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章『第三个选项』

  第一话

  ——男人将纸卷绑于站在他肩头的鸟身上,令其飞往月色明亮的夜空中。

  包覆著浅黑色肌肤的是几乎要融入暗夜的漆黑斗篷,不过脸上目前倒是没戴面具。

  「呼!果然还是什么都不戴才舒畅。」

  男人——雷恩悠哉地发表感想,走进建筑物内部。仰赖著穿透腐朽石壁缝隙间的微弱月光,穿越通道。

  「队长,守村的人捎来联络,说明天会带著必须物资来这里与我们会合——咦……只有蕾伊姊?队长去哪了?」

  转头听雷恩报告的,是容貌与他相似的女性。她也同样摘下了面具,随意在瓦砾间找了地方坐下,甩动手掌确认状况。

  「在睡著的大小姐那里。听你刚才所说,该不会所有人都要来这里?」

  「不,我有吩咐他们得留几个人守在村里啦。」

  雷恩舆蕾伊……双胞胎的相貌虽然神似,但是从对话之中可听出姊姊蕾伊的地位较为优越。

  「话说回来,那间孤儿院已经没用处了,不必留人看守应该也没差?只要恐吓一下,作战结束前他们应该都会乖乖的。」

  「是为了以防万一吧?虽然就算他们大闹也不必怕这里被他们知道。还是得看管好他们,以免那个执事做出奇怪的举动。」

  「不能杀掉也真是麻烦。」

  「杀掉人质就没意义了吧?这不是在玩游戏。」

  「唉呀呀;温柔的蕾伊姊不想看见孩子们被杀掉——是这个意思对吧?」

  「…闭嘴。」

  「就是因为这么不坦率,才会一直都没有男——啊,对不起,我胡说的,请不要鞭 打我,肉会裂开!」

  蕾伊才一拿起鞭子,雷恩就慌忙低头。

  为了转移话题,他看向姊姊,目光集中于她的拳头。

  「啊,手已经完全治好了吗?太好了。」

  「是治愈魔法医好的。虽然我不太擅长治愈的想像。」

  「我想也是—……啊,对不起。不过,那个发色和我们一样的家伙未免太强了吧?

  我们两人一起上居然还敌不过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才想问呢。相貌看似与我们同乡,但肤色很浅,应该不是特古尔出身的。」

  斯别恩帝国在历史上总是靠著侵略他国来扩展领土。特古尔原本是位于帝国东方的 小国,在几十年前被帝国并吞,如今化为区区的地名。雷恩和蕾伊都是特古尔出身,容貌与居住在帝国中央一带的人类稍有不同。

  「万一是同乡,实在不想跟他交手。」

  「……是不是同乡都无关。」

  蕾伊面不改色地否定。若工作时抱持这种感情,行动就会变得迟钝。

  「还有,那个兽人女孩……实在好可爱喔—」

  「你……是说真的吗?」

  这回连蕾伊的表情也掩不住惊讶,目不转睛瞪著弟弟。

  「唉呀,厌恶兽人的只有土生土长的帝国人吧?我们又不在意那种事。」

  「你的思考回路还真是幸福。」

  「她不惜折断自己的手臂也想反击,勇敢的模样真教人著迷。」

  雷恩开玩笑地扭转身体,做了突出手肘的动作。

  「是是是。你有种去跟队长讲看看……铁定真的会被宰掉。」

  说到这里,雷恩搔搔头,重新再次询问:

  「对了,那家伙——那个执事为什么也一起跟来?明明已经不需要他了。」

  「不知道。他被护卫撞见了案发现场,所以领主宅邸也待不下去了吧?」

  「队长也不肯告诉我们那家伙的详细背景。」

  「你如果在意,不妨亲自去问队长。」

  「——蕾伊姊……陪我一起去问。」

  「思……呜……这里…,:是?」

  玛莉塔自熟睡中醒来,感觉到眼角至脸颊的怪异触感,伸手摸了一下。

  得知那是乾掉的泪痕造成的皮肤紧绷,记忆立刻随之复苏。

  「——您醒了啊。」

  上方天空被腐朽的石壁四面环绕,声音于空间里回荡。

  「罗金斯……」

  明明是熟悉的声音,玛莉塔却心生戒备,对身旁的人物发出愠怒的声音。

  那个人裹著她早已看惯的执事服,温柔的眼神也与平时完全无异。

  「可以请你说明吗?不,在那之前……诚二和莉姆没事吧?」

  「是的……虽然那两位稍微打乱了预订计画。」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等到玛莉塔小姐平安获释,我就会从您的面前消失。所以请让我维持现状——」

  「我才不管那么多,你全部说明清楚!」

  少女颤抖著娇小的肩膀大吼,余音在室内回响。

  「……明白了。但希望您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听完我叙违的内容……无论您作何感想,直到被释放之前都请允许我陪在您身 边。」

  「你……在说什么?」

  「可以吗?」

  沉默地考虑片刻,玛莉塔轻轻点头。罗金斯得到她的应允才平静地开口:

  「关于袭击宅邸的人,他们是来自某国、接受过特殊训练的部队。主要任务是于他

  国进行谍报活动,时而暗杀或绑架重要人士……这次的目的是为了阻止利榭尔与西方群岛各国签订条约。」

  「怎么会……啊,罗金斯……罗金斯也是因为什么重要的人被绑架了吧?所以才被 逼迫做出那样的事——」

  「您所说的是没错……但还有其他更根本的原因。」

  罗金斯的表情微微扭曲。

  或许是有点害怕将真相告诉少女。

  「——我原本就是隶属于这个部队的人。」

  玛莉塔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这句话,沉寂于周围弥漫开来。

  「咦……可是罗金斯,你不是从很久以前就在我们家担任执事了吗?」

  「是的。大约十多年了,这段期间我一直诚心诚意地侍奉著你们。」

  「全部……全部都是骗人的吗……?」

  「不。您应该已经知道部队隶属于哪一国了吧?我早在很久之前就拋弃那个国家 了。自从十多年前的……那次事件。」

  「告诉我……详细的事。」

  罗金斯坐著,十指交握,低下头开始游说:

  「玛莉塔小姐,关于您母亲菲莉雅夫人,您被告知她是死于意外对吧?」

  「我是这么听说的。」

  「但实际上却是像现在的玛莉塔小姐一样,遭到绑架……而丧命的。」

  「……是真的吗?」

  「一旦事实公开,两国很可能会勃发战争,所以才隐瞒了真相。」

  「是谁……居然绑架母亲大人……」

  对于这个问题,罗金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视线投向空中。

  「菲莉雅夫人是一位非常开朗又坦率的人,就算身陷残酷的困境,依旧心平气和地 想和负责监视的人交谈。虽然都是一些关于她生长于孤儿院、丈夫阿尔贝特或刚出生的婴儿等欠缺紧张戚的话题。」

  「罗金斯,你……」

  「藉由谈论与对方价值观相同的话题,进而动之以情、诱使对方大意——我知道有 这种手法,但那位女性与这类的斗智则是沾不上边……实在令人惊讶得丧失敌意。」

  话题一度打住,罗金斯微叹一口气,接著才继续述说…

  「——没错。我……就是绑架菲莉雅夫人的执行部队的其中一员。」

  罗金斯如此说道,并将菲莉雅最后做出的行动告诉了玛莉塔。

  为了不使丈夫对威胁言听计从,选择自我了断的母亲。对于母亲这样的行动,玛莉 塔不知心生什么样的感想……她没有哭唤,只是静静地聆听。

  「在那之前,明明我早已涉及过许多残酷的工作,究竟什么因素使我心生决意在那之后我拋弃了国家,投奔到利榭尔。是因为同为孤儿的境遇使我心生怜悯,又或者是受到菲莉雅夫人的为人所吸引?时至今日我依然不明白。只不过,她最后的表情一直都还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手掩著脸,罗金斯摇头。

  「尽管内心对于伪造身分、隐姓埋名留在阿尔贝特大人身边工作一事抱持著罪恶戚,但我所想到能做的事只有这些了。」

  永远在罗金斯耳边徘徊不去的最后那句话。

  ——不要再将我的家人卷进这种事

  「我不认为这样能够作为赎罪,但侍奉大人及小姐的这几年岁月继非虚假,希望您能相信。」

  「……那又为何做这种事?」

  「玛莉塔小姐,您知道爱蕾诺这名女性吗?」

  对于罗金斯的询问,玛莉塔摇头否定。

  对于罗金斯的询问,玛莉塔摇头否定。

  「她是和菲莉雅夫人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女性,菲莉雅夫人视她为妹妹般疼爱。菲莉雅夫人曾经说过……她也是家人。」

  罗金斯一直以来都悄悄透过商人捐钱给孤儿院,但因此反而使得孤儿院被卷入这次事件。

  瑟鲁迪欧拷问商人、逼商人透露情报,然后出现在罗金斯面前。

  …:以威胁爱蕾诺的性命作为伴手礼。

  「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吧。」

  「什么嘛……讲得好像全都是自己的错。母亲大人之所以去世,还有我今日陷于这种困境……归根究柢都是罗金斯的错,你是希望我这么想吗?」

  「……」

  「你……对小孩子这样说实在太卑鄙了。我几乎不记得母亲大人的事……但是却很清楚从小到大照顾我的罗金斯。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怪罪于你呢!」

  玛莉塔的眼角微微浮现一层泪光,但还是努力忍著不让泪水滑下脸颊。

  「——我以为您会哭著骂我。」

  「…你以为我会叫你以死谢罪吗?」

  「你担心我会做出像母亲大人一样的行动?反正若你们的要求被回绝,我迟早还是会被杀掉。」

  了…,为何过去会抓菲莉雅夫人为人质……在我经过多年的侍奉,总算实际体会了原因。阿尔贝特大人……绝对不可能对玛莉塔小姐见死不救。那位大人太过天真了。正因为他这个人无法做出无情的判断,所以才——」

  话声未落,室内响起轻脆的掌掴声。

  「所以怎么样?不希望珍视之人死去是理所当然的事,父亲大人一点也没有错。」

  「……您所书甚是。」

  挥出的掌心颤抖,玛莉塔开始扑簌掉泪。

  ——眼前的执事也只能默默看著她流泪。

  ——过了一会儿,哭累的玛莉塔再次睡著。

  观察著她的状况,罗金斯轻声叹了口气。此时房间角落的阴暗处传出男性的声音。

  「无法对孤儿院那些人见死不救的你……也同样很天真。」

  现身的是浑身漆黑装扮的男人——瑟鲁迪欧。

  「你……非常忠实地贯彻著我的教诲。」

  「能利用的东西就加以利用……就算对方是昔日的恩师也一样。别看我这样,我也很尊重你的意志耶?你就继续努力。乖乖地守护大小姐吧。」

  第二话

  「能利用的东西就加以利用……就算对方是昔日的恩师也一样。别看我这样,我也很尊重你的意志耶?你就继续努力。乖乖地守护大小姐吧。」

  当天夜晚,寂静的拉纳村孤儿院里,响起浑身漆黑的男人们的对话。

  「……我觉得瑟鲁迪欧队长的判断太天真了。」

  「对吧?应该把这里的所有人全都处决掉。」

  「喂喂,别擅自行动。除非他们反抗,否则基本上就保持现状。」

  「思……知道啦。」

  —起床之后,罗伊和蜜妮一如既往到甘蔗田工作。只要乖乖的不反抗,袭击孤儿院的集团也就不会多加干涉。这几天以来他们都依照吩咐,像平常一样地过日子。

  今天早上黑衣集团少了很多人,不过还是留了两个人下来看守他们。

  孩子们照常在黄昏之前帮忙采收,从农家那里赚取生活费。

  「——那么明天也拜托你们了。」

  蜜妮收下微薄的酬劳,无精打采地走在通往郊外孤儿院的路上。

  这时,等待著蜜妮的男孩子——罗伊出声叫她。

  「辛苦了。」

  「思。其他的人呢?」

  「这边的工作已经结束,所以都先回去了。」

  「是吗。那个……前几天的伤已经不要紧了吗?」

  「只剩下些微痛楚而已。虽然很火大,但都多亏了那女人的治愈魔法。话说回来, 那些家伙到底打算监视到什么时候?怎么还不赶快滚出村子。」

  「不可以啦,罗伊,说这种话……万一被听到,又要遭受残暴对待了。」

  那天遭到施暴的记忆在罗伊脑中复苏。

  「我…别看我这样,我多少有在锻炼身体。就是……孤儿院里的大家基本上都很穷嘛,所以我打算长大之后成为冒险者,赚很多钱。明明一有时间我就会秘密进行特训,结果却还被打得那么狼狈……而且——……还是在蜜妮的面前……」

  话说至此,罗伊神情有些紧张。

  「怎么了?」

  「不……蜜妮以后想当什么?有没有考虑过要从事什么工作?」

  「我对这方面的事都还不了解,不过希望能够报答曾经照顾过我的人。」

  、是吗。也对……我也得赚钱捐给孤儿院才行。哈哈……那个,如果蜜妮不嫌弃, 等我要离开这个村子时——」

  罗伊的话——中途打住。

  因为他在通往孤儿院的半路上,发现了不想看见的人影。

  浑身漆黑、遮住面孔的男人——袭击孤儿院的其中一人。罗伊下意识摆出防卫姿 势,将蜜妮护在身后。

  「干嘛?我们没有做什么可疑的事,只有按照你们所说的像平常一样过日子,没有 向他人求救。」

  「这样很好。但是……反正你们最后都会被杀掉,真是遗憾。」

  罗伊忍住窜上背脊的厌恶戚,大声问道:

  「怎……怎么回事?我们都确实听从你们的吩咐了……」

  「是啊,我想也是。所以这样下去未免太可怜了,于是我有一个想法。你们——现 在赶快去求救。」

  「你在说什么啊,要是做那种事……大家会……」

  「我的意思是,我会装作没看到。听好了……这是你们唯一能获救的办法,快去 吧。」

  罗伊和蜜妮面面相觑,之后彼此点头。

  两人转身顺著来时的路拔腿狂奔。

  拚命摆动著瘦小的身躯——男人默默看著这两人,轻声发出嘲笑。

  由那沉浸在愉悦的声音,彷佛可以想见他藏在面具底下的是什么表情。

  「反抗瑟鲁迪欧队长的嚣张小鬼,这次居然逃亡了……不得已,只好收拾掉他啰。

  所有人也都必须负连带责任一起杀掉,真是太棒啦……呼呵,呀哈哈~!」

  男人自悬挂于腰间的无数短剑中抽出其中一支。

  「逃吧,逃吧。猎物就是要四处窜逃,杀起来才有意思,猎人的血液才会沸腾。」

  「——吶,虽说要去求救,但该怎么做?」

  「留守的除了刚才那家伙,另外还有一个人。告诉村子里的大人太危险了,还是得想办法联络附近城里的冒险者公会或者警备队——危险!」

  罗伊推开跑在身旁的蜜妮。

  由后方投掷而来的短剑刺进罗伊的手臂,鲜红的斑点溅洒在地面。

  「痛……怎么回事?」

  逐渐被黑暗支配的空间里,缓缓浮现刚才那名男人的身影。

  「不错嚷,身手比我想像得灵活,搞不好前途有为喔。」

  「可恶……你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放我们逃?」

  「你的理解力很好。作为奖励,我就待会儿再杀你,先把那边那个小鬼大卸八块——」

  听见他所说的,罗伊一瞬间忘了手臂的疼痛。

  脑袋发白而浑浊,沸腾的情绪汇于一点。

  ——愤怒。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罗伊放声吶喊,扑向眼前男人的双膝内侧紧抓住对方,以身体全力撞击想让对方向后仰倒。

  对方也一时大意。

  论体格,男人远朥过罗伊,这是他所能使出的最好办法了。

  男人失去平衡倒地的同时,罗伊用尽力气大吼:

  「蜜妮,你自己一个人快逃!」

  「可是……」

  「别管了,快逃!」

  她初次听见一同长大的少年如这般大吼。

  受到声音驱策,蜜妮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拔腿狂奔。

  虽然平日很可靠,但蜜妮终究只是个未满十岁的少女。

  好几次以手背擦拭眼角,但视野仍旧被化为一片模糊。

  想要呼救,但没办法如愿发声。

  嘴巴一张开就只能颤抖地发出呜咽。

  再者,到底又该向谁求救?

  这种小村庄既无冒险者公会,也没有警备的士兵。

  要去求村里的大人们帮忙吗?可是这段期间孤儿院的大家一定早就被杀掉,罗伊就 更不用说了……

  内心充满束手无策的绝望感,蜜妮不小心双脚绊倒在地。

  为了求救,她必须立刻爬起来……虽然如此心想,呜咽却情不自禁地从体内涌出来 妨碍她。

  「呜……呜啊啊啊啊啊……罗伊……大家……我不要,谁来……谁来救救我 伊……」

  「——请问,你还好吗?」

  没想到自己的哭唤居然有人回应,蜜妮猛然抬起被泥土和泪水沾湿的脸。

  对方的脸因自己泪汪汪的视线而变得蒙矓,但声音听来非常温柔。

  虽然身上裹著长袍,但能窥见底下装备著防具,腰间也挂著剑。

  会是……冒险者吗?

  是因为接受委托而来到这个村子……?

  一思及此,蜜妮怀著微薄的希茎,将手掌递到对方面前。

  掌心里的是——今天帮忙收成换得的几枚铜币。

  「拜托你,不够的之后我一定会报答……求求你救大家……!」

  ——罗伊对著倒地的对象高举拳头。

  可是肚子被对方一踹,难堪地倒在地上。

  他不禁对于自己的体重过轻感到可恨,并看著对方。

  「你挺有一套的嘛?马上杀掉你实在是很可惜……嘿! -l

  「呜……咕!」

  刺进罗伊手臂的短剑被粗鲁地拔出,鲜血随之飞溅。

  「对了……就让你当我宠物的饲料好了。那家伙一定很开心。」

  「你……你在说什……」

  咻——凶器划破空气挥落,罗伊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

  「别乱动,要是不把血放掉,肉会发臭……看我把你全身割开,呀哈哈!」

  一击二一击……被挥舞的凶器一一割开罗伊的皮肤。

  对方是在玩弄他。

  明明想杀就能让他一刀毙命……对方说不定是以欣赏罗伊死命闪躲的模样为乐。

  尽管如此……罗伊的力气确实一点一滴自体内流失。

  身体变得钝重,思路也快要中断。

  流太多血了。

  「——好啦,余兴就到此为止。还得去解决逃掉的小鬼才行。」

  罗伊意识朦胧之中,望著眼前的男人准备挥下的短剑。

  啊啊……我要死在这里了。

  结果——什么都没能守护。

  蜜妮……对不起。

  ——罗伊紧紧闭上眼。啪喳,温热的液体喷到他的脸颊上。

  他连忙以手指擦拭,发现液体黏稠得令人不快。

  发生了什么事……?罗伊睁开眼,神奇的是,浑身漆黑的男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 惨叫。

  「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我的手……我的手啊啊啊啊啊!」

  现场有三个人。

  原本持短剑的右手,自手腕以下凭空消失得不复踪影的黑衣男。

  茫然看著黑衣男的罗伊。

  以及——介于两者之间,包覆著长袍的男性。

  他的手上握著微弯、漆黑刀身装点著红色斑纹的剑。

  明明沾染著人类的鲜血,看起来却莫名地美丽。

  「——都这么大的人了,别以惹哭女童为乐。这次的委托,酬劳是无价——就是那 女孩的笑容,你这个人渣。」

  第三话

  —好了,再来该怎么办呢?

  一抵达拉纳村,我就先搜寻了片刻,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我到小旅馆及酒吧打探消息,但没有什么特别有用的情报。

  可是才刚进村里两分钟,就发现有女童……不,是四处逛了大约半小时,就在村外发现一名哭泣的女孩子。

  由于她散发的气氛非比寻常,我只问了最简单的必要情报后赶往现场,再来就是目前的状况了,现身的时机宛如事先算好了般恰巧。

  而且还忍不住得寸进尺地脱口说出丢脸台词,这都是现场的气氛使然。

  三兄敢…竟敢把我的手——」

  浑身漆黑装扮、藏住长相的男人……看来我没有白跑一趟。

  声音听起来不像袭击领主宅邸的那些当事人,而是其他同伙。

  不管怎样,由于我尚未掌握详细现况,必须让这家伙马上闭嘴才行。

  对方以仅剩的左手举起短剑,我毫不留情地进一步追击。

  弹飞短剑,趁著对方畏缩的剎那,以剑身对准他作为支撑重心的脚部膝盖狠狠敲下去。

  「呜……啊……你到底——」

  对方难以站立而倒地,我趁此同时发动「地缚锁」。

  这是为了捕缚而开发的土魔法,如字面叙违,就是以大地之锁束缚住对象。

  想要捕捉行动敏捷的对象虽然有点困难,可是一旦抓到,对方想挣脱可没那么容易。

  我的想像是一群可怜的人被装进太铁桶,然后灌进水泥。

  ……算是有点可怕的魔法。

  男人仍大闹著挣扎,我便以肢体语言迫他乖乖就范,接著对伤痕累累的少年施展治愈魔法并询问详情。

  顺带一提,我也有替抓到的男人进行治疗,不过只有让右手腕止血的程度。因为之后还必须让他吐出各种情报,万一死了会很麻烦。

  思……根据罗伊少年的说法,黑衣男似乎还有一名同伙。

  「那么首先得解决掉这个问题。话说回来……若是轻举妄动,不晓得他会对孩子们做出什么……」

  对方只有一个人……吗。

  既然如此,只要能让他稍微掉以轻心,应该就有办法解决。

  「罗伊,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咦,我……如果我能帮上忙……可是,该做些什么?」

  「思……就是个非—常老套的方法。」

  「喔……」

  「好。那么我们现在就从倒在那里的家伙身上——把他的衣服剥下来。」

  「——实在太感谢您了,真不知该怎么向您道谢才好。」

  孤儿院的一室,爱蕾诺小姐正在向我道谢。

  这位女性似乎负责照顾孤儿院的孩子们。

  就结果而言,我的实验进行得非常顺利。

  以抢来的面具及黑斗篷变装、诱使对方大意——原以为会因为声音、气氛和动作不同而马上露出焉膊,但只要能靠近到一定的距离,再来便轻松获胜。

  将剩下一名同伙也痛扁一顿之后,我以「地缚锁」将他五花大绑,便搁在一旁让他与人渣相亲相爱去了。

  「大哥哥,真的很谢谢你。那个……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办到的,我都愿意帮忙。」

  「那么蜜妮只要笑就可以了。诚二先生当时所说的话……实在太帅了!呃……委托 的酬劳是无价……?蜜妮的笑容——」

  快住口啊啊啊啊啊!你这孩子,这种话别在爱蕾诺小姐这种成熟美女的面前重覆啦!

  「罗伊,那种话只是因为当时的气氛使然……」

  「像这样……吗?」

  蜜妮虽然不太懂,仍在我面前展现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天真无邪的女童还真可陷。若非我人格正常,这种将人的保护欲煽动到极限、如小动物般的可爱恐怕早就酿出罪犯了。

  嗯,以这个作为酬劳就绰绰有余了。

  不过嘛,像这样子闲聊虽然很有趣,但差不多该谈点正经事了。

  我严肃地看向爱蕾诺,对方也轻轻点头,催促孩子们回寝室。

  「因为是不方便让孩子们听见的话题,对吧?」

  「……是呀。」

  我就某种程度范围内说明了事情经过,并也向爱蕾诺小姐询问了关于过袭的事。

  ……原来如此。依照推测,孤儿院的人被当成了人质,作为对于某人的威胁。

  被威胁的人,果然是……

  「爱蕾诺小姐,请问你认识罗金斯这名人物吗?」

  「罗金斯……不,我认识的人当中没有这个名字。」

  ……不对吗?虽说他遭到威胁的假设也有著几项疑点。

  「会不会是孩子们有亲人叫这个名字?」

  「不,这些孩子都是无依无靠……」

  这怎么回事?不,等等。

  「那么,有没有旅行商人来拜访过这间孤儿院?比如会将花和钱一起送来……」

  「有。每到了固定的时期,就会有旅行商人将捐款送来孤儿院。和花一起。」

  就是这个!

  「你知道是谁送的吗?」

  「关于这点。我完全想不到会是谁送的……」

  「可以借我看看吗?」

  在我的请求下,爱蕾诺小姐将收在架上的袋子拿来。

  里头果真如我所期待,是即将枯萎的菲莉雅之花。

  「……这些菲莉雅之花,果然是罗金斯先生送的——?」

  听了我的自言自语,爱蕾诺小姐彷佛想起了什么,双手一拍。

  「没错,我想起来了,这是菲莉雅之花!……好怀念喔,记得姊姊当时非常兴奋。」

  「爱蕾诺小姐的……姊姊?」

  「不是亲姊姊,但是和我一起在这间孤儿院长大,我一直视她为姊姊般仰慕。」

  「名字是?」

  「——菲莉雅姊姊。她后来和梅尔贝尔的领主大人结婚,但十年多前就去世了。啊 啊,这些捐款搞不好是与去世的姊姊相关之人送的。」

  真的假的?菲莉雅夫人是这间孤儿院出身的?

  根据宅邸那位多话女仆的说法,菲莉雅夫人原本是女仆,在工作地点被领主看上才 结婚的。

  ……可是,那么罗金斯先生又为何捐钱给孤儿院?

  假使捐这些钱的当真是罗金斯先生,菲莉雅夫人和罗金斯先生又是什么关系?

  将菲莉雅夫人视为姊姊仰幕的爱蕾诺小姐当作人质,威胁罗金斯先生……?这种因 果关系真有可能成立吗?

  咦……等等……不,难道说…。.

  我真是愈来愈爱缴这种八卦的想像了

  ——该不会两人有著不可告人的关系?

  万一真是如此,一切似乎就都能搭上线了。而且也就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说出「没资 格侍奉」这种别有深意的话。

  不被允许却相爱的两人。

  下定决心作为执事,守护心爱女性的女儿。

  并且捐款给养育了所爱之人的孤儿院。

  万一这些是事实,那么确实是……没资格侍奉阿尔贝特大人。

  ——我是白痴吗!

  有许多论点都太过牵强,而且这样也无法说明为何罗金斯先生认识袭击宅邸的瑟鲁 迪欧,叉不是午间的肥皂剧。

  见我把头猛力往桌上一撞,爱蕾诺小姐惊呼。

  「抱歉,我有点爱胡思乱想,请别在意。」

  我重新展开思考,但结果真相还是得询问本人才能得知,而且重点也不在此。

  重要的是罗金斯先生是受人威胁的可能性很高,以及人质们都已经解脱了……这两 件事实。

  再更进一步的事不该现在思考,而且情报也不足够。

  好了——从爱蕾诺小姐的话里能得知的就是这些。

  接下来最重要的是……玛莉塔被带到哪去了。

  既然不在这里,就是被软禁在别的地方。

  为了询问,我走近被地缚锁五花大绑的两人。

  若这些家伙肯从实招来倒是没问题,而且也就能确定关于罗金斯先生的事。

  可是这两人从刚才就只字不提,不管我对他们说什么都不回应。

  两人把缄默权行使得很彻底。

  对付这种嚣张的犯人,最好就是加以拷问或者砍掉脑袋,进行应当的处置,但很可 惜我没有拷问他人的经验。对方受过相当的训练,想让他们松口应该很难。

  而且也不可能杀掉难得到手的线索。

  只好乖乖把他们带回梅尔贝尔了吗……

  「想不想说点什么了?这样的话,我就帮你把被砍断的手接回去……尽量努力接看 看。」

  我不晓得治愈魔法能不能连断臂都接得回去,但值得一试。

  「……明明就是你砍掉的。」

  「这么说来,好像真是如此。」

  ……这是我第一次砍人。就连现在回忆起来,甚至还稍微有种恶心触感传到手中的 错觉。

  但就当时的状况,根本无暇让我顾及那么多,我也不对此感到后悔或抱持罪恶感。

  我试图找出其他可利用的情报,于是朝摘掉面具的两人身上集中意识。

  两人的武艺技能都还过得去,不过引我戚兴趣的则是眼神凶恶的男人——人渣所持有的「野兽驯服L V 2(14/50)」。

  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想偷的技能,但目前状况紧张,因此我犹豫著是否该保留剩余的 次数。

  可是,能将魔物收伏为伙伴,实在教人兴奋。

  服从魔族艾尔芭的狮惊兽实在很帅气。

  考虑到将来,也可以把技能转让给成为伙伴的魔物加以强化。藉由最强的魔物军 团,征服世界将再也不是梦—

  等等……如此一来我岂不成了魔王?不行不行。

  现在不是妄想这种事的时候。

  不……等等。说起来——

  「我听罗伊说了……你欺骗罗伊他们,说要放他们逃跑,结果后来却想杀他们?」

  人渣男身旁的另一个男人,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

  「关于这件事我不打算追究,因为或许是你们的队长下的令,要你们暗中杀掉已无 用处的人质……也或许并非那样。话说回来,你们都怎么与队长联络?我听爱蕾诺说,偶尔会有大型鸟类飞来这里?」

  「…。你想靠它追踪是白费工夫。它只听我的话。」

  喔喔,这反应不错。

  「你似乎说过要把罗伊当成宠物的饲料?该不会宠物是鸟型魔物?」

  「是又如何?」

  「你可以现在把它叫来吗?」

  「我拒绝。反正你八成是想利用它来从我口中套出情报——」

  「我发誓不会对那只宠物施暴。除非它袭击我。」

  说著,我将剑从剑鞘抽出,抵著人渣男的喉咙。

  「再者——若想要情报,我会直接拷问你。我没有拷问的经验,下手可能会失控。坦白说我根本不需要两个人,要带去梅尔贝尔也很麻烦……乾脆现在就减掉一个人也是种乐趣。」

  「……好吧-反正你是白费工夫。」

  我尽可能不带感情、语气平淡地说著这些话。虽然演技笨拙,但我尽力了。

  不过对方之所以让步,则是由于相信自己的宠物不会亲近他人。

  话说回来,幸好孩子们都回寝室了。我不想让熟人或小孩子看见我展现这种恶劣行径的现场。

  爱蕾诺小姐虽然亲眼目击刚才的景象,但她应该能理解那是我竭尽全力的演技——「诚二先生……其实是有点可怕的人呢。」

  爱蕾诺小姐不改脸上的微笑,但仔细观察,我们之间站的距离变远了。

  两步……不,居然后退了……三步?

  是的,我被误会了〜

  我将被绑的两人拖出孤儿院,命令人渣男呼叫宠物。

  经过片刻——暗夜里响起划破空气的声音,一只略大的鸟翩然而降。

  「血腥雷本」——有著几乎快融入暗夜的黑羽,鸟喙内部隐约可见排列细密的尖 齿。如我所猜测,是鸟型的魔物。

  并未持有什么厉害的技能,但这不重要。

  黑鸟停在被五花大绑的人渣男肩上。我试著伸手靠近。

  才一接近,黑鸟便发出「咕叽!」的叫声,差点将我的手指咬断。

  「呵哈哈!所以我说过了,它只听我的。」

  原来如此。唉呀呀,野兽驯服这技能真是不得了。

  ——「见识到了」好东西。

  好了,来试试看吧。

  我抓起人渣男的右手腕。

  「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这一剑砍得真是俐落乾脆。」

  为了不引人起疑,我假装观察伤口——发动了盗贼神技。

  浑身涌现的充实感,总是让我雀跃。

  ……成功了。

  「野兽驯服」——能够与特定魔物沟通……虽然很兴奋,但暂时先保持镇静。

  虽然不晓得这个技能实际发动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效果倒是立刻就呈现出来了。

  站在人渣男肩上的黑鸟奕然显得很疑惑——不,从外表看不出变化,但是我感觉到 它传出疑惑的情绪。

  人渣男则是面露焦急。

  「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快说话啊,你是怎么了?」

  由于丧失技能,所以无法进行沟通了吧。不管再怎么呼唤也感觉不到半点回应,使 得他有点陷入恐慌。

  「虽然你夸下海口——」

  我从皮革袋里取出肉乾,朝黑鸟温柔地招手。

  ——稍微犹豫片刻,黑鸟拍动翅膀,静静地飞落到我肩上。

  这总该不会是达利欧先生特制肉乾的功劳,而是技能的恩惠对吧?希望是这样。

  否则达利欧先生为世界最强的假设可就要成真了。

  「……看来这家伙选择了我。」

  「开……开什么玩笑—!它是我的!像你这种家伙,为什么……!」

  看见我抚摸黑鸟的头,人渣男发疯似地叫嚷。

  虽然有些愧疚……但我基本上赞同「坏人不需要人权」的观念,于是决定努力无视。

  因为实在很吵,我重新强化了「地缚锁」,对方在压迫之下再次沉寂。

  ——总之这么一来就可以靠这只黑鸟带路,抵达玛莉塔被软禁的地点了。

  能否窃取成功是一项赌注,不过进行得很顺利。

  可是……我总不可能自己只身去突袭。

  虽然很担心玛莉塔,想尽快去救她……而且也得将这两个家伙绳之以法,或许应该先回梅尔贝尔一趟,请求阿尔贝特大人协助。

  ——我向村民借来马匹运送被捕的两人,并向爱蕾诺小姐他们告别,然后立刻离开了村庄。

  「关于孤儿院被袭击的事,我会向阿尔贝特大人报告。还有……在这场风波平息之前,你们最好先到安全的地方避难,因为还不能完全放心。」

  「……说得也是。诚二先生也请保重,真的非常感激你救了我们。」

  我跨上卢克的背,在肩上站著黑鸟的状态下握住缰绳。

  卢克发出「咕喔喔」的叫声,我侧耳一听……果然听懂了它想表达什么。

  若是有意对话的魔物,就能够进行沟通吗……?

  「——咦?……不,不是那样啦——这是必要的对策——我一向都很感谢你,真 的——思……思。」

  ……我有点吃惊。

  「卢克,你……原来是母的啊——……」

  想当然,这是第一次有女性(?)向我表示类似「明明都已经有我了——」的心意,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是魔物。

  回程的路上——总觉得卢克骑起来有些颠簸,应该不是我多心吧?

  第四话

  从拉纳村回到梅尔贝尔,比去程花了更多时间。

  驮运著两个人的马匹体力不如卢克,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休息。

  回到梅尔贝尔时,高挂夜空的月亮早已通过头顶正上方而西倾。

  仔细回想,我的身体从二大早就没一刻闲过。

  ……实在是开始有点疲劳了。

  城门想当然是关著,但并非无人站岗。回应我的呼唤,从外壁上方探出了一张熟悉 面孔——是负责警备城门的尼可拉斯先生。

  「……思?喔喔,这不是诚二吗?怎么会这么晚?后面那些人是…」

  被这么一问,我烦恼著该如何解释。

  尼可拉斯先生知道这次的事件吗……?虽说就某种程度进行了情报管制,但尼可拉 斯先生是卫兵。既然他的职责是城门的进出管理,不可能没收到来自上头的任何情报。

  稍微向他套话,果不其然得到「……为什么你知道这种事?」的回答。

  「——……原来如此。」

  我简单向他说明了事情原委——为了寻找线索,所以前往拉纳村之后发生的事。

  「所以我想把这两个人带去见阿尔贝特大人。」

  我指向被捆绑的男人,尼可拉斯先生点头:「明白了。」

  只不过,因为没办法让来历不明的人进城,保险起见他也跟著我一同前往领主宅 邸。

  ——将被捆绑的两人交给领主宅邸门前的卫兵,我申请晋见阿尔贝特大人。

  同时一边烦恼著该怎么说明我是如何驯服了黑子(※血腥雷本的名字)。黑子知道 软禁的地点。

  我想请求……不,是希望领主务必协助我将玛莉塔平安救出。

  ……仔细想想,若非与玛莉塔有著一丝交情,我只不过就是个区区的冒险者,说想 晋见领主大人根本太狂妄了。

  但很意外地,对方答应了我的请求。

  也许是因为对方的搜索也碰到了瓶颈?

  被带进宅邸,我被安排在客房等候。

  ……这也难怪,毕竟我是深夜突然造访。

  我在室内的沙发坐下,身体陷入座垫。

  因为疲劳,或者是因为质地舒适柔软的家具……有种身体逐渐融化的感觉。

  ——好困…。

  好了,该怎么解释黑子的事呢?

  它现在和卢克一起在宅邸外面待机……魔物基本上不会亲近人类。但正如存在著「野兽驯服」此一技能,魔物有时会服从特定的人类……这是我目前为止认知的情报内容。

  坚称我原本就有这种特殊技能(※野兽驯服)是很简单,但如何从黑衣男那里夺得 魔物却很难加以说明。

  因为实际上是我靠著盗贼神技抢走对方的技能,黑子突然变得不认识眼前的人渣主 子,正当它感到困惑时被我重新驯服……大致上应该是这样。

  就算是由于对方失去了技能,但居然立刻就能切摸投靠的对象,黑子……真是个可 怕的孩子。

  姑且不论最后这句玩笑。黑子它本身应该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直到前一刻都还是主子的男人,剎那间失去了巩固这项关系的技能。它亲身经历这 种本来不可能发生的现象,也难怪会错乱。

  由那个人渣男自信十足的模样来看,基本上应该不可能二度驯服已归顺他人的魔 物。

  总之无论如何,我藉由常人不可能拥有的神技吸收了黑子作为伙伴,之后将会拜托 它带路。

  要在不透露我的技能的情况下让对方信服,似乎会有点辛苦。

  也许这不是什么好笑的假设,要是我到骑兽出租店,从贩卖已调教过的魔物维生的 商人那里偷取技能,不晓得魔物的归顺程度是否会全部归零而变回野生?

  虽然我认为应该不至于连不在手边的魔物都立刻产生影响……但想求证应该很困 难。

  ——坐在沙发上想著想著,思路由于睡魔来袭而逐渐中断。虽然明白没有充裕时间 让我睡觉……但是稍微……眯一下吧。

  「——思……喔?」

  我被敲门声惊醒。走进房里的是女仆。

  透过窗户可以望见天色已稍微泛白。

  看来我似乎熟睡了一会儿。拜此所赐,身体好像轻松多了。

  —女仆将我带到办公室门前,我将武器交给入口的卫兵保管。

  ……这是理所当然的措施。

  「打扰了。」

  我有点紧张地推开房门。

  问我为什么紧张?因为坦白说,这是我初次直接和阿尔贝特大人见面。

  以前虽然想和他打声招呼,但阿尔贝特大人工作繁忙,没有见面的机会。

  不过玛莉塔曾经说过:『我告诉父亲大人交到了朋友,父亲大人很高兴。』

  所以或许他至少听说过我的名字。

  办公室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四个人。

  坐在办公桌前的人物——是一位金发碧眼、神情柔和的壮年男性,身上衣物是以有著金丝刺绣的白布缝制而成,双手抱在胸前、手肘拄于办公桌上。

  外表似乎有点憔悴。应该不是我多心。

  年纪大约四十出头。这个人就是阿尔贝特大人……吗?

  总觉得表情轮廓有点像玛莉塔。果然他确实才是玛莉塔的父亲……我只花叭秒便将这些思考拋诸脑后,转而看向剩下的三人。

  一位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不见长相。在他两旁则分别站著一位穿戴白银镗甲、风格宛如骑士的男人,以及一位身穿长袍的女性。

  喔喔,是精灵。根据图书馆里的书籍记载,他们基本上不会离开森林,为何会在这里?由青草绿的长袍衣襬底下可以窥见陶瓷般白皙的四肢,加上过分端整的五宫、砂金般的柔顺发丝,以及一对尖耳朵,充分证明她无疑是精灵。

  她的外表吸引了我的目光,而她翡翠绿的瞳仁也望向我这里……眼神交会。

  「他……应该没问题。」

  办公室里响起银钤般的声音。精灵女性说了这句话。

  究竟是什么意思……?

  无视我的疑惑,阿尔贝特大人紧接著开口:

  「你就是诚二吗?小女似乎受你关照了。」

  「那个,这次的事件,我真的很抱歉……」

  「不……那件事不要紧。毕竟除了你和另一位朋友之外,所有人都陷入了昏睡。对了,关于你抓回来的那两个人……可以请你说明得详细一点吗?」

  于是我便将前往拉纳村的前后经过,以及爱蕾娜小姐告诉我的事情全部据实以告。

  包括罗金斯先生可能被拿人质要胁的事。

  至于黑子,我还在考虑该怎么解释。

  「——菲莉雅成长的孤儿院……?但为什么罗金斯……啊啊,这种事情你也无从得知吧。」

  尽管听闻搜索有了进展,阿尔贝特大人的表情仍有些阴郁。

  「请问……我是否做了多余的事?」

  该不会他们正秘密进行抢救计画,结果却被我打乱了……?可是与我忧心的相反,阿尔贝特大人说出令人讶异的话。

  「没这回事。只不过…我打算接受对方的要求。」

  「为……为什么?难得……」

  「因为这样玛莉塔平安归来的机率比较高……我若这么说,你应该会觉得我很没用吧。」

  他所说的意思……我可以理解。

  若是为了抢救而发动奇袭包围敌人,对方的确很可能加害玛莉塔。

  正因如此,所以我才认为需要领主的协助,设法防止演变成那样的事态……但这就是所谓的父母心吗。我以前似乎曾在哪里读过……当碰上绑票勒赎事件,父母亲并未报警,反而偷偷支付赎金的案例出乎意料地多。

  单身的我虽然算不上深有同戚,但父母心应该无论在哪个世界郡相同。

  和那些袭击犯相比起来。老实说我突然觉得巴鲁可爱多了。

  下次要是又见到他,我会再稍微温柔一点疼爱他。

  「自从妻子去世至今,我一直致力发展商业……努力让国家变得更丰裕。就如同我当初对她的誓言……但是——我不想再连女儿都失去。」

  虽然不晓得菲莉雅夫人去世的详靖,不过阿尔贝特大人的话语中有著不容他人置喙的魄力。

  既然他如此表示……我也不便再说什么。

  ——此时,坐在沙发上的男性却插入话题。

  「你还在讲这种话。事到如今,签约仪式不可能中止。」

  出声的男人可形容是个体格魁梧的男子汉,语气蕴含著些微怒意。

  倒竖的红褐色头发与鬓角围成一圈环绕著脸—宛如狮子鬣毛般毛发的中央,集结著散发威严的五宫。不过,与他的如此容貌恰恰相反……这么说或许很失礼,但他穿戴的衣物看似相当昂贵。

  「……我不是叫你先暂时安静吗?等诚二回去之后,我再和你继续刚才的话题——」

  「有什么关系?这小子让我有点在意。」

  咦?这个人怎么回事?居然用这种口气对阿尔贝特大人说话?他可以对领主大人这样子说话吗?

  我看著打断对话的男人的脸,集中意识——咦……骗人……

  「小子,你是冒险者吧……我很看好你。如何,要不要试试来我手下工作?嗯?」

  「……你是……」

  魁梧的男人转向我,对我咧嘴一笑。

  「我吗?我的名字是哈汀……哈汀•提欧,贝拉德——是这个利榭尔的国王。」

  —经过几秒的寂静,出声的是守在一旁的骑士男人。至于我则选在努力尝试将半开的嘴巴阖上。

  「陛下,请别随便透露这种事。而且您都还不了解这名少年的来历——」

  「伊丽不是说他没问题吗?」

  等一下。

  这个魁梧的男人……是国王?换言之……也就是阿尔贝特大人的兄长?

  总觉得似乎有点……不像。到底为何他出现在这里?

  「不,突然问我这种事,我也……」

  「嗯,等你下定决心。随时欢迎你来敲响王都大门。话说回来……连这样的小子都很努力,你却还不肯改变心意吗,阿尔贝特?」

  了…,是的。」

  「这样继续谈下去也没有交集……那么随你高兴,我要自己行动。凯因!伊丽!跟我来……那边那个小子也是!」

  「王兄!您打算做什么?」

  「……你就好好反省自己的判断有多么愚蠢。」

  阿尔贝特大人似乎想要反驳这句话,才张开嘴——办公室的房门就被关上。我在国王的凌人气势下也跟著一起走出房间……但还搞不太清楚状况。

  「那个,我可以……请问一下吗?为什么国王陛下会在这里?」

  「你知道我们和西方群岛各国将要签订条约的事吧?我和阿尔贝特原本预计要从帕斯科姆搭船,前往出席签约仪式。」

  结果却接获这次事件的消息,和阿尔贝特大人共同回到这里商讨对策。另外我还有几件事尚未搞懂,于是便趁著在走廊上前进的时间询问。

  「刚才,这位精灵女性所说的话……」

  「伊丽,你向他说明。」

  听见国王指示,被称为伊丽的精灵代为回答:

  「我想你应该从外表就看出来了,我是精灵。虽然不太为人所知,但精灵可以稍微 看出他人的内心……不,是拥有从他人身上看出所散发气氛的能力。」

  ……咦?这……这这这这是什么意思?

  「用说的很难解释,以你的情况……会有一种像是眺望清澈河流的心情。既沉稳却 又强韧。但也残留著童稚般的纯真,因此也蕴含著脆弱……大概是这种感觉。」

  住口啊啊啊啊啊啊!超难为情的啦!

  不要偷窥我的精神心理啊啊啊!虽然我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唔唔……换言之,我在一开始就被检查了是否为危险分子。

  可恶……被偷窥了……嫁不出去了啦。

  「就是这么回事。这边这个男人是近卫骑士队长凯因,伊丽则是宫廷魔术师。两人 都是我亲自提拔的人才。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很想偷看在场所有人的状态档案……但现在还是先问问题。

  「您接下来有何打算呢?」

  「那还用说,当然是逼供你抓来的那两个人,找出袭击犯的藏身之处。阿尔贝特话 是那么说,但我可不打算乖乖听从。这次的条约缔结虽然是由他主导进行,但加深国家之间的交情非常重要。」

  嗯……就算乖乖听从,玛莉塔也不见得能平安归来。

  既然阿尔贝特大人不愿行动,那么我该协助的就是国王…吗?

  只要有黑子带路,也不必特地逼那两人吐实。应该立刻召集救援部队——

  「是啊……无论如何都要平安救出玛莉塔。」

  但是国王一听我如此说,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我。

  「……我想你的认知或许和我有点误差,所以我事先声明。小子,你认为最该优先 的事项为何?」

  「这……平安救出玛莉塔。」

  「真让人高兴。但……我不这么认为。当然,我也想尽可能救她……但万一碰上无 法如愿的状况——我会以签订条约为优先。」

  「……咦?」

  「若你无法接受我的想法,那么接下来就没你的事了。」

  换言之,这位国王……若是对方以玛莉塔为挡箭牌——也会毫不顾己i地歼灭敌人?

  之后前往西方签订条约……

  这……怎么可以。

  对国王而言,玛莉塔明明也是侄女。

  我实在有些动摇,因此不禁脱口冒犯:

  「可是……万一国王陛下的家人碰上相同的状况……」

  「我当然会采取同样的行动。这就是我和阿尔贝特之间最大的差异。所以呢,你要 怎么办?」

  刚才的问题或许很不合宜。因为那终究只是以我的价值观为前提的假设。

  但是—

  「我……并没有那么成熟,能为了大人的益害关系而将朋友割舍。而且保护玛莉塔 才是我在公会接受的委托内容。」

  「哦……」

  ——我……要依循我的价值观行动。

  毅然决然地说了这些话之后,国王只是面容带笑地一把抓住我的头、来回拨弄头 发。

  「你还很年轻……但这样倒也不坏。随便你吧。要跟我一起来也可以,若不喜欢我 的做法,你就按你自己能接受的方式行动。只不过……若刚才那只是你嘴上讲讲而已,我会取消先前曾经说过看好你的话。」

  国王只说了这些便再次迈步。

  我剎那问犹豫著是否该跟上,但最后还是留在原地。

  以为只要请求协助就能平安救回玛莉塔,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我实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发展。

  若站在原本打算接受要求的阿尔贝特大人的立场来看,我或许真的做了多余的事。

  「——别放在心上。要不是你有来,哈汀大人或许早就硬是出席签约仪式了。」

  彷佛内心被看穿似的,有人突然对我说了这些。我一抬头,就见到翡翠般的双眸正 望著我。

  三思思是玛莉塔会更早就被牺牲掉吗?…话说,你真的不是会读心吗?」

  「哈汀大人的想法也没有错……虽然阿尔贝特大人极力反对。那么我也告辞了——」

  伊丽小姐只和我聊了这些便加紧脚步离去。

  是在安慰我,我的行动并非白费吗……?

  无论如何,既然事已至此……而且还夸下了海口,就必须行动。

  ——老实说,我有一个点子。

  虽然必须借助某个人的力量,而且这么一来或许我将无法继续待在这个国家。

  ……谁管那么多!瞓才都说过要救玛莉塔了。

  ——我告别领主宅邸,先回到饱餐老爹亭一趟。

  太阳已经升起,整栋建筑里洋溢著一如往常的香气。

  啊啊……太治愈人心了~

  近日以来都连续处在剑拔弩张的气氛当中,像这样的日常景象真是滋润人心。

  等一下又要再带著卢克出远门,所以得先摄取优质的营养才行。而且搞不好……这 将会是我在此地的最后一餐了。

  「喔,诚二啊。不晓得你是接了什么委托,但莉姆很担心你喔。」

  达利欧先生话才刚落,我就看见莉姆正好走下楼。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诚二!」

  莉姆惊呼的同时,我已经被她紧紧抱住。

  因为我刚好坐在椅子上,感觉脸颊似乎接触到柔软的部位,但一定是我多心了。

  ……幸好莉姆是兽人而不是精灵。

  不,对方都说了并非能读心。

  「我听多雷先生说你去了拉纳村……然后你一直没有回来。」

  「喔喔,虽然回来晚了,不过大有收获。」

  我判断将现状告诉莉姆不会有大碍,于是就一边将早餐送进胃里,一边向她说明了 概况。

  包括我接下来打算做的事。

  「我……我也想去。」

  「抱歉,这次没办法带你同行。」

  「我这次不会再……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子扯后腿了……」

  莉姆沮丧地垂下耳朵,讲话声音愈来愈微弱。

  那真的并非莉姆的错。连我自己也完全对罗金斯先生深信不疑。

  「别看我这样,我也很拚命地努力想要让自己变强。」

  「……强到下次能够独力带回青苔?」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

  感到难为情的兽人少女满脸通红。

  她不太想被别人知道这件事吗?

  「是……是亚诺尔德先生告诉我的……」

  「……爸爸是大笨蛋!」

  亚诺尔德先生,请节哀。不如说……对不起。

  「我的确……实力完全追不上诚二。」

  莉姆眼角微微噙泪的模样,使得我有些愧疚。

  我的能力几乎是靠著偷窃而来,认真锻炼的莉姆根本无需自卑。

  想拯救玛莉塔的心情……莉姆二疋也和我相同。

  我实在很想乾脆将技能的事情都告诉莉姆。

  只要取得她的谅解,再透过技能转让来强化她的能力…:

  「那个,莉姆……」

  「什么事?」

  现在还是……算了。

  我也尚未尝试过技能转让的实际流程,万一自己的熟练度归零,那我反而会遭到弱 化。

  再说—

  我摇头拋开脑中掠过的想法。

  莉姆不是那样的女孩,我知道。但是现在……还是先持保留的态度。

  「不……还是算了,没什么。下次有机会或许再告诉你。」

  无论如何,我不打算让莉姆涉险参与此次作战。不是担心扯后腿的问题,而是计画 若进行得顺利,最后……很有可能必须面临处罚。

  「对不起……但我一定会救出玛莉塔。」

  ——结束与莉姆的对话,享用完最后的早餐,我便启程离开梅尔贝尔。

  可以的话,最好能在国王他们展开行动之前就让一切结束。

  黑子带领著我向南前进。

  非常凑巧,和我现正前往的目的地是同一个方向。

  总之必须先一路往南——

  ——杳无人烟的森林中——在一处略微开阔的地点,我正在等候某位人物。

  不枉费期待,飞行骑兽的行进速度很快。

  空中的黑点愈来愈大,目标对象翩然降落眼前。

  虽然有点担心会不会一见面就被杀掉,但看来是我杞人忧天。

  不惹怒对方地简短传达了必要内容,请求对方帮忙做一件事。

  「我确实答应过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什么都可以…但真的只需这样就好?」

  「是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有点不太一样——将任谁都视为敌人的灾祸置于漩涡当中——应该是这种感觉。」

  「我是……灾祸吗?」

  「对当时的我而言,实际上确实是灾祸……啊,抱歉。」?…,我是无所谓。但万一被发现与我有牵连,有麻烦的会是你吧?」

  「这个问题就到时候再想啰……呜哇啊啊啊啊!」

  「你在做什么?」

  「没有啦,哈哈哈,只是在想我跟这家伙或许也能交谈……看来对我来说还太早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嗯?你肩上的家伙是——思……哈哈,这可真有趣。」

  原本我是打算摸摸看眼前笑得很愉快的人物所搭乘的飞行骑兽,结果自己差点少了一只手,黑子则是狠狠瞪著对方谴责它驸才的行为。

  「喂,黑子……别这样,刚才是我不好。」

  「唉:其实我本来就有点好奇你会请求什么愿望……再加上刚才的事,你这个人果然很有趣。」

  「谢谢夸奖。对了,刚才你一直叫我『你』,我记得之前好像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啊,该不会是忘了?」

  「诚二……吾妻,对吗?」

  「太好了,你还记得。那么就拜托你了——艾尔芭小姐。」

  实力强大得可怕,却与驯服的魔物培育出友情、有著如此可爱一面的魔族女性——艾尔芭。

  要是将可爱两字脱口而出,恐怕我的脑袋会被她一箭射穿,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有道是「昔日的敌人为今日的盟友」……若有此人相助,就再可靠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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