会弄断手指。巧脑子里仿佛被灼热的针刺到似地这么想着。只有手指、右手的手指绝对不能受伤。
巧握紧手指。水大量灌了进来,嘴里传来淡水鱼的腥臭味,胸口像被掐住一样,脚被某种东西缠住。蓝鳃太阳鱼翻着白肚。脑袋好像就要变成空白。空气咕嘟咕嘟地从嘴里溜走。「原田!」
不知道什么原因,豪呼喊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近。有人拉住自己的手臂把身体提了上去。耳边传来水的声音,滚在草地上终于可以呼吸了,野草的青涩气味充满了鼻腔。
「你白痴啊!我不是说危险吗?会死人的。」
「哥哥。」
青波远远地呼唤。
「青波也不要乱动,我这就过去。」
巧将身体改成仰躺。眼前就是夜空,有三颗星星正在闪烁。风的声音、青波的声音、树木沙沙作响的声音似乎全都讲好了似地同时中断。只有豪踩着野草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清晰。那是慢慢、一步一步踩过去的声音。
比不过他。
比不过这个家伙。打开手指一看,确认没有伤痕而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我在找球,走到奇怪的地方,然后就回不去了。我很害怕,不过都没有乱动。」
「这就对了。要是乱动,就会像你老哥一样。」
两个人的声音和脚步声逐渐靠近。
「哥哥。」
青波的手抚着脸颊。
「你还好吗?」
巧仰起上半身。
「笨蛋,用不着你操心。倒是你,搞什么啊?混蛋。」
豪噗嗤一笑。
「青波很聪明呀!乖乖没有乱动。这是迷路时的基本常识,唿,真聪明。」
「我在睡觉。」
「睡觉?」
巧和豪面面相。
「嗯,待在树下的时候,我睡着了。听到哥哥的声音我才醒来。」
豪这回笑出了声音。
「了不起,原田。青波可不像你所想的,他是大人物咧!」
「笨蛋。」
原本打算怒吼出声,不过声音使不出力气。
「反而是你老哥比较慌张,和投手丘上的扑克脸完全不同。原田,你该不会……」
「什么啦!」
「你没有被连续打出安打的经验?」
「没有。」
「无人出局满垒的危机,你没经历过吧?没想到会被这名打者打击出去的感觉,你也没体会过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啊,一定是——」
笑容从豪的脸上消失,然后转为正经严肃的脸。
「遇到危机就不行的那种投手。」
巧站了起来,湿淋淋的身体很重。
「喂,你要去哪里?」
「回家。」
「哥哥。」
青波突然抓住自己的手臂。
「谢谢你来找我,我真的好害怕。」
青波身体的暖意传了过来,柔软而舒适的温度。巧把青波的手甩开,使青波身体晃了一下。
「不要碰我的手。」
青波的身体抖了一下。
「混蛋!谢什么谢!谁要担心你!你掉进池里喂鱼好了。」
「喂,原田,你又说得太过份了。」
「少罗唆!你践什么践!是谁遇到危机就不行?开什么玩笑。我才不会遇到危机。只要三振不就得了。什么无人出局满垒?别把我和那种没用的投手混为一谈。」
「我并没有混为一谈,我只是——」
「只是怎样?」
「只是觉得『原来原田巧也有弱点』。不过我们会支持你,让原田永远都是最厉害、最叫人佩服的。」
「是啊。」
青波从口袋里拿出球来。
「你看,连我都接得到高飞球。」
「找到了?」
「嗯,滚到很下面的地方,不过找到了。这是我第一次接到的球。就算是无人出局满垒,只要接到高飞球就行吧。」
豪点头。
「是啊,然后直接传回本垒。」
巧的眼睛离不开球。心想:「果然是在找球。就为了找这颗球。这颗肮脏的球。」
青波仰望巧,手又揽住了他的手臂。
「哥哥,我真的、真的好怕。不过我知道只要我乖乖的,哥哥就会来找我……所以我就一直等,等到睡着了。」
眼睛的后方猛然发热。眼泪用推挤眼球般的速度流了出来。就连出声惊讶的时间都来不及,直接滚落面颊。
笨蛋,为什么会流眼泪……
巧一阵头晕,蹲坐在地,齿间发出了呜噎。停不住、慌张、呕吐感同时由胸口深处涌了上来。他用双手按住嘴巴,与泪水同样温度的温热物体从嘴里溢出。胃痛得像抽筋了一样。黏黏的块状物体穿过按住嘴巴的手指,掉落到草地上。在黑暗中还看得出红色。是血……
「原田。」
「哥哥。」
巧伸长了手,用池水清洗,发现红色的东西是草莓。黄昏时还散发着无比芳香的水果,此时却带着刺鼻的臭味,滴滴答答地从指尖滑落。
才刚蹲下就又想吐。他咬紧牙根忍耐,汗水渗出。
「原田,你还好吧?」
「不要过来。」
拼命把涌上来的东西再吞回去。
只有眼泪无法停住。他把脸埋在手中、身体颤抖。巧知道豪和青波就站在后面,他们正默默望着自己的背影。可是身体却在颤抖,还发出哭声。
身、心还有球全都不听控制。
有种一败涂地的感觉。
怎么样都无所谓了。虽然死也不想被人嘲笑或是同情,不过现在就连自己也管不住自己。
弯身抱住膝盖。他就这样抽抽咽咽地哭个不停。
不晓得这样过了多久。感觉好像睡着了。
「原田,你可以走吗?」
有手在摇着他肩膀,回头一看,豪和青波就坐在后面。
「喂,你可以走吗?」
「可以。」
起身之后一阵摇晃。呕吐感与泪水全都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头壳快要裂开般的痛楚,痛到好像脑髓被紧紧掐住了一样。
「你在发烧,好烫。」
「我没事。」
「没事才怪,我从白天就觉得你不对劲。来,我背你吧。」
「笨蛋,开什么玩笑。」
巧咬紧牙根在脚上使力,不过还是不能好好的走。身体下半部好像不是自己似的。豪的肩突然抵到腋下,手就撑在腰的附近。有人支撑之后,走起路来稍微轻松一点。
「你不要我背,那就自己用脚来走。」
「我有在走。」
「不过真的好烫。」
「哥,你不要紧吧?不要紧吧?」
受不了,居然还要让青波担心,完了。
嘴里很干,发不出声音。头痛转为剧烈。
「忍一下。」豪低声说道。
「闭上眼睛,再靠过来一点,身体放松……」
巧像听催眠曲般的听着那个声音。虽然痛楚还在脑子里跳动,但心底某处却愉快地舒缓了起来。第一次知道,他人的身体与存在竟是如此的舒适。这家伙真的是……比不过他……闭上眼睛,把整个身体徐徐交付给此刻撑住自己的人身上。后来记忆就只剩下零碎的片段。
有车停在石阶那里。觉得灯光很刺眼。好像是真纪子和广从车上走下来、有谁抱住自己的身体、那人唤着「巧」。
「好了,我要睡觉……」
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相当遥远,记忆的片段也只到此为止。巧的意识被吸进黑暗之中,然后消失。
醒来就看见天花板。视线一动,还看到蓝色窗帘和桌上的球。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察觉到这是自己的房间。转向一旁看着时钟,时针指着十点。早上十点。有雨的声音。「自己到底睡了几个小时?」才这么一想,头又钝痛了起来。
门打开来。青波正在窥探。
「哥哥,你醒啦?」
「嗯。」
青波的脸缩了回去。
「妈妈,哥哥醒了。」
爬上楼梯的脚步声有两个。青波、豪和真纪子走进了房间。
「干嘛啊?为什么永仓会在这里?」
「我刚刚才来的,想说你是不是还活着。」
「废话,又不严重。」
「才严重呢。」
真纪子把脸盆摆在桌上。里面是药箱及放水的水杯。
「昨晚烧到几度你知不知道?三十九度八!连青波都难得出现这种数字。」
巧把妈妈递过来的温度计夹到腋下。真纪子把手贴在他的额头上。
「会不舒服吗?巧。肚子饿不饿?」
巧摇头,想把妈妈的手拿开。在豪和青波面前,他不想被人当成小孩子一样关心。像是猜到他心意似地,真纪子拿开了手沉默不语。电子体温计发出叫声。
三一十七度三。不愧是巧,恢复得真快。不过还是要小心,中午去一下医院好了。」
豪俯看过来。
「是我家。来吧,给你特别服务再加打两针。」
「我死也不去。」
「不要随便说什么死不死的。你或许不记得了,不过昨晚可是不得了。永仓医生前来看诊,还帮你打点滴……真的是吓坏人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真纪子低下了头,在手中转着体温计。
「不会再有了。」
听到巧的话,真纪子仰起脸来。
「放心,这种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巧缓缓地重复了一遍。
自己并不是躺在头痛与身体的疲惫之中,而是毫无防备地躺在妈妈深感困扰的关心里头。这教人感到难受。真纪子的视线再度落向体温计,然后轻声叹息。
「反正,先吃药吧。」
「妈妈,这个不对。」
青波按住了真纪子的手。
「这是我出疹子的药,不是发烧的药。」
「啊,是吗?」
「是啊,发烧的药同样也是白的,不过要再扁一点。」
真纪子的脸红了起来。
「是啊!也对。抱歉,我没想到巧也会发烧,所以慌张了些。抱歉,我马上把药拿来。」
「不用了,我不用吃药。」
「不行啦!等我一下。」
真纪子走出房间。巧用食指指着青波说:
「青波,去看着妈妈。她这回搞不好会拿泻药过来。」
青波笑着走出去。雨的声音变大。
「原田的房间——」
豪转着脖子四处看。
「真是煞风景呀!至少也要贴张海报。」
「别把脑筋动到别人房间。」
「像松井、铃木一郎、薮(注:日本职棒明星)之类的海报,你不会想贴?」
「不会。」
「那小野或高原咧?」
「那是踢足球的吧。」
豪摇晃着肩膀大笑。
「永仓。」
「干嘛?」
「你来找我有事吧?」
「啊?」
「昨天你有提到什么后天的事。」
豪「啊」地一声,抓起了后脑勺。
「其实是明天江藤要去广岛,十点十五分的特快车。我在想要不要到车站送行。」
「江藤就是那个带呼叫器的?」
「嗯,那时你们好像吵架,不过我觉得江藤很高兴,因为他让原田的球滚得很漂亮。」
「是很漂亮。」
巧对着豪咧嘴一笑。
「要是捕手不是永仓,搞不好会上一垒。」
「不,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在吵架之中结束有点可惜……」
「可惜?哪里可惜?」
豪垂下脖子,继续抓头说: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可惜……你看,好不容易打到你的球,虽然出局了还是很高兴,结果只是因为彼此谈不来,原本那份快乐的心情该说是可惜呢,还是……嗯,我也说不太清楚。」
巧把头放在枕头上,听着豪的话心想:「他真是神奇的家伙」。豪想着巧绝对不会思考的事,拼命解释着。
「不过你生病,那就没办法了。烧到三十九度,不可能去送行。」
「我去。」
豪抓着头的手顿时停住。
「去送行?」
「你不是要找我去吗?我去。」
「可是太勉强了。」
「昨天三十九度,今天三十七度,明天就会恢复。我要去。要是你自作主张帮我跟他问好,那我可受不了。」
「我才不会。」
「天晓得。」
脑袋感觉还是很沉重。巧闭上眼睛,大口吐气。
「那我回去了。」
可以感觉豪站起身来。
「明天十点前来接你。」
「嗯。」
门关上的声音、脚步声、真纪子的声音。「哎呀,你要回去啦?」「原田好像想睡了。」「这样啊!那先让他睡觉。啊!豪,谢谢你帮忙。」……
啊,对了,得跟他道谢才行。
巧闭上眼睛思考。
昨天谢谢你救了我。承蒙你照顾了。
想到的全是一些老掉牙的用语。自己并不想讲这些话。
自己被他从池子里提上来,然后可以呼吸的那份快感、看到完整无缺的手指时松了一口气的感受、找到青波时的感谢,还有放声哭泣的自己,不知看在眼里的他心里是作何想法?想说、想问的事有好多。该选择怎样的话,才能传达给豪知道?巧用沉重的脑袋继续思考。
算了,时间还有很多。要是之后组成投捕搭档,时间一定很多。
心里转为轻松。巧将身体侧着,听着雨声入睡。
下一次醒来的时候,广就在房里。
「爸,你干嘛偷偷站在那里?我还以为是幽灵咧!」
「别讲得那么夸张啦!你睡得真熟,巧。」
「看别人的睡脸,真是恶心的嗜好。爸为什么会……啊,今天是星期天。」
广站到床边,微微笑道:
「巧,来,你看这个。」
广把卷成一卷的画纸摊开。上面画着浅蓝色的背景、进入投球动作的投手,以及滑向本垒的跑垒者。
「海报?」
「是啊,稻村要我画的。怎么样?」
「画得很美。」
巧把心里感受到的直接说出来。蓝色和投手、跑垒者的身影都很美丽。
「是吗?被巧夸奖可真高兴,因为你不会说谎。」
广满脸笑意。真纪子探头进来问道:
「巧,你吃得下东西吗?要不要我拿水果过来?」
「爸、妈,你们用不着这么在意我。」
他把「好罗唆」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巧,你是病人呀!我们当然会担心你。」
妈妈的温柔教人厌烦。青波站在开着的门对面,眼睛似乎在笑。
(我知道哥哥在想什么。)
他似乎正在笑着这么说。
「爸。」
巧从床上爬起来。
「不行啦。」
「什、什么不行?」
「画是很美,不过我想海报应该要更显眼一点才行。」
「是吗?也是啦。」
「不行啦。」
巧从床上下来。
「巧,不要勉强爬起来。」
他把真纪子的手甩开,站起身子。广在窗口的微光中把画卷起,然后点头。
「那么,背景颜色重画好了。」
「红色好!像成熟草莓的红色。」
身体还是使不上力气。巧缓缓向前跨出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