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侦探偶尔狮性大发 第三章 平塚七夕祭命案

  1

  这名男性突然打开门,如同把这里当成自家大门。「打扰了。」他只说了这句聊胜于无的问候,就走进我们的事务所。

  「唔?」躺在沙发上看女性杂志的生野艾莎板起脸孔,斜眼朝站在门口身穿圆领上衣的年轻男性一瞥,噘嘴露出强势的表情。「没人准你打扰啊。」她不客气地说完,继续阅读手上的杂志。

  看来,比起突然的访客,她对杂志的专题报导更感兴趣。记得那则专题报导的标题是「今年夏天,掳获好男人的湘南秘密景点Best5」。那则报导我看过三次,肯定没错。顺带一提,那则报导提到的秘密景点第一名是「湘南平电视塔」,但那里是平塚当地知名的热恋情侣胜地,我觉得早就不是秘密景点。

  「好的。我不会打扰,所以别赶我走,外面热到受不了。」

  他光明正大地走进事务所,一副深入敌阵却怡然自得的样子。

  正在用电脑打报告的我,感觉到暴风雨将近,静静关闭荧幕。

  躺在沙发上的艾莎起身重新坐好,短裤底下的修长双腿在男性面前俐落交叠。「唔~怎么啦,宫前,什么事?」她褐色的双眼依然看着杂志,只以声音询问。

  这名年轻男性——神奈川县平塚警局的宫前刑警——即使对艾莎的态度面露不悦,依然乖乖坐在她正前方的沙发上。「其实,我是想找你打听一件事。」他耐心地询问。「是关于昨天发生的命案,名侦探有没有收到昨天命案的相关情报?」

  被称为名侦探的生野艾莎,正是货真价实的私家侦探。先不提是否足以冠上「名」这个字,不过事实上,平塚警局的人们似乎对她的实力另眼相看。

  「昨天的命案啊,我不清楚。」艾莎以右手拨起短得像是男生的褐发。「喔,第二名是湘南海水浴场啊,真普通。」她朝着报导不满地低语。

  下一瞬间,男性伸手到艾莎面前,拿走她手上的女性杂志。宫前刑警将抢来的杂志压到桌上放好。

  「第一名是『湘南平电视塔』。这不重要,先听我说话。」

  这个人为什么对女性杂志的专题报导这么熟?我对此略感疑问,不过世界上并不是完全没有男刑警爱看女性杂志吧?我只能暗自这样解释。

  话说回来,我是任职于「生野艾莎侦探事务所」的职员川岛美伽,主要工作是端茶、接待客人、制作文件,最重要的是阻止狂野女侦探失控。换句话说是侦探助手,不然叫我驯兽师也行。

  生野艾莎兼具历代名侦探水准的优秀观察力与推理力、野生动物水准的犀利直觉与反射神经,以及高中太妹水准的流氓行动模式,是平塚最闻名的侦探。放任这只美丽的猛兽不管,很可能扰乱市区和平与安全。因此从高中时代认识她至今的我,必须在她的事务所严加看管。

  实际上在这个场面,我也绝对没忘记自己的职责。

  「什么~臭小子,竟敢擅自发表Best5的第一名,你这浑蛋~」

  狮子女脸色大变要扑向宫前刑警,我〇.五秒就迅速从后方架住她,尽到驯兽师的职责。让安分下来的她坐在沙发之后,立刻进行另一个重要的工作——端茶。我在桌上摆了三杯麦茶,坐在她身边,如同野兽牢笼般充满杀气的侦探事务所也恢复平稳气氛,成为人类可以交谈的环境。

  「所以我再问一次,宫前,你到底有什么事?湘南平怎么了?电视塔被炸掉吗?」

  「没人在讲电视塔的话题。」宫前刑警不悦地扭曲嘴角。「我刚才不是说『昨天的命案』吗?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没订报纸?」

  「别小看我,我好歹会订报纸,只是很少看。」

  侦探斜眼看向事务所一角,那里耸立着一座没翻阅就随手堆高的报纸山。我起身将山顶的全新报纸拿来,打开社会版。原来如此,平塚发生命案的报导占了相当大的篇幅。我念出报导大标:

  「我看看,『大学讲师遇刺,七夕祭的平塚发生惨案』。」

  「哎呀,这个死者长得不错。『顿时惊动祭典会场』啊~哼,这长相很常见吧?这种货色,每间大学至少都有一、两个。」

  艾莎说着以手指弹向报上受害者的照片。照片下方印着死者的姓名「松村荣作」。

  「所以,这个人是何时、何地、怎样被杀的?」

  艾莎正经询问,宫前刑警随即像是疲惫老人般垂头丧气,展露失望之意。

  「你没想过先看完眼前的报导,取得最基本的情报吗?」

  「这样很麻烦吧?还不如直接问面前的刑警比较快。对吧,美伽?」

  艾莎这番话,如实显示出她是一只嫌麻烦的狮子。不过老实说,我也有同感。想得到命案的相关情报,问刑警是最快也最详细的做法,看报纸很麻烦。

  「好吧,报纸收掉,我详细告诉你。」

  不晓得该说明理还是容易放弃,宫前刑警依照要求,主动述说命案详情。

  「如报纸所说,死者叫做松村荣作,三十八岁,在湘西女子大学商业系担任讲师。先不提他是否英俊,不过似乎颇受学生欢迎。」

  我与艾莎边喝着麦茶边默默聆听,宫前刑警继续说下去。

  「松村荣作在昨天傍晚遇害,地点是距离七夕祭热闹会场一段距离的六十一号县道。这条路穿越JR东海道线正下方,交通流量大,很吵杂,但是行人很少。松村荣作在人行道被某人持刀刺杀身亡,应该是当场毙命。发现他的是凑巧路过的男性行人,发现时间是下午六点整,实际行凶时间应该是几分钟前。」

  「为什么可以断定是下午六点的几分钟前?也可能是十分钟前吧?」

  「我说啊,六十一号县道就算行人再少,也没冷清到十分钟没半个行人。而且发现尸体的时候,伤口流出的血液还在路面扩散。」

  「原来如此,也就是遇刺没多久。所以办案顺利吗?」

  「嗯。査出一个人涉有重嫌,是就读湘西女子大学的学生。这个女大学生曾经和松村荣作交往,却因为提分手而起冲突,之前很多学生目击这个女大学生和松村荣作吵架。就算这么说,也不能立刻断定这个女大学生是凶手,总之得先找她问话,所以我刚才去她住的公寓当面问讯。」

  「那个女大学生怎么说?」

  「嗯,依照她的说法……」宫前刑警眉头深锁地说下去。「这个女生似乎有昨晚六点的不在场证明,不过这个不在场证明相当奇怪。」

  「奇怪?难道平塚球场晚上六点举办开球典礼?」

  「不,没那么奇怪。她说当时有侦探在跟踪她。侦探是两个女人,一人是亮褐色短发,眼神锐利到像是在瞪人,身穿白T恤黑背心,牛仔短裤底下是一双炫耀般的修长美腿。」

  「是喔,那另一个女人是什么样子?」

  「嗯,她说另一个女人非常不起眼,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宫前刑警这番话使我愕然,好想立刻辞职不当生野艾莎的侦探助手。我很久之前就察觉到,我的好友外型非常抢眼,她身旁的我因而非常吃亏。总归来说,我们两人的差距无从塡补。

  宫前刑警无视于内心不平静的我,继续说下去:

  「我一听她说完就猜到是谁。」他看着面前侦探交叠的双腿,竖起食指。「如此显眼,又带着不起眼搭档的侦探,在这座城市只有一人。」

  「哎呀~这个侦探应该是另一个人吧?」

  「怎么可能?」年轻刑警扔下这句话断言,指着她的鼻子。「就是你,生野艾莎,不可能是别人。所以实际上是怎么样?你昨天傍晚在跟踪那个女大学生吗?是的话就老实说。」

  「唔~昨天傍晚啊……这么说来,我当时好像在跟踪一个年轻女子。」

  艾莎搪塞般地拨起短发,褐色双眼深处隐含恶作剧的光芒,看向我耸耸肩说:

  「我记不太清楚了。对吧,美伽?」

  「小艾,你不是记得很清楚吗?」

  艾莎不想说昨天发生的事。因为这是对于职业侦探来说既丢脸又悲惨的失败记忆。

  我代替抗拒的侦探,在宫前刑警面前说起昨天的记忆。

  2

  说到七月就想到七夕。说到七夕,无疑就是平塚傲视全世界的大型节庆「湘南平塚七夕祭」。在豪华的七夕装饰之下,平常没什么干劲的商店街店家,抓准这个大好机会摩拳擦掌,贩售食物、飮料、玩具、杂货,甚至是金鱼与乌龟等商品而大发利市的盛夏祭典。由于是举办期间吸引超过一百五十万人的大规模活动,因此被列入「日本三大七夕祭典」之一。

  「日本三大七夕祭典」包括仙台赫赫有名的七夕祭以及我们平塚市的七夕系,第三个正在调査中。虽然是神秘的三大祭典,但是总归来说,「湘南平塚七夕祭」至少是名列第二大的节庆活动无误。顺带一提,这场祭典的正式日文名称,「平塚」与「祭」一定要写平假名。再补充一点,平塚明明不一定算是湘南区域,这场祭典却断言是「湘南平塚」,莫名地引人同情。

  这场「湘南平塚七夕祭」在昨天周五首日开幕,市区充满浮躁的气氛,但是祭典的热气不关我们的事。这天,我与艾莎藏身于平塚市高滨台的一角,脚踏实地进行侦探工作。

  高滨台是远离平塚市区,靠近海岸的清静住宅区,七夕祭的喧嚣与亢奋也传不到这里,袖滨吹来的风带着些许的海潮味。

  我们躲在空屋暗处,注视耸立在前方钢筋水泥公寓二楼的边间——二〇一号房。现在时间将近傍晚,夏日阳光依然照亮着我们。

  时钟走到下午四点半的时候,二〇一号房打开了。

  现身的是身穿纯白洋装、抱着托特包的年轻女子。标致的瓜子脸,和艾莎近似的褐色短发。她叫做悠木茜,二十三岁,今年春天从大学毕业,现任补习班讲师。单身,有一名交往对象。我之所以完美掌握她的个人资料,在于悠木茜正是本次的委托人。

  悠木茜离开公寓,笔直地走到我们所在的空屋,一进入院子就喋喋不休地叮咛:

  「那么,之后拜托你们了。我要出门,请确实监视那个女生,拜托了。」

  「嗯,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会好好监视的。」艾莎举起单手,将前倾的委托人推离好几公分。「所以,元山志穗还在那间二〇一号房吧?」

  「嗯,在里面。她肯定做梦也没想到被监视,请一定要好好盯着她。」

  元山志穗是和悠木茜一起分租二〇一号房的室友。两人在湘西女子大学是学姐学妹的关系,学姐悠木茜已经毕业,但现在还是住在一起,所以两人交情原本肯定很好,但如今却有点失和。

  原因在于悠木茜有个叫做武田诚二的男友,但元山志穗这个学妹,却好像暗自和学姐的男友见面。不对,正确来说是悠木茜强烈怀疑「元山志穗可能偷偷和武田诚二见面」,这始终是悠木茜单方面的怀疑,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悠木茜为了掌握铁证,找上「生野艾莎侦探事务所」,委托名声响亮的名侦探生野艾莎监视元山志穗的行动。

  「志穗一定会出门,绝对错不了,因为今天是七夕祭的第一天。」

  「好,明白了。之后就交给我跟美伽吧。」侦探充满自信地拍胸脯保证。

  「拜托两位了。」悠木茜留下这句话,悄悄从后门离开空屋。

  我目送委托人的背影,慢半拍向好友提出单纯的问题:

  「小艾,悠木茜为什么不是要求我们监视武田诚二?如果想査男友是否外遇,监视男友比较简单吧?」

  「哎,美伽说得有道理,不过在这种状况下,要是对方发现我们在跟踪,她和男友之间不就很尴尬?所以才不是要求我们监视男友,而是监视室友吧?」

  「说得也是。不过这样的话,表示她一开始就预设我们会跟监失败,你不觉得不甘心吗?而且如果是丈夫或未婚夫外遇就算了,刚从女子大学毕业的女生,居然只为了调査男友是否花心就花钱雇用侦探,总觉得怪怪的。小艾,你不觉得吗?」

  「天晓得,肯定是家里有钱吧?不然就是基于花钱买不到的女人志气。」

  「唔~是这样吗?但我觉得悠木茜小姐看起来个性很温和。」

  我们边聊边等了大约三十分钟,时钟走到下午五点整,我们监视的二〇一号房再度开门。

  我与艾莎连忙躲到空屋暗处。从门后现身的,是身高和悠木茜相近的年轻女子。但她穿的不是白色洋装,是黑色T恤,前面印着红花之类的鲜艳图样,下半身是宽松的牛仔裤,背着一个小小的包包。虽然像是国中男生的外出打扮,不过脸蛋清秀,给人成熟的印象,长长的眼角令人觉得有些坏心眼,迷人的栗子色长发则随意地披在黑色T恤上。

  侦探以手中照片和栗子色头发美女做比对。「好,是元山志穗,肯定没错。」

  艾莎如同发现猎物的狮子,以更犀利的视线注视着元山志穗。不知情的对方大步走向我们屏息藏身的空屋,我们躲在荒废至极的庭院矮木丛后方等她经过。

  不过,元山志穗似乎察觉到某种气息,忽然在我们所在的空屋前面停下脚步、东张西望,突然的举动让我们面临紧张的状况。

  我与艾莎暂停呼吸,拼命尝试和荒废院子的草木同化。

  或许是努力奏效,元山志穗再度面向正前方,然后她从肩背包取出墨镜,是艺人经常使用的褐色大镜片墨镜。她戴上墨镜,没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再度踏出脚步。我与艾莎在矮树丛后面松了口气。

  「小艾,刚才千钧一发耶。」

  「是啊,不过工作现在才开始。美伽,我们走吧!」

  侦探蹑手蹑脚,以矫健的身手离开空屋,我也跟着艾莎踏出脚步,这一天的跟踪由此开始。

  我们和前方黑色T恤的背影维持适当的距离跟踪。

  元山志穗看起来没有在提防他人跟踪,她没回头,只是晃动栗子色的长发轻快前进。正如悠木茜所说,她肯定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监视。

  她离开公寓,在人行道行走约一分钟后,来到一座小小的公园。公园一角有一座小小的方形建筑物,是公厕。她在这间公厕的边角转弯,黑色T恤的背影瞬间离开我们的视野。

  「不妙,可能会被她逃走!」

  我连忙想要冲到建筑物边角转弯,但艾莎右手一把抓住我的背,我的上衣背部被拉长,衣领卡在喉头。小艾,你做什么啦!你要赔我这件上衣!

  但我还没开口抗议,艾莎就以食指抵住我的嘴。

  「美伽,别慌张。这种时候不能焦急地冲过去,要是她就在转角后方怎么办?」

  「啊,对喔,抱歉。」我老实为自己草率的行动道歉。

  艾莎从建筑物转角探出半张脸确认前方,我也战战兢兢从她身后伸长脖子。

  黑色T恤的背影位于转角远处,是元山志穗。她在我们的注视之下停下脚步,从肩背包取出某个东西,是收在小袋子里的连帽薄外套,女性经常在热天穿这种外套抵挡紫外线或防止手脚冰冷。元山志穗当场在T恤外头加穿这件连帽外套,亮紫色的外套有点小混混的感觉。我觉得她或许不是在意紫外线或手脚冰冷,只是用来炒热庆典气氛的自我风格穿着。

  无论如何,她的选择方便我们行事。走进祭典会场,穿黑色T恤的女性肯定多到数不清。相对地,穿紫色连帽外套的女性肯定不多。艾莎似乎也和我抱持着相同想法。

  「嘿嘿,我们挺走运的嘛。」

  侦探愉快得像是会吹起口哨,继续跟踪紫色连帽外套的背影。

  元山志穗的紫色背影,和刚才一样继续前进。看她行走的方向,很明显是前往七夕祭典会场。

  「既然目的地是祭典会场,她就不可能从这里搭车,肯定是一直走到市区,那就不难跟踪了。」

  「问题在于她到了祭典会场,会不会和武田诚二在一起。」

  我们如此交谈,跟着走在前方的元山志穗。

  穿过JR平塚车站、走出北门,就是市中心了。平塚闹区平常还算热闹,但今天的热闹程度另当别论。挂在巨大竹丛上的豪华七夕装饰、路边并排的摊贩、昂首阔步的年轻人或全家福。从身穿浴衣的浓妆辣妹、身穿运动服的不良少年、穿泡泡袜的女高中生到穿短裤的私家侦探,各种造型的人们在街上来来往往。

  「人好多。会不会被人群盖住,跟丢她啊?」

  「她穿的紫色连帽外套特别显眼,我想应该没问题。」

  确实,在身穿浅色衣服或浴衣的显眼群众之中,身穿黑色T恤、紫色连帽外套并且戴墨镜的元山志穗,和其他女性截然不同,看来不用担心追错人。

  「不过,稍微靠近一点以防万一吧。」

  「不要紧吗?会不会太接近被发现?」

  「放心,不会有事的。既然人这么多,我们也肯定不容易被发现。」

  「说得也是。」我点头回应,试着让自己和前方元山志穗的距离减半。就在这个时候,元山志穗突然转身向后。

  惨了!我如此心想的下一瞬间,艾莎迅速蹲下假装重新绑鞋带,我则是抬头说出「哇,好漂亮的七夕装饰~」这种假惺惺的感想。不晓得是不是我们的逼真演技奏效,元山志穗再度若无其事地踏出脚步,我们见状也立刻继续跟踪。

  「是扶桑花。」艾莎一边走一边低语。

  什么?我瞬间感到诧异,然后总算理解好友在说什么。

  「啊,是印在她T恤上的红花吧。那件T恤是冲绳土产?」

  「或许吧。」

  艾莎轻声回应。她的目光持续盯着走在前方的紫色背影。

  元山志穗沿着堪称祭典主要干道的路线湘南starmall走向市民广场。但她不像是要走去某个特别的地方,只是心不在焉地看着沿路的章鱼烧或奶油马铃薯摊子,或是挂在上方的七夕装饰前进。

  「小艾,她会不会只是来享受祭典气氛啊?」

  「不,还不晓得。哈呼……或许是消磨时间等人会合,哈呼……」

  「你在哈呼哈呼什么劲——呃,等一下,你啊!」我转身看向眼前的好友,瞪大双眼。「你为什么自己吃起烤牛肉串啦,过分!」

  「笨蛋,你以为我只是输给食欲才吃这种东西吗?错了,这是一种障眼法。我们这样看起来就是享受祭典的太妹二人组吧?」

  「我可不想被当成太妹。你自己当太妹就好,我很正常。不过算了,总之我不准你一个人快活,我也要买点东西吃。」

  「美伽,等一下。」艾莎叫住正要跑走的我。我回头之后,她将一个五百圆硬币塞在我手里,送我一个美丽的秋波。「我的份也拜托了,交给你挑。」

  知道了,小艾,交给我吧!我点头以眼神示意,跑向栉次鳞比的路边摊。

  几分钟后,我与艾莎啃着烤玉米,追踪走在前方的紫色连帽外套女孩。我们这样肯定只像是享受祭典美食的太妹二人组,这是完美的障眼法,但我觉得这样有失淑女风范。

  另一方面,元山志穗没察觉后方的我们,忽然走向人潮聚集的一间店。那里的「宝箱贩售」引人驻足。什么是「宝箱贩售」?就是将不晓得里面是什么东西的诡异小箱子宣称是「宝箱」,以一个三百圆的绝妙定价贩售,是很高明的商业手法。卖场中央,一个褐发青年站在台子上,以大声公喊着「奖品有多好,买了就知道」,激发消费者的侥幸心态。

  我看向自己的手表,时间是下午五点四十分。

  元山志穗开始审视堆满「宝箱」的花车。她把大墨镜当成发箍戴在头上,频频打量花车里的商品。最后她拿起精挑细选的一个宝箱,拿钱给台上的青年。

  在这个时候,褐发青年和她似乎交谈了几句话。我当然不知道讲了什么,但她立刻就独自离开卖场。她没确认「宝箱」里的东西,就这么放进肩背包,再度把当成发箍的墨镜戴好。

  艾莎看着她,缓缓摇头说:

  「哼,可怜的女人。『宝箱』里明明只会是价値三百圆的文具或杂物。」

  「要打开才知道吧?说不定是千圆商品券。」

  我一边轻声说着「要不要买一个呢……」,再度啃起玉米。不过,在我们前方刚买完东西的元山志穗突然转身。这次轮到我绑鞋带,艾莎假惺惺地欣赏七夕装饰说:「说到平塚的夏天,果然少不了七夕呢~」

  戴墨镜的元山志穗,不以为意地经过我们身旁。以余光一看,她身上T恤的花朵确实是扶桑花。成功掩饰的我们立刻起身,再度成为跟踪者,紧跟在她的身后。

  接下来大约十分钟,元山志穗像是漂浮在人海般不断行走。但她或许是终于败给祭典美食的低价魅力,突然停在一个路边摊前面。

  我再度看手表,时间是下午五点五十五分。

  是在市民广场旁边贩卖巧克力香蕉的摊贩,摊位上方不知为何写着「门司港名产」五个字。台子上除了一般的褐色巧克力香蕉,还有粉红与蓝色巧克力包裹而成的古怪巧克力香蕉。

  在摊位叫卖的两人,看起来就像是混黑道的。一人是穿黑色上衣的高大男性,一人是穿白色上衣的矮小男性,衣服颜色和体格完全相反,但凶神恶煞的模样大同小异。

  元山志穗再度将墨镜移到头顶当成发箍,看着玻璃柜里的巧克力香蕉。她迟疑之后选择正常的巧克力香蕉,付零钱给白衣服的矮小店员,她在这里也和老板简短聊了两、三句。

  我从她身后不远处眺望这一幕,询问身旁的好友:

  「小艾,摊贩老板和女大学生会聊什么?你想像得到吗?」

  「天晓得。肯定是『谁会买蓝色的巧克力香蕉?』这种对话吧。」

  这确实是令我想问问看的问题,但我当然没空询问摆摊的两人。元山志穗单手拿着巧克力香蕉再度前进,头顶的墨镜再度遮住她的双眼。

  元山志穗穿梭在人群中前进,速度似乎稍微加快,和刚才明显不同,具备明确的意念。

  「喔,感觉她终于要带我们前往会合地点了。」

  她离开高滨台的公寓至今,已经将近一小时。以祭典会场为舞台的跟踪戏码,似乎即将迎接最终局面。我们重新绷紧神经,将吃完的玉米梗扔进垃圾桶,专心注视前方的女大学生。

  元山志穗毫不犹豫地笔直前进,不久后离开祭典会场,走在一号国道旁边的人行道上。

  最后抵达的地方,是一号国道和六十一号县道交会的大十字路口,那里有一栋五层楼建筑。元山志穗停在这栋大楼前面仰望二楼,二楼高挂知名连锁餐厅的大招牌。

  看来这里就是她的目的地,时间是下午六点整。

  我才这么心想,元山志穗就迅速冲上楼。

  「哈,在连锁餐厅会合吗?好,美伽,我们走吧!」

  艾莎轻拍我的肩膀,顺势冲上阴暗的阶梯。但是在阶梯一楼转角处转直角的下一瞬间,她发出「呜」的呻吟声。艾莎停下脚步,跟在后面的我也「噗」一声撞上她的背。

  「怎么了,小艾?别突然停下来啦。」

  我边诉说不满边往前一看,艾莎的背影伫立不动,另一边是女大学生元山志穗。她将双手插在紫色连帽外套的口袋,嘴角挂着坏心眼的笑容。直到刚才都遮住双眼的墨镜,再度在头顶变成发箍。露出的细长双眼,朝我们投以严厉的视线。

  「我说你们两个,为什么偷偷摸摸跟着我?」

  我与艾莎无从回应,只能尴尬地转头相视。

  3

  「喂喂喂,不能焦急冲过去吧?说这种话的本人冲出去就没戏唱了。」

  宫前刑警撇嘴一笑,像在责备艾莎行事轻率。女侦探不高兴地双手抱胸,大概是再度想起昨天品尝到的败北滋味。

  「少罗唆,我只是一时大意。可恶,现在回想还是好气,那个女人早就察觉到我们跟踪。」

  「哎,你的外型这么显眼,这也在所难免。」刑警看着侦探的褐色头发。「所以到最后,元山志穗有在那间连锁餐厅和武田诚二会合吗?」

  「没有。」我摇摇头。「在那间连锁餐厅等她的是三个女性朋友。元山志穗和她们会合之后,再度前往热闹的祭典区,我们远远地目送她们离开。」

  宫前刑警点头表示「原来如此」。

  「顺便问一下,你刚才提到的时间是对的吧?」

  「当然是对的。我随时看手表记录,所以肯定没错。」

  「嗯,这样啊。抱歉,我再说一次,大学讲师松村荣作在六十一号县道遇刺的时间,是下午六点的数分钟前,元山志穗当时在哪里做什么?」

  「我说过,当时她在路边摊买巧克力香蕉。」

  正确来说,元山志穗是在下午五点五十五分在路边摊买东西。「后来她前往连锁餐厅,在下午六点整抵达连锁餐厅。」

  「这样啊,但我实在很在意。那个路边摊跟那间连锁餐厅,距离案发现场都没有很远,从路边摊走到案发现场约十分钟、从案发现场走到连锁餐厅约五分钟,她真的不可能在短短十五分钟之内瞒过你们的目光,赶往行凶现场吗?如何?可以保证绝对不可能吗?」

  「……」他询问是否能保证,我不禁支吾起来。

  不过,身旁的好友在我开口之前就强势断言:「嗯,肯定没错。命案发生的时间点,元山志穗在我们的监视之下,我与美伽可以作证。」

  「也就是说,你承认她的不在场证明是真的吧?」

  「对。我并不是想帮她,但如果我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就只能这样推测。那个女人不可能瞒过我们的监视,偷偷去杀害大学讲师。美伽,你说对吧?」

  我被问到的时候紧张了一下,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只能默默点头。

  宫前刑警搜证结束之后,留下「告辞」两字后离开侦探事务所。

  「快滚吧!」侦探朝关上的门咒骂,说声「好累啊~」就再度放松、躺在沙发。我看着狮子女随意放下的长腿,说出从刚才就哽在心头的疑问:

  「小艾,你刚才说肯定没错?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你是凡事都会持保留态度的人。」

  「唔~我确实凡事都会持保留态度,但是昨天傍晚元山志穗一直走在我们面前,这是无从推翻的事实吧?」

  「哎呀,这可不一定吧?」我提出一种可能性。「昨天我们监视的那个黑T恤紫外套女生,真的是元山志穗吗?或许我们认定她是元山志穗,但跟踪的对象完全错误,我们在跟踪冒牌货的时候,真正的元山志穗跑去刺杀她憎恨的大学讲师。」

  「喔?既然这样,真正的元山志穗以及跟她很像的冒牌货,就是在某处对调以瞒过我们的目光。不过这种事有可能吗?」

  「虽然不简单,但我觉得有机会。比方说,元山志穗转弯的时候,从我们的视野消失了片刻。利用这个时机,真正的元山志穗就可能换成冒牌货。好比说她离开公寓没多久,在公园厕所转弯的那时候。」

  「原来如此。」艾莎从沙发起身,送我一个恶作剧的秋波。「美伽果然也这么认为啊。」

  「什么嘛。」好友的孩子气行径令我扫兴。「原来小艾也这么想。」

  「算是吧……也就是说,宫前肯定也想到类似的可能性。」

  确实是这样没错。仔细想想,这是个我都想得到的平凡答案,专业侦探与刑警不可能想不到。既然这样,宫前刑警为什么没向艾莎深究这件事?

  我想到这里,总算明白她说的「肯定」是什么意思。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说『肯定没错』。你在宫前刑警质疑可能有替身之前坚决否定,所以宫前刑警只能断然离开,这就是你的企图吧?」

  「唔~总之,这也是原因之一……嘿!」

  艾莎含糊其词,使劲从沙发起身,拿起桌上的钱包与手机塞进裤袋。

  「小艾,怎么了?你要出门?」

  但好友没回答我的问题,看向挂在墙上的数顶帽子挑选着。不久,她挑了一顶宽帽沿的红帽戴上,朝镜子搔首弄姿。女侦探做好万全的外出准备之后,朝一旁诧异的我露出开朗的笑容,邀请道:

  「美伽,一起去吃巧克力香蕉吧!」

  4

  外出一看,祭典第二天的人潮远胜过昨天傍晚。

  即将迎接周六夜晚的平塚,充满祭典的热闹气息。享受周末时光的全家福、渴求娱乐的当地年轻人、来自外县市的观光客交杂在一起,已经嬉闹到不知七夕是何物。正在天上幽会的牛郎与织女,肯定也想回避这座城市的上空。

  我与艾莎在热闹市区的主要干道——湘南starmall往西走。三天祭典期间,摊贩基本上都在相同地方营业,所以昨天看见的巧克力香蕉摊子,肯定和昨天一样在市民广场旁边。

  我们如此判断,朝着印象中的方向前进,但不愧是堪称「日本三大七夕祭」之一的祭典,路边摊数量真不是盖的,简直像是全日本的流动摊贩都聚集到这里来。尤其巧克力香蕉是基本中的基本,一条路就看见好几个类似的摊子,这么一来,要辨别哪摊是昨天看见的摊子似乎难如登天。

  「不过,没问题。」好友展露自信地眺望道路。「昨天的摊子,就算商品没特征,摊位跟老板也有明显的特征。」

  「对喔,记得是好像黑白无常的高矮搭档。」

  「而且,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摊子上方写着『门司港名产』。」

  我们以这两个线索寻找几分钟后,成功抵达目标摊位。今天的高大黑衣人与矮小白衣人,同样和乐融融地并肩贩卖「门司港名产」巧克力香蕉。不晓得是因为店员好像男爵马铃薯一样满脸横肉,还是竞争的摊位太多,生意似乎不是很好。黑白搭档面对三色巧克力香蕉并排的玻璃柜,看起来甚至闲得发慌。

  艾莎仿佛心想「正合我意」,缓缓走向两人的摊位。但艾莎还没搭话,高矮搭档就眼尖地发现她。

  「那边的大姐,要不要买根巧克力香蕉?」

  黑衣店员以低沉声音打招呼,白衣店员跟着高声叫卖:

  「来来来,美女来买会多送一些巧克力喔!」

  语气出乎意外是浓浓的关西腔,看来这两人并不是「门司港名产」。艾莎以取悦男性的亲切笑容为武器,接近摆摊的两人。

  「嘿嘿,两位帅哥叫我美女,那就没办法了。好,姐姐我们捧场买两根。唔~要买哪种呢?」

  选项只有褐色、粉红色与蓝色。究竟有什么好犹豫的?

  「好,那我要褐色,美伽就蓝色吧。」

  「为什么啦!蓝色的巧克力香蕉好诡异,我绝对不要,帮我买粉红色。」

  「粉、粉红色就可以?我觉得和蓝色一样诡异啊?」

  「是吗?完全不一样吧?」我个人觉得粉红色香蕉挺时尙的。

  「这、这样啊……」好友意外体认到彼此价値观的差异,似乎受到打击。但现在不是讨论这种事的时候。「哎,既然你这么说就算了。那么小哥,褐色跟粉红色各一根。」

  艾莎说完,黑衣人从玻璃柜取出她点的商品。

  「来,两根四百万。」「哎呀~抱歉,我只有一千万大钞。」「那就找你六百万。」「小哥谢啦!」「感谢惠顾!」

  这是在平塚进行的对话吗?感觉好像只有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或者是新世界。

  总之,我们各自接过巧克力香蕉。咬下一口,巧克力的浓郁甜味和香蕉的另一种浓郁甜味温热融合,使我回忆起怀念往事。没错没错,巧克力香蕉就是这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但现在不是沉浸于感伤情绪的时候,接下来才是重点。侦探向两名店员打听:

  「话说回来,我想问一下,巧克力香蕉是门司港名产?」

  小艾,这不是重点吧?我不由得斜眼瞪向好友。但我确实有点在意这件事,所以没有插嘴,等待两人回答。两名店员随即像是等这个问题等很久了,从摊子后面探出身子。

  「门司港名产不是巧克力香蕉,是香蕉大拍卖。对吧,白哥?」

  「没错,我们前不久才在花园组拍卖香蕉。对吧,小黑?」

  小黑与白哥,以衣服颜色互称的两人,掌握这个大好机会拿出做生意用的折纸扇,在台面啪啪拍打。「来来来,在场跟路过的乡亲父老兄弟姐妹们……」两人像是《男人真命苦》的阿寅般展露叫卖本领,走在路上的平塚市民们瞬间议论纷纷。艾莎向我打耳语:

  「记得花园组是北九州的弱小黑道摊贩集团吧?」

  「是喔?也就是说,在九州混不下去的黑道来平塚赚外快?」

  总之,和这两个摆摊搭档稍微拉近距离之后,艾莎终于切入正题:

  「其实我想问两位小哥一件事。没有啦,不是门司港名产的事,是昨天傍晚的事。昨天下午快六点的时候,正确来说是下午五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应该有个年轻女生来光顾,是穿着淡紫色连帽外套的女大学生。你们记得吗?」

  艾莎问得很笼统,两名店员当然歪着脑袋想不出来。

  「这个嘛,虽说穿紫色连帽外套,但这里人这么多……对吧,白哥?」

  「是啊,如果有照片或许想得起来。对吧,小黑?」

  艾莎大概是早已预料到,从短裤后方口袋取出一张照片,是委托人悠木茜交付的、身穿粉红T恤微笑的元山志穗半身照。艾莎将这张照片拿到两人面前,他们出乎意料地立刻开口回应:「什么嘛,原来大姐在说她啊。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她确实在昨天傍晚快六点的时候来买东西。对吧,白哥?」

  「这么说来,这女生是穿紫色连帽外套没错。对吧,小黑?」

  「而且外套底下是印一朵花的黑T恤。对吧,白哥?」

  「没错,是红色的花。」

  「没错,是红牡丹。」

  不是吧?那怎么看都是开在冲绳的扶桑花。不过说到红花就认定是红牡丹,很像黑道的思考逻辑。艾莎问两人一个单纯的问题:

  「照片上的她,确实在昨天傍晚来过这里。不过好奇怪,明明客人这么多——哎,这个摊子生意好像没这么好就是了——但客人还是络绎不绝吧?你们为什么对她印象这么深?」

  「因为我们认识她。这个女生是念女子大学的美穗,我们很熟。对吧,白哥?」

  黑衣人照例征求搭档的意见。「没错,是美穗。」白衣人频频点头,两人的默契完美得吓人。

  「真可惜。」我插嘴说:「是女大学生没错,但名字不太一样。」

  「嗯。到底为什么?」艾莎歪着脑袋。「话说回来,你们摆摊的是在哪里怎么认识女大学生啊?校庆?」

  「不是校庆。」黑衣人回应。「我们是在辣妹酒吧认识的,美穗在锦町的『伊甸』打工,我跟白哥最近常去那间店。」

  「是喔,在辣妹酒吧打工啊。我第一次听说,但我这样就懂了,『美穗』肯定是在那间店的花名。照片上这个女生不叫美穗,叫志穗。不过叫美穗或志穗不重要,总之照片上的这个女生,在昨天傍晚快六点的时候来这个摊子。确定没错吧?有看清楚是她吗?」

  「嗯,肯定没错……」

  「确认就是她……」

  黑白两人后知后觉地露出疑惑神情,一起从玻璃柜后方探出身子,摆出应战态势,狠狠瞪着侦探。

  「等一下,大姐,你是什么人?在调査什么?」

  「是啊,故意来妨碍我们做生意吗?大姐,难道你是条子?」

  这一瞬间,艾莎似乎被激发出野性本能……或者是私家侦探的自尊。

  「啥?你说谁是条子?」她眉心出现深得像是裂缝的皱纹,晃着肩膀、扭曲表情瞪向对方。「你们两个把老娘当警察?喂,眼睛脱窗吗?」粗暴的狮子女朝店员发火、狠瞪、吼叫。要不是双方中间隔着玻璃柜,她的膝盖肯定会往两人下体顶过去。

  「喂,怎样,想打吗?」我的粗鲁好友拿起眼前的折纸扇,猛敲台面恐吓。两名店员随即像是被狮子瞪的斑马一样频频发抖,整整退后三步。

  「没、没有啦,我们只是在猜大姐是怎样的人。对吧,白哥?」

  「没、没错没错,毕竟大姐看起来不是普通人。对吧,小黑?」

  「什么嘛,原来只会叫嚣。」艾莎轻声说完,失望地叹口气,我则悄悄地松了口气。「别担心。」艾莎将折纸扇还给两人,告知我们的身分。「我们不是条子,只是来吃巧克力香蕉的女人。对吧,美伽?」

  很抱歉,别把我相提并论,我只是陪同想吃巧克力香蕉的粗暴好友一起前来的平凡女子。

  我与艾莎离开黑白搭档的摊子,走向「宝箱贩售」商店的一角。梦想以三百圆买到宝物的许多客人,今天也将卖场挤得热闹非凡。和昨天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台上怂恿客人的是中年大叔。昨天看到的褐发青年,今天站在商店街路边,拿着大声公招揽客人。青年一看到艾莎就说:

  「啊啊,那边的小姐要不要试试看?一个三百圆试手气,来一个吧?」

  那两个摆摊店员也好,褐发青年也罢,为什么男人搭话的对象都不是我,而是艾莎?难道我在他们眼中只是蒙胧的影子?

  先不提这个,被搭话的艾莎抓准机会走向他,拿出照片询问,同样是打听元山志穗昨天的行动。

  「昨天傍晚五点半过后,这个穿黑色T恤跟紫连帽外套的女生应该来过这里。记得吗?」

  被问到的青年,回答得相当明快:

  「嗯,我记得。这女生昨天傍晚来这里买了一个『宝箱』。记得是穿黑色T恤跟紫连帽外套没错。咦,问我为什么记得?因为这个女生是元山志穗吧?我以前就认识。」

  艾莎听到青年这番话的瞬间,像是理解到一切般大大点头。

  「原来如此,你也是辣妹酒吧的常客啊,看不出来。」

  「什么辣妹酒吧?别擅自断定好吗?我和元山是高中同学。」青年面露愠色。

  「这样啊,抱歉。」侦探为自己的冒失推理道歉。后来我们为了赔罪,各买了一个「宝箱」试试七夕手气。艾莎的宝箱里是奇怪颜色的原子笔,我的宝箱里是今年的万用手册。

  「今年的?现在都七月了!」

  我拿着整整半本作废的万用手册火冒三丈。

  「哎,终究是这种东西啦。」好友同情地注视我,耸了耸肩。

  5

  不久,黄昏将至,我们来到人潮逐渐增加的祭典会场一角。

  我靠坐在人行道护栏,拿着甜点中的王道——草莓刨冰。身旁的艾莎也在吃刨冰,但她的是别具特色的宇治抹茶牛奶冰。

  「还以为问得出什么线索,结果什么都没有,只吃了路边摊的招牌冰品。不过这样也不赖。」

  我悠哉地舀起一匙粉红色的冰送进嘴里。冰凉的触感从舌尖冲上脑门,我不禁皱起脸、紧闭双眼。

  这个,就是这个。这正是夏天的乐趣!

  「真的什么破绽都没有吗?」我在享受冰凉刺激的时候,身旁的好友却面露不满,注视着绿色的冰,我按着太阳穴看向她。

  「什么都没有吧?好几人可以作证。首先,我跟小艾就是证人。我们昨天傍晚,从元山志穗离开公寓直到连锁餐厅,都一直监视着她。我们确实只看见她紫色连帽外套的背影,没看清楚她的脸,加上她还戴墨镜,所以我们质疑她可能找人当替身。」

  「是啊。」

  「不过,我们想太多了。摆摊的小黑跟白哥,断言穿紫色连帽外套的她和照片上的元山志穗是同一个人,褐发青年的证词也差不多。而且那个女生在他们面前拿起墨镜当发箍戴,露出自己的脸,既然这样,他们不可能同时看错。我们监视的果然是元山志穗没错,她没和别人对调。也就是说,被我们监视的元山志穗,不可能杀害大学讲师。对吧,小艾?还有别种可能性吗?」

  「别种可能性是吧,我想想……」艾莎以汤匙挖着绿色冰山。「不然这样如何?元山志穗真的在前往祭典会场的路上和别人对调……」

  「就说不可能了嘛。」

  「你仔细听我说。如果这个替身和元山志穗长得一模一样,像到两个店员跟褐发青年都误以为是真正的元山志穗呢?在这个长得很像的冒牌货假装成元山志穗逛祭典会场时,本尊就可以在其他地方杀害大学讲师吧?」

  「呃,小艾,你当真?怎么可能刚好有人长得一模一样?除非元山志穗有个双胞胎姐妹……唔!」

  双胞胎姐妹。这个可能性是零吗?我一边思索,一边含住一大匙冰。下一瞬间,后颈到后脑勺窜过一道像是飞机爬升的刺激,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难道说,美穗……元山志穗的双胞胎姐妹,叫做元山美穗……」

  「不知道,但是有这个可能。我们顺便去调査一下吧。」

  「嗯。不过,等我一下……我的头还在痛……」

  我右手握拳敲打冰到疼痛的后脑勺,表情垮了下来。

  我与艾莎吃完刨冰,一起前往锦町。稍微离开祭典会场的主要干道,就是风景一如往常的冷清街角。通往店内的阶梯前面,站着一名瘦瘦的黑衣男性,似乎在拉客。辣妹酒吧基本上只会拉男性客人光顾,所以这次只能由我们主动。

  艾莎走向男性,指着我突然这么说:

  「小哥,这个女的是我的死党,她说想在这里工作。」

  我没说过,我也没想过到辣妹酒吧工作。

  「喔,这个女生啊。」瘦瘦的男性板着脸孔打量我全身上下。「虽然不差,但年龄有点问题。我们店里的女生主打年轻跟活力。」他居然赏我闭门羹。

  在完全没意愿的状况下,被家长拖去相亲,结果被超丑的男生数落得一无是处,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觉得受到重创而失去自我。

  「请、请等一下,我也还年轻,正値花样年华,我会努力工作的!」我不知为何拼命地低头恳求。

  「但如果是你就立刻OK。」这名男性如同落井下石般说,指着我身旁的侦探。

  「我?但我和美伽同年啊?」

  「没关系,没关系。」男性边露出轻佻的笑容边摇手。「年龄没关系的。」

  这一瞬间,我的理智线终于断裂。「慢着,究竟是怎样啦!年龄究竟很重要还是没关系,你这家伙给我说清楚好吗?」

  「好了好了,别这么激动。」艾莎随即抓住我的肩膀,询问拉客男性:「话说回来,你知道有个叫做美穗的女生在这里工作吗?」

  「美穗?啊啊,还在念女子大学的美穗吧?我知道,她很受欢迎,不过她辞职了。你们认识美穗?」

  「嗯,总之,算是工作认识的朋友的朋友吧。」艾莎适度搪塞过去。「所以,美穗这个名字是花名还是本名?」

  「美穗是花名,记得她本名是志穗,因为她自己经常说溜嘴。」

  「是喔,美穗就是志穗啊……看来不是双胞胎姐妹。」

  「姐妹是什么意思?记得美穗是独生女。」

  「这样啊。顺便问一下,她为什么辞职不干?她很受欢迎吧?」

  「天晓得,应该基于很多原因吧。」男性回答到这里,似乎后悔自己说了太多。他突然露出严厉的表情,以提高警觉的锐利视线瞪向艾莎。「你还真爱打听美穗的事情。你是什么人……啊,该不会是侦探吧?」

  「我不是条……」艾莎原本准备回应:「我不是条子啦!」却因为男性出乎意料地说对而结巴。最后她没回答男性的问题,稍微用力地拍我的肩膀说:

  「算了,没事了。美伽,我们走吧。」

  6

  后来我们来到锦町附近的明石町,造访熟悉的小酒店「红」。

  我们坐在吧台座位,向广东炒面头的老板娘点了炒乌龙面与马铃薯沙拉,以最强的两道菜当晚餐,举杯享用啤酒。喝酒代表今天的工作就此结束。

  不过,我们今天的这些行动算是工作吗?我自己也不清楚,感觉好像只是体验了平塚例行七夕祭的气氛。我一边享受马铃薯沙拉的冰凉口感,一边看向身旁的艾莎。

  「到最后,怀疑元山志穗有个叫做美穗的双胞胎姐妹,似乎也是我们想太多了。这么一来就已经无懈可击,元山志穗昨天傍晚六点有不在场证明,她没杀大学讲师——小艾,太好了呢。」

  「唔,什么事情太好?」

  「因为,你怀疑自己被杀人凶手用来制造不在场证明吧?所以才像这样重新清査元山志穗的行踪。对吗?」

  好友呑下炒乌龙面,点头回应我的询问。

  「嗯。正如你所说。侦探不知不觉成为别人的共犯是很不光彩的事。」

  「不过,元山志穗不是杀人凶手。我们昨天的跟踪,只不过是平凡的侦探工作,就是这么回事吧?既然这样不就完全没问题?」

  「嗯,听你这么说就觉得没错,完全没问题。」

  艾莎说着拿起手边的酒杯大口喝下。不过她口是心非,一种无法认同的情绪在她的内心盘旋,从她闷闷不乐的表情就清楚感觉得到。

  这份内心的阴霾,似乎激起侦探飮酒的兴致,艾莎发挥连老板娘都表情紧绷的酒量,继啤酒之后是烧酒,再来是威士忌、日本酒,各式各样的酒被她呑下肚。

  几小时之后,我得知一个事实,狮子如果喝太多,也会变成醉猫。

  我与艾莎在凌晨时分,奇迹似地活着回到侦探事务所。酒醉的我抱着烂醉的好友,将她搬进事务所旁边的卧室。直到刚才都醉得语无伦次的她,如今像是猫咪一样缩着熟睡。不久,她的呼吸声变成野生动物的鼾声,我这个豪迈的好友,连在睡觉的时候也很吵。

  另一方面,完成这项重大工程的我,体力也已经达到极限。我不想在这种状况下回家。我走到事务所里,躺在平常艾莎大剌剌占据的长沙发上,就这样睡着了。

  不过,我的睡眠突然被打断。

  看向时钟,是凌晨三点。隔壁房间的狮子鼾声不知何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楼下传来「砰!」「咚!」的重低音。侦探事务所楼下是倒闭的电玩游乐场,如今老旧的游乐机台维持倒闭时的样子留在里面,整个空间如同废墟。我想像幽灵们每天晚上在游乐场投币玩游戏的光景,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好恐怖,可是好想看,可是好恐怖,可是好想看……」

  我怀抱着矛盾的欲望,在沙发上天人交战。最后,想看恐怖事物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幽灵究竟爱玩何种游戏也让我很感兴趣。不对,要是这栋大楼闹鬼就麻烦了。

  我从沙发起身,蹑手蹑脚地离开事务所,独自沿着阴暗的阶梯下到二楼,神秘的重低音就在附近。抵达二楼的我,提心吊胆地站在昔日游乐场的入口。伸手拉开门的瞬间,眼前意外的光景使我不禁语塞。

  月光洒入的黑暗中,玩游戏的不是幽灵也不是小混混,是一只母狮——生野艾莎。在黑暗之中,感觉得到她气喘吁吁的声音以及些许的酒臭味,混在「砰!」「咚!」的重低音里传来。

  侦探全神贯注,朝着坏掉的拳击机器挥拳。

  7

  之后的事情,我不是记得很清楚。我在沙发上蒙胧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周日早上。艾莎坐在正对面的椅子上,单手拿着报纸看咖啡……更正,是单手拿着咖啡看报纸。

  「哟,美伽早。」

  「小艾『草』。」我从长沙发起身,进行清爽的晨间问候。

  我自认说的是「小艾早」,却因为刚睡醒又宿醉,发音和平常不一样。要是比对今早的表情,大家绝对会认为昨晚喝到烂醉如泥的是川岛美伽。昨天喝那么多的艾莎,今天早上看起来比我更有朝气,也没宿醉。

  那么,我凌晨三点看见的那幅恶梦般的光景,是她简单的醒酒运动?还是说,那真的是我在做恶梦?

  不过我到最后还是没问,就这么慵懒地度过周日早晨。

  时钟指针走到十点时,艾莎和昨天一样开始挑选墙上的帽子。我察觉到她要出动,连忙准备外出。几分钟后,我和艾莎很有默契地冲出事务所,快步下楼。

  「今天是什么?巧克力香蕉?烤玉米?还是刨冰?」

  「跟我走,到了就知道。」

  好友没多说,朝着平塚车站方向前进,看来目的地肯定是七夕祭典会场。并肩行走时,艾莎随口对我说:

  「其实昨天深夜,美伽打着鼾呼呼大睡,所以应该没察觉……」

  「咦,等一下!」我不能把她那句话当成没听到,立刻起反应。「打鼾?我?不会吧?」

  「没骗你。你打鼾超大声,我半夜就醒了。」

  「……」骗人,我无法相信。震撼的事实使我内心颤抖,但我还是催促她说下去。「所、所以小艾,你半夜醒来做什么?」

  「我下床之后,一直独自思考这次的案件。」

  那样叫做思考?可是就我看来,只像是欲求不满的母狮,把拳击机器当成杀父仇人般痛殴。总之,每个人想事情的方式各有不同,世上应该也有人是用拳头思考吧?现在的重点是她得出了什么结论。

  「所以,你想到什么新的可能性吗?」

  「嗯,我想到一个可能性,得问个问题。其实昨天就应该问,但我当时没想到,幸好祭典还有一天。」

  也就是说,她现在要找的对象,是祭典结束后会离开的人,我推测应该是黑白双侠。但我觉得该问他们的问题,应该都在昨天问完了,还有什么问题忘记问吗?我边走边想,不久就抵达上方写着「门司港名产」的巧克力香蕉摊。

  「哟,生意好吗?昨天真抱歉啊。」

  艾莎开朗搭话,摊子里的小黑与白哥像是被枪打中的黑道,突然恐慌起来。

  「唔哇,你又来了!更正,大姐,您又来光顾了。」

  「你今天有啥事啊!更正,大姐,您今天有何贵干?」

  两个软弱的店员露出恶心的亲切笑容,迎接野蛮的女侦探,看来他们昨天已经体认到艾莎的地位比较高。

  艾莎朝他们投以若无其事的笑容。

  「不用这么低声下气。我今天不是来吵架,是和昨天一样继续问问题。抱歉,方便回答一件事吗?」

  「这、这样啊,我们不介意,您还要问什么?」小黑问。

  「周五晚上的事情。将近六点的时候,元山志穗确实来过这个摊子吧?」

  「元山志穗?不,当时来的是美穗才对……」

  「我不是说过美穗就是志穗吗?你很烦耶!」

  艾莎怒斥之后,小黑吓得挺直背脊。

  「是、是的,来过。她确实是志穗,肯定没错。」

  「她穿着黑色T恤跟紫色连帽外套,对吧?」

  「对。黑色T恤印着红牡丹花。」

  「这样啊。总之,只要T恤印的是红花,是哪种花都好。」侦探满不在乎地说完,再度以严肃表情看向小黑与白哥。「然后,接下来是我今天要问的。听好了,元山志穗光顾之后不久,大概十分钟左右吧,有没有另一个同样穿黑色T恤跟紫色连帽外套的女生过来?她的黑T恤应该和元山志穗的T恤一样印着红花。」

  咦?我听不懂她这个问题的意图而愣住,不过两名店员心里似乎有底。小黑与白哥凶神恶煞的脸孔相视,彼此以眼神示意。接着两人面向前方,回答侦探的询问:

  「确实有另一个穿黑色T恤跟紫色连帽外套的女生来过。对吧,小黑?」

  「是啊,正如大姐所说,那个女生的黑色T恤也印着红花。对吧,白哥?」

  穿白衣服的矮小店员随即大大点头,突然说出决定性的证词:

  「嗯,肯定没错。记得那是红花,鲜红的扶桑花!」

  8

  几个小时后,盛夏太阳不知不觉也开始西下。

  我与艾莎造访高滨台的一间公寓,那是我们前天傍晚监视的公寓,前往委托人悠木茜和学妹元山志穗共同居住的二〇一号房。看得见室内的灯光,我们预先确认两人在家。

  艾莎抱着大包包站在门前按门铃,房门不久之后开启,探头的人是悠木茜。

  「嗨。」艾莎亲切地举起单手。悠木茜一看到她就绷紧表情。

  「等、等一下,为什么?你、你擅自过来,我会很为难……」

  「咦,打扰到你了吗?不过我想找的不是悠木小姐,是那位小姐。元山志穗小姐,你在吧?」

  艾莎呼唤正在走廊深处观察这边动静的女大学生。

  「找我什么事?」元山志穗挂着严厉的表情,以倔强目光询问侦探。

  「是很重要的事。总之可以让我进去吗?还是就这样在大门口讲?我们的对话会全被邻居听到喔,不介意吗?我可是来揭发你的重大罪行的。」

  侦探挂着甜美的笑容,随口出言威胁,元山志穗瞬间脸色大变。

  「知、知道了。总之进来吧,听听你怎么说。」

  我们进入玄关,来到两人共用的宽敞客厅。悠木茜与元山志穗保持一段距离并肩站着,以冰冷的视线注视我们两人。

  「你们不坐?那我坐。」

  艾莎坐在靠墙的两人沙发上,将大包包放在身旁。我没胆子坐她旁边,所以站在艾莎身旁守护事情进展。

  奇妙的沉默气氛笼罩着客厅,感觉等再久也没有茶水喝。元山志穗没端茶水招待,而是突然询问:

  「我的重大罪行?怎么回事?难道是说那件命案?我大学讲师松村荣作的命案?我知道喔。因为一个叫做宫前的年轻刑警怀疑我有嫌疑,侦讯过我。」

  「好像是这样。你则是对宫前刑警提出不在场证明,假的不在场证明。」

  「假的不在场证明?没那回事,那是确切的不在场证明。证人不是别人,就是你们两人吧?我早就察觉了。周六傍晚,我出门去七夕祭典的时候,你们一直跟踪我。我要怎么在相同时间,去另一个地方杀害松村荣作?不可能有这种事。」

  女大学生光明正大地主张自己的清白,侦探也光明正大地摇头回应。

  「不,我们并不是一直跟踪你。我们自以为跟在你身后,实际却是跟在另一个女人身后。这里说到的另一个女人就是你的室友,也是我们重要的委托人——悠木茜。」

  悠木茜严肃地收起表情,聆听艾莎这番话,艾莎不以为意地说下去:

  「周五傍晚,悠木茜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身穿白色洋装背着托特包。但她和我们分开之后,就立刻前往附近的公园,在里面的公厕隔间换衣服。托特包里面是黑色T恤、牛仔裤、褐色墨镜跟小小的肩背包。此外绝对还有一个不能忘记的东西,就是栗子色的长假发。悠木茜迅速换装打扮成元山志穗,脱掉的洋装塞进托特包,大概是藏在公园树丛吧。然后悠木茜等待着元山志穗前来。」

  侦探看向元山志穗说下去:

  「不久之后,你在我们的跟踪之下,走到那座公园。你在公厕边角转弯的瞬间,和等待已久的悠木茜对调。你躲在厕所,悠木茜假装成元山志穗,若无其事地走在我们前方。我们认定身穿黑色T恤的悠木茜是元山志穗,像个笨蛋般继续跟踪。不久之后,悠木茜从肩背包取出紫色的薄连帽外套穿上。我们以这个紫色背影为印记,继续追踪悠木茜,坚信她就是元山志穗……」

  「喔,真有趣。」元山志穗不改强势态度反问:「所以是怎样?意思是我请悠木学姐当替身,乘机去杀松村荣作?但你错了,因为有目击者。」

  「我知道。摆摊的小黑跟白哥吧?还有卖『宝箱』的褐发青年。」

  「什么嘛,原来査得这么清楚。那你肯定知道自己的推理是错的。如果你的推理是事实,周六下午快六点——我想大概是下午五点五十五分左右——当时出现在摊位的人就不是我,是悠木学姐。不过就算打扮得再像,就算戴上假发,悠木学姐始终是悠木学姐,长相和我完全不一样。近距离从正面看,不可能认错我们两人。」

  元山志穗一鼓作气说完一长串之后,像是夸耀胜利般询问艾莎:

  「所以,摆摊那两人怎么说?」

  「他们两人一看到你的照片,就证实照片里的女生来过摊位。」

  「看吧,去他们摊位的人果然是我。」

  「没错,你确实在下午快六点的时候去过那个摊位。不过时间不是下午五点五十五分,是大约十分钟前,下午五点四十五分的事情。」

  「你……你在说什么?」

  元山志穗的表情透露出不安,艾莎犀利地瞪向她。

  「你在公厕和悠木茜对调之后,并不是立刻去杀大学讲师,这个诡计没这么单纯。你和悠木茜对调之后,穿上紫色连帽外套,立刻开车、骑机车或脚踏车,总之用某种方式先一步前往祭典会场。你在那里做了什么事?」

  「……」「你提早十分钟进行悠木茜即将进行的行动。不对,应该说晚十分钟抵达的悠木茜,忠实重复你先前的行动。哎,两种说法都一样。总归来说,周六傍晚的七夕祭典会场,穿着相似的黑色T恤、紫色连帽外套跟牛仔裤的两个女生,间隔十分钟做出相同的行动。」

  「等、等一下。」中断侦探说明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这是什么意思?周六傍晚,我们在祭典会场看见的,到底……是谁?」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跟踪的是悠木茜!走过来的路上,我不是对你说明很多次吗?你大脑长哪里啊?」

  「因为我听再多次都一团乱啊。你们听得懂吗?啊,对喔,这是你们自己设计执行的计划,所以当然懂吧。」

  看来只有我一个人来不及理解,我好想哭。

  「呃~总归来说,悠木茜是在下午五点五十五分到摊位吧?我们从后方目击这一幕并且记住。另一方面,元山志穗到摊位的时间,依照两个店员的证词,其实是下午五点四十五分。小艾,是这样吗?」

  「就是这么回事。换句话说,我们目击的场面和店员们作证的场面,乍看相同却不一样,『宝箱贩售』那边也一样。我们目击的场面和青年作证的场面,也是相差十分钟。而且利用这段时间差距,元山志穗足以杀害远处的松村荣作。」

  艾莎再度面向元山志穗,继续说明:

  「如果下午五点五十五分到那个摊位的是你,那你确实不可能杀害松村荣作。毕竟你来不及过去杀他,我们又在监视,你无法轻举妄动。但你到摊位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四十五分,而且没人监视,这样就另当别论。」

  「……」元山志穗默默聆听侦探述说。

  「你在摊位买完东西,立刻赶往行凶现场。摊贩距离现场大约徒步十分钟。走快一点就可以在下午五点五十二、三分抵达现场。然后你持刀杀害被叫去那里的松村荣作,立刻赶往女性朋友们聚集的连锁餐厅。案发现场距离连锁餐厅徒步约五分钟,应该可以在下午六点前抵达。你在那里进行诡计的最后收尾,和担任替身的悠木茜第二次对调。你在连锁餐厅阶梯转角处等待悠木茜。悠木茜在下午六点整上楼,然后两人再度对调。你站在转角处,臭骂随后上楼的我们,吃惊的我们没察觉到你们对调。你立刻转身进入连锁餐厅,另一方面,完成任务的悠木茜就这么冲上阶梯,逃往三楼消失……以上就是你使用的不在场诡计。」

  艾莎说明结束之后,元山志穗暂时沉默,像是在寻找反驳的线索。接着她面色凝重地抬起头,发出像是源自喉咙深处的低沉声音。

  「证据呢?如果你的推理是事实,有证据吗?」

  「并不是没有,小黑跟白哥就是人证。他们记得你到摊位的十分钟后,有个同样穿黑色T恤跟紫色连帽外套的女生光顾。」

  「哼,摆摊黑道的证词哪能当成证据?」元山志穗说出不能当成没听到的歧视言论。「何况那里是祭典会场,绝对有别人穿紫色连帽外套。既然这样,或许只是刚好穿类似衣服的女生光顾同一个摊子吧?」

  「也对,我确实无法否认这个可能性。」

  艾莎这番话,使得元山志穗无奈地双手插着腰。

  「呃,你在说什么?你是笨蛋吗?话说回来,你的所作所为很奇怪。又是擅自调査别人的行动,又用笼统的证词一口咬定别人是罪犯。你究竟以为你是谁啊?难道你把自己当成条子?」

  「我不是条子。」艾莎从沙发猛然起身,注视正前方的女大学生。「如你所见,我是这座城市最漂亮的私家侦探,所以你想逃、想躲还是想自首都不关我的事。如果你相信自己的清白,明天就和朋友和乐融融地手牵手去大学吧!只是……」

  艾莎以犀利如猛兽的视线,看向女大学生旁边的另一个女子。

  「悠木茜,你不一样。因为你是我的委托人,我接受你的委托、依照你的指示行动,然后被你背叛,这笔帐只能找你算清楚。悠木茜,认命吧!」

  「认、认命?算帐是怎样?你……你想对我做什么?」

  悠木茜害怕得表情僵住。艾莎如同在煽动她的不安,将身旁的大包包拉过来,拉开拉链。悠木茜求饶般地颤抖大喊:

  「我、我只是共犯!我只是帮志穗行凶……啊!」

  不小心自掘坟墓的悠木茜,以右手掩嘴,露出后悔的表情。最后,她大概是无法承受紧张与恐惧感,一个箭步冲向客厅入口。

  「美伽!」

  艾莎还没喊,我就挡在出口门前。「嘿嘿,真遗憾啊。」

  「可、可恶!」

  无处可逃的悠木茜,紧绷的脸上渗出悔恨神情,像是打定主意般再度面向侦探。看来她决心一战。她为了摆脱自己的恐惧情绪而发出怪叫,试图撞向艾莎。艾莎右手从包包取出武器握住,蓄势待发。下一瞬间……摇晃着乱发冲过来的悠木茜,脸部被艾莎水平挥出的折纸扇「啪叽~!」狠狠命中。如同会喷出火花的折纸扇攻击。可怜啊,曾经身为委托人的她,脸部挨了女侦探这记狠招而无力倒地。这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

  出乎意料的折纸扇攻击,先不提肉体损伤,似乎对精神造成相当大的打击,悠木茜就这么按着脸蜷缩在地,没有起身的意思。

  「我、我输了。你的推理完全正确……」主谋元山志穗目睹共犯招供,也没有抵抗的余地。「都是那个男人的错。我打工的辣妹酒吧,是暗自叫店里女生提供性服务的非法酒吧。那个人偶然得知我在那种店工作,把我叫去问话,摆出一副谘询的亲切态度,我抱持忏悔的心情招出自己的罪过,我说:『我不会再犯,也会辞掉那间店的工作。』结果那个人忽然态度大变,他说:『我会对警方跟你的家人保密,相对地,你要听我的命令。』在那之后,我只能对他言听计从。他逼我和他发生关系,要我在公共场合假扮他的女友,还要我继续在店里工作。赚到的钱当然都被那个人拿走……那个人是魔鬼……是恶魔……」

  元山志穗的含泪招供相当令人同情,但这种事告诉私家侦探也没用,后续的招供应该移往平塚警局侦讯室进行。

  我问艾莎:「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没办法了,之后就交给宫前吧,因为我气消了。」

  艾莎取出手机,打电话给宫前刑警。我看着她,重新察觉一件事。明明是无法断言的不确定事件,她为何对宫前刑警断言「肯定没错」?到最后,她只是想亲自确认自己是不是被委托人欺骗。不是交给警察,而是由她这个侦探亲自确认,然后她揭晓谜底了,很遗憾,委托人并非清白。

  使尽力气挥出的那记折纸扇,肯定让受骗侦探稍微宣泄了内心的郁闷。

  宫前刑警进到公寓后,艾莎说明至今的来龙去脉,然后轻拍他的肩膀。「那么,之后拜托了,功劳全归你吧。」

  「喂,等一下,我还搞不太清楚状况……你说不在场证明是怎样?」

  我与艾莎留下愣住的宫前刑警,像是逃走般夺门而出。走到户外,白天的热气稍微冷却,凉爽的晚风舒服地吹拂着。

  我走在住宅区的阴暗道路,向艾莎提出藏在内心的疑点:

  「悠木茜和元山志穗在公厕转角对调,接着悠木茜从肩背包取出紫色连帽外套穿上……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没什么,理由很简单。刚对调的时候,被发现的危险度最高。在那时候多穿一件连帽外套,背影给人的印象会改变,这样就不容易露出马脚。」

  「原来如此,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我在好友面前竖起食指询问。「元山志穗的T恤是黑底加红牡丹、元山志穗的T恤是黑底加红扶桑花。她们为什么要穿不同的印花?如果要进行对调的诡计,选完全一样的印花不是比较好?」

  「以结果来说,这样确实比较不会露出马脚。但是长相不同的两个女人,要是穿相同衣物连续出现在相同的摊子,某方面来说也很奇怪吧?又不是情侣装,反而显眼。」

  「说得也是。可能反倒会留下印象。」

  「对吧?为了避免这种状况,她们的T恤是黑色、连帽外套是紫色、墨镜是褐色,只有服装的基本用色相同,印花与材质选得不一样。所以T恤上的红花不一样,紫色连帽外套也是,只要靠近看,肯定会发现材质或色调不同。」

  「是吗?可是这样的话,她们在连锁餐厅阶梯对调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吧?因为当时元山志穗是正对着我们。」

  「嗯,当时确实应该发现。不过那条阶梯很暗,紫色在不同的照明底下差异很大。即使元山志穗的连帽外套颜色和刚才稍微不一样,我们也不会起疑。而且当时她把手插在连帽外套口袋,那个姿势会让外套前方自然合上,难以辨识底下T恤的花样。最重要的是,跟踪元山志穗被发现,这个打击让我们的心理状态都没办法冷静观察,结果错失了看穿两人对调的最好机会。」

  侦探的说明令我大大点头。当时我们确实没有余力仔细观察元山志穗的服装,只能呆呆目送她进入餐厅。

  「不过,真相在最后揭晓了,多亏那两个店员。老实说,我一直以为那两人笨到无法分辨牡丹跟扶桑花。」

  「美伽也是?其实我也是。」艾莎咧嘴一笑,看向照亮远方天空的市区灯火。「这么说来,今天是七夕祭最后一天了。」

  「是啊。不过祭典还没结束……对了,小艾。」我硬拉起她的手。「我们去吃巧克力香蕉吧!」

  明理的好友随即露出开朗的笑容,轻拍肩上的大包包。

  「说得也是。借来的折纸扇也得还给他们。」

  距离祭典的最高潮,还有好几个小时。

  我们跑向平塚的不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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