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当时的亚历克斯·巴托拉尔

  饱满的麦穗随风摇曳。

  在这片气候温暖的土地,一年可以收获两次麦子,也就是在初夏与晚秋。只有严寒的隆冬是休耕期。因此,在春天已经过了一半的这个时期,等待收成的麦穗已经低下了头。

  这个时期的麦穗,总是被比喻为金色之海。那是因为这片辽阔的麦田,随著此地特有的、每到春末就会从山上吹来的风摇曳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一片金光闪耀的海。

  这时,有某种交通工具正在金色之海中移动。这让眼前的景致看起来更像是一艘船行驶在海面上,不过这里并不是真的大海,因此那交通工具当然也不是船,而是一辆四头马车。这辆马车虽然比一般的马车要来得大,但由于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因此看起来就像是迷你马车。而坐在马车上的人们,则彷佛一个个作工精巧的人偶,更加强了看似迷你的视觉印象。

  「你真笨耶,亚历……不要再逞强了,来跟我们一起坐在这里不就好了吗……」

  最先从马车窗户探出头的,是一名少女;她的头发像四周的麦田一样,闪耀著美丽的金色;年纪约莫十四、十五岁。她丰盈的秀发随风飘扬,蕴藏著坚毅的双眼,正望著马车外的人。

  「对啊,亚历!!这里有很多点心唷!」

  接著探出头的,是个看起来比第一位少女还小的女孩,年纪大约十岁左右。她从第一个少女的腋下探出头来,同样对马车外的人说道。她蓬松柔软的头发以及灵活的大眼,令人印象深刻。

  「榭伊菈殿下,爱丝特殿下,非常感谢两位的好意,但我不能这么做。如果是宰相阁下就算了,但像我这种见习魔法师,是不能搭乘王室专用马车的。」

  与两位少女对话的这名少年,日后将成为众所皆知的英雄。他的名字叫做亚历克斯·巴托拉尔。跟他熟稔的人们,都用充满亲切与友情的口吻,称呼他为亚历。

  然而,这个时候的亚历,还不是一个足以被人称为英雄的人物。他虽然已经就任魔法师这个特殊的职业,但还只是个日前才刚从皇立学院中等部毕业的见习生,无法独当一面。只要再继续累积经验,最后便会成为正式的王宫魔法师,以政治家的身分奉献给这个国家。由于极少有政治家被推崇为英雄,因此亚历未来成为英雄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而将亚历与英雄的形象拉得更远的,或许是他那温厚老实的个性吧。熟识亚历的人,都认为他不适合当英雄。但这并非意味著他们看不起亚历,他们觉得亚历最终应该会成为一位优秀的王宫魔法师,支持这个国家。他们认为,正因为这个国家不适合战争,所以才更需要优异的人才来协助国政。

  这时的亚历,全身上下唯一适合当英雄的条件,就只有体力了吧。他的家族——巴托拉尔家,代代骑士辈出。他虽然没有继承骑士的地位,但因为继承了骑士家的血脉,他拥有天生的好体力。由于亚历身材壮硕、精力充沛,自我体能训练也从不怠惰,因此以一名魔法师来说,他的体力极佳。然而因为他没有受过战斗所需的训练,所以如果他是一名战土,那么他的实力则比新兵还不如。总之,他是个不适合当英雄的少年。

  「话虽这么说,但你现在光是骑马就很吃力了不是吗?我们都已经说没关系了,你就上来这里嘛。」

  「对呀!我们一起吃点心嘛!」

  事实上,亚历此刻确实很辛苦。亚历骑著马,与少女们所搭乘的马车并行,但他的马术技巧太差,所以吃了许多苦头——马匹一直想顺著自己的意奔跑,不听亚历的指挥。一直以来,亚历都只接受王宫魔法师的训练,因此不擅骑马。

  「榭伊菈殿下,您把我当作青梅竹马,如此体恤我,我非常高兴。但是如果我照您的话做了,我的行为就会超出侍奉王宫者应有的分寸。」

  亚历费力地操纵著马匹,并拒绝了少女们的要求。少女们虽是亚历的青梅竹马,但同时也具有公主的身分。身为见习魔法师的他,是不可以与她们共乘一辆马车的。如果双方都在放假,那还说得过去,但在执行公务的时候,就绝对不行了。

  「你好认真喔……这么认真,人生就不快乐了唷?」

  看著坚搏公私分明的亚历,金发少女稍微夸张地叹了口气。亚历说的她当然都明白,只是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很久了,她们实在不忍心看亚历这么辛苦。那句话听起来似乎很尖酸,但事实上是她体贴的表现。

  「不要紧的,榭伊菈殿下。我这样也可以度过——哇啊啊啊,非常快乐的人生。」

  就在这时,马儿跃过脚边的石头,把亚历吓了一跳,但他还是努力地对少女投以笑容。少女耸耸肩,露出苦笑。

  「你的顽固真是让人没辙耶。从没看过像你这么固执的……」

  这名少女叫做榭伊菈,全名是榭伊菈伊拉·玛伊拉·弗雷斯兰。她是亚历所侍奉的王国的第二公主。她的个性自由奔放,意志坚强;她认为王室的种种规定都太拘谨,违规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也正因如此,亚历经常为了替她收拾善后而四处奔波。不过,亚历深知她内心的善良,因此两人的关系并不差。

  「亚历,你不吃点心吗?」

  从榭伊菈腋下钻出头来的另一名少女,带著极为寂寞的眼神望著亚历。把亚历当作哥哥仰慕的她,其实是因为不能和亚历一起吃点心而感到遗憾。

  她的名字是爱丝特——爱丝特尔堤·托利亚·弗雷斯兰。她是这个国家的第三公主,也就是榭伊菈的妹妹。年纪还小的她,因为可爱的容貌和天真烂漫的个性,而受到众人的喜爱。唯一的瑕疵,就是她的好奇心太过旺盛,有时会令周遭的人头疼不已。前些日子,她还因为被禁止爬树而和保母大吵一架,躲在亚历的房间里不出来。以一名公主来说,她这样的行为可说太不成熟;但若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十岁女孩,这完全是理所当然的。人们对爱丝特的喜爱,当然也包括这些部分。

  「我现在在工作,等一下再吃。请先把我的份留下来。」

  「我知道了!我会把亚历的份先放在旁边,以防被榭伊菈姊姊吃掉!」

  「我才不会吃掉呢!」

  榭伊菈不喜欢自己被说成仿佛很贪吃的样子,因此忍不住脱口反驳。就在她轻轻鼓起腮帮子的时候,有个人——和亚历共骑在马上的另一名少年,打断了亚历等人的谈话。

  「对呀。榭伊菈已经吃太多,变胖了,不可以再吃点心啰。」

  骑在马上的少年双手环抱著亚历的腰,贴著亚历的背。从他的体格和长相看来,年龄似乎和爱丝特差不多。但这是因为他身为矮人族的关系,他的实际年龄其实比外表更大。事实上,他比亚历还要年长几岁。

  「我才不胖呢!不要含血喷人!」

  「呵呵呵~你又在说那种显而易见的谎了~」

  榭伊菈赶忙否认,但少年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带著坏心的表情笑著说。

  「因为我看到了呀。前阵子榭伊菈量体重的时候,体重计的刻度很明显比上个月你说的数字还要多两格呢。」

  受到少年的指谪,榭伊菈脸色大变;原本红通通的脸颊,顿时变得面无血色。接著,她开始拚命地找藉口。

  「那、那是因为我长了肌肉,所以体型改变了啊!才不是变胖呢!」

  榭伊菈从不久前就开始认真地接受格斗技的训练。起初虽然只是为了防身,没想到榭伊菈非常适合练格斗技,于是便开始正式接受训练了。她的身手非常好,大家对她的评价很高,如果双方都是赤手空拳的话,她可能比王宫的士兵还要强。

  既然练了格斗技,增加的肌肉当然会影响体重。虽然她的体型并不像她说的,有什么特别的改变,但体重增加却是不争的事实。纵使格斗技是她出自兴趣自愿学习的,但身为女孩子,毕竟还是不想面对体重。这对榭伊菈来说真的是痛处。

  「噗噗噗!不过,不吃甜点当然是最好啦!要是再胖下去,那边的马儿就可怜了!」

  少年很清楚榭伊菈的想法,却故意这么笑道。矮人族的个性,就是开朗、阳光、乐天又喜欢开玩笑;而拥有这种典型个性的他,故意去戳她的痛处,只差没说这是一种对马儿的礼貌了。即使对方是公主,矮人族仍会毫不留情地爱开玩笑。

  「光是载著榭伊菈,马儿就已经快濒临极限了,所以马车不能再载人了啦。而且,英雄是不会搭马车的呀。」

  这位矮人族少年还有一个值得一提的地方——那就是他相信亚历总有一天会成为英雄。

  大多数人都说这是不可能的。亚历的个性温厚,从事的工作也是和战斗无缘的国政相关工作。再者,这个国家并没有会引起战争的因素。这个国家不但与邻国关系友好,也没有发生内乱的迹象。虽然有时候会遭到残存魔族的小规模攻击,但即使抵挡住了,也称不上什么丰功伟业。虽说是攻击,但其实并没有人员伤亡,攻击所造成的损害,顶多只是让偏远地区的通讯网路或物流网路暂时无法使用而已。

  因此,无论是从个性、工作或时代背景来看,亚历都几乎不可能成为英雄。因此,相信亚历会成为英雄的,只有这个矮人族的少年而已。

  他前些日子和朋友们开了一个『亚历在十年内会不会成为英雄』的赌盘,目前赌局是以二十三比一的悬殊比例,由『不会』取得压倒性的优势。就连亚历本人都赌了『不会』。毕竟对于任职于王宫的亚历来说,要是真发生了让亚历能够成为英雄的事件,反倒令人伤脑筋呢。因为那势必会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件。由于赌局呈现这样的状况,因此在亚历成为英雄之后,这名矮人族少年将会得到二十三倍的赌金。

  任谁都认为亚历不可能成为英雄,那么为何这名矮人族少年会如此深信不疑呢?他之所以坚信亚历日后会成为英雄,源自于两人初识时的往事。从那一天起,他就跟在亚历身后打转,梦想著有一天能写下亚历的英雄故事。

  「乌洛波,讲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啦。再说下去就会失礼了唷。」

  亚历口中的乌洛波,就是这名矮人族少年的名字。他的全名是乌洛波·加洛波·玛尔洛波——玛尔洛波氏一族的加洛波家的儿子,乌洛波。鸟洛波这个名字的意思是麦穗,因为加洛波家原是务农的人家。而乌洛波的职业,则和他的母亲相同,是个云游四海的吟游诗人。他之所以想要追求英雄故事,正是受到来自母亲血脉的影响。

  「嗯,既然亚历都这么说了……请恕我失礼,体重超重的榭伊菈公主殿下。我因为太担心马儿,所以才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在此郑重地向您道歉。」

  乌洛波脸上挂著不怀好意的笑容,郑重其事地致歉。由于这番话很明显带有讽刺意味,因此榭伊菈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挑起眉更生气了。

  「亚历,把那个笨蛋给我抓过来!」

  「怎、怎么可以这么胡来!」

  亚历光是忙著操纵马匹,就已经分身乏术了,根本不可能达成榭伊菈的要求。

  「我才不会过去呢——呸呸。」

  乌洛波对著怒气冲冲的榭伊菈吐出舌头挑衅,接著更灵巧地站在马背上,转身背向榭伊菈,朝她左右摇动屁股。他用与生俱来的节奏感,做出令人恼火的动作。

  「嘿——你这个肌肉不倒翁——!要是你不甘心,就来这里呀——!」

  「可恶,气死人了!我就过去给你看!」

  榭伊菈在乌洛波的挑衅之下,气得完全失去理智,顾不得马车还在行进中,就打开车门,试图跳向乌洛波。

  「哇——!救命啊——亚历——!!」

  「哇啊,乌洛波,太危险了啦!!」

  鸟洛波到了这时才总算发现自己玩笑开得太过头,于是在马背上移动,想用亚历的身体当挡箭牌。他的动作彷佛昆虫般敏捷,但这对不擅马术的亚历来说,却是种非常危险的行为。一时间,亚历便搞错了缰绳的拉法,差点失去平衡。

  这时,亚历的脑海中浮现了最坏的剧本——榭伊菈跳过来,连马带人一起跌倒,造成三个人都受伤的惨剧。这个想像的情境非常写实。

  不过,幸好亚历的想像并没有成真。

  「你给我看著~~~我会把你揍到站不起来——」

  「……冷静一点,榭伊菈。」

  就在榭伊菈即将扑向乌洛波的畴候,一个声音制止了她。那是一位女性的声音,既沉著,又具有透明感,十分悦耳。不但如此,由于她的声音里蕴含著明确的意志,因此即使榭伊莲情绪激动,也仍然听得进去。

  「可是,姊姊!」

  「这种行为很危险喔。而且大家都知道你正在锻炼身体,没有必要生气呀。」

  声音的主人坐在榭伊菈和爱丝特的对面,因此从亚历他们这里看过去,只看得见长发和礼服。这个人就是这个国家的第一公主赛蕾丝蒂娜——赛蕾丝蒂娜·菲亚拉·弗雷斯兰。她是榭伊菈和爱丝特的姊姊,大家都称她为赛蕾丝。

  「当然,你最重视的人也知道这件事,所以把那当作玩笑就好。这也是身为公主的修养唷?」

  「姊姊……」

  听见赛蕾丝的话,榭伊菈转过头去望著她,原本激动的情绪顿时镇静了下来。接著,榭伊菈瞥了亚历和乌洛波一眼,认直一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把它当作玩笑的,姊姊。」

  「呵呵呵,你做得很好。」

  赛蕾丝爽朗的笑声响彻马车中。听著姊姊的笑声,榭伊菈心想——

  被姊姊这么一说,也没办法了呀……

  赛蕾丝是第一公主,而王室现在并没有男性的王位继承者,因此赛蕾丝未来必须肩负起这个国家的责任。而在国王卧病在床的此刻,国政事实上也早已由赛蕾丝来处理。因此赛蕾丝没有办法表达个人的意见,但是她同时又广为听取他人的想法,守护著国家与家庭。

  『你最重视的人也知道这件事』——赛蕾丝这么说。因为立场的关系,赛蕾丝已经很久无法对自己最重视的人表达自己的心情了。正因如此,出自她口中的这番话更显得意义深远。或许对赛蕾丝来说,那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话,但是榭伊菈却无法不听进去。

  「哇啊啭」

  「亚历——!!救命——!!」

  马车那边虽然已经恢复平静了,但骑在马上的亚历和乌洛波的骚动却尚未平息。由于乌洛波在马上乱跑的关系,亚历完全失去平衡,几乎快被马给甩下来了

  「你们两个冷静点!」

  就在这时,忽然出现另外一匹马,与两人骑乘的马并行。这匹马的骑士,是一稻身穿铠甲的高挑女性,铠甲上刻著亲卫队的标志。

  她虽然只是一名不到二十岁的少女,但无论声音或动作,都没有少女的感觉。为了行动方便,她把头发盘起来;眼里散发著强烈的光芒,声音宏亮,并带有坚强的意志。虽然年纪轻轻,却具有一种在上位者的威严。

  她从旁伸出手,握住亚历他们骑乘的马的缰绳。

  「姊姊!」

  「得救了!」

  「已经不要紧了唷。」

  就在亚历和乌洛波察觉这个人的存在时,马匹已经开始慢慢减缓速度,晃动也变小,于是亚历和乌洛波总算能恢复正常的骑马姿势。

  「谢谢你,姊姊。」

  「谢谢你,弗丽达姊。」

  被亚历称呼为姊姊,被乌洛波称呼为弗丽达姊的这名人物,正是负责护卫马车的亲卫队队长。亲卫队配置在马车与亚历他们所骑的马匹四周,以整齐的队形策马前进。担任队长的这个人,是特地脱队来帮助两人的。

  「喂,不是不可以叫我姊姊吗?」

  「对了。对不……呃,谢谢您,巴托拉尔卿。」

  她的名字叫做弗丽达,大家都称呼她为巴托拉尔卿。从这个称呼便能得知,她是亚历的姊姊,弗丽达丽卡·巴托拉尔——国内寥寥可数的女骑士之一。

  根据习俗,骑士的名号原本是由直系的子嗣继承,因此照理说应由身为长男的亚历继承。然而由于亚历的父亲,也就是前任巴托拉尔卿,在亚历长大成人之前就已经辞世,因此便由亚历的姊姊———弗丽达继承了骑士的名号。

  不过,即使父亲没有早逝,骑士的名号或许也会由弗丽达来继承。前巴托拉尔卿经常这么说——为什么弗丽达不是男孩子呢?就连受人敬奉为伟大骑士的前巴托拉尔卿都这么说了,可见弗丽达确实天生具备成为骑士所需的才华。另外,她的弟弟亚历个性也正好和她相反,不适合战斗。由于两人的双亲希望子女将来能在适合自己的岗位上发挥所长,因此纵使前巴托拉尔卿没有骤逝,弗丽达也极有可能成为骑士。

  而弗丽达当然没有辜负前巴把拉尔卿的期待。一开始也曾被揶揄为「八成只是空有头街、靠父亲沾光的骑士吧」,但弗丽达靠著实力推翻了这些说法。她的剑法犀利无比,在目前所参加的战斗中都有优异的贡献。此外,她在精神层面也受到众人的尊敬,开始被赞扬不愧是巴托拉尔家的骑士。现在只是因为年纪尚轻的关系,所以才只担任中队长,但人们一致看好她的地位未来必定会继续爬升。

  「请小心一点,王宫魔法师阁下。要是你受伤了,公主们的公务也会受到影响。」

  弗丽达板起骑士的脸,把亚历当作王宫魔法师对待。弗丽达比亚历还要认真,因此几乎从来不会公私不分。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她戴在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吧。除了她从以前就一直戴著的这枚戒指之外,她从不给人女性的感觉,以及身为亚历的姊姊的感觉。这是弗丽达对于工作的坚持。

  「是。我会谨记在心。」

  亚历也同样用著王宫魔法师对亲卫队队长的口吻说。亚历之所以会极力避免公私不分,有很大的部分是因为受到姊姊的影响。

  弗丽达是亚历引以为傲的姊姊。亚历认为,无论是精神或是体格,弗丽达都比自己更适合当骑士。质朴刚健、光明正大、兼具武艺与知性,同时又慈悲为怀。对亚历来说,弗丽达拥有他所欠缺的特质,是极为理想的姊姊。

  而弗丽达也是一样。亚历的条件虽然不适合当骑士,但却热衷于读书、深思熟虑、常注意到细节,并且稳重又善良。弗丽达认为,在现今这个和平的世界里,需要的就是像亚历这样的人才。事实上,这几天亚历也努力地工作,忙著协助公主们。相对地,弗丽达光是负责护卫,就已经没有余力了。除了像现在这种移动的时候,她根本无法协助公主们的工作。因此,对弗丽达来说,亚历也是个令她相当自豪,能胜任她所无法胜任的工作的弟弟。

  平时是亚历,遇到紧急状况时则是弗丽达——两人共同担任王室以及公主们的支柱。这对姊弟之间,有著这种无法书喻的分工。姊弟两人都是公主们的青梅竹马,因此随时都有两人之一在身边帮忙,真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对与王室渊源甚深的巴托拉尔家来说,这也可说是值得高兴的状况。如果这对姊弟的父亲,也就是前巴托拉尔卿还活著,一定会夸奖他们的——两人抱著这样的想法,今天也各自努力地工作。

  「乌洛波,你也应该自重一点。」

  「对不起,大姊。我以后会看场合和时间的。」

  总是不受拘束的乌洛波,唯一愿意低头的对象,就是弗丽达。基本上,乌洛波不喜欢一板一眼的态度,但不知为何,对弗丽达的话却是言听计从。弗丽达的话里,蕴藏著令鸟洛波信服的说服力。或许可说是「仁德」吧。这是身为吟游诗人的乌洛波很想学习的部分;乌洛波也想让自己的诗及故事带有这种说服力。简单说,他很尊敬弗丽达——对弗丽达的尊敬,当然超过对榭伊菈的尊敬。

  「这个回答很好。」

  弗丽达笑著点点头,像是很满意亚历和乌洛波的回应。

  「……嗯?」

  下一刻,她彷佛发现了什么,将眼光移开。她的视线投向那片随风摇曳的金色麦田。

  「啊。」

  弗丽达突然快马加鞭,开始追上前面公主们搭乘的马车。

  「大姊怎么了?」

  「看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

  亚历和乌洛波对望了一眼,也跟著加速。只是亚历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因此速度并不像弗丽达那么快。当亚历他们追上马车的时候,弗丽达已经在和马车里的人说话了。

  「公主殿下,农民们前来向各位请安了。」

  「谢谢你告诉我们,弗丽达。」

  和弗丽达说话的是赛蕾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的个性都很沉稳的关系,她们是最要好的朋友。赛蕾丝认为重要的事物,弗丽达也觉得很重要,因此赛蕾丝十分信赖弗丽达。弗丽达能成为亲卫队的队长,多多少少也受到这点的影响。

  「这样啊……所以姊姊才会去追上马车啊……」

  亚历也发现了。马车行驶的道路进入麦田的地方,聚集了许多农民。他们是因为看见了马车,于是放下手边的工作,特别前来欢迎公主们的。马车再往前行驶一些,就会碰到农民们了;而负责护卫的弗丽达,则早一步发现了农民们的存在,于是前来知会赛蕾丝。

  「请停下马车。」

  「遵命,公主殿下。」

  在赛蕾丝的命令下,马车逐渐地减速。负责护卫的亲卫队,也随之减慢速度。一般的贵族或王室成员,顶多只是从马车车窗挥挥手,就经过了吧。但赛蕾丝不同——她打算停下马车,向农民们打招呼。

  「好……我也得工作了。」

  亚历也拉扯缰绳,让马儿放慢速度。不只是赛蕾丝,亚历也有工作要做。

  「喔喔……公主殿下……」

  「是公主殿下!是本人耶!」

  「公主殿下竟然来到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

  就在亚历和鸟洛波费力地下马时,农民之间已经涌起一阵骚动。因为赛蕾丝已经从停妥的马车里现身了。

  她留著及暧的丰盈长发,头上戴著金色的王冠;纤瘦的身上,穿著一件装饰华丽,令人联想到白天鹅的礼服。她用那稳重又温柔的视线,笔直地注视著农民们。

  虽然这是在旅途中的打扮,但身为公主的赛蕾丝,身上穿的衣服绝对不便宜。尤其是在刚结束外交任务的回程,她的衣服每一件都格外高级。但是她却毫不在意地现身于满身泥泞的农民面前;即使对象不是农民,这种状况也同样令人惊讶。

  「各位,工作辛苦了。」

  「公主殿下这样对我们,真是太浪费了……」

  赛蕾丝露出微笑,她那姣好的双唇一开口,在场的所有农民便立刻跪下。在这个国家,王室成员是相当受到尊敬的,因此光是听见公主对自己说话就感动得哭出来的人,也不在少数。

  「请抬起头来。我们能有今天,都是仰赖各位的力量。」

  「我们才总是接受王室的支援呢,公主殿下!」

  赛蕾丝虽然希望农民们抬起头,但她那番充满体恤的话语,却让农民们把头压得更低了。只有在这种时候,赛蕾丝才会露出她那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伤脑筋表情。

  「话说回来,这里的小麦真的好多喔……在收成的时候,想必需要耗费很多体力吧。我要不要也参与一下呢?」

  「亚历,这是小麦对吧!?就是可以做面包和饼乾的东西!!我们的食物那么好吃,都要感谢这些人对吧啭」

  「榭伊菈殿下!怎么连爱丝特殿下都……!?」

  榭伊菈和爱丝特一跳下马车,农民们的诧异与感动便到达了顶点。

  ——公主殿下……

  亚历抱著骄傲的心情,注视著他从小熟稔的少女们。王室成员直接慰劳农民,是一件不太可能做到的事;更何况现在是旅行回来的途中,她们应该也很累了才对。但即使如此,三人还是露出耀眼的笑容。深爱著国民的公主们,在侍奉王室的亚历眼中,真是再美好不过了。而站在青梅竹马的立场,有著如此显著成长的三位公主,看起来更是耀眼夺目。

  「亚历,你又再次爱上她们了?」

  「才、才没有呢。」

  听见乌洛波的指谪,亚历慌忙地说。说亚历没有那份感情是骗人的。公主们不但外表美丽,那种凡事都永远以国民为优先考量的态度,更是令人感佩。此外,亚历也看过她们展现待合年纪的少女的一面。就算不允许亚历对她们抱有好感,亚历也办不到。

  然而亚历却必须说他对公主们并没有私人的情感。公主们的人生,是没有自由的。就算亚历对她们表现出好感,也只会给她们带来困扰。在过去的历史中,当国王健在、又有很多王位继承者的时候,王室的女性也曾嫁来巴托拉尔家。然而现在,这个王国的国王卧病在床,国王的工作皆由三位公主代为执行;而拥有王位继承权的人,也只有她们三人。因此即使亚历对公主们怀抱著私人情感、即使巴托拉尔家自古与王室关系密切、即使公主们也对亚历抱有好感,亚历也不得不这么说:公主们只是我的青梅竹马,我对她们只有友情,没有私人的好感。

  「不要讲那些蠢话了,快工作啦,乌洛波。」

  「我觉得那不是蠢话呀,因为亚历会成为英雄嘛……」

  倘若如乌洛波所说,亚历真的成为了英雄,那么或许就能将心意传达给公主们了。不过,这时的亚历只是一介见习王宫魔法师,因此只能将超越友情的感情给隐藏起来,一心一意为公主们工作。

  亚历他们的祖国,也就是弗雷斯兰王国,是在距今整整两百年前成立的。建国的是一位名叫林恩·克罗佛德的骑士。当时正值一场大战结束之际,土地被烧毁,路上满是难民。于是在这场战争中立下显赫战功的林恩。克罗佛德,被允许建立一个国家,以接纳这些难民。不过这个国家得以建立,并不是单纯的奖励,而是邻近诸国的状况便然。真正的情况是,当时每个国家都倾注所有的力量振兴本国,根本没办法接纳难民,或是帮助因为战争而荒废的辽阔土地重生。此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让每个国家都拚命撇清责任。总之以结果来说,在邻近诸国那些自我中心的理论下,弗雷斯兰王国便得以建国了。

  建国国王林恩·克罗佛德,沿用他在战争中使用的圣剑之名,将这个国家取名为弗雷斯兰,并将首都设立于那场战争的最后决战之地。首都里留有战争时建造的堡垒以及城堡外的城镇,以此为基础展开都市计画;不过即使如此,仍然无法收容所有的难民,因此剩余的难民们,便在城镇周围建立了贫民窟。在这样的状况下建立的首都,则是沿用建国国王之名,被命名为林恩。

  然而,无论是顺利建国的弗雷斯兰王国,或是首都林恩,其后皆命运多舛。数量庞大的难民以及被战火焚毁的国土,成为了国家发展的绊脚石。邻近诸国也因为战争而国力大伤,所以几乎不可能给予金钱上的支援。因此,建国初期的数十年,就算用「黑暗时代」来形容也不为过。瘟疫蔓延、内乱不断、人们互相仇视的时代,延续了好一段时间。而帮助这个国家勉强度过难关的,是相对温暖的气候,以及当初无法预期的庞大资源;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多亏了弗雷斯兰王室费尽心力守护国家的关系。

  于是首都林恩的四周,便出现了一片广大的麦田;林恩成为周边诸国中首屈一指的近代化都市,充满力与美的皇宫也耸立于首都中央。国民与王室携手合作,花了两百年的漫长时间,将当初被战火蹂躏的国土恢复成现在的状态。不只是首都林恩,其他地区也是一样的。

  因此,现在的国民无不自豪于这个国家的美,同时也对弗雷斯兰王室抱有同等的尊敬之意。这是一个在困苦的时代中,也绝不舍弃国民的王室。能够与这样的王室携手促进国家的发展,每一位国民皆感到莫大的喜悦。

  正因如此,公主们才会走下马车,慰劳农民。因为她们也有同样的想法——能够与两百年来甘苦与共的国民们一同促进国家的发展,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由于这样的心意也确实地传达给国民们,因此国民们对王室的忠诚,便更是坚定不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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