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8 现实的风景

  海音寺在围墙外面追上瑞垣,「水户黄门」的主题曲同时响起。

  「俊,手机响了。」

  「吵死了,不用你说我也听得到。」

  瑞垣背对门脇,把手机拿到耳朵旁边:

  「喂、唐木啊……知道了。除了六、日之外全部预约到了吧?什么?没关系,我会去跟学校交涉六、日让我们使用学校的球场……没错,每天……毕业典礼之后?当然要练,不每天练就来不及了……笨蛋,连你都这么松懈是要怎么打啊。唐木,今天晚上七点,全部的人到我家集合……没错,就是要开会。听好了,是全部的人……什么,你说联络不上池边?那家伙应该跟女孩子一起窝在站前的KTV,现在应该在跳迷你早安的舞。带崎山一起去,硬拖也要把他给我拖来。什么……说什么很奇怪,你少给我开玩笑。」

  门脇从瑞垣手中抢过银色的手机:

  「喂,唐木,是我。」

  『门脇吗?』

  电话另一头的唐木松了一口气。横手的不动第一棒脱下制服之后是一名开朗的少年。

  『瑞垣怎么了?怎么跟平常完全不一样?』

  「他现在激动得很,气得要死。」

  『激动?你说瑞垣?』

  「没错,超级激动,从刚才开始就气得大吼大叫。」

  『瑞垣吗……真不敢相信。』

  「不过唐木也很想看一下激动的瑞垣吧?」

  『想看,超想看的。』

  「这可是少有的机会,错过这次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了。」

  『哇啊、超想看的。至少用你的手机拍张照片传过来吧。』

  因为唐木说得这么认真,门脇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瑞垣狠狠瞪了他一眼。

  「啊、那就先这样了。七点见,拜托你去联络大家。」

  门脇把手机放回瑞垣的口袋。

  「现在连你也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少乱说。总之今天晚上大家集合,如果要确认练习时间,先排一下进度表比较好吧?」

  瑞垣没有听见门脇所说的话,他把脸对着落山风低声说道:

  「个性真差啊。」

  「嗯?」

  「原来还有个性这么差的家伙。」

  「这个嘛……我还认识另一个。」

  「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你说对吧,海音寺?」

  海音寺在围墙的另一边点点头,伸手递过两瓶带着水滴的饮料。

  「乌龙茶。没有啤酒真是不好意思。」

  「我不要。谁知道新田的乌龙茶里面有没有加什么怪东西。」

  「不要那么生气,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幼稚。拿去吧。」

  瑞垣接住海音寺丢过来的罐子,嘴里「啧!」了一声:

  「这是你的计划吗?」

  「嗯?这是什么意思?」

  「故意在练习时把我推上场,然后让原田投球。你知道会这样,所以才这么计划吧?」

  门脇喝了一口冰凉的乌龙茶,用力摇摇头:

  「俊,你想太多了。海音寺不是会耍这种小手段的人。」

  「我看不见得。」

  瑞垣转向一旁的脸上还是一片铁青,他的右手紧紧握住罐子。

  「跟我来这套。那家伙的个性真是有够差。」

  海音寺偏偏头,看了门脇一眼之后「嗯』一声点头说道:

  「个性的确很差。如果我是永仓,可能早就放弃了。我有点能够理解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正因为可以理解,所以冲过去阻止的时机晚了一步。」

  「不是晚了一步,是太早冲过来。可恶,真想再揍他一下。」

  「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因为你让原田觉得无聊。」

  「无聊?」

  「因为你本来就不是认真站上打击区。你说那是我的计划,但是站上击区之后除了打击以外还在想东想西,不知道在计划什么的人是你。而且……」

  「而且怎样?」

  「而且你应该很清楚原田投球的威力,所以才能够顺利躲开。」

  瑞垣把罐子翻过来,把几乎没喝的乌龙茶倒在春天的草地上。杂草丛里的蓝色小花意外顽强,马上又把头抬起来。

  「那也是他的忍耐力不够。还不是因为他的自尊心很高。」

  瑞垣用手扔出空罐子,直接丢到海音寺旁边的围墙。

  「海音寺,我之前说过,要搞垮一个人的方法就像天上的星星那么多。赢得比赛的方法也是一样。我可不像你和原田一样那么单纯,面对他的全力投球我就得全力打击。笑死人了,我可不会笨到去做那种运动偶像剧里的情节。我要用我自己的方法确实获得胜利。你记得把我说的话转达给原田。」

  「我会的。不过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叫他原田,你不叫他公主了吗?」

  「哪有那么恶劣的公主。」

  把手插进口袋的瑞垣开始往前走。门脇与海音寺互相看了一眼,几乎是同时伸出手来。

  「那就三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新田的市立棒球场见。告诉你,我可是很期待这场比赛。」

  「我也是。前天晚上或许根本睡不着。」

  「还有,这件事你要保密。我刚才实现了一个愿望。」

  「愿望?」

  「就算一次也好,我很想对瑞垣俊二说『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幼稚』这种话。刚才终于让我如愿以偿了。」

  放开握住的手,海音寺笑了。门脇用认真的表情点了一下头:

  「我很感谢你,不过要等到比赛结束之后再跟你道谢。等一切结束之后。我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考虑别的事情。」

  「彼此彼此。」

  门脇再一次以严肃的表情点头,接着背对海音寺离开。

  「秀吾。」

  就在门脇走到身旁之时,瑞垣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放弃这次比赛。」

  门脇也停下脚步看着瑞垣。瑞垣说的话总是很难懂,尽是用些隐诲的比喻或是古老的诗词,让人无法了解他的真意。现在的话虽然简单,还是没办法理解。

  「这是什么意思?」

  「跟新田东中的比赛,你不要想着要赢,站上打击区不要多想。不然打不到原田的球。」

  「包括推进打者以及送打者回来?」

  「没错。你不要管比赛的事,只要想着打击就好,其他全部交给我。练习的日子和练习的内容都由我来处理,你不要插手,不用做那些不必要的事。相对的……」

  终于听懂了。

  「你要我打上看台吧。」

  「没错。把球打上看台,然后尽可能用最慢的速度绕场一周。就当是给我的饯别礼物。」

  「这个饯别礼物还真困难。」

  「只有你才办得到。你一定可以办到。」

  瑞垣又加快速度向前走。

  「我知道了。你就期待收到最棒的饯别礼物吧。」

  向前走的瑞垣不发一语,逐渐远去。门脇在风里站了一会儿。

  把饮料发给大家之后,发现冰桶里只剩下两罐柳橙汁。

  「要喝吗?」

  豪递了一罐给巧,不过他只是摇头拒绝。

  「喝吧。」

  「我不喜欢喝太甜的东西。」

  「这是百分百纯果汁,不会很甜。」

  豪拿着果汁走到球场角落坐下,不知为何没有人靠过来。他把果汁塞到巧的手里。

  「喝吧。」

  「哪有强迫别人一定要喝。」

  「难得人家送来,不喝岂不是浪费了吗?」

  「好啦好啦。」

  巧含了一口果汁,因为觉得很甜而皱起眉头。

  「巧,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你给我说清楚。我会听你说,所以你也要好好解释。你对瑞垣学长投出那种球,究竟是想怎么样,给我说个清楚。

  「我真的喝不下去。」

  巧把罐子还给豪,开始重绑钉鞋的鞋带。

  「巧!」

  「还不是因为你在发呆的关系。」

  「我?是我的错吗?我有在发呆吗?」

  「明明被绊倒了,还一脸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被人家那样恶搞,你竟然咽得下那口气。你不是笨蛋就是白痴。」

  豪不由得「啊!」了一声,果汁甜味渗进喉咙。

  「你注意到了吗?」

  「我可是站在投手丘上,怎么可能不知道。」

  巧的手指仔细把鞋带拉紧,然后看着下面,用有点低沉的声音继续说:

  「你别误会了,我不是因为你被绊倒,所以才会生气做出那种事。」

  「啊……嗯,我想也是。」

  「我可是很认真地在投球。我已经尽力了。」

  「我知道。就是让瑞垣学长挥棒落空的那一球吧。」

  「我看那家伙根本不知道。不然为什么会在打不到球之后做出那种事。」

  巧将另外一只钉鞋的鞋带也仔细绑好。

  「而且被绊倒的人一点也不生气,还站在那边发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向那种家伙低头道歉……真让人不爽,超级不爽。」

  「不爽我吗?还是瑞垣学长?」

  「都很不爽。」

  豪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接着一口把果汁喝完:

  「不要老是把讨厌还是不爽挂在嘴上。」

  「讨厌的事就是讨厌。」

  「那你做的事情又是如何?你可以说瑞垣学长不对吗?你自己还不是用球捉弄站在打击区的人,你不觉得丢脸吗?」

  豪将球滚到巧的脚边。

  「你只要依照我的暗号指示,直接把球投过来就好了。投一个瑞垣学长绝对打不到的直球……只要这样做不就得了。难道不是吗?」

  巧摸着球说道:

  「他根本没有认真打我的球。明明站在打击区上,却不认真打我的球。对你动手之后还在那边嬉皮笑脸,所以……」

  豪抓住巧的手,用力把他拉过来。

  「巧,我可是很认真的。」

  「咦?」

  「我可是很认真的,全力准备接你的球。你到底懂不懂啊?」

  巧没有叫豪放开自己,也不打算把豪的手挥开,就这样让他抓住右手,静静看着豪。

  「你少瞧不起人了。你在投手丘上到底在看什么,说得一副自己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我在面对你的时候,从来没有以半调子的心态摆出捕手手套,但是你却无视我的手套。」

  「那是……」

  「给我安静听好,不用再说什么借口!你因为自尊心受损而生气,然后无视我的存在。投手丘的投手忘记自己的捕手,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真是太差劲了,我是为了接你的球而存在,也决定一直这么做,无论发生什么事……我认真下定决心,但是……」

  豪发现自己握得太过用力,终于放开巧的右手。

  「笨蛋,在你因为瑞垣学长不认真而生气之前,先反省一下自己。不认真面对捕手的投手,能对打者说东说西吗?我的投手只有这种程度吗?巧,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你很丢脸。」

  虽然知道自己讲得有些过分,就是停不下来。豪觉得很懊悔,太懊悔了,根本没有多余心思考虑这样的话是否会伤害巧,还是让巧感到难过。只是想把自己懊悔的心情传达给对方。

  看着我的手套,看着这里投球。只要我蹲在本垒板的后面,你的球就不该往别的地方飞。无论是对谁不满,还是对什么事感到生气,只要你站在投手丘上,就只要看着我,不要再做出这种丢脸、贬低自己的蠢事。

  想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眼前的人,不管用多么严厉的措辞也想让对方知道。

  你有在听吗,巧?瑞垣学长要我不要从你的身边逃走,他说我要是逃走,一定会后悔到死。所以我要对你说,只要是我想说的,我全部都会不客气地说出口。当然也会听你说的话,仔细听得一清二楚。不要找借口、不要沉默,我会用耳朵、嘴巴、手、身体等我拥有的全部,感受你的想法,所以你不要逃。

  豪在脑中找寻能够传达自己想法的措辞,一边吞吞吐吐,一边反复跟巧说话。

  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练习了,东谷和泽口从稍远一点的地方不断探望这里。两个人偷偷摸摸说些什么,然后整张脸揪在一起。

  巧吐了一口气,几乎没有任何动作依然满身大汗,花香乘风吹过身边。

  「那个床单……」

  「床单?」

  「在你家的医院把床单弄脏,结果被伊达小姐骂了。」

  「啊……那又怎么样?」

  「那个时候她说医院里的衣物跟一般不一样,是病人和照顾病人的人,拖着疲惫的身躯洗干净的,所以我们才会被骂。」

  「我记得……」

  「被骂的时候,我心里想着伊达小姐真是可怕,好久没有这么害怕……」

  「当时我也很害怕……」

  「现在还是觉得有点害怕。」

  「害怕伊达小姐?」

  「怕你。」

  巧的双手抓住球,轻轻用嘴唇碰了一下球。

  「我想了一下虽然不是被骂到狗血淋头,还是觉得伊达小姐可怕的原因……因为她说的很对。心里想说愿来如此,被骂也是应该的……自己也觉得该骂。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害怕了。」

  「被骂之后也很认真地把床单洗干净。六条床单通通洗好之后晾回去了。」

  「所以……好啦,我承认我刚才的确被你吓到。」

  巧把手伸到豪的膝盖上方,接着放手让球掉到豪放在膝上的掌中。

  「我不会再做那种事了,不会再让你说出觉得我很可耻这种话。」

  就在巧站起来之时,吉贞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

  「你们两个竟然在这里偷懒。怎么,有事吗?难道原田被永仓骂吗?哇啊、超想听的,说来听听吧。永仓不要把原田骂哭,这样原田很可怜。原田,想哭就到我怀里哭吧。」

  「白痴,东谷还是泽口都比你好多了。」

  「咦——你们两个听到了吗?原田说想到你们的怀里哭,好像是被永仓骂了。」

  「谁说过那种话了。」

  东谷和泽口也跑过来,一群人吵吵闹闹离开之后,只剩下豪一个人待在那里。他握了一下手中的球。接进手套总是像只凶猛动物奋力抵抗的球,现在只不过是颗再普通不过的小白球。

  练习结束回家的路上,巧被东谷等人硬是拉到远食店。

  「原田请客、原田请客、原田请……」

  吉贞连续喊了八次。

  「为什么我要请客?我有欠你们吗?」

  「昨天我请过了,害得我花光这个月的零用钱,快饿死的时候连想买个东西吃都不行。啊、我要照烧汉堡还有香蕉奶昔,你们也是吗?」

  豪举手说道:

  「我还想要薯条。」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连豪也来了?跟你没关系吧?」

  「因为我肚子饿了。巧,再吵下去就太难看了。」

  「啊、就是这个香味。真是太幸福了。」

  泽口开始抽动鼻子。巧靠着椅背叹了口气:

  「好吧,算我倒霉。」

  坐在他面前的东谷也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东谷等人很担心。担心被瑞垣赏巴掌的巧,还有看似在吵架的巧和豪。东谷和泽口表面上似乎轻松开着玩笑,其实两个人的眼神都很认真。巧知道汉堡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来了来了,这是公主殿下点的餐。久等了,帮您送来了。」

  吉贞把白色托盘放在巧前面。

  「吉贞绝对只是贪吃而已。」

  「啥?你在说什么?」

  东谷一边拆开包装纸一边说道:

  「明天就是毕业典礼了。我还想多让海音寺学长带领我们一段日子。」

  泽口拍了一下东谷的背:

  「他是你的偶像吧?」

  「嗯,我想成为像海音寺学长那样的游击手。」

  「海音寺学长的守备范围很大,你怎么可能办得到。」

  「哇啊、吉贞有资格说我吗?你可以抢下三垒手的先发位置吗?」

  「我没问题。除了我以外根本没有人守得住三垒。」

  巧觉得有点沉重。只是像这样与别人待在一起若无其事的交谈,都会因为要担心许多事而感到沉重。跟这样坐着的时间相比,自己还是比较喜欢一个人跑步。之所以会坐在这里,是因为想要了解一个人跑步不能了解的事。

  你只要依照我的暗号指示,直接把球投过来就好了。

  害怕豪说的话,也害怕自己无法反驳豪说的我对你没这么做感到丢脸。巧心里想着「只有他,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很丢脸」。他想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也想知道这种不只是自己,也不想被别人看扁的想法,是不是源自于自己的软弱。还想知道不仰赖、不依靠任何人,是不是就叫真的坚强。这些事光靠一个人跑步是搞不懂的,在投手丘上也无法理解。

  吉贞的声音忽然认真起来。

  「你们几个发现了吗?门脇学长变得结实许多。」

  「应该一直在跑步吧?看一眼就知道了。」

  听到巧的回答,吉贞用一脸「什么嘛,真无趣」的表情点头:

  「有发现就好。要是原田下场比赛不全力以赴,一定会被干掉。」

  巧把汉堡放回托盘:

  「吉贞,你说谁会被谁干掉?」

  「当然是你被门脇学长干掉。人家可是很拼的。」

  「谢谢你的忠告。」

  「唉呀,还没有到让你感谢的地步。不过接下来的比赛只是非正式的练习赛,就算你被人打爆也没关系,话虽如此还是赢得比赛比较爽。你只要不让门脇学长前面的打者上垒就好了。阳春全垒打无论飞得多远,终究只有一分。」

  巧用手撑住下巴,对着吉贞微微一笑:

  「你是说我会被门脇学长打出全垒打吗?」

  「嗯。」

  吉贞干脆地点头承认,然后大口吸起香蕉奶昔。

  「因为我去捡球的时候有跟门脇学长稍微聊一下,总觉得他比之前更有威力。不只是身体,整个人全身上下部冒出惊人的气势。原田不妙了,真的很不妙,超不妙的。」

  「那就来打赌吧?」

  「打赌?」

  「如果我被打出全垒打,就请吃你照烧汉堡加饮料一个礼拜。可是如果我三振门脇学长,就换你请我一个礼拜。」

  吉贞的眼珠转了一圈。

  「这下子该怎么办呢?一个礼拜……永仓,你觉得如何?」

  「我劝你最好别赌,不然下个月的零用钱也没了。」

  「可是门脇学长真的给人变得更厉害的感觉。」

  吉贞稍微做了一下挥棒动作。

  这几个月来不断跑步、不断打击,的确让门脇的实力更加进步。吉贞一下子就注意到反映在身体、动作,甚至是声音的改变。

  「那是因为你太久没见到他。」

  豪用纸巾擦拭沾上盐和油的手指。

  「我们也很常听到吧?说什么隔了一阵子不见,你就长大了或是整个人变壮了。说到人的变化,每天看是感觉不出来的,久久看一次才会觉得改变很大。不过如果阿吉说什么都要赌门脇学长,我也不会阻止你。你就赌赌看吧。」

  吉贞噘起嘴继续说下去:

  「因为原田只有直球吧?而且也不会利用慢速球扰乱打者……所以如果以同等实力来看,还是打者,也是门脇学长比较有利。」

  将千锤百链的力量集中在击球的瞬间,捉住投来的球把它打到远处,当然不像嘴巴说的那么简单,并非光靠努力或与生俱来的才能就能办到。但是今天看见的门脇,可以说是努力与才能兼备的成果。这么一来想要打中直球应该不会太难——以上是吉贞的说法。

  「所以在来不及学变化球的情况之下,应该想些降低门脇学长打击气势,或是闪躲他的方法比较好。啊、这是永仓的工作吗?我是觉得门脇学长虽然很厉害,但是很多强力打者的个性都比较单纯,所以在他拼命想要挥棒的时候,来颗慢速球或许行得通。」

  「被吉贞说成个性单纯,门脇学长真是可怜。」

  巧把装有红茶的杯子拿近嘴边,清淡的红茶流过喉咙,不留下任何味道。即使如此,也比只有甜味的柳橙汁好多了。

  「阿吉,你太天真了。」

  豪在吉贞的旁边小声说道。

  「天真?你说我吗?原田,我可以再吃一个吗?永仓,我是哪里天真了?」

  「阿吉,你可不可以一次只问一个问题?你把人看得太过简单了。」

  「你说我把谁看得太过简单?原田吗?没有啊,我们都是同一队的,真说起来我也希望原田获胜,但是实际上……」

  「我是说门脇学长。」

  豪用手指弹了一下香蕉奶昔的杯子。

  「他不是只用球速的快慢就能解决的打者。」

  「是吗?」

  「是啊,故意四坏还有可能,但是像这种小动作对他起不了作用。」

  「是吗……既然这样……哇啊、连你都这么说,虽然对原田有点不好意思,但刚才的打赌我决定赌了。」

  「你可别误会我的意思。我说不会做这种小动作,是因为根本没有必要。」

  豪把喝完的杯子捏成一团,然后在托盘上滚来滚去。吉贞用夸张的动作耸耸肩:

  「是吗?原田,你的感想又是如何?」

  「当然。」

  「哇啊、这对投捕搭档真是讨厌,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你们总有一天会自取灭亡。真是讨厌,你们给我听好了,棒球才不是那么简单的运动。要是投手被打爆,输球的机率可是会一下子上升许多喔,你们知道吗?原田,拜托再请我吃一个,我根本吃不饱。」

  「请你一次只讲一件事。还有关于棒球的高见我已经听够了,从刚才就一直听你讲打者、慢速球什么的,你除了棒球就没有别的话题吗?」

  听到巧说的话,豪被嘴里的水给呛到,咳个不停;吉贞张大嘴巴;泽口则是嘴里咬着吸管,眼睛直盯着巧。

  「东谷……要掉了。」

  生菜和肉片几乎要从东谷嘴里的汉堡掉出来。巧伸手从东谷的嘴里拿起汉堡:

  「你看,酱汁都流出来了。你是幼稚园吗?」

  「啊、真是抱歉,十分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怎么变得这么客气?」

  「啊、我有受到惊吓就会变得相当客气的习惯,真是不好意思。」

  「我说了什么让你吓一跳的话吗?」

  「没有,相当普通……但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就觉得有点怪……对吧,泽口?」

  「嗯……但是这样也许不错。」

  豪擦过嘴之后又喝了口水。

  「巧,然后呢?」

  「嗯?」

  「要谈什么话题?」

  巧把视线移到豪的脸上:

  「你的伤心事该怎么解决?」

  豪「啊!」叫了一声,接着便用右手遮住脸:

  「对了,怎么办?我被人讨厌了。哇啊、现在根本不是在这里吃汉堡的时候。」

  吉贞探头问道:

  「怎么了?你被伊藤甩了吗?」

  「少罗唆。哇啊、该怎么办才好呢?」

  昨天青波提着蛋黄滴滴答答的购物袋直接回家,根本没有回头看豪一眼。因为无法整理的愤怒紧闭嘴巴,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

  别那么生气,豪已经认输了,你就跟他和好吧。

  以哥哥的身分对青波说这些话是很容易的事,也可以用告诫或劝导的方式来让青波和豪和好,但是那样只是在自欺欺人。昨天青波对豪的愤怒,乃是属于青波的情绪。既然如此,要安抚、忘却、继续燃烧这股愤怒,都只能由青波自己决定。愤怒、悲伤、羞耻、欢喜、妒嫉、失望、涌上心头的情绪、努力抑制的情绪,不论什么感情,只要是在自己的内心,就是只属于自己的东西,外人完全无法插手,也不应该认为自己能够操纵别人的情绪。豪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就算再怎么样,他也不会拜托自己劝青波和他和好。

  「我得好好和他谈谈。」

  豪的嘴巴念念有词。没错——巧也在心里如此回应。也只能试着跟他对话,游说彼此的想法。不是为了说服对方,也不是要让对方认错,更不是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这一切只是单纯把自己的想法化为言语说给对方知道,就像刚才豪在吹着风的球场角落做的事情一样。

  「巧!」

  「嗯。」

  「今晚我会过去。」

  「好啦好啦。」

  这次轮到泽口被水呛到,吉贞则是双手不断上下挥动。

  「在学飞吗?辛苦你了。」

  「白痴,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什么?刚刚你们在说什么?真是有够暧昧的。今晚我会过去是怎样?在半夜做完暗号之后,原田就从窗户扔下绳梯吗?然后说:『豪,你真慢。我都等到快睡着了。』然后永仓回答:『巧,对不起,很难脱身。但是我今天可以待到早上。』是吗?有这种事吗?不会吧?原田,你明年不要收什么巧克力,全部转给我。」

  「我家才没有什么绳梯。还有拜托你可不可以想些正经一点的故事,听得我头都痛了……我要回去了,先走一步。」

  起身的巧觉得有点累了。不是头痛,而是挨了瑞垣巴掌的脸颊开始感到刺痛。

  不过吉贞叫住他:

  「原田。」

  「什么事?我不会再请你了。」

  「不是,我是要告诉你刚才的打赌,我决定赌了。」

  吉贞皱着长雀斑的鼻子咧嘴一笑。

  「真有挑战精神。」

  「我相信自己的直觉。现在门脇学长的挥棒速度比你的球还快。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泽口在一旁拉拉吉贞的手臂。

  「泽口,不要阻止我。我先把条件说清楚,以三个打席来算……」

  「只要打出去就算你赢。」

  「咦?可以吗?你是说每个打席都能压制门脇学长?这么臭屁可以吗……那就这么决定了,不能更改。」

  「了解。你先把钱准备好吧。」

  走出速度店才发现已是夕阳西下的时间。薄薄的云层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无踪,整个天空染成一片枣红色——明天应该也是晴天。行人在路上留下长长的影子,彼此擦肩而过。巧吸了一口气,发现空气中有青波说的水仙香味。

  隔天的早晨四周一片雾茫茫。新田的初冬与冬末都会起雾,化为遮蔽视线的布幕。在温柔潮湿的春雾之中跑步,头发不知不觉湿透了。连体内都感到刺痛的寒气,此时已经不复存在。

  昨天豪和青波聊了很久。豪对着往房间里望去的巧说声「我回去了」的时间,早已经超过九点。豪没有说他跟青波谈了什么,巧也不想过问,青波应该也不会说。

  厨房桌上放着一颗豪带来的苹果。等到早餐再把它切一切,和青波一起吃吧。

  巧沿着平常的跑步路线奔跑。等他来到神社的石阶下方,浓雾已经逐渐散去。从平地慢慢消逝的雾聚集在山脚,渐渐往山顶移动。

  巧稍微放慢速度,沿着石阶跑上去。神社里面没有任何人。调整一下呼吸,由上往下俯瞰整个新田。在脚下留着一点薄雾的时候,开始受到阳光照射的街道,看起来有如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美丽幻境。

  巧将手伸进口袋,才发现自己忘记带球。无论何时何处总是放在伸手可及之处的球,到底放到哪里去了?

  巧敲了一下手套,开始朝着下方的街道进行投球动作练习。

  浓雾散去,小桥、河流与住家清楚现身。汽车喇叭声、狗叫声与鸟鸣声也变得格外清晰。

  这不是幻境,城镇与自己的确存在。巧在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继续往前跑,把街上的风景甩在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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