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咿,哥哥你那张脸是怎么回事?」
正要说出「欢迎回来」的铃兰在看到我的脸之后,眼睛睁得斗大。
「哈、哈哈……没什么。」我脸上应该还清楚残留着爱澄的巴掌痕迹。
「臭《千年魔女》,你对哥哥做了什么!小铃要视情况决定是否发动战争!」
铃兰狠狠瞪着站在我身旁的爱澄。
「这是直道自作自受喔……不说这个了,洗澡水准备好了没?」
爱澄一边摩擦着两边的上臂,一边向铃兰问道。
虽然现在是七月,但由于淋了雨,所以相当寒冷。爱澄的发圈不断滴着水。
「小铃可是自诩为本世纪最强的妹妹,当然已经为哥哥烧好洗澡水了啊。润滑液也准备好了。」
铃兰双手叉腰,一边挺起平板的胸脯,一边洋洋得意地说道。铃兰今天穿着中华风的迷你连身裙,看起来相当可爱。
「现在还是二十一世纪初而已耶,这么早就自称世纪最强了啊。」
虽然听到了一个不能置若罔闻的词汇,但我还是决定无视了。
「毕竟二十一世纪有哆啦美这个强敌在呀。不过,小铃是有打算总有一天要跟她做个了断啦。」
个性很可靠的猫耳妹妹机器人,而且很喜欢蜜瓜面包……这个设定的确很厉害。
铃兰。
这个女孩子据称是我的妹妹。
她有一双大眼睛以及圆润的脸颊。虽然光滑的发丝剪成鲍伯短发,但左右两侧留得较长,并编成辫子。她的个子不高,只到我的胸口而已。
她是『不死者同盟』这个秘密组织的特务,代号为《心中屋》,为了监视我而寄居在三柴家中。
「爱澄,你先去洗吧,不然会感冒的。」
我一边脱掉湿掉的袜子,一边朝爱澄说道。
「不行啦,洗澡水可是小铃为了哥哥准备的!」
铃兰拉着我的手臂说。
「来,哥哥。别管那个上了年纪的魔女,我们一起洗澡吧。」
「不,我觉得一起洗不太好吧。」
「哪会!」
铃兰又露出那吉娃娃般楚楚可怜的眼神,抬头看着我。
「……之前不是和小铃一起洗了吗?」
「欸?那时候是……」
「那是怎么一回事啊,直道?」
爱澄猛然插进铃兰和我之间。
「爱、爱澄小姐?你、你的表情很可怕哦。」
「你和这个丑八怪一起洗澡是怎么一回事啊?」
「也、也没怎样啊,是你误会了。她之前是有帮我搓过一次背啦,但也只有搓背而已。」
而且那也是铃兰自己跑进来的。
「你、你让她帮你搓背了!?」
爱澄扬起走调的嗓音,像是要突击我一般迫近。
「这是怎么一回事?」
「太、太近了啦。」
「给我说明一下!」
「冷、冷静点。铃兰那时有穿泳衣。我发誓没有做任何奇怪的事情。」
我拚命地在说明,但铃兰却说出会把事情搞得更复杂的话。
「当哥哥粗鲁地压上来的时候,小铃心跳好快呢,啵^」
「胡说!我哪有……啊!」
我无法断言自己没有做那种事。我那时泡澡泡太久而昏倒了,或许就变成了压在铃兰身上的姿势也说不定。
「你啊什么呀!你啊了一声!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爱澄紧紧揪住我的前襟。
「等一下一你听我解释。」
我拚命从爱澄的手中逃走。
「你这个好色大魔王!我要惩罚你!」
「我就说是误解了啦。」
「明明就有我了!」
「……明明就有我了?」
「呜哪……不、不是,刚才那是,呃……」
爱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了起来。
「总、总而言之,毕竟阿姨对我说过『小直就拜托你罗』呀,我不能原谅你做出违反善良风俗的行为。」
「我又没做什么违反善良风俗的行为。」
「你不是把这个怪胎带回家了吗?」
她说怪胎的时候,指着铃兰。
被指名的铃兰「噗——」地鼓起了脸颊。
「连另一个像是色女的家伙都带回家了。」
「别说什么色女啦。」
而且「带回家」这种说法,传出去毕竟不怎么好听,希望她别用。
爱澄所说的另一人,指的是麻乃——细雪麻乃。
听说是我的未婚妻。
麻乃是出身『雪女』一族的女孩子,和我之间有《命运红锁》相连在一起。
话虽如此,但并不是我把她带回来的,只是因为她失去了家,目前住在我家的冰箱里而已。不过,冰箱好像经过了改造,打开门之后可通往其它次元,所以我其实也想过,她似乎不一定非住在我家冰箱不可。
我是最近才知道麻乃隶属于美化委员会一而且还是委员长。听说自从麻乃当上美化委员长之后,校内及周边地区的景观变得格外美丽。应该是因为麻乃的亲卫队每天早上都持续进行着捡垃圾的活动吧。
今天好像也有美化委员会的集会,她应该还在学校才对。
「别把小铃和那种家伙混为一谈啦!真令人不爽!」
铃兰大声说道。
虽然爱澄和铃兰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但铃兰和麻乃,还有爱澄和麻乃之间的关系果然也很微妙。大家明明好好相处就行了。就算关系好不起来,至少也别吵架。
「我可没承认你是直道的妹妹喔!」
爱澄气势汹汹地指着铃兰。
铃兰则将她的手指拨开了。
「不需要你承认。哥哥明白就足够了。」
「直道也没有承认!我说得没错吧?」
爱澄锐利地朝我瞪了过来。
「啊,不是……」
「不要责怪哥哥!而且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才能有无限遐想啊,也可以结婚呢。」
「只是『可以』罢了,你们又没有结婚!」
「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唷。哥哥在泡小铃洗过的洗澡水的时候,一定会心跳加速!而且也绝对会撷取洗澡水保存起来!」
「本人就在你面前,请你别把当事人说得好像有点心理变态。」
我客气地插嘴说道。
「……啧,无法否定有这个可能性呢。」
「喂,你也否定一下啊,爱澄!这时候应该要全力否定吧!」
「你不过就是青梅竹马而已,少自以为是了!」
「青梅竹马是重要的文化资产耶!应该要受到保护才对!」
「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也是濒临绝种的生物呀!」
在我面前上演的,是异能力者之间屏除异能力的战斗。
好像轻小说剧情一样。
「欸,你们两个,心胸要宽大一点——」
「直道你——」「哥哥你——」「「给我闭嘴!」」
女人的战争真的好恐怖。
不过,和之前持枪拿剑的战斗比起来是好多了。
我放弃说服她们,静静地撤离现场。
我才没办法陪她们闹下去。两个人就尽情互骂好了。
我被卷进三起奇怪的事件之中,还只是前阵子的事情而已。
青梅竹马突然说自己是魔术师,紧接着在不知不觉之中有了妹妹,这个妹妹还要我拯救世界,之后又跑出一个未婚妻要杀我。
她们三人都说我是很特别的存在。
但是,事有溪跷。
我仍旧是一介平凡的高中生,她们三人的主张也并不一致。
半年前的过年前夕,我被卷进了小学母校的倒塌意外中。倒塌意外的原因至今未明。小学并没有那么老旧,甚至听说有预定要改装成杂志或电视的摄影棚。
所以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爱澄说,为了阻止《凶戒原则》失控而在没有人的学校将其处理掉了;铃兰则说,她为了破坏《献给虚梦的供物》,让我从梦中世界觉醒,因而利用了没有人的学校;麻乃也说她为了破坏《命运红锁》以解除婚约关系,同样选择了学校。
然而,我对于她们三人所说的话没有相关记忆。
那一天的记忆完全被遗漏掉了。
只是,我其实也渐渐开始有一些模糊印象。
那一天,我正在追『某个人』。
那个『某个人』逃进了我的小学母校。
『那家伙』穿着我们高中的女生制服。
而且,对方拿着形状奇怪的枪对着我。
我的记忆到这边就断掉。一回过神,人便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这半年之间明明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最近却怪事不断。
真令人一头雾水……
我朝浴室走去。进入脱衣处之后,动手去解皮带,而这一瞬间,隔着一扇门的对面传出「哗啦」的水声,于是我停下解皮带的手。由于脱衣处通往浴室的门是雾玻璃做成的,所以看不到另一边的情况。虽然现在时间还不晚,但坏天气造成外头阴暗,要用浴室的话就必须开灯,不过浴室却还是暗的。
「……有人在里面吗?」
我试着出声。爱澄和铃兰应该还在玄关吵架,所以真有人的话,大概是麻乃吧。可是麻乃也因为美化委员的工作而还在学校才对……
里面无人回应。
我缓缓地将手放在门把上。
「……我要开门了喔?」
我咽下口水,一鼓作气地推开了门。
喀咻。
里面——没有人在。我松了口气。刚才的情形好像某种鬼片一样……欸?如果是鬼片的话,安心过后的下一瞬间不是都很不妙吗?
我察觉到这一点之后,紧张感又高涨起来。我猛然转头看背后。
那里——果然没有人在。
「……我担心过头了吗?」
可能是因为最近接连经历了好几次诡异的事情,造成神经过敏。从浴室传来的水声大概只是外头的雨声让我听错了而已。
我立刻脱下湿掉的制服,迅速洗了身体,浸入温热的浴缸里。
「呼,复活了。」
我闭上眼睛,倾听传来的雨声。这时,下方突然咕嘟咕嘟地浮上泡泡。不,并不是我在放屁,但还是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怎么回事?」
下一瞬间一某个东西从下方顶着我。
「呜哇!?」
我连忙抓住浴缸的边缘,支撑身体不要翻过去。只见水花溅了起来,某个东西从浴缸底部现身了。
那是——
一名素未谋面的少女。
「唔嗯,总算是穿过结界了。」
她这么说道。
「——什么?」
她有一双大到眼珠好像快掉出来的眼眸、小巧的嘴唇,以及我从来没看过的淡粉色头发。如果是漫画或游戏角色的话,这样的发色很常见,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拥有粉红色头发的人类。栈铫色一般来说明明很不自然,但不可思议的是,和眼前这位少女非常相衬。
话说……
别逃避现实了。
确实淡粉色的头发很具冲击性。
但是比起这个,最重要的是——
她没有穿衣服。
以结果而言,我们的肌肤碰触在一起了。我的脑袋暂时陷入机能失调的状态中。
…………
………
……
现在并不是该当机的时候吧!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拿着浴巾急忙爬出浴缸,然后将它裹在腰上遮住前面,坚决死守着。
「你、你你你、你是谁啊!?」
这里是我家的浴室。这个地方出现一名素不相识的女孩子——这怎么想都是异常事态。我脑中的警铃大作。
她刚才是不是说了穿过结界之类的话?应该是指爱澄布下的魔术结界吧。听说那可以感知恶意并预防魔术的干涉。这表示眼前的少女解决了这道结界,不是简单的人物。
「是吗?你果然不记得我呀?」
谜样的台词从她口中说了出来。
不记得?所以我认识她吗?
我完全没有相关记忆。
不对,先不谈这个……
「拜、拜托你把胸部遮起来!」
「胸部?」
她低头看自己的胸部。只见形状姣好的胸部嫩呼呼地晃了一下。
糟糕,我好像快流鼻血了。
我连忙移开视线。
「完全给人看光了啊!」
「唔嗯,我不在意啊?」
倒不如说,她还看似得意地挺起了胸部。
「我在意啊!我的理性正以惊人的速度消失中耶!」
「是吗?那就加油吧。」
「我在加油啊!正在最前线战斗中啊!」
「虽然你这么说,但你也没穿衣服。」
「因为我正在泡澡啊!所以这样很正常!」
「原来如此,人类还真麻烦呢。」
这种说法像是不把自己当人类一样。
「虽然这种事情无所諝,不过我从上方算下来是81•55•77。」
「不要把那么重要的个人资料曝露出来!」
「你整张脸都红了呢,相当可爱嘛。」
这究竟是什么闹剧啊?
「不过,穿不穿衣服只是微小的差异罢了,先摆在一边不谈。」
「这差异完全不微小啊!」
「你看过这个吗?」
她明明没有穿衣服,不知道是从哪里拿出来的,不对,毕竟她能够突然出现在浴室,应该可以从任何地方拿出东西来吧,总之她手上正握着一个奇妙的东西。
那是一把短剑。
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不过刀刃的部分从中间断掉了。
这把短剑整体看起来很像鱼骨一没错,是类似骸骨的造型。或许是用在咒术仪式上,或是装饰用的道具。
话说回来,在打量那把短剑的时候,我的视线又飞向了她的裸体。
我转开视线。
「……不、不,我没——」
正当我要说出「看过」这两个字时……
一阵刺痛。
心脏痛了起来。
我压住胸口。
怎么了?《守护刻印》产生了反应?
不,不对。并不是这样,而是更深处—心脏本身在痛。
我看过这把短剑吗?
但是,窜过胸口的痛楚只有一瞬间,马上就消失了。
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时间点上的巧合吗……
我无意间抬起头,便发现少女正凝视着我。
她的表情好像在笑,可是也带着一丝悲伤。
「即使你想忘记,但你绝对是我所寻找的人。」
「……你所寻找的人?」
少女用刀刃已断的短剑指着我。虽说刀刃断掉一半,还是改变不了那是凶器的事实。
「你、你想干嘛?」
「我希望你能跟我来一趟。」
「去、去哪里?」
「总之先告诉你是个好地方。」
好地方?
「……要是我拒绝呢?」
「那我可能会稍微动一点粗吧。」
短剑反射出锐利的光芒。我退后一步,背部撞上墙壁。这里是浴室,所以空间不大,我无处可逃,但我必须从这里逃出去才行。我朝门瞥了一眼。逃得掉吗?
「你、你是谁?」
我重复问出一开始的问题。
「我是——」
她一度要说出口,却在途中将话吞了回去,然后轻轻一笑,再次启唇。
「我是《*鳞姬(Princess.Leviathan)》,是《恶女志愿(Femme.fatale)》的正统继承人。」(译注:Leviathan(利维坦)为圣经中所描述的一种海怪。)
「Princess.Leviathan?」
然后她还说了什么?Femmefatale?没记错的话,那是真命天女的意思吗?
我当然没听过。只是,我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情况极度危险。心脏正用平常一点五倍左右的速度跳动着。
「来,你会乖乖听话吧?」
她朝我伸出另一只没有拿剑的手。
「对、对不起,我拒绝。」
说完,我用脚踹了一下水龙头,然后拿起莲蓬头朝她的脸喷水。
「呜!」
她有一瞬间退缩了。我趁隙逃出浴室,也冲出脱衣处。
爱澄和铃兰还在玄关吵架,好像没听到我在浴室发出的惨叫声。
「你这个假妹妹,给我毁灭吧!」
「假青梅竹马啊,消失吧!」
她们捏着彼此的脸颊叫骂着。
「爱澄!小铃!」
当我出声之后,她们便同时看向我这边。
爱澄红着脸尖叫了起来。
「笨蛋笨蛋笨蛋!你这个变态!为什么是裸体啊!」
「呀啊,哥哥真是的,好大胆唷?」
铃兰虽然用双手遮着脸,但却给视线留了充分的缝隙。
不对,我有好好用毛巾遮住前面啊。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去洗澡之后,就跑出一个奇怪的女孩子要袭击我!」
听到这句话,爱澄和铃兰的表情都变了。
「那就早点说啊!」
「哥哥留在这里!」
爱澄和铃兰都匆匆忙忙地跑向浴室。虽然我照铃兰所说的,在原地等了一下子,但还是感到很在意,便谨慎地来到脱衣处。
「情、情况怎么样了?」
我战战兢兢地出声。
「什么人也没有啊,哥哥。」
铃兰答道。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举起了沙漠之鹰。
她旁边站着同样举着魔术牌的爱澄。爱澄看向我,然后摇摇头。
「谁也不在呀。」
「怎么可能!」
我悄悄窥看着浴室。
起泡的浴缸。莲蓬头掉在湿掉的浴巾上。
滴答一声,水滴落下。
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踪影。
〇 〇
「对方说自己是《鳞姬》没错吧?」
穿着睡衣的爱澄向我确认道。
「大概吧。」
我答道。
这里是三柴家晚餐后的餐桌旁。
晚餐和平常一样,是出门采购过的铃兰做了青椒肉丝、炒饭和中式热汤。铃兰的炒饭和我做的假炒饭不一样一简直好吃到不行。当我表示原来凭一般家庭的火力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炒饭之后,铃兰就回我:「小铃改造过瓦斯炉了,所以可以使用高出一般家庭一倍的火力唷。」真不知道该回她什么才好。
不过,先不管这件事了。
此刻,我正在和爱澄、铃兰还有回到家的麻乃聚在一起开作战会议。
「既然对方是那个《鳞姬》的话,那把指着直道的断刃短剑就是断绝诅咒的《恶女志愿》了吧。」
「断绝诅咒的《恶女志愿》?」
「直道应该也听过『人鱼公主』的故事吧?」
「嗯,当然了。」
「在故事后半段,人鱼的姊姊们不是和魔女立下契约,得到一把短剑吗?」
「哦,为了不让人鱼公主变成泡沫消失,她的姊姊们就以自己的头发和魔女做交易,于是得到一把短剑对吧?」
「没错。那把短剑能够以所爱之人的性命为代价,断绝施加在人鱼公主身上的诅咒,就是所谓的《恶女志愿》。」
「呃,话说回来,『人鱼公主』是虚构的吧?」
那是安徒生的童话。格林童话多取自民间故事,而据说安徒生是以自己创作的故事居多。
「虚构出来的短剑怎么可能真的存在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个世界存在着处于虚构和现实的界线上的圣遗物。」
「圣遗物?」
我发出疑问。
「所谓的圣遗物啊……」
这次是穿着旗袍的铃兰说话了。
「这本来是存在于基督教的概念,指圣人的遗骸和遗物,但以比较广义一点的含义来说一也会把连接着传说和现实、被视为信仰、崇拜的对象称作圣遗物。」
「信仰和崇拜啊。」
我低喃着,而穿着横条衣和短裤的麻乃则举例给我听。
「像是确认耶稣基督生死的朗基努斯之枪,或是须佐之男命斩杀八歧大蛇后所得到的天丛云剑,便是所谓的圣遗物。」
说起来,日本史的课堂上有教过这样的内容。天丛云剑在后世被称作草剃剑,是三种神器之一。虽然是神话中的武器,但姑且似乎也是实际存在于世。
爱澄继续说道:
「虽然人鱼公主的短剑之名普遍不为人知,但也有一说是帕拉塞尔苏斯的爱用短剑阿佐特。」
「帕拉塞尔苏斯是链金术师吧?」
由于这号人物偶尔会在游戏和漫画中登场,所以我至少还听过名字。
「没错。帕拉塞尔苏斯是实际存在于十六世纪的链金术师哦。他片刻不离身地带着的,就是一把名为阿佐特的短剑。」
「唔嗯。」
「这把叫作阿佐特的短剑有各式各样的已膛,像是封印着一只恶魔,或是埋有『贤者之石』之类的。虽然据说阿佐特这名字,是从阿拉伯文中代表水银的『Azzauq』转化而来的,但也有一说是将英文第一个字母『A』、拉丁文的最后一个字母『Z』、希腊文的最后一个字母『Ω(omega)』和希伯来文的最后一个字母『?(Tav)』结合起来,才取名为『Azoth(阿佐特)』一代表一切的起始与终点。用来断绝人鱼公主身上的诅咒确实再适合不过了。」
的确,那造型是很像诅咒短剑。要说封印着恶魔的话,好像也有散发出那样的感觉。
不过折断了。为什么会折断呢?
「就当作那把刀刃断掉的短剑是阿佐特吧,也当作那把剑在『人鱼公主』中登场过。那以结论来说,她到底是什么身分啊?」
我提出问题。
「是不隶属于任何协会的独行魔术师喔。」
「是哥哥幻想下的产物唷。」
「是魑魅魍魉的同类吧。」
我得到了三个不同的答案。
只见魔术师(爱澄)、觉醒者(铃兰)和雪女(麻乃)瞪视着彼此。
为什么在讨论到一半的时候,大家都还有个共识,但结论却会不一样呢?
我搞不懂。
说到不懂之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盯上。
爱澄监视着身为《无自觉的魔术师》的我,并一直守护着我。
《窃猫的爪痕》觊觎高端魔力炉《凶戒原则》,于是袭击了我。
铃兰为了让在《献给虚梦的供物》的影响下不断〈作梦〉的我觉醒,而现身于此。
麻乃为了解除『雪女』的秘宝《命运红锁》所施加的诅咒,想取走我的性命。
嗯一不管是哪一个都荒谬至极,虽然我能否接受完全是另一回事,但她们都有各自相应的理由。
既然如此,自称是《鳞姬》的她一是为了什么理由出现在我面前的呢?
——希望你能跟我来一趟。
她打算带我去某个地方。
可是,要去哪里?
「总之——」
这时,铃兰开口了。
「在解决这件麻烦事之前,小铃不能放哥哥一个人。小铃是不清楚《千年魔女》的魔术结界是怎样啦,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啊。」
听到铃兰栈铿话,爱澄露出了火大的表情。
「喔,魔术结界确实未臻完美,这一点我承认。既然《鳞姬》出现了,那就不能放直道一个人了。」
这时,爱澄看向我。
「直道,你来我家待一阵子吧。」
「咦?」
「我家的结界更强大,《鳞姬》也无法侵入。我会保护好直道的。」
但是,一条邸有南奈美小姐(侍奉一条家的真实女仆)。虽然是一位超级大美女,但她绝对在敌视着我,我也有点怕她。
这些事情似乎显现在我脸上了。
爱澄猛然凑了过来,从两侧挤压着我的脸颊。
「你在做什么啊?」
「直道当然会来我这里对吧?」
「喂,快放开哥哥啦!」
铃兰将爱澄从我身上拉开。
「哥哥会在『同盟』的秘密基地受到保护,因为魔术师根本靠不住啊。哥哥也觉得和小铃在一起比较安心吧?」
铃兰贴上我的胳膊,她的胸部软软地压了过来。虽然偏小,但确实有膨胀起来。
「啊,不是,该怎么说好呢……」
「丑八怪你是怎样啊!你才该快点放开直道!」
爱澄试图拉开铃兰。
「呜咿一才不放!」
「喂,直道,你好歹也说个几句啊!」
「我觉得你们两个不要吵架比较好。」
「你这时候就该站在我这边啊!」
「不,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逃邺十四小时都是你的同伴啊。」
「那你要选的就不是这个丑八怪,而是我吧?」
「这应该是另一个问题吧……」
「呜啊啊啊,蠢直道!你这个笨蛋!」
「说起来,南美洲的苏利南共和国好像有个城市就叫作*阿福巴卡哦。」(译注:与日文的白痴蠢蛋发音相似。)
「那种事无所谓啦!你这个白痴蠢蛋!」
「哥哥是小铃的同伴对吧?」
「啊,嗯。我也算是小铃的同伴。」
我一说完,铃兰就一脸得意地笑看着爱澄。
爱澄用非常可怕的眼神瞪着我。
「不是啦,先等一下。我是你们两个的同伴,所以大家握手和解吧。」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暗想麻乃怎么都不作声,于是瞥了她一眼,期待她能帮我解围,便看到她正在一张大纸上写东西。
突然之间——
「完成了!」
麻乃猛然抬起头。
「完成什么?」
「直道大人的轮值班表。」
她突然在说些什么啊?
「那是什么?」
「虽然这个家有《千年魔女》所布下的魔术结界,但以保护直道大人来说,并非万无一失,毕竟《鳞姬》现在都闯进自家了。然而,无论是将直道大人送到《千年魔女》那边,还是托付给《心中屋》,我都不同意。既然如此,我便提议将直道大人安置到『雪女』之乡。」
「「我反对我反对我反对!」」
爱澄和铃兰异口同声地说道。
「嗯,我早猜到你们会这么说了,所以才做了直道大人的轮值班表。」
「……是喔。」
「为了不让直道大人落单,我们要轮流担任护卫。要说的话,就是类似便衣警察。」
「欸?」
「这是详细内容。」
麻乃将纸推过来。只见上面用可爱的字写着「直道大人的轮值班表」,下面还写了「洗澡值日生」、「就寝值日生」、「厕所值日生」……等等。刚刚还在吵架的爱澄和铃兰探身看着。
「哼,真亏《雪女》能提出这个好主意呢。」铃兰说道。
「值日生要怎么决定啊?」
爱澄问道。
「当然是猜拳决定以示公平!这样就没话说了吧?」
她们三人眼中射出锐利光芒。
「「好!」」
爱澄和铃兰同时说道。
「给我等一下,你们不问问我吗?」
我又没有同意。
而且洗澡、就寝和厕所什么的,实在太危险了吧。
「那就采多数决吧。赞成直道轮值制度的举手。」
爱澄这么一说之后,铃兰和麻乃都举手了。不用说,我的青梅竹马也迅速举高了手。
「这是多数暴力!践踏少数人的意见哪里符合民主主义了啊!」
于是,她们轻易地无视掉我的社会派意见,开始了不仁不义的猜拳。
〇 〇
虽然事到如今也不需要多作说明,不过『人鱼公主』的故事大致上是这样。
从前在深海底部,住着一名人鱼公主。她的歌声比谁都好听,是很惹人怜爱的公主,所有人都倾慕着她。
有一天,人鱼公主爱上人类王子了。
人鱼和人类所居住的世界不同,不可能结合在一起。
但是,她不顾周遭的反对,为了变成人类而去找魔女。
魔女也同样对人鱼公主提出忠告。一旦变成人类,就变不回人鱼了。不仅如此,若是无法和意中人结合的话,人鱼公主就会化为海沫消失。魔女询问人鱼公主是否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
人鱼公主回答没关系,和魔女缔下契约。
她以宛若黄莺出谷的动人嗓音为代价,变成了人类。
抵达地面的人鱼公主虽然成功与王子重逢了,却因为被夺走了嗓音,无法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对方。尽管如此,人鱼公主觉得只要能和王子待在一起就很幸福了。
然而,幸福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人类王子确定要和邻国的公主结婚了。
婚礼当晚,人鱼公主一人凝望着海的时候,姊姊们出现了。她们和魔女缔结契约,以美丽的头发为代价,得到了诅咒短剑。
据说,只要将那把短剑剌入王子的心脏,人鱼公主就不用化为海沫消失。
人鱼公主拿着短剑前往王子的寝室一看到王子和新娘睡在一起。人鱼公主为了杀死王子而举起剑。
但是,人鱼公主对于她深爱的王子无法痛下杀手。
她跳入海中,化为泡沫消失了。
便是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
〇 〇
那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直道大人,你不要紧吧?」
听到麻乃的问题,我答道:「嗯,还可以啦。」而且尽可能用听起来很不爽的声音。
因为我现在被蒙住了眼睛一什么也看不到。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玩法,要是被误解的话,我会很伤脑筋。
但是,我现在正和麻乃一起待在脱衣处里。
洗澡值日生是由麻乃胜出。爱澄和铃兰在猜输的瞬间,露出了绝望的表情,其凄惨的程度简直有点像是崩坏的画作。
虽然我被蒙住眼睛而看不到,不过麻乃穿着学校泳衣。我也穿着海滩裤。既然我们都有穿泳衣,其实应该不用蒙住眼睛,但爱澄和铃兰强硬地坚持要我戴眼罩,于是就变成现在这样T。
「我不介意让你看喔,要不要拿下来呢?」
「不了,没关系。」
眼罩束得非常紧,让我有点痛,但要是近距离看到穿学校泳装的麻乃,我的心跳恐怕会停
止。毕竟对方是身为本校知名校花的细雪麻乃。我必须珍惜生命才行。
「其实我回家时本来就洗过一次了,没必要再洗第二次……」
「那可不行。你当时洗一下子就出来了吧?好好泡过澡,血液循环才会畅通,促进新陈代谢,进而维持健康与美貌。因此,你必须确实泡个澡才行。」
美貌这种东西又和我无关。
「才一逃邙已,没关系吧?」
「明天不一定能泡个舒服的澡,能泡的时候就要好好泡一次。好了,直道大人,手给我。」
抵抗也没用吗……
既然我被蒙住眼睛了,就没办法自己走路,因此麻乃拉起了我的手。她的手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冰凉。
「你先请。」「啊,嗯,谢谢。」
在麻乃的引导之下,我噗通一声浸入浴缸。
「呼——」
我吐出安心的气息。不管怎么说,泡澡果然是很舒服的一件事,令人心情平静。浑身都放松了下来,好像现在正处于奇怪状况中的这件事是骗人的一样。
「那我就失礼了。」
「嗯?」
哗啦。
欸?这个声音是……
「等、等一下啊。咦?麻乃也要进来吗?」
「是的一这当然。」
什么当然啊。
「我根本没听说啊!」
虽然我试图要站起来,左手小指却在这时候感觉到一股热度。尽管我看不见,但麻乃那家伙大概发动了《锁》吧。因此我无法站起来。
「呜啊啊……」
我家的浴缸明明不大啊……
我连忙靠到角落,蜷起膝盖缩小身体。
「你其实可以多放松一点呀。」
「不,这样很好。我就是喜欢角落。」
「嘻嘻嘻,直道大人,你的脸好红哦。」
麻乃戳了戳我的脸颊。
「别管我。」
我拚命听着窗外的雨声。
不久后,麻乃开口说道:
「真是奇妙的纹路呢。」
「……纹路?」
「我是说你胸前的《刻印》。」
「喔,这个啊。」
我左胸上有三个「?」排成「森」字的纹路。
据说这是爱澄施加的一种名为《守护刻印》的魔术刻印。
半年前,在经历过小学的倒塌意外之后,医生说这是烫伤,而我也相信了。但仔细一想,事发现场并没有发生火灾。连这种事情都浑然不觉而生活至今的我,真不是普通的糊涂。
「就是这个《刻印》将《千年魔女》和直道大人连系在一起吧,如同《命运红锁》将我们绑在一起一样。」
「……嗯,就是这样。」
(插图2)
应该吧?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什么事情?」
「我是说半年前的过年前夕。这个《刻印》是《千年魔女》那天为了保护直道大人而赋予你的吧?」
「……听说是这样。」
「可是,这和我所知道的半年前的过年前夕不同,也和《心中屋》的主张有出入。」
「是啊。」
为什么同一天所发生的事情会以不同形式存在于她们各自的记忆中呢?
「我发誓自己并没有说谎。」
由于我戴着眼罩,所以看不到麻乃现在的表情。但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认真。我不认为她是在骗人。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要说最不可思议的,就是感觉大家都没有在说谎。明明谁都不是骗子,各自的主张却相互矛盾。」
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简直就像是芥川龙之介的『竹林中』一样。」
「啊,确实是这样。」
『竹林中』这部小说里一一个杀人事件不断出现好几个完全相异的证词。的确,我现在所处的情况就是那种感觉。
「不过,就算去深究,搞不懂的事情还是搞不懂,反正之后总会有办法的。」
「直道大人还真是乐观呢。」
「我一直努力要保持乐观。」
因为我动不动就可能会心志消沉。
「好了,差不多该起来了吧。」
虽然处于这种状况,但没想到可以和麻乃好好讨论事情。如果大家都在的话,通常都没办法这样谈事情,所以这说不定出乎意料地是个好机会。
「那么,直道大人,手给我吧。」
「啊,好。」
正当我要伸出手的时候……
「呀啊!」
麻乃小小惊呼一声,水花溅了起来。
「麻乃?」
接着,有个柔软的东西软呼呼地压上我的脸。
虽然我被蒙住眼睛看不到,但这该不会是……
「麻、麻麻麻、麻乃?」
「直、直道大人,你、你的呼吸……」
我这时止住了呼吸。但是,鼻子几乎在同时痒了起来。
啊,糟了。我这么一想,打算用手压住,却在碰到脸之前,先摸到了某个柔软的东西。
「啊嗯,那里是……」
总之,我没及时压住鼻子。
因此……
「哈啾!」
我打了一个大喷嚏。
「抱、抱歉。我刚才不是故意——」
「直道大人的体液喷到我脸上了呢。」
「对不起!可是你不要用这种会让我的好感度暴跌的说词啦!」
「连胸部都被喷到了,啊啊,黏滑滑的。」
「——唔!?」
冷静点啊我,冷静点啊我,冷静点啊我。不可以去想像。
心灵坚强点,三柴直道。心静自然凉,※萝卜、芜菁、芹菜、荠菜。还有哪些是春天的七草?哦哦,是鼠麴草、繁缕和稻槎菜吗?(译注:此处取自日文中的萝卜别称(すずしろ)与凉(すずしい)之谐音,进而带出日本七草的种类。)
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就算一个人耍笨吐槽,心情也无法平静下来。
有耐性点啊我,有耐性点啊我,有耐性点啊我。耐性里有『性』这个字呢。
唉,总觉得我好像开始坏掉了……
这时,传来咬嘎一声,门被打开了。
「「禁止有不正经的行为!」」
是爱澄和铃兰的声音。
「……得、得救了。」
〇 〇
苦行般的洗澡结束了。
我看个电视放松了一下,然后回到房间去。
然而,等在那里的是——
「呜咿,有哥哥的气味。」
铃兰一边这么说,一边将脸埋进枕头里。
她什么时候早我一步来到房间的……?
似乎已经洗完澡的铃兰穿着粉红色的七分睡裤,左右两边的辫子解开了。她的双腿不断在床上拍打着。
「哥哥,哥哥。呜咿,呜咿。」
她抱紧枕头,开始翻滚了起来。
「你是在干嘛?」
「哥、哥哥哥、哥哥!?」
铃兰就这样抱着我的枕头掉到了地板上。
「喂,你还好吧?」
铃兰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猛然坐起身子,反问我:
「你、你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哥哥?」
铃兰面颊通红地仰头看我。
(插图3)
「喔,我才刚进来而已。」
「你、你看到了吗?」
铃兰应该是在问我,有没有看到她将脸埋在我的枕头里滚来滚去,还拍打双腿的画面吧嗯一我是看得I清二楚啦,不过她本人似乎觉得被人撞见了丢脸的举动。
铃兰的脸颊红得像苹果一样。
「哦,不,我没看到。」
因为我和亚森罗宾一样绅士,所以便这么回答了。
「就、就就、就寝值日生是小铃,所以先来确认一下房间的情况。」
「这样啊。」
「没、没有危险唷?」
「那我就放心了。」
「衣柜里也没有任何人在。」要是有人就恐怖了。
「还、还有啊,哥哥,你把之前那本书藏到另一个地方了呢。」
「你别到处找来找去啦……」
看来又得换地方藏了。
「呜咿,今晚就由小铃保护哥哥,所以哥哥好好睡一觉也没关系唷?」
「不,不能只有小铃你一人守夜吧。」
尽管日常生活与现在置身的奇怪状况之间有太大的落差,导致我没什么实感,但我此刻正面临着危机。
虽然为了明天着想,应该要睡个觉,但一想到《鳞姬》可能会再次出现,我连睡个安稳的觉都没办法。不过,我又不可能连续好几逃诩醒着,所以还是该好好睡觉才行。不然要是变成持久战的话,可能一下子就被打倒了。
……睡觉……作梦吗?
身为『不死者同盟』特务的铃兰说过,这里是我〈梦〉中的世界,是一个名为《献给虚梦的供物》的强制催眠装置,让我陷入长久的睡眠当中。
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或许真的是一场梦。
但是,这场梦和铃兰口中的梦在意思上不太一样。
在半年前那场意突铫生之后,我是不是至今还躺在病床上?
我就这样陷入沉眠,作着梦。现实中并没有发生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情,一切不过是我的大脑制造出来的假象罢了……这样好可怕。我还是别再想下去好了。
「《千年魔女》和《雪女》也会轮流小睡一下。」
「是这样啊。」
「我们决定不能所有人都睡着。」
「唔嗯。」
我在想,她们虽然看起来关系很差,但还是会好好讨论事情。
「总之,小铃可以睡床上喔。」
「和哥哥一起吗?」
「不,同睡在一张床不太好。」
说来,这张床毕竟是普通的狭窄单人床,虽然她在设定上是妹妹,但和可爱的女孩子一起睡还是有点奇怪。以精神的健康度来说不太好。
「我就随便找个地方睡吧。」
「不行啦,哥哥!躺在坚硬的地板上搞不好会落枕耶,而且要是因为腰痛而就此长卧不起的话,那该怎么办呀?」
「呃,就躺一下子又不会怎样。」
「啊,不过,如果小铃因此要照顾哥哥的话也不错……啵?」
「你在幻想什么啊?」
「果然不行,真的不行!哥哥要和小铃同床共枕!」
铃兰用小手大力拍了拍床。
「同床共枕这个说法有点奇怪吧。」
「最坏的情况是将哥哥绑起来喔,这样也可以吗?」
我好像被妹妹威胁了……
于是,我要和铃兰一起睡在床上。我留下一盏灯,在灯光暗下之前,铃兰将沙漠之鹰藏在枕头下面,不过我就当作没看到好了。
「(盯)」
铃兰一直在旁边盯着我看。我感觉到了她的视线。
「(盯)」
「那、那个,铃兰小姐?」
「怎么了,哥哥?」
「你的视线让我很在意……」
「别放在心上。我只是在监视哥哥而已。」
「唉。」
她打算一整晚都要这样吗?
「我喝了很多红茶驱除睡意?一点都不困唷。」
「喔,这样啊。」
「所以哥哥可以放心睡觉唷。」
「啊,好。」
只是,一直被人盯着看根本睡不着。
「虽然这种事不重要,不过听说将正在睡觉的人的手泡在热水里的话,那个人就会尿床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你应该不是想用我做实验吧?」
我立刻看了旁边的铃兰一眼。现在还有电灯的光芒,眼睛也习惯了阴暗的环境,所以我可以看得很清楚。铃兰像是要逃避我的视线似地转过了脸。
「真是可怕的家伙。」
这个说要保护我的家伙不是更危险吗?
说起来,现在这种情况完全无法让心情平静下来……
唉,我那简单的日常生活跑哪去了?
为什么只有我必须遇到这种事情不可呢?
太不讲理了,太不理了。回来啊,属于我的和平!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呼呼,呼呼。」
「竟然睡着了啊!?」
那是铃兰的鼾息声。她转过头之后才过没多久就睡着了,不是说一点都不困吗?我抬起上半身。
「小铃?」
我原以为铃兰在装睡,便出声叫她,但她没有反应。
我戳了一下她那如棉花糖般软呼呼的脸颊。
「呼呼。」
完全没有反应。真的睡着了。
不,不可能有这种事。我这么想着,注视她的脸,期待会出现什么反应。
然而,铃兰只是动了动嘴,没有其它反应。
「喂喂喂……」
不是说好要保护我的吗?
〇 〇
总觉得很没劲,也没有睡意,于是我离开房间来到一楼。
餐厅的灯开着。
我偷看一下,便发现爱澄一脸正在呕气地看着厚厚的书。我瞥一眼书名,似乎并不是日文书,大概是魔术书之类的吧。
她的脸颊鼓动着,好像是在嚼口香糖醒脑。
「嘿。」
我一出声,爱澄就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
「咦?直道你怎么了?」
「总觉得睡不太着。」
我看了一眼时钟,现在差不多是晚上十一点。听说爱澄和麻乃是轮流睡觉,现在大概是轮到爱澄守夜吧。
「丑八怪呢?」
「睡着了。」
「唔,有够没用的。既然这样,那让我当就寝值日生就好了啊。」
当时要是没出剪刀的话……爱澄就这样瞒咕着。
「你很想当吗?」
「欸?啊,不是,我并没有很想当……这、这都是为了保护直道你啊!喏,人在睡觉的时候都没有防备啊,必须有人看着才行……」
爱澄郑重其事地说明起来,而我则坐在她对面。
我将T恤和短裤借给了仓皇决定要搬进我家的爱澄。T恤穿在她身上变得很宽松,衣摆也变长,所以遮住了短裤,看起来好像下半身没穿一样,白皙丰润的大腿大方地露在外面。现在并没有贴着OK绷,可以清楚看见《守护刻印》。
「你突然说要住在外面,没有被南小姐骂吗?」
「没有。她只是要我别受到气氛影响。」
「气氛喔。」
完全没有那种东西。
「呜?哇。」
爱澄忽然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呵欠。
「我说你啊,连小舌头都让人看到了耶。」
「唔。」
爱澄用双手捣住嘴巴。
「你看到我的悬雍垂了吧,我已经无法活下去了。」
「悬雍垂是什么啊?」
「就是直道你刚才说的丢脸词汇的正式名称。」
「在觉得小舌头听起来很丢脸之前,先学会打呵欠的时候捣住嘴巴吧。」
就算有嚼口香糖一她应该还是很困吧。
「欸,直道。你好久没陪我打电动了,我们来打一场醒醒脑吧。」
「喔,好啊。」
我们走到客厅,启动游戏。游戏软体是『罪犯之王』。我将音量转小。虽然我和爱澄都有常用的拿手角色,但今天特意选择了其他角色。
我们玩了一阵子之后……
「欸,直道。」
爱澄说。
「嗯?」
「你还记得之前《窃猫的爪痕》所说的话吗?」
「她说了什么?」
「……协会的那个隔离设施的事情。」
「哦,那个啊。」
根据爱澄所说,我是《无自觉的魔术师》。这是用来指那些虽然没有使用魔术的技能,却拥有〈魔力〉之源的人。虽然这一点本身似乎不算是多特殊的事例,但我体内寄宿着名为《凶戒原则》的高端魔力炉,听说是极度稀有的存在。
半年前的过年前夕,我让《凶戒原则》失控了。
在那之前已经被列入注意名单(终究是爱澄的说法)的我,因为这件事的缘故,一下子就被认定为危险人物了。
为此,大家也在讨论是否要将我移送至某个『冥葬会』管理下的设施。
爱澄的手停下来,而她操作的角色也必然停止了动作。
一旁的我握紧手把,看向低着头的青梅竹马。
「怎么了?」
「我有点觉得,为了确保直道的安全,待在那里或许会比较好。协会的设施可以好好保护直道。不会遭遇到危险,可能还很舒适……」
时间限制归零后,爱澄的角色剩余HP较高,因此获得了胜利。画面上出现了『You Are The King Of Outlaw!』的文字。
我放下手把,将手放在爱澄的头上。
「直、道?」
我就这样略带粗鲁地抚摸爱澄的头发。
「呀呜。」
爱澄的头发和我不同,既蓬松又柔软。
「唉,就是,那个,我很感谢你为我担心。但是我啊,很喜欢现在和你瞎扯、打电动的生活。所以说……你别采纳那种意见。」
我很难为情,没办法好好看爱澄的脸。
「不过,那个,总会有办法的啦,毕竟《千年魔女》大人是站在我这边的啊。」
「……是、是怎样啊?你这不是完全要依靠我的意思吗?」
「正是如此——我很没出息吧?要给你添麻烦了。」
老是给女孩子保护,冷静一想,真是令人沮丧。
「又、又不会麻烦……」
「我啊,要是强到足以保护爱澄就好了,但是你毕竟还是比我厉害啊。仔细一想,从以前就是这样了。我总是派不上用场,一直让你保护。」
「那、那种事情……」
爱澄支支吾吾地嘟囔着。
「直、直道也是一直都陪在我身边至今啊……」
我突然想到那个泪眼汪汪地寻找室内鞋的爱澄。
当时立下的誓言,我有确实做到吗?
「那只是一点小事罢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一整晚都陪着你喔。只要是你的请求,我都不觉得苦。」
「嗯?怎么了,爱澄?你的脸好红耶?」
「没、没什么啦!」
爱澄粗鲁地挥开我的手,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好!软弱模式结束!」
在那之后,爱澄像是在说「犯人就是你!」一般,用食指指着我。
「直道也尽管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接下来是坚强模式唷,坚强模式。毕竟我的战斗力有五十三万嘛!」
「真是可靠,感觉计数器都要坏了。」
「※就算坐上一百个人也没问题!」(译注:日本稻叶制作所的广告台词,强调自家建造的仓库屋顶坚固到足以乘载一百个人。)
爱澄拍着胸脯说道,只见丰满的胸部微微晃了晃。
「好像坚固的仓库一样,真让人放心。」
「好,再打一场!」
爱澄说完之后,就往前倒下了。
「喂喂,你在干嘛啊?」
我出声叫她,但她并没有反应。
「……爱澄?喂,你怎么了?」
我轻轻摇着爱澄的肩膀。
接着,我听到安稳的鼾息声。我偷瞧了她一眼,便发现她的脸颊紧贴地板,嘴巴很没气质地半开着,咬在口中的口香糖滚落出来。
「也太扯了吧。」
上一秒还在正常说话,下一秒就睡着,这种事再怎么说也太反常了……咦?欸?反常?
「喂,爱澄。」
我用比刚才更大的力气摇着爱澄的身体。
「喂,我叫你起来啊。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爱澄没有醒来的迹象。就算睡着了,摇这么大力还没反应真的很奇怪。
我不能就这样放着爱澄不管,便将她抱到沙发上。接着,我走到冰箱前面一敲了敲门。
「麻乃,你在吗?欸,事情好像有点奇怪……麻乃?欸,我打开了喔?」
我打开冰箱。瞬间,一团白色的东西掉了出来。我连忙接住,便发现那是穿着白色长衬衣的麻乃。
「喂、喂,麻乃!你没事吧?」
但是,麻乃和爱澄一样没有反应。她有好好在呼吸,只是似乎陷入深沉的睡眠当中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背起麻乃,让她躺在爱澄旁边。
我交互叫着爱澄和麻乃,摇晃她们的身体,但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们熟睡着,简直就像睡美人一样。
说起来,刚才铃兰睡着的方式也有点奇怪。
不会吧。
「……被下了安眠药?」
可是我还醒着啊。现在也不困。
「为什么会这样?」
为何只有我醒着?
当脑中浮现这个疑问的瞬间,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最糟糕的时间点。
抑或可以说,是最好的时间。
画面上显示着陌生的号码。
我按下通话键,战战兢兢地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喂?」
『哎呀,大家都睡得很香甜吗?』
电话的另一端是《鳞姬》。
我咽下口水。
「……你做了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在晚餐的食材里下了毒。』
《鳞姬》云淡风轻地说道。
而且还不是安眠药,而是毒药?
冷汗划过背脊,我握着手机的手也冒着汗。
什么时候下的毒?铃兰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吗?
「下毒是什么意思啊?我也吃了同样的东西啊一可是什么事也没有耶?」
『和你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将中和毒药的药化作雾状,散布在浴室里。虽然混在热气中,你可能没有发现,但你应该吸进去了。』
我完全没察觉到……
『这个毒药当然非比寻常。你就想作是那个链金术师链成的魔法秘药好了,就算送到医院也没用。』
「帕拉塞尔苏斯吗?」
『哎呀,你知道啊,那就省事多了。这是缓发性毒药,摄取者会慢慢陷入沉睡中。在那之后一心脏的跳动会一点一点地减弱,最后断气死去。』
听到断气这个词汇的时候,我的心脏揪了一下。我咬紧牙关。
「你想要我做什么?」
『哦?真是勇敢的声音。你也发得出这种声音啊?』
「少乱扯了。你只中和了我的毒性,就表示你想要我做什么吧?」
也就是说,大家都是人质。既然是人质,那就有拯救的方法。
『你相当冷静嘛。』
「废话少说!」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大家也置身于危险的状态中。如果只是睡着的话那还好,但要是心脏停止就回天乏术了。
『我想见你。面对面。』
——我希望你能跟我来一趟。
对了,一开始她就打算要把我带去某个地方。
「我知道了。所以我该去哪里?」
〇 〇
我冲出家门,立刻解开脚踏车的锁,使劲踩着踏板。
傍晚开始下的雨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停了,虽然坐垫还是湿的,但我顾不了这么多了。
脑海中不断出现《鳞姬》挂掉电话之前所说的话。
『你最好快一点喔。陷入睡眠就是毒性开始发挥的证据。时限还有一小时。特别是身材娇小的铃兰妹妹,毒性应该会发挥得比较快吧。』
的确,铃兰比爱澄还要快睡着。这就表示,毒性在铃兰身上发挥得比较快。
我拚命踩着脚踏车。
不久后一可以看到学校了。
说是学校,但那并不是我们就读的高中。
而是一所小学。
是半年前的过年前夕,我遭遇意外的那个场所。
我和爱澄就读过的学校。四周围着高高的围栏。
我在紧闭的校门前丢下脚踏车,确认了一下时间。现在正好是跨日的深夜十二点。从接到电话后,只过了大约五分钟。
我调整呼吸,越过了校门。
我们小学本来就有两间比邻的校舍,崩塌的是其中一间。虽然面对操场的校舍勉强维持着原形,但玻璃窗都破裂不堪,墙壁也有裂痕。禁止进入的绳索围住了校舍。除此之外,体育馆、泳池和行道上的樱花树也都还留着。
《鳞姬》说:「来回忆中的小学一趟。」
但是,到处都没有那家伙的身影。
「喂,人咧?现身啊。」
我在黑暗中出声喊道,快速往前走去。
于是——
「是这边喔。」
背后传来一道声音,我急忙转过身。
站在那里的是,穿着纯白礼服的《鳞姬》。
礼服样式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一因此可以衬托出她本身。
天空的云随风流动,月色洒落下来。
白色礼服凸显出淡粉色的发丝。
废墟、少女与月光。
这是一幅令人屏息的美景。
正因此,我再次振作起情绪。这次只有我一人,不可大意,没有爱澄的帮助了。应该说,我还必须救爱澄才行。老是依靠爱澄实在太没用了。这一次,我不能出任何差错。
「谢谢你过来。」
「这是当然的吧。」
「是吗……嗯,说得也是,对你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呢。」
「告诉我让大家恢复原状的方法。」
「你会不会太急躁了?急性子可是会惹女性讨厌喔。」
「告诉我让大家恢复原状的方法。」
「呵呵,你生气的表情也很有魅力呢。」
「要我说第三次你才会懂吗?」
「不了,还不至于如此。我没有开玩笑的打算。」
她不知从哪拿出了类似水枪的东西。
「这是解药喔。只要将前端抵在脖子上,再扣下扳机就可以了。对门外汉来说也不难。」
是类似打针的东西吗?
「既然如此,那就给我。」
我朝《鳞姬》伸出右手。
「我很乐意。但是,我也不是一时兴起才做出这种事情的。我是因为有一个想要实现的愿望,才会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方式。」
「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啊?那和我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只有你才能实现我的愿望。而且有碍事的人在就无法成功。所以才必须让你独自前来。」
「你要我做什么?」
「有两件事。」
「有两件啊?」
「对,没错。」
「是什么啊?」
「其中一件,是现在在这里和我结婚。」
我脑中有一瞬间一片空白。
「结、结什么?」
「现在在这里和我结婚。」
我无法立刻回应。
「要我说第三次你才会懂吗?」
「……为、为什么啊?」
「因为这是《人鱼公主(原始公主)》的愿望。」「原始公主?」
「你真的什么也记不得了呢。」
她看似落寞地笑了。白色礼服的裙摆随风摇曳着。
「说得也是,那就稍微谈谈吧。」
「没、没有那种时间吧?你之所以要我快一点不就是这个原因吗?」
救爱澄她们的时限剩不到一小时了。
她是打算要让我着急而犯下失误吗?
「那只是催动你的藉口而已。别担心,她们现在还很安全。而且,你有知道的权利,也有不得不知道的义务。」
「权利和义务……?」
「不错。」
她微微一笑。脸上还是充满了寂寞、悲伤的色彩。
「这是曾经爱上人类王子的愚蠢人鱼的故事。你一定也听过吧。那是一个既滑稽又悲伤、糟糕透顶的灾难的故事。」
「……你是在说『人鱼公主』的故事吗?」
爱澄说过,《鳞姬》持有的那把折断的短剑,和童话『人鱼公主』中登场的短剑是同一把。是圣遗物吗?不知道两者之间是否有关。
「不错。但是,你并不知道『人鱼公主』的真相。或者说,你不记得了。」
「『人鱼公主』的真相是什么啊?你说我不记得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所知道的『人鱼公主』故事,最后人鱼公主应该化为泡沫消失了吧?」
「……是啊。这又怎么了?」
「这个消息有误。」
《鳞姬》往前踏进一步。
「人鱼公主没有化作泡沫消失。」
她又踏进一步。
「人鱼公主得到了姊姊们赠与的断绝诅咒的短剑《恶女志愿》。并且得知一只要用这把短剑剌穿深爱的王子的心脏,施加在人鱼公主身上的诅咒就会消失。」
她再踏进一步。
「在王子与邻国公主举行婚礼的当晚,人鱼公主来到他们的寝室,然后——」
她顿了顿,说道:
「刺杀了王子。」
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刺杀?」
「不错。人鱼公主确实杀了王子。」
《鳞姬》不知何时将那把折断的短剑——《恶女志愿》握在了手上。在月光的映照下一短剑发出黯淡的光芒。
我见状,心脏立刻猛跳起来。
我压住胸口。
「——唔!」
《鳞姬》继续说道:
「刺杀王子的人鱼公主没有化作泡沫消失。但是,大海绝不会原谅犯下罪过的人鱼公主,她必须继续以丑陋的人类姿态活下去。就算身体朽烂,还是得以另一副样貌复活才行。这是施加在人鱼公主身上的,新诅咒。」
「……你、你是……」
「至今我还历历在目。我记得那天贯穿王子心脏的瞬间和血液的温度,以及他睁大的眼睛里的绝望,还有新娘发出的尖叫声。」
她注视着我。
「听到新娘的尖叫声后,城堡里的士兵们都赶了过来。人鱼公主虽然从王子的胸口拔出了短剑,却因为惊慌而折断了剑。断绝诅咒的《恶女志愿》,又称为阿佐特,是绝代链金术师心爱的魔法短剑。其中封印着一只恶魔。在刀刃折断的瞬间,恶魔的封印解除了。当时发生的事情用不着特别着墨,就是很一般的地狱。新娘献上灵魂以求王子复活,而恶魔虽然答应了新娘的愿望,但当然不认同这种做法,毕竟是恶魔嘛。恶魔会让王子复活,但是要以转生的形式于两百年后复生。」
《鳞姬》的眼眸直盯着我。
「那就是你——王子殿下。」
「我、我是王子?」
「我一直在寻找王子殿下。经历了悠久的岁月,重生了好几回。而现在终于找到了,找到了你。」
「我、我对这种事情又没印象。」
「然而,就是你。《恶女志愿》断掉的另一半刀刃和你的灵魂同在,彼此呼应着。」
胸口的疼痛——呼应?
「我想取回《恶女志愿》。」
「取回?」
「我要摘除埋在你灵魂中的另一半刀刃。半年前,我也在这个地方试过了相同的事情。」
半年前……又来了吗?又是半年前吗?
「但是,当时发生了意外。我失败了。虽然一开始以为是《恶女志愿》的拒绝反应,但看来不只如此而已。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正以你为中心发生着。」
「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啊?」
「这一点,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你就是王子殿下。」
《鳞姬》站在我面前。
那纤细的身体,以及充满幻想风格的淡粉色头发。
她果然是人鱼公主啊……
「我想实现愿望。」
「愿望……是结婚……和摘除刀刃?」
重新举行过去没能实现愿望的人鱼公主与王子的婚礼,并且让魔法短剑复生。这就是她的愿望吗?
「喔,对了。」
她的嘴角泛出一丝笑意。
「我答应你,等一切结束后,我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当然,我也会救你所珍视的那些女孩子。」
「……你打算怎么摘除?」
「不用担心。我不会夺走你的性命。」
「……那结婚呢?要在结婚证书上盖印章之类的吗?」
「不,有个形式就好,不用太声张。只不过,你要紧紧抱住我,给我一个温柔的吻,骗我说你爱我,这样就够了。只要这么做,我——《人鱼公主(原始公主)》的心意就会得到回报。」
我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呆站在原地。
过去盖着校舍的地方,如今已然成为一片空空如也的空地。
瓦砾都清掉了,除了我们以外,没有任何人在。
《鳞姬》没有继续接近我。
一阵风吹来。她的淡粉色发丝随风飘扬,白色礼服的裙摆翻动起来。
她并没有催促我。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时限只剩三十分钟左右了。
只要我现在紧紧抱住《鳞姬》,亲吻她,低喃爱语,她就得到了满足,愿意出手救爱澄她们……
没时间犹豫了。说起来,我有必要犹豫吗?
没有。没有……理应如此。
她静静地看着我,偶尔眨一下眼睛。
我咽下口水,往前半步。
接着,将她纤瘦的身子抱过来。
她的身体很温暖。虽然瘦小,但很柔软。
「……我该怎么做?」
她在我怀中抬起头,用小巧的嘴唇说道:
「你可愿意发誓,无论生老病死,都会持续爱着我……只爱人家一个吗?」
我……
「……我愿意。」
……说谎了。
「那么,请吻我以示证明。」
我僵硬地吻上她的嘴唇。
待慢慢分开后,她露出了微笑,与此同时,落下一行清泪。流出的泪水化作珍珠,滚落到地面。
「谢谢你,王子殿下。我非常开心。」
胸口——好痛。
这是因为折断的刀刃正在呼应吗?还是说……
「……没、没时间了。摘除《恶女志愿》吧。」
她的第一一个愿望。
这样一来,一切就结束了。爱澄等人会得救。
只见《鳞姬》倒握着断刃的短剑。
「虽然我不会夺走你的性命,但需要一点你的血。手给我。」
我听话地伸出右手。她握住我的手,将折断的刀刃压在手掌上,皮肤渗出血丝。
「——唔。」
没多久,手掌就积起了血。
《鳞姬》口中低喃着咒语。那并不是英文,更不是日文,是一种我不懂的奇妙语言。咚咚,咚咚。我的心脏重重地敲击着。
彷佛对此产生了反应一般,短剑也有了脉动。
她将刀刃折断之处浸泡在聚积于我手掌的血液之中。
滋滋滋滋滋滋。
就像是将热烫的金属放进水中一般冒出了蒸气。
「唔。」
我用左手紧握右手,忍耐着热度。
这是极为奇妙的景象。
我的血变成结晶,让短剑断掉的部分渐渐复元了。
简直像链金术一样。
不久便重生为长达三十公分左右的剑。
「不祥又美丽、诚实的说谎家《恶女志愿》啊。」
她将短剑举在月光之下。
「……我遵守约定了。给我解药吧。」
但是——
听到她接下来的话之后——
我整个人无法动弹。
「对不起,这并不是解药。」
《鳞姬》将水枪形状的注射器丢向我。那东西掉落在我脚边,里面的液体撒了出来,慢慢在地面上晕染开来。
她刚才说了什么?
「这、这不是解药?」
我顿失血色,一阵晕眩朝我袭来,导致我无法站直身体。
「你真是个老实人呢。」
说着,她挥起反握着的《恶女志愿》。
「抱歉骗了你。」
「怎么会……」
「但是,我没有其他选择。」
我瞬间动不了身。
「再见了,王子殿下。」
我只是个傻瓜而已,超级大笨蛋。爱澄、铃兰和麻乃我都救不了,明明这一次不能出任何差错。
我竟然只能注视着举起来的短剑。
「……爱澄。」
我这么一说的瞬间……
「你在叫我吗,直道?」
燃烧旺盛的蝶群一下子就将周遭埋没住。
「《火蝶风月》——点火。」
火焰填满我的视野。
与此同时,左手小指感觉到一股热度。红色的戒指浮现出来,戒指上系着红色锁链。这是连结着我和麻乃的《命运红锁》。
在我意识过来的时候……
「呜哇!?」
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走,笨拙地跌落在地上。
「直道大人,你没事吧?」
「麻、麻乃?」
我一抬头,便看到穿着白色长衬衣、手握冰之日本刀的麻乃。
「唔!?」
《鳞姬》畏惧着火焰,退到了后方。
「放下那把短剑!」
耳边传来铃兰的嗓音。只见她仍旧穿着睡衣,就这样将沙漠之鹰的枪口对准了《鳞姬》。
「……大家怎么会来?」
爱澄将我借给她的T恤衣摆绑在腰间,就站在那里。她手上拿着魔术牌。
「我醒来后发现直道不见了,马上就用《刻印》追寻了。」
我问的是因为毒药而睡着的大家之所以会醒来的原因,但爱澄回答的是她们追到这里的方
「你们……醒来了?」
「你擅自离家,之后再好好跟你算帐。来吧,《鳞姬》!乖乖束手就擒吧!」
爱澄铿锵有力地说道,而铃兰和麻乃也瞪着她。
「你以为你对哥哥做这种事,我们会轻易放过你吗?」
「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不对,你们也曾经想要取走我的小命吧。虽然我稍微冒出了这点想法,但现在并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总觉得,有那里不太对劲。为什么大家会像没事一般醒来呢?
我明明没能拿到解药啊……
我看向《鳞姬》。
而她——又露出了微笑。
有哪里很奇怪。有哪里偏离正轨了。
《鳞姬》的目的是什么?是要杀我吗?既然如此,她一开始在浴室现身的时候早就能杀了。不,就算不冒那种危险,在其它地方也应该能够得手。她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圈呢?是为了让我吸入中和毒性的药雾,进而让我落单,然后再对其他人下毒。
但是,大家都自然醒来了耶?
……那真的是毒吗?果然只是安眠药而已吧?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置爱澄她们于危险之中。
如果是这样的话?
《鳞姬》只是想取回断绝诅咒的《恶女志愿》而已。
这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断绝诅咒。
那么是什么诅咒呢?
——剌杀王子的人鱼公主并没有化作泡沫消失。
——然而,大海绝对不会原谅犯下罪过的人鱼公主。
——人鱼公主必须以丑陋的人类姿态活下去。
——就算身体朽烂,还是得以另一副样貌复活才行。
——这是施加在人鱼公主身上的,新诅咒。
「好了,放下《恶女志愿》!」
爱澄逼近她。
但是,《鳞姬》没有听进爱澄的话,仍然举着短剑。
啊啊,原来如此。她的愿望并不是什么假结婚或摘除刀刃。她是——
「该死!」
我瞬间有了动作。
「慢着,直道!」
「哥哥!」
「直道大人!」
我死命地握住她举起来的《恶女志愿》的刀刃。
「住手啊,笨蛋!」
《鳞姬》因为我的举动而睁大了双眼。
「你、你做什么?快放开!」
「我不放!」
由于紧握着刀刃,我的手开始滴出鲜血。
「直道!」
爱澄等人打算跑过来。
「别过来!」
我怒吼一声,然后瞪着眼前的她。
「你是想寻死吧?打从一开始,你就抱着这个打算要让短剑复生,为了断绝诅咒。我说得对不对?」
她露出心虚的表情。
「就、就算是这样,那也与你无关吧?」
「当然有关啊。有人在我面前寻死,我当然要阻止啊!」
她一脸不快。
「哈,你是伪善者啊?」
「才不是咧,是因为我看了会很受不了,这样我哪能睡得安稳啊!」
她的眼中出现一丝动摇。
她惊慌失措了起来。
「可是,要终止转生的话,只能用断绝诅咒的《恶女志愿》剌穿自己而已。」
「想想其它办法吧!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吧!」
「我只有这个选择了。而且你不明白,你的转生系统和我的复苏是成套的,这是断掉的《恶女志愿》造成的影响。你每两百年就会转生,并被扔进注定要遭到人鱼公主杀掉的轮回中。」
「注定要被杀?那是什么啊?」
「是诅咒。」
「但是,此刻就在这里断绝掉这个诅咒吧。只要我消失的话,你就能得救。我曾经杀过你,践踏你的性命。现在正是赎罪的时候。」
「那种事情我就不计较了。」
「你——」
「我不计较了,所以你别死。」
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她那纯白的礼服上。
「别、别自说自话了。你明明已经、不是我的王子了。」
「这是当然的了。我出生在平凡的家庭,是一个无趣得惊人的家伙啊,并不是王族公子。我一开始就说自己不可能是王子了。总之,你快放开这把短剑!从刚才开始我的手就很痛耶!」
血流个不停啊。我并不是超级英雄,也一样会受伤,可不是三两下就能治好的。我要求赔偿医药费啊,王八蛋。
「少、少罗嗦!少罗嗦少罗嗦少罗嗦,该放手的人是你!」
她突然激动了起来。
「你才该放手!」
「别指使我!少说自以为了不起的话!事到如今不要对我这么温柔了!」
她扬高嗓音。充满怒气的双眸瞪着我。
「像你这种人……像你这种人最惹人厌了!明明就没有选我!明明就和不认识的女人结婚了!明明是我救了你!在暴风雨的夜晚拯救你的人明明是人鱼公主!竟然没有察觉到!你这个笨蛋王子!我明明这么喜欢你!为什么你选的不是我?为什么是其他女人?为什么我不能得到幸福?我明明如此尽心尽力!这不是很奇怪吗!很奇怪吧?我……我明明……只是想让王子殿下选择我而已啊……」
从她眼中落下的泪水全都结了晶,化为珍珠。
她在颤抖。嘴唇、手、脚都在颤抖。
她像是被自己说出口的话吓到一般,一度闭上了嘴,眼神从我身上移开。
「我知道……我知道全都是我自己擅作主张。只是我擅自喜欢上你罢了……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我只是陶醉于喜欢着你的自己而已……只是在品尝着……当一个悲剧女主角的滋味而已。到头来竟杀了你……无法挽回了……我不能被原谅……我不会原谅我自己。所以——」
「你不该把这种事情闷在心里,全部告诉王子就好了啊。」
我打断她的话,这么说道。
「什么啊……人鱼公主失去了嗓音,不可能告诉王子的。」
「没这回事吧。像是笔谈啊,还有手语之类的,我觉得是传达方式的问题。」
「你在说什么……」
「只要阻挠结婚典礼,抢走王子逃走就好了啊。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你愿意一试就好了。」
「……蠢死了,做那种事情没有意义。」
「或许如此。可是,总比突然行凶、出人命之类的好多了吧。这样子太极端了啦,未免太像现代人了吧。」
「你、你懂什么啊?」
「我是不懂啊。我又不是会读心术的妖怪,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啊。」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
希望她能理解我所说的话。
「所以,现在开始重来一遍吧。」
「……重来一遍?」
「我会听你说完一切。抱怨也好,什么都行,你就尽情说出来吧。我可以一整晚都陪着你。要是今天不够用的话,明天也找我吧。不管哪里我都会赶过去的。所以你打消寻死的念头吧。拜托了,再次重生吧。」
她盯着我的脸好一会儿,眼中不断溢出泪水。她已经放开了短剑,我则接了下来。
世界被一片寂静包围,简直像是时间暂停了一样。我等着她说话,而爱澄、铃兰和麻乃都没有插嘴。
不久后——
「人家……」
她用细如蚊鸣的嗓音说道。
「人家想要摸你的头发。」
「嗯。」
「想要握住你的手。」
「嗯。」
「想要你选人家。」
「嗯。」
「想要你只喜欢人家一个。」
「嗯。」
「人家不能没有你。」
「嗯。」
「怎么办?人家,杀了王子……」
「都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就当作时效过了吧。我也不记得自己被杀过啊。」
她淡淡一笑。
「最喜欢你了。真的,最喜欢你了。这不是谎话。」
「嗯,我知道啊。」
「可是,人家不想死。不想,化为泡沫消失。那样好令人、好令人害怕。」
「嗯。」
「而且,王子殿下没有选人家,所以,饶不了你。只有人家沦落不幸,这种事,一点也不公平。」
「嗯。」
「……对不起。」
「嗯。」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嗯。」
(插图4)
「人家真的,不想死。」
「嗯。你别死,活下去吧。」
〇 〇
教室闹哄哄的。
暑假就近在眼前,大家都静不太下来。
今天从早上开始就是万里无云的晴天,气温也很高。就算什么都没做,汗水也会一点一点渗出来。由于我右手受伤,因此有贴纱布并裹绷带,但这样很闷热,伤口有点痒。
我没睡饱一脑袋昏昏沉沉的。
爱澄好像也一样。她整个人趴在自己的桌上。
不知该说是昨天晚上,还是今天早上,在那之后,我们将哭哭啼啼的她带回了家,直接让她睡在粉红色沙发上。结果我们各自去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左右的事情了。
到了早上,铃兰叫我起床,来到一楼后,她已经不见了。铃兰说她来确认的时候人就已不在了,也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我们没有特别聊什么关于她的事情,而是很一般地吃完早餐,很一般地去上学,就和平常一样。我和爱澄骑脚踏车出门,而麻乃寄居在我家一事要是泄漏出去的话会危及到我的性命——因此我们错开了时间,她应该是率领着亲卫队上学。至于铃兰现在大概在打扫洗衣服之类的吧。
当我望着天空发呆时,钟声就响了。
班导走了进来。在漫画或轻小说里面一这时候登场的应该会是美得不像话的美女老师,但一般来说都是大叔或大婶。那种事情只存在于虚构情节里而已。虽然我长久以来都抱持这个想法,但我们的班导长冈老师真的是一个美得不像话的美女。在男生之间很受欢迎这当然不用说,由于她个性直爽,所以女生也都很喜欢她。
「好了,都回位子坐下。」
说完,长冈老师将点名簿放在讲桌上。
「呃,虽然很突然,不过我现在要介绍转学生。」
教室内掀起一片騒动。
这很正常。毕竟七月都过一半了,以时间点来说,暑假结束再转学进来比较好。怎么会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时期转进来?
「那就请进吧。」
在长冈老师的示意之下,一位少女现身了。
我瞬间没了睡意。爱澄可能也是如此。
男生们发出咕哝声,女生们轻叹了一口气。
大家都看着她那一头淡粉色的头发入迷了。
「好了好了,大家安静。那就请你自我介绍一下。」
「是。」
少女静静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然后转身面对教室。
「我叫作姬宫人鱼,请大家多多指教。」
她以清亮的声音说道。
「我我我!我有问题,我有问题!」
班上的蠢男生举起了手。暂时称他为A男吧。
「姬宫同学的头发是染的吗?」
「不是,虽然应该很罕见,但这是原本的发色,我也有证明书。」
「换我!」
接着,B男也举起了手。
「请告诉我姬宫同学喜欢的类型!」
就是这样才会说他蠢。竟然随随便便问出这种性騒扰问题。
但是,大家似乎都对答案很感兴趣,纷纷凝视着她——姬宫。
「这个嘛。」
姬宫说道。
「我喜欢温柔的人。还有,在我犯错的时候,能够确实骂我一顿的人。」
姬宫走下讲台。
「希望这个人有一双大手,可以将我包覆起来。」
姬宫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虽然只有蠢蛋才会不顾自己的危险,但是,像这样热心的人很令我向往。我觉得全力以赴的男孩子很棒。」
从靠窗一侧前面数来第四个,而从后方数来则是第三个的座位。
姬宫就站在我的座位边。
「你也这么觉得吧,三柴直道同学?」
「哦,是啊。你说得……没错。」
「嗯,我和你似乎很合得来呢。请多多指教。」
姬宫伸出右手。班上所有人都关注着我们。
当然,爱澄也不例外。话说,她的表情很可怕。
「请、请多多指教。」
我伸出裹着绷带的右手,和她握了握手。
姬宫忽然向我一笑。
我看着她的笑脸,失神了。
姬宫就这样使劲拉了一下我的手。
啊——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为时已晚。
姬宫吻上了我的嘴唇。
和发下假誓言的时候不同,连舌头都伸了过来。
我脑袋发麻,身体无法动弹。
「或许会有不周到之处,但未来的日子就麻烦你了,我的王子殿下。」
班上一阵沸腾。
虽然我好像听到爱澄的尖叫声也混在其中,但现在无暇顾及那个了。坐在我后面的C男不断轻捶着我的背。
啊啊,男生们看我的视线真不妙。
我能活着迎接暑假的到来吗?
……唉,我是说真的。
“How Beautiful My princess is!”is clos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