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刚刚开始就在发什么呆呀,你有好好听我说吗?」
面对无意识望著窗外的京介,一个气势凌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当视线从似乎是美术社制作的图腾柱移回室内时,女学生正瞪著自己。
名字叫做佐久间的文化祭执行委员长,大大地咋舌道:
「搞什么嘛,真是的。因为听说是魔女,所以我还以为会出现什么样的人物呢。结果不过是个呆子啊。」
「算了算了,佐久间。」
在佐久间身旁的风纪委员长长谷,调解般地举起手来。
「他这么做呢,平常是刻意以茫然的姿态来抑制卡路里的消耗,这是为了在万一之时发挥力量做准备啊。」
「但他却一脸好像完全没想到这么细微末节的表情啊。」
「你太天真了,佐久间。他的面无表情也是作战的一环。这就是所谓的优秀自由特务啊!对吧,塩原?」
被徵詾意见,站在长谷背后的塩原点了大约五十次的头。京介在心中哺喃念道:我从何时开始变成自由特务了?
才刚抵达教室,就被守候已久的塩原逮到,京介被强行拖往文化祭执行委员会的准备室。在那里等著的是第一次见面的执行委员会长佐久间、十几名委员、似乎是和京介一样被带来的丰花,以及不知为何在场的长谷。
「……那么,也包括确认的意义在内,我就再重说一遍。」
佐久间盯著京介,再度开始说明。内容是关于昨天晚上在校园里发生的两个事件。
第一件是物品遗失事件。经营咖啡厅的一年二班遗失饼乾之类的小点心及五瓶宝特瓶装的矿泉水。使用体育馆举行戏剧公演的戏剧社,遗失特别订购的三张黑色布幕。然后世演出鬼屋的一年六班,遗失十块三合板。据说在向文化祭执行委员会提出遗失申请书的各项物品中,无论哪一样在昨天放学时都还肯定存在,但到了今天早上,却发现全数消失无踪。
然后是第二件伤害事件。在深夜的校舍里,有学生被某人从楼梯上推下来。而被害者是一年七班的男学生,也就是京介昨天傍晚见过的带相机学生。听说加害者的真实身分到现在都还不清楚。
经过一夜,这些事件的传言早就已经传遍整个学校。会对传言加油添醋是埋所当然的,甚至连「是幽灵引发伤害事件」这种证据不明的说法也开始流传。执行委员会似乎很在意这件事会走漏到校外,对文化祭当天的来宾有所影响。大概是害伯文化祭会宣告中止的关系,所以听说还没向校长或警方告知事件的情况。
京介刚开始以为自己是被当成嫌犯而被强押到这里,但却不是如此。执行委员会长佐久间,是来拜托京介和丰花调查事件的真相。
「的确,如果一直处在发生奇怪事件的情形下,学生也无法投入准备工作。与其进行准备,我班上的同学更想相互讨论揣测。」
站在京介身旁的丰花这么说道。可以听见从某个教室里,平稳地传来演歌曲调的音乐。在从敞开的窗户吹送进来的微风下,浏海缓缓地随风飘动,丰花继续说著:
「如果执行委员集中心力搜寻犯人,本来的工作就无法进行了。就结果而书,文化祭本身也许会变得无法顺利进展……好吧!为了学校,我就接下委托。京介你也没问题吧?」
丰花将双手搭在京介的左手臂上,以断定的口吻说道。
她应该是在期待委托礼金吧,但丰花隐含期待的握力却达到石田的等级。面对在手臂上流窜的疼痛,京介发出短促的低吟。明明手臂是最近才治好的,却似乎感觉到又要被折断的危机。
「喂,你快说没问题啊。」
丰花在京介耳边尖声耳语。包括佐久间在内,室内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对京介来说,无论今天、明天还是後天,直到文化祭最後一天为止,他都预计要在校园的角落睡觉度过。可能的话,他希望能照这样实现预定计画。
然而,似乎看穿这一点的丰花,从任何人都看不见的位置敲了京介的后脑勺一记。以结果而言,就变成被迫点头的模样,因此委员之间响起一阵掌声。
面对向委员挥手回应的丰花,京介混杂叹息地问道:
「你没问题吗?」
「那当然。」
「如果接下这份工作,就不能参加文化祭了。」
「这种形式的活动也可以纳入参加范围哦。而且,这个事件马上就可以解决,我早就已经看穿真相了。」
小声做出回答的丰花,对著京介使了个眼色。
「两个事件的犯人是同一人。因为窃贼当场被男学生看到,所以才会为了灭口而把他从楼梯上推下来。」
「那个窃贼是谁?」
「食物、黑色布幕及木板,遗失的物品全都是只要花钱,就又可以收集到的东西。」
丰花回握著前来握手的女委员的手,说道:
「如果反过来思考,那些都是即使不去偷,只要花钱就可以轻易得手的东西。也就是说,犯人并没有钱。只要找出全校最缺钱的人就可以了!」
「如果是全校最缺钱的人……」
「你心里有数吗?」
「我想应该是你跟我吧。」
丰花的脸上窜出愕然的表情。
佐久间交相看著京介和丰花,说了一句「拜托你们了」。
「也包括查明事件真相在内,请你们工作到文化祭顺利结束为止。至于职务名称,这个嘛,就叫做文化祭专门特别警戒委员怎么样?」
室内涌现出更盛大的鼓掌风暴。虽然有个委员说出「用了一堆汉字,很帅喔」的无上赞美,但京介却完全不明白到底帅在哪里。
昨天是采购工作,接着是警戒委员,京介已经感觉到轻微的疲倦。想在文化祭中什么都不做消磨日子的想法,或许本身就是个错误。
虽然执行委员提议要制作警戒委员的名牌,但却被京介断然拒绝。
之后,被强迫和佐久间仔细商讨,并被命令如果有需要的东西就先说出来,于是丰花提出的要求有警戒委员的餐费、宿舍及住宿用品等。虽然京介并没有料想到,但既然称作警戒委员,似乎就必须住在校内直到文化祭结束。
至于委托的礼金,佐久间说在委员会的预算上无法支付现金。但相反地,改以文化祭的纪念电话卡一张,以及文化祭期间,无论在哪个社团都可以使用的免费餐券一百张为订金。丰花因此十分雀跃。
文化祭的期间是两天。想到在这段期问肯定会用光一百张餐券的丰花胃袋,对京介而言只有恐惧。
一走在走廊上,就听见许多没见过的学生传来「加油喔」的声音。关於京介兄妹接下警戒委员的传言,似乎已经广为流传了。丰花面对声援的学生,展露笑颜挥手回应。虽然丰花命令京介也要挥手,但却遭到对方拒绝。
离开准备室后,马上就展开身为警戒委员的行动。虽然京介提出先找间空教室睡个午觉,等到校内发生什么事再前去查看的作战计画,却被丰花说「太差劲」而遭到否决。由于丰花说「感觉和警戒委员这个职务很搭」,而开始光明正大地在校园里穿起证明矫正术者身分的黑色斗篷,但京介却认为那样反而比较难看。
穿成那付模样的丰花所提出的计画,是先去见过每个事件的被害人。她判断既然犯人的预测已经猜错,就有从头开始观察事件的必要。
遭受遗失受害的团体——一年二班及六班,和戏剧社的代表全都说出「随便放置在没有上锁地点的物品,一到早上就消失了」。据说不仅没有目击小偷的人,连犯人的痕迹也都没发现。
「被偷走的东西我们可以马上重新采购,因此没什么关系。而且社团里的所有人都必须集中心力在练习上,所以目前也不是生气的时候。」
从练习中抽身的戏剧社社长,在体育馆的入口对京介两人这么说:
「不过,还是觉得心情很差,所以可能的话请逮捕犯人吧。」
「交给我们吧,放心,你就专心练习吧!」
拍着胸脯的丰花,露出充满干劲的笑脸回答。
「话说回来,你们要演出什么样的戏剧?」
「今年是演罗密欧与茱丽叶。」
「啊啊,是那个有名的争执故事啊。」
「罗密欧及茱丽叶的演员是实际正在交往的情侣,但却不太能将情感融人角色里,他们说不了解世所不容的爱情,真是伤脑筋。」
社长疲倦地这么诉说,然後返回体育馆。
「世所不容的爱情啊,的确,对普通的人来说或许很难涌现真实感。」
丰花背对著体育馆,迈开步伐说道,
「啊,但术者也是这样吧?虽然连恋爱都说不出口,但一旦说要结婚,本家又会埋怨的事,我曾经听说过喔。」
「埋怨?」
「哎呀,应该是小孩的问题吧。只因为现在术者人数太少,所以如果双方不是光流脉使者就不能通婚,听说就是在埋怨这些。」
「我不知道这种事。」
「我也是最近才从爸那边听来的。应该没人告诉过你吧?要是我呢,如果礼子还活著,也不会告诉你这种事。」
「思……」
「不过,我们两个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犯人的真实身分。接下来要去被人从楼梯上推下来的男生那里咯。」
在通往校舍方向的通行走廊上,丰花小跑步地前进。从正上方照射下来的太阳,连丰花的身影都没留在走廊上。
京介只抬头看了天空几秒后,就缓缓追随在她身后。
据说发现从楼梯上摔下来的男学生的,是留宿在学校的执行委员。当他在半夜里听见惨叫飞奔而至时,只有男学生倒卧在走廊上,听说执行委员也没有目击到犯人。男学生的脚受了伤,虽然被送到保健室,但似乎到现在都还没有离开。
在前往保健室的途中,丰花说要先回自己班上一趟。听说是要向班上同学说明,请求排除在工作分摊之外。丰花在掌声及声援送行下,从一年三班的教室离开。在送行的学生当中不仅有不知为何流下眼泪的女生,连丰花也热泪盈眶地挥著手。
在走廊上等待的京介看见这种光景,长叹了一口气。他觉得无论这里还是那里,每个学生多多少少都有点兴奋的气息。而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当然就是文化祭。就如同在文化祭时,时而生气、欢笑或哭泣,所有人都尽情狂欢。对于这件不过是学校活动之一的事情,京介甚至开始感受到威胁感了。
「你看这些,是饯别时拿到的喔。」
丰花走到京介的身旁,让他看到手中捧著的塑胶袋。袋子里放著好几个透明塑胶盒,里面似乎全都是大阪烧。
「虽然无法参加班上的摊位活动感觉很寂寞,但是这个部分,我要在警戒委员的工作上加油了。」
丰花打开一个塑胶盒,吸著鼻水说道:
「这么一来,我不但能报答所有以笑容为我送行的人,也是为了所有的虹高学生……啊啊,总觉得接下了一件好差事啊。」
「你就加油吧。」
「你不要说这种活像事不关己的话啦,京介你也要加油啊。」
丰花眼眶中所有的泪水消失殆尽,竖起了眉毛。而她从塑胶盒中取出的大阪烧,则带著沾满泥土般十分惊人的色彩。
「京介,你不用跟自己班上的同学说一声吗?就算你是再不合群的人,在文化祭的时候应该也会负责什么工作吧?」
「什么都没有。」
「真的吗?」
「因为没人会对我有所期待。」
「思……」
虽然丰花嘟起嘴巴几秒钟,但马上放松脸颊说道:
「不过太好了,因为靠这份委托,你就可以得到期待了。啊,京介你也要吃大阪烧吗?反正你一定没吃早餐吧。」
「我不要。」
「要是你饿昏我可不管喔,因为我们要积极工作到最后一天!」
丰花气势凌人地咬下手中的大阪烧,然後喃喃说了一句「好奇怪的味道」。
从校门口到走廊,在全部染上文化祭色彩的校园里,只有保健室依然还维持正常的内
在房间最里面的三张病床上,只有一张被人占据著。原本备置的薄棉被堆成洞穴的形状,从内部响起抽噎的哭泣声。
当丰花向保健室老师询问「我想和被害的男同学说话,应该没问题吧」时,保健室老师以厌烦的表情说道:
「伤口本身是轻微的扭伤,所以行走方面完全不成问题。问题是精神上的打击。你们如果是他的朋友,能不能帮忙安抚他一下?」
保健室老师说完这些话,就以有事要到办公室为由离开了保健室。
丰花大步走近病床的方向。京介则在梢远的位置,看著保健室的公布栏。跃动在「吸菸造成的实际伤害,肺部会变成这样黑漆漆的!」及「吸胶所造成的实际伤害,牙齿会变成这样破破烂烂的!」这些标题上的,是加上真实彩色照片的公告海报。
京介心想,看到这些还会去抽菸或吸胶的家伙,在某种意义上算是种挑战者吧?话虽如此,京介看到这样的公告海报时,对於想变回抽菸者的心情也没有产生变化。
「早安,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喔。」
听到丰花的说话声,在棉被底下的男学生露出流满泪水的脸庞。但男学生马上把脸缩回去,再次开始发出死气沉沉的声音。
「好痛喔,我没办法定路了啦!」
「老师说你走路方面完全没有问题啊。」
「痛死了,我没办法走路啦!」
男学生无视於丰花所说的话继续哭泣。丰花从被子上方轻轻拍著男学生,对他说:
「我想…请你详细告诉我昨晚发生的事。」
「痛死了,我没办法走路了啦!」
「你很痛吧?不过已经没事了,我们两个会逮捕让你遭受这种待遇的家伙,因为我们是文化祭专门特别警戒委员!」
「好痛喔,我没办法走路了啦!」
「放心,你可以走路的。」
「我说我真的没办法走啦!」
男学生的声音突然狂暴起来。
「因为有很严重的瘀青,所以才不能移动。那个保健室老师是个庸医,我就是知道!」
「我明白了。那么,我就代替无法行走的你去报仇。所以,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我才不要!我一辈子都不想离开这里了。外面好可怕,我的相机也坏恶劣。」
男学生连同棉被,开始全身颤抖。
病床悲惨地嘎嘎作响,阴郁的气氛随著震动,在保健室里扩散开来。叹了一口气的丰花,走回京介身边。
「该怎么办?我没办法更温柔的对待他耶。」
「我也没办法。」
「那就不得已,用震撼疗法来对付他咯。京介,交给你啦。」
丰花用下颚指著堆成一团的棉被,发出命令。虽然心中百般不愿意,但对京介而言,他也不是来保健室进行哭声监赏的。京介定近病床边,将手搭在棉被上,一口气掀开来。
在床上抱起膝盖缩成一团的男学生,发出类似警铃般的惊声尖叫。男学生的额头上贴著药用贴布,制服底下的左脚踝被绷带薄薄地缠绕著。
「让我看一下啦!」
丰花强行抓起那些绷带,男学生却以比刚才大五倍的巨大音量大声吼叫。而在他脚踝的皮肤上,则浮现出小小的瘀青。
被丰花以眼神催促,京介将带在身边的玲洗树树枝布套解开来。看见现形的长形木杖,男学生更是发出惨叫。京介将木杖的尖端镇定在对方的脚踝上,念起了咒语。
「流动吧,驰骋大地的光辉女神!出於戌位,沉於辰位。通过,于损伤之人体发动,修复!」
保健室内部充满炫目的亮光,将男学生的身体及惨叫包覆著。
几秒钟后,光芒消失,瘀青也从男学生的脚踝上消失。京介真是羡慕对这种程度的治愈术能有效果的人。他放下玲洗树树枝,对流著鼻涕的男学生说:
「不会痛了,我想你应该可以走路。」
男学生用自己的指尖战战兢兢地按压脚踝。之後,当他仍旧提心吊胆地从病床上下来时,当场就做了几次轻盈的跳跃。
「太厉害了!」
在跳来跳去七次之后,男学生握紧双手大声嚷嚷:
「魔女果然是魔女,太厉害了!啊啊,好想拍张照片喔!」
「刚刚你所看到的情形,绝对不可以向其他人宣扬哦。」
面对蹦蹦跳跳的男学生,丰花探头压低声音。垂下眉毛的男学生,则发出好像很不服气的声音。
「为什么呢?这不是很厉害的力量吗,就向大家炫耀一下嘛。而且现在才隐瞒,魔女的传言早就已经传遍全校学生了。」
「因为我们拥有力量并不是为了炫耀,所以不用到处宣扬也没关系。本来我们是想消除你的记忆,但要是连昨晚的记忆都不小心删除会很伤脑筋,所以才什么都没做。不过你听好了。」
丰花用指尖碰触男学生的脚踝,说道:
「如果你敢说出来,我会让你扭伤的地方变得更惨哦。就让你双脚无法移动,每天吃难吃的大阪烧。」
「我知道啦,我不会说的……」
「那么,看来你是恢复精神了,可以请你说说昨晚的事件吗?」
丰花拍拍男学生的肩膀,让他坐在床上。男学生依序抬头看著京介和丰花,手指在膝盖上—下张开、一下并拢,无法镇定地动来动去。
「昨晚的事,要从哪里说起?」
「你可以从头开始啊。」
「从头开始……」
男学生不安地重复这句话,没多久就以细微的声音开始诉说:
「刚开始我并没有特别想要拍摄怪异的照片。我只是在想文化祭准备日夜晚,或许可以拍到什么好照片,才夜宿在学校里。我买了新的底片及宵夜,和留宿在学校的朋友闲聊。然后,当我觉得好想睡觉时,刚好是半夜十二点左右。」
「你后来决定睡在哪里?」
「自己的教室。」
男学生以蒙胧的眼神抬头看著窗外回答。在蓝天的高处,大型的云朵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因为我没向执行委员会提出留宿同意书,所以连棉被和睡袋都借不到。虽然我本来也想睡在放置运动软垫的体育用品仓库,但似乎也有其他想法相同的人,所以那里的门是锁住的。」
「我记得你是一年七班的,教室是在第一校舍一楼的北侧外围吧?」
「是的。然后我就在地上铺起报纸,正当我似睡非睡时,看见走廊上有东西正在走动。
虽然我也想过可能是学生,但一想到傍晚在窗外看见的黑影……」
「所以,你就带著相机追过去咯。」
听见丰花的询问,男学生用力地点点头。
「听说那个黑影的真实身分因为太黑而看不清楚,是真的吗?」
将视线落在自己的指尖,男学生又点了点头。
「……我完全不清楚。」
「至今为止,你都没有遇过被你偷拍的学生,因为怀恨在心而推倒你的事吧?」
「我想应该没有。因为我至今不曾拍过那种长相的女人……啊!」
虽然男学生用自己的手捣住自己的嘴巴,但却太迟了。丰花挑起翠边眉毛,将整个人移近眼神飘怱不定的男学生面前。
「刚刚你有说是女人吧,这样你不就看过对方的长相了吗?」
「我没看见,我只是在想如果是女的就好了。」
「你把我当笨蛋吗?我可是优秀的自由特务,负有保护文化祭的使命!要是你想包庇犯人保持沉默,我可饶不了你哦。把你所知道的全说出来!如果不说,我就让你的胃液全吐出来!」
丰花将大阪烧的塑胶袋塞给京介,一把揪住男学生。男学生则开始比扭伤疼痛时更加痛哭流涕。
京介叹了口气,将塑胶袋放在地上。掐著对方脖子尖声怒吼的丰花与其说是优秀的自由特务,还比较像极其恶毒的魔鬼刑警。当京介居中制止时,丰花龇牙咧嘴地大吼:
「干嘛啦,京介。你不要阻止我哦!」
「要是你再这么掐住他的脖子,连吐得出来的东西都吐不出来了。」
获得解放的男学生,紧抓著京介哭诉:
「好可怕,一条丰花真可怕!」
「我也觉得她很可怕。」
「你是自己人,我们是自己人!」
「既然你这么想,就说出来吧。」
男学生对著京介点了好几下头,不慌不忙地反覆用鼻子呼吸:
「我才没有包庇对方的理由,只知道她是个年轻女子,我真的不认识她啊。」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说没看见对方的谎话??」
闯入京介他们中间的丰花,以大於男学生数倍的音量怒斥著:
「你应该不是为了报复我昨天抢走你的底片,所以才想阻挠我的工作吧?」
「我可是摄影师耶,才不是会做出那种小家子气行为的人!」
男学生擅自用京介衬衫的下摆擦拭眼泪,回嘴说道:
「因为我边走边拍,所以全校学生的长相和名字我大致都记得。虽然没有很仔细地观察昨晚那个女人,但我马上就知道她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因此,当我边走边想她到底是谁时,一不小心就从楼梯上滑了一跤……」
「你并不是被人推下来,而是自己滑倒的?」
「抱歉,我说了谎。拍摄对象就在眼前,但我却连快门都没按就滑倒了,真是丢脸到说不出口啊。」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丢脸的?」
「这是我个人的摄影师美学,你们不会了解的啦!」
男学生将脸埋进京介的肚子附近开始嚎啕大哭。虽然认为他有点可怜,但因为自己也感到十分嗯心,所以京介硬是抓住对方的肩膀,将他从自己身上掰开。
「……我明白了。」
丰花发出很大的声音,叹了一口气。她面对将脸塞进枕头哭泣的男学生背部,疲倦般地说道:
「你明明还有伤在身,我却对你这么粗暴,真是不好意思。可是呢,看见对方的事,你可帮了一个大忙喔。因为总算弄清楚她是校外人士。谢谢你跟我们说这些啦。
当丰花以粗鲁的口气道谢时,男学生的哭声梢微变小了。
「要是不知道那个人足谁,你也会觉得不安吧?不仅其他的学生无法安心,连我也想把她找出来。你愿意帮忙吗?」
听见丰花的询问,男学生花了点时间后拾起头来。他的脸上布满水分,京介觉得这样子好像产生脱水的症状。
「她是个年轻女子吧?」
「十九岁以上,二十三岁以下。对於猜测拍摄对象的年龄,我还有点自信。」
「那真是太厉害了。那么,她的长相感觉如何?」
「是个挺漂亮的人,如果剪掉头发,会变成更漂亮的美女喔!」
「真难理解耶,你会画画吗?」
丰花从保健室老师的桌上借用纸笔,然後交给男学生。但因为男学生的绘画功力烂到可以毁天灭地,所以画出的是别说像女人,就连是不是人类都会启人疑宝的图案。
「不好意思……虽然我对拍照很有自信。」
「没关系啦,自信这种东西,只要有一样就足够了。」
丰花将纸揉成一团后,朝京介丢去。但京介却用手拨开,纸球就命中男学生的额头。
「她真的是不认识的人吧。」
「真的不认识,我不会再说谎了。我从楼梯上摔下来後昏过去了,之後的事情我真的没看见。」
「我知道啦,这些就给你当作告诉我们的谢礼,你吃吃看吧。」
将大阪烧的塑胶袋放在枕头边,丰花很为难似地垂下眉毛。
「这回的事情只是运气有点不好,所以你也要打起精神来喔。而且,相机只要再买新的就可以了。」
「非常谢谢你,我会早点振作起来,再继续努力偷拍!」
被丰花踹了一脚,男学生摔落到地上。面对可以穿破耳膜的哭声,京介皱起了眉头。
来到学校之后,因为持续听见拍手、怒吼及哭声的关系,他的听觉已经渐渐疲乏了。
对警戒委员工作的干劲,恐怕再等上一百年也不会涌现吧。但是,他已经开始思索要早点解决这个事件,恢复平静的日子。
「虽然我对事件发生那晚,为什么没有出现闭塞感到在意……但只有那个男生自己滑倒,用不著矫正术者上场吧?」
地点是在第一校舍四楼的楼梯上。盯著地面的丰花这么喃喃说著。从这个楼梯间上,那个自称摄影师的学生滑倒了。简单的说,这里就是事件现场。
虽然从四楼的教室里传来学生闹哄哄的声音,但楼梯周围却没有人的气息。在这前方只是通往顶楼,墙上连海报及广告单之类的东西部没有。
在京介室内拖鞋的前端,掉落了一颗小螺丝。这应该是坏掉相机的零件吧。除此之外,地上并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京介将螺丝踢向楼梯的角落,京介开口说道:
「那家伙所看见的女人,是校外人士吗?」
「大概是吧。」
「她是想做什么而潜入校舍里吧?」
「如果她和窃贼是同一人,行窃就是她的目的吧……不过,刻意从学校外面溜进来,所偷走的物品相较之下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丰花的声音,在楼梯间的天花板上温吞地回响著。
「虽然因为那个摄影师随便说说的关系,造成从楼梯上被人推下来的传言,但对方事实上似乎什么都没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歪头思考的丰花,缓缓地爬上阶梯。她大概是猜测自称摄影师所看见的女人该不会是走向顶楼吧。京介心想如果真相是那个男学生只是在做梦,那就十分轻松了,於是也跟著走在她后面。
风在顶楼上静静地吹拂。油漆罐、画好的直立式看板及矮梯等等,散布在储水槽所形成的遮阳处。而围绕顶楼的铁丝围篱偶尔发出嘎啦声响。
在水泥制的地面中央,已经有人先来了。五名一年级的女学生正蹲下来双手合十。
在她们的面前排著三个空罐子。她们将空罐当作花瓶,还插上鲜花。罐子则是自动贩卖机上常常贩售的汽水罐。虽然京介并不清楚小黄花的名字,但总让人觉得那是在这附近空地所盛开的野花。
「喂,你们在那边做什么啊?」
到丰花的声音,女学生一起抬起头来。当所有人互相对望一眼後,小声地说出「是警戒委员喔」的耳语。
「我们是听到传言而来供奉鲜花。」
大概是打算当代表,其中一人向前一步回答道:
「听说以前曾经有个在文化祭之前跳楼自杀的学生,所以我们想让她瞑目。」
「跳楼自杀?」
京介皱起眉头,丰花则小声告诉他:
「今天早上我也听说了。好像是满奇怪的故事……会形成谣传,我想来源一定是我班上啦。」
五个人说著「你们的工作要加油哦」后,朝向出口飞奔而去。其中也有鼓噪著「我跟警戒委员说到话了」的人。
看著她们几人的背影,和被风吹动的鲜花相互比较,丰花松了一口气。
「似乎也有那个摄影师看见的女人是自杀学生幽灵的传言。不过,说到那个摄影师,好像没办法分辨出拍到的对象究竟是不是活人啊。」
丰花将背倚靠在铁丝围篱上,歪头思考。
京介在她身边注视著下方。铁丝围篱的高度约两公尺左右,只要有意,带个台子之类的东西应该就可以轻易跨越过去。
「这世界上搞不清楚的事可真多啊。」
喃喃自语的丰花的头发,随著风势大幅摆动。
「虽然不清楚那个故事是真是假,但我对跳楼自杀可是怕得不得了啊。不过,那个人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谁知道。」
「要理解别人的心情,还真是困难啊。」
「应该是吧。」
「无论是偷东西的人、偷拍的人、罗密欧与茱丽叶,还有连明明是文化祭却和平常一样毫无感动的家伙,有各式各样的人耶。」
丰花将视线落在地上,开始在顶楼上展开蛇行。她似乎是正在寻找除了鲜花以外,还有没有什么明显的事物。
京介靠在铁丝围篱上,抬头望著天空。听见附近有类似小鸟拍动翅膀的声音,他将视线往下栘。但那却是吊挂在校舍外墙上的垂幕,受到风势所发出来的声响。「第三十三届虹高祭」,垂幕上是这么写著的。
远从三十二年以前,在石蒜花盛开的时候,这所高中每年都会重复同样的活动。明年就是第三十四届了。到那个时候无论是这片垂幕,或制作在校门口的入场门,还是各个班级的编排,应该全都会变成新的东西吧。
「什么都没有耶。」
抬起头的丰花,斩钉截铁地摇头宣告:
「我肚子饿了。而且也已经中午了,就先休息一下吧。要吃什么好呢?因为今天举行试吃的班级很多,所以只要在校内绕一圈,就可以免费让肚子吃到胀喔。」
丰花对著晴朗的蓝天,伸了一个大懒腰。水蓝色的耳环和拥有者同一步调,闪耀出欢乐的光芒。
对于没留下形体的东西,每个人都竭尽全力。思考著这样的事情,京介松开勾住铁丝围篱的手指。如果这么想的话,看起来只是胡乱嬉闹的文化祭,也感觉好像有什么意义。
但即使有意义,他还是无法有快乐参与的意愿。
文化祭执行委员会的臂章,学生会成员是徽章,在校园里正在制作巨大迷宫的田径队取代工作服所穿的运动服上,有队员共同的设计图案。
好像每个班级都制作相同的衣服,在每个班级里也都带著写有昵称或假名的名牌。大部分的学生部将自己所属的社团,或夸耀自己在那里的角色物品戴在身上。
「警戒委员的标志,就是黑色斗篷和魔法杖喔。」
「可是那根魔法杖是假的吧?」
擦身而过的学生正这么交谈著。塩原友子走在走廊上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就算不带那种东西,只要那对有相同长相的双胞胎走在一起,就十分引人注目吧。」
「听说那根魔法杖好像是真的耶。刚刚我去了一趟保健室,已经有人先来了。那家伙还说『魔女果然是魔女』耶。」
「真的吗?那么,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来参加我们班的吓人秀?」
抱著行李的男生和女生二人组快乐地尽情交谈。但当两人看见停下脚步的塩原,他们同时喷笑出来朝校舍的方向离去。
在连接体育馆及校舍的通行走廊正中央,塩原再次确认自己的模样,并长叹一口气。
「……总觉得,我最近老是打扮成这副模样……」
肩上以专用背带将管弦乐社廉价让渡的大鼓挂在身体前面,背后还插著亲手制作的旗帜。旗帜上写著「强化风纪取缔期间,遵守校规、乾净、正直、快乐的文化祭」,但现在却因为诸多原因,而有一半以上是烧焦的。原本是因为接受会长长谷的命令,塩原才会做出这样的打扮。
这样的打扮是有意义存在的。这是当发现违反校规的人时,以敲击大鼓让对方心生畏怯的作战。但是却完全没有效果。
塩原刚刚也在校舍旁的紧急逃生梯,发现正在抽菸的不良学生团体。当塩原…敲起大鼓时,不良学生团体不知为何高兴地聚集在塩原四周。因为他们说完「也让我敲敲看」之后,还用打火机在旗帜上点火,所以她才刚逃离他们的包围。
「警戒委员到底在做什么啊?」
塩原抱著大鼓,当场蹲坐下来。微风吹起,半长不短的旗帜就随之飘摇。
「他们的工作是到文化祭结束日为止保护学校吧?如果不将那种可怕的学生驱离,不是很令人伤脑筋吗?」
有频繁发出自言自语坏习惯的塩原,继续碎碎念著:
「不过,那种可怕的学生从文化祭之前就一直存在,也不可能去妨碍文化祭。这一定和警戒委员的工作没关系吧。那么,取缔他们到底是谁的工作?……该不会是我吧?」
塩原连同裙子一起环抱住膝盖,低下头来。
「……我也真是的,放著自己的工作不做,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喃喃自语的声音,被来自体育馆方向的学生脚步声所抹消。应该是接近中午的关系,在塩原身后走动的学生们,似乎是要走向学生餐厅或福利社。
塩原因为没什么食欲,所以仍蹲坐在原地,摸索制服的口袋·她掏出学生手册,翻到校规那一页。塩原在意志消沉时只要看见校规,就会恢复所有干劲。
夹在手册里面的一张照片掉了下来。经过的学生虽然伸手帮忙,但塩原却自己捡起照片,急忙和学生手册一起塞回口袋。
「这个完全不是因为奇怪的意思买的,而是公开指摘在校内进行不正当买卖的学生前,以检查商品为目的买下的……样品,对,这是样品!只是样品刚好照到警戒委员而已。」
「塩原,你从刚刚开始就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啊?」
背后突然传出和她说话的声音,塩原发出惨叫。冈为太过惊讶,所以还不小心敲了一下大鼓。
站在塩原后面的,是同班的戏剧社女学生。似乎是在体育馆里排练到现在,身上还穿著缝有蕾丝装饰的豪华礼服。大概是要去买午餐,她手中还拿著尼龙制的廉价钱包。
「没什么,因为要进行风纪取缔,所以我纯粹是在校内巡逻而已。」
塩原站起来,拍去沾在裙子上的脏污。布料晃动,发出焦躁气息的声音。
为了故作镇定,塩原对著女学生丢出闲话家常的询问:
「呃,戏剧社好像遭小偷了,排练的情况如何?」
「刚刚警戒委员有来过,还跟社长说了些什么哦。他们说可以放心,所以没问题的。」
「那真是太可喜可贺了。」
「塩原你没事吧?你最近好奇怪喔。」
被人说到「好奇怪」,使得塩原为之动摇,又敲了一下大鼓。刚好从体育馆里有个穿著贵族风服装的男学生走出来,受到惊吓跌了一跤。
「很奇怪吗?果然很奇怪吧。其实我真的不想打扮成这样。可能的话我也想穿像你那样的漂亮衣服,但是会长他…」
「不是这样的,那种事情没什么好奇怪啊。」
望著跌倒贵族的方向,女学生耸耸穿礼服的肩膀。
「塩原,你之前不是更不顾形象地执行风纪委员的工作?但最近却有点不一样了。」
「有哪里奇怪,你就说清楚好了。」
「应该说奇怪吗……是平凡吧。」
女学生对自己所说的话用力点点头。
「没错,就像一般那种在意外表,平凡的恋爱中少女。」
塩原在无意识间敲了大鼓三下。
「啊,对了!听说在前头的地面上出现奇怪的痕迹,刚刚学长姊们还骚动不已。」
女学生指向通行走廊外围的草丛,说道:
「社团里的每个人都说,还是向警戒委员报告一下比较好。一条会在哪里呢?」
「这件事就交给我来调查吧。」
塩原表情紧绷地说:
「因为只要有抽菸或吸胶的迹象,就轮到风纪委员上场了!」
「你总算变回原来的表情了,那么就万事拜托咯!」
女学生挥挥手后,拉起礼服的下摆离去。
塩原从裙子的口袋中急忙取出随身用的镜子,然后照著自己的脸。
「这是我本来的表情。」
超过必要程度地竖起双眉,露出奇怪的脸。塩原带著这样的表情重新绑紧大鼓专用背带后,走到通行走廊外。
位在第一校舍北侧位置的这一带,称呼草丛只是徒有其名,不过就是杂草茂盛地随意生长罢了。不仅枯黄的野草多,连乾扁到像化石的蝉尸也散落在地,这正是负责打扫的人偷懒的证明。
虽然这个地方是从办公室方向看过来的死角,但因为日照及通风不好,所以不良学生拿来当作吸菸场所的机率偏低。当然,普通学生也几乎不会接近这里。塩原回想著委员会里的调查报告,走在枯黄的野草上。一只鸽子为了寻找食物而啄食野草,但一听到塩原的脚步声,马上就张开翅膀飞走了。
在室内拖鞋的内侧,有种踩在泥泞地面的触感,而且还有微微的异味。塩原停下脚步,隔著大鼓低头看著地面。
奇怪颜色的液体细长地分布。红色和黑色混杂的颜色沾染了枯草。彷佛有人将一度割下的野草覆盖在液体上,
「……血?」
视觉及嗅觉所引导出来的猜测,让塩原不禁脱口而出:
「是有人在这里打架吧?可是在保健室的纪录上,除了昨天晚上从楼梯上摔下来的那个男生,应该没有其他受伤的人……」
为了先向长谷报告,塩原留意著脚边并背离那个地方。
清风让大鼓的鼓面低微地震动。
(插图)
文化祭专门特别警戒委员的房间。
丰花用有色麦克笔在图画纸上这么写完后,微微歪著头。
「总觉得——不太协调耶。不过,我也不想像其他委员会那样使用准备室这个名词。感觉好像还在准备的样子。」
将图画纸揉成一团丢掉,丰花又再度拿起麦克笔。从窗户照进来的夕阳在面对办公桌的丰花侧脸上,刻下认真的阴影。
京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图画纸团,丢到垃圾袋中。在这个两坪左右的狭小房间里,如果该整理的东西没有妥善整理,好像一下子就会连立足之地都没有。而且,当立足点消失时,被丰花踩在脚下的肯定会是京介自己。
抬起头的丰花,直直地盯著京介问道:
「喂喂,休息室和后台,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都无所谓。」
被询问的京介这么回答。丰花在嘀咕了一会儿后,再次将目光移回图画纸上。虽然丰花已经烦恼了一小时之久,但就京介而言,别说是写在纸上了,就连门牌的存在本身也真的是怎样都无所谓。
执行委员会长佐久间给京介兄妹俩的,是位于第二校舍二楼最远处的这个空房间。如果从面积来考量,原本应该是当成更衣室或储藏室的房间。这里搬进同样是从佐久间那里拿到的备品,充作到文化祭结束日之前的宿舍。
即使如此,这里还真是狭小啊。京介环顾室内之後叹了口气。搬进房间的东西有丰花现在正在使用的桌椅,以及发放的两个睡袋。五个瓦楞纸箱——里面除了毛巾及洗脸用品外,据说大部分是丰花要求的宵夜零食。
光是这些东西,就已经把地面的一大半掩盖住。京介他们的玲洗树树枝则在房间的角落好像很拘束地倒在地上。
「你一副很不满的表情喔。」
丰花瞄了京介一眼后,移动著麦克笔说道:
「这也没办法啦,因为她们说已经没有其他的空教室了。唉,虽然的确是很狭窄,又只—有一扇窗户,可是日光灯会亮,墙壁上也没破个大洞啊。」
丰花打了一个大喷嚏后,很为难地继续说道:
「出了走廊,附近不但有自来水及厕所,她们说也可以使用运动社团专用的淋浴室,所以用不著担心洗澡的问题。而且睡袋是新的,零食也有一大堆。这样应该够了吧?太奢侈我认为不太好喔……好,完成了。太完美了。」
丰花从图画纸中拾起脸来,露出满足的微笑。上面写著「文化祭专门特别警戒委员待命所」。
丰花拿著图画纸从椅子上起身,踹开桌脚及京介的腰,离开了房间。
感觉房间好像变大了。最占地方的原来是丰花那股强势的氛围啊,京介平静地垂下双肩。虽然只是从父母那边听来,并没有留下记忆,但京介在婴幼儿时期和丰花并排睡觉时,似乎曾有过偶然被翻身的丰花拳头打中,而濒临死亡的情形。
京介拿起睡袋的说明书。就连九月一旦进入下旬,早晚都会变得相当寒冷。说明书上还一板一眼地写著「即使是在寒冬的屋外也温暖得令人放心」的保证。
当他思考著晚上要不要睡顶楼或校园时,丰花抱了一个木箱回来。这是丰花在门睥之前先做好的「给警戒委员的情报箱」。
丰花偷瞄情报箱的里面,带著愉悦的心情笑了。
「太棒了!里面大约有五十封信喔。摄影师所见到的女人,或许马上就能找到了。」
在午休时间休息时,丰花曾说过「现在所拥有的消息太少且太暧昧」。关于这点,京介也有同感。
那个自称摄影师所看见的人物,是十九岁以上,二十三岁以下的女性。他所知道的特徵就只有这一点而已。虽然或许还有除了他以外,也见过那个女人的学生,但要对全校学生一一询问,势必得花时间。
因此丰花拜托广播社,请他们播放要求全校协助的讯息。内容是「在校园里看过类似校外人士的同学,请至『给警戒委员的情报箱』通知」。然后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在京介他们将行李搬到待命所,丰花为了门牌伤透脑筋的期间,似乎就已经有情报寄送过来。
将情报箱翻过来,开始确认里面纸张的丰花,突然发出尖锐剌耳的声音。
「这是在搞什么啦?几乎都是在恶搞的东西嘛!」
面对丰花丢过来的一叠纸,京介也不由得看了一眼。
有些不知是笨蛋还是白痴,文笔只有小朋友程度的内容还算是可爱的,有些却只写下一般称为「传媒禁用语」的字眼。里头不但有某处的不良学生写给京介的决斗信,连「能不能来参加二年三班的吓人秀演出」之类摸不著头绪的信件也在其中。还有田径队在校园制作的巨大迷宫捷径地图。
丰花一一摊开纸张,尖声地大吼大叫。京介在此时,不得不把被揉成一团丢弃的纸张捡起来。
「好啊,没关系。反正我也不认为光是做个木箱,就能马上查出那女人的底细。」
丰花似乎完全失去干劲,随便倒卧在床上说道。她吃著零食,用指尖夹起纸张做确认。分配到的大量零食,在几分钟内就被她消耗殆尽。
京介贴著墙壁,决定睡觉的地方就选在顶楼。一想到睡觉地点,就开始真的觉得想睡而打了一个呵欠。虽然被任命为警戒委员,但窃贼和校外人士的身份依然未明,所以校内还是一片祥和。他感觉偷窃单纯是恶作剧,至於摄影师所看见的女人,说不定只是碰巧经过的酒醉者,不知不觉定进校园罢了。
「虽然也有好几封不是开玩笑的意见,但几乎都是支持出现幽灵的说法。像是『快让她安息』,或是『不要雇用警戒委员,要请法师来』……」
当丰花混杂叹息诉说时,有人来敲房间的门。丰花做出像是没气汽水般的回应,快睡着的京介也张开眼睛。
「晚安……」
露脸偷瞄房间内部的是两名女学生。从制服上的缎带颜色来看,是三年级和一年级学生的组合。而一年级的学生一看见丰花,就挥手打招呼。
「丰凯萨琳,你好吗?」
「啊——哎呀,怎么了?你是来玩的吗?班上一切都还顺利吧?」
突然变得很有精神的丰花,站起来回应女学生。
看来似乎是丰花的朋友。京介又再次闭上眼睛,不过因为此时丰花开始劝说「虽然很窄,但进来坐坐吧」,所以他只能无奈地张开双眼。虽然两个女孩看起来有些犹豫,但没多久就踮起脚尖走进室内。
坐在丰花拿出来取代座垫的睡袋上,一年级的女生先开口说话:
「我们本来是想把信送到情报箱里,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想想还是直接跟你说。啊,这个人是我合唱团的学姊。」
坐在一年级女生身旁,三年级的女生微微点头示意。三年级女生大纣来回看了室内两轮之后,将视线锁定京介问道:
「请问你没有抽菸吧?」
高年级生对他使用敬语虽然很怪异,但她的问题内容也很奇怪。当京介皱起眉头时,
一年级女生露出苦笑说道:
「学姊对香菸过敏。而且因为决定要在大学攻读声乐方面,所以她很细心呵护喉咙。」
「啊,所以她刚刚要进来之前才会犹豫啊。」
丰花点头回应说道:
「京介现在正好在戒菸中喔。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你却能清楚知道他是有抽菸的人啊。」
丰花提出反问,三年级女生轻轻地点点头。
「因为他是有名的不良少年,所以我才认为他会做出抽菸或吸胶之类乱七八糟的事。」
室内顿时有股奇妙的沉默氛围造访。
在窗户的另一边,乌鸦正在鸣叫。心想刚好可以藉此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所以京介将目光投射到外头。暗红色的天空,不知在何时换涂上傍晚的昏暗。虽然和昨天只差了一点点,但日落的时间好像提前了。
「那么,你们要跟我说什么?」
丰花以取悦般的声音发问。她将从情报箱中取出的纸张整理好,塞进垃圾袋里。
「是关于昨天晚上的事件。」
一年级女生重新在睡袋上坐好,稍微伸直背脊说道:
「今天早上我不是在教室里跟丰凯萨琳说过吗?我从学长姊那边听到,可能是自杀学生的幽灵出现了。」
「你说的那个学长姊,该不会就是这位吧?」
听到丰花的提问,一年级和三年级女生同时点头。京介想起白天在顶楼时从丰花那里
听到的事,及供奉在空罐子里的鲜花。那件事的起源似乎就是眼前这两个人。
一年级女生将双手并列在自己的膝上说道:
「大概是我在教室说出来的关系,幽灵的传闻好像在校内流传开来……」
「有学生在顶楼供奉鲜花喔。情报箱里也送来好几封写著想办法对付幽灵的信。」
丰花回答后,一年级女生好像很抱歉似地表情黯淡。
「……其实,后来我有再向学姊求证啦,所以才知道自己有点听错了。」
「是这样吗?」
「因此我想做个更正,才请学姊一同前来。我想如果在警戒委员的工作上有正确讯息,或许会有所帮助。」
一年级女生说到这里闭上嘴,丰花看著仍旧沈默不语的京介。京介兄妹正在调查的并不是灵异故事的真相,而是窃贼及校外人士。但还是姑且听之吧,丰花的眼神中似乎在这么说。
三年级女生依序看过京介和丰花后,静静地开口说:
「我首先要说的是,昨天晚上我也在校内看见校外人士了。」
「真的吗?」
面对瞪大双眼的丰花,三年级女生点点头。
「就在我半夜起来上厕所,走在走廊上的时候。我也看见一年级的男生正在追那个校外人士。不过,我因为害怕而没办法追上去。那个校外人士和我一年级时的高年级——就是前年的三年级学姊长得很像。」
「前年的三年级学姊?」
丰花重复诉说时,一年级女生取而代之地回答:
「在好几年前自杀的学生……听说很像那个人。」
「咦,那么……昨晚出现的真的是幽灵咯?」
让头歪向一边的丰花大概是想搂住什么东西,因而一把抓住京介的手臂。虽然京介因为疼痛而拨开她的手,但马上又被她抓住。
「不是的。」
三年级女生以冷静的眼神,远望著正在争执的京介兄妹说道:
那个与校外人士相似的女学生虽然自杀了,但她却还活著。明明都从校舍顶楼纵身跳下去,但不知是不是碰撞位置刚好的关系,她最后毫发无伤地站起来。」
「前年的事发现场,你有见过吗?」
对于丰花的询问,三年级女生答道「有啊」。
「当时我也和今年一样留宿在学校。前年我们有好几个社员一起睡在四楼教室里,但只有我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而清醒过来。」
「学姊对声音也很敏感。」
对一年级女生所说的话点点头,三年级女生继续说著:
「当我试著定到发出声音的方向时,顶楼的门却是打开的。结果,那个女生使用类似踏脚凳的东西,攀爬到铁丝围篱上。虽然对我来说她是不认识的高年级学姊,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后来我有加以阻止,但她却完全不听我的话。」
「所以……她就在你眼前跳下去了?」
丰花轻声地询问。大概是想起当时的情景,三年级女生的眉毛微微地抽搐。
「我马上跑下楼梯,朝下方冲去。虽然我跑得并不是很快,但我想从顶楼下来应该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问。可是,当我匆忙赶到那个女生摔下来的地方,她却毫发无伤地站著……」
「看见这件事的只有你一个人吗?」
「在那女生的身旁还有一个男的。他们似乎是朋友,他还和站起来的女生交谈。他叫了一声『笠冈』,这也许就是她的名字。他很平凡地笑著呼唤她,但我因为觉得很可怕,所以;在被他们察觉之前就逃掉了。」
丰花微微歪著头。对於这种反应,三年级女生静静地垂下双眼。
「这件事我至今都没跟任何人说过。而且这种事应该会被当作说谎或做梦吧?再者,前年所看到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连我自己都不是很确定。」
「可是学姊你…」
一年级女生开口说:
「你说昨天晚上看见和前年的女学生长得很像的人,因为害怕一个人忍受,所以才告诉我的啊?」
「你说很可怕?不过如果前年的女生跟昨晚的校外人士足同一个人,那就不是幽灵,而是活人吧?」
听见丰花的询问,三年级女生的目光向上栘。可以听见许多乌鸦的叫声,像是同声合唱般传来。
一想到那个女生或许是为了想再死一次而潜进校园,我就觉得很害怕。
两名女学生表示还有合唱团的练习后,离开了待命所。
京介和丰花仍旧坐在地上,相互凝视彼此的脸。京介以眼神示意,希望丰花快点放开他的手。而丰花这边则将视线锁定京介,看起来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抓著别人的手臂,目不转睛地似乎在思索事情。
「空气变冷了。」
看来是结束思考的丰花,放开京介的手说道。京介站起来,将只开了几公分的窗户关起来上锁。
丰花再度随意倒卧在地,往上瞟著京介问道:
「喂,京介,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
「就是刚刚的学姊所说的话。你认为跳楼失败的人隔了好几年後,还会来到同一个地方吗?」
「谁知道……」
「还是说,她是为了别的事情?」
丰花悠长地吐出只有重量的气息后,站起来甩动裙子的下摆。
『笠冈』是姓氏吧?要不要把本人找出来,直接问她昨天晚上在做什么?」
「要怎么做?」
「我曾听说学生会办公室里保存著历届毕业生名册。所谓的名册应该也会记载地址或电话吧?而且,如果能找到本人,还可以请那位学姊和摄影师出面确认长相啊。」
丰花确认窗外的黑暗程度,一个人用力点著头。
「如果这件事情做完了,你要不要去学生餐厅吃顿晚餐?我只要一进行思考,肚子马上就会饿起来,完全没办法做事耶。我也以必要经费名义跟执行委员会长要了学生餐厅免费餐券。这阵子可以不愁吃饭了。」
丰花露出高兴的微笑,并朝著房门的方向走去。
在丰花脚下飘落一张对折的纸。大概是装在情报箱里的东西吧。地上剩下的纸只有那一张,看来似乎是丰花忘了确认的最后一张。京介不禁拿起那张纸。
「对了!白天我有打电话回家哦。我想得先跟爸说一声,我们在文化祭结束之前都不会回家。」
在房门前停下脚步的丰花,整理裙子上的皱摺说道。京介则将只拆开来。
「当我这么说的时候,爸竟然开始尖声哭闹耶。今天晚上姐姐要加班,妈也不在家吧他说没有半个人在感觉好寂寞,平时明明一个人到处玩乐,真是任性啊。」
京介暧昧地随口附和,望著纸面。在上面游定的铅笔字迹相当潦草。
「京介,你怎么了?」
丰花歪著头,又走回室内。面对丰花圆滚滚的眼珠,京介将纸递了出来。
(这件事警戒委员别插手,否则就宰了你们)
如此简短的文句遗留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