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话 『幼稚园小朋友与海』

  「好热~~」

  芦荟对着电风扇做发声练习。二十年前就已经在这栋大宅里,确实有一把年纪的电风扇,以及屋檐下偶尔作响的风铃;这两样东西就是现在这幢洋房里所有可以带来凉意的道具。

  「芦荟,你让开。风都吹不到我这里来了。」

  懒洋洋地靠着沙发的巴一边把长发拨到背后,一边这么说。在她身旁,野野香双手持团扇,正在给巴扇风。真是可怜,野野香自己也是汗流浃背的说。

  在电风扇前正座的芦荟转过头来。

  「可是实在好热好热喔。凌央不热吗?」

  凌央脸上带着和平常一样的表情,也就是面无表情,姿势端正地坐在长椅的一端。

  「」

  这时她以慢得惊人的动作看了芦荟,接着往上看着我,最后又开始盯着正前方看。她眼前的墙壁上只有月历而已。

  这里是宅邸的起居室,她们各自以不同的姿态懒洋洋地摊在四处。今天并不是例假日,不过凑巧是她们学校的创校纪念日。

  我还在想怎么少了一个人的时候,从敞开的屋檐下走廊边传来开怀的笑声。

  「你要找琴梨的话,她在院子里替猫洒除蚤剂。」

  巴在解说之余补了一句:

  「对了,你要是有空的话就帮我扇风。野野香扇起起来根本就是超微风,实在没什么效果。」

  她对我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我从野野香无力摇晃着的手上取下团扇,帮野野香扇风。

  「啊!唔谢。」

  野野香视线游移不定地发出了小小的声音,刘海不停地摇曳着。

  巴虽然露出一脸不悦的表情,也只是一言不发地靠着沙发椅背,擦了擦汗。

  就是这么一回事!总之就是很热,热到让人不知道在这个句子后还能再接什么话。至于说到有多热,热到都还没七月,海水浴场就提前开放了,湿度和温度也几乎都快创下观测史上最高纪录。

  偏偏我们住的爷爷家空调居然坏掉了。关于这点,就来听听加尼米德的借口:

  「唉呀,这纯粹只是硬体上的问题,如果是软体异常,我可能还有办法立刻为您修复,但是像这样原始的机械性异常,还是需要靠人手。要是有能够成为我手脚的作业用机器人的话,有任何问题我都愿意修理,但非常可惜的是这构想尚未实用化,所以我也无能为力,就是这样。喀、喀、喀。」

  这话真的足以采信吗?我个人宁愿相信加尼米德是故意的。

  集合在起居室里的这些少女;一身单薄到不宜外出的打扮。答案很简单,因为太热。巴懊恼地扭动身躯,不知眼睛该往哪里看的我才烦恼。

  「您差不多也该卸下那身伪装了吧!您已经渐渐有那个意思了对不对?就像是在饥饿的印度豹前送上一群鹿一样。从自然界的定理来说,这时就算扑上去也不会有人有任何意见喔;从生物学观点来看,这是非常正当合理的反应动作。」

  我轻轻地以一记足内侧踢让满口歪理的加尼米德满地翻滚。

  这附近不请自来的猫咪们也和四个人一起懒洋洋地摊在一起,已经完全停滞的大气有如热腾腾的果冻般沉淀不动。院子里坏掉的喷水池在真正入夏前还是先修好吧,说不这下会因此变得比较凉快。

  我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循着蚊香的烟和琴梨的声音走到了屋檐下走廊。

  在满是杂草丛生的院子里,穿着T恤的短裤的琴梨来回跑着。

  「哈哈哈给我站住!别逃!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琴梨敏捷地捕获四处逃窜的猫,为它们洒上除蚤剂。

  「好,结束!换下一个!」

  院子已成为附近这一带野猫的逗留场所,猎物要多少有多少。来不及逃走的猫咪一只接着一只屈服于琴梨的魔掌之下。我本来以为她只有在溜滑板时速度才会那么快,但现在看来琴梨的瞬间爆发力和反射神经凌驾于动物之上。琴梨一看到我就把猫放开说着:

  「哓~~~!流了一身汗还真是痛快!下次我再帮你们洗澡,好好期待吧!啊!小秀!冰淇淋还有剩吗?」

  「不,已经没了。」

  面对坐在屋檐下抬头仰望着我的那张堆满笑容的脸,我如此回答。

  「昨天大家洗完澡以后吃掉的那些就是最后的了。」

  「今天还真闲耶。大家和猫都懒洋洋的,真是超级有够无聊的!小秀,来找点乐子嘛!反正今天既热又闲。」

  「我等一下要去上课。」

  今天有好几个非出席不可的课要上,况且大学有冷气可以吹。

  「真无聊。我想要可以陪我玩的对象!对了、来养狗吧、养狗!猫我已经腻了!」

  琴梨趴在走廊上,摆动双腿。那将近报废的老爷车修理费用让爷爷户头里的资金几乎见底。这样下去大家三餐都得吃芦荟创作的猫欢喜炒饭。根本没有多余的饭可以给狗吃。

  「好热!好无聊!猫玩腻了!啊~~我想要狗!我想带狗去散步!」

  在我向琴梨提议,看她要不要帮蜷缩在四处的猫系上绳子再带去散步以后。

  「我走啰,琴梨。」

  我留下了正在闹小孩脾气的琴梨回到起居室。

  芦荟摊在电风扇前,巴坐在沙发上,野野香在地毯上正座,还在替巴扇风。至于凌央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墙边,一直站着不动,专心地盯着月历看。那位凌央的头有如电风扇似地转向旁边,大概是朝着我吧。

  「海。」

  淡淡地脱口说出这个词。

  「海?」我回问。

  「海。」

  凌央说完以后,又像电风扇一样将头转回原位,凝视着月历。她正在看的,是一幅明明就是六月却以海景为拍摄对象的风景相片。

  「海啊」

  一边这么喃喃自语,芦荟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凌央身边。

  「凌央想看海吗?」

  「」

  凌央看了芦荟,看了我,再看月历花了约一分钟完成上述动作以后:

  「海。」

  用感觉不出任何感情的口吻小声地说了。

  「不错耶!」

  和突如其来的大喊声一同冲了进来的是琴梨。看到她那副模样,起居室里的猫咪们如同脱兔般地四处逃窜。然而,她轻而易举就捕获两只猫,拎着它们的脖子,一边转着圈圈一边说:

  「去海边去海边!这种时候就要浸泡在海水!嗯、没错!」

  「真是最佳提案。」

  倒在脚边的加尼米德发出讯号。

  「说到夏天就是海边,说到海边就是开放感,说到开放感,就是裸露的肌肤与肌肤。这是多么美妙的点子啊,我们走吧,秀明少爷!就是现在!现在马上!」

  「呃,可是」

  我还有课得去这个反驳当场被盖掉了。

  「天上的光景就要展开的这个节骨眼上,你到底还在犹豫些什么我真是无法理解!琴梨小姐正渴望着海洋啊!来吧,大家一起去做海水浴吧!我会在岸边看着你们的身影的。」

  我本来以为巴会提出反对意见,没想到

  「这主意或许不错。」

  巴拿起野野香手中的团扇给自己扇风,接着说:

  「再怎么说都实在太热了。今天是非例假日,海边的游客应该还不至于多到人满为患。至于那边那个秀博士的孙子和加尼米德就只要让他们面向旁边别看就行了。野野香意下如何?你会游泳吗?」

  「啊」

  野野香开口正准备说些什么。但当她注意到全部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时

  「唔唔」

  呻吟了一声以后又低下头去。

  「那就来做便当啰。」

  开朗地这么说完以后,芦荟赶紧走向厨房;琴梨一边喊着「来个长泳一路游到夏威夷去吧!准备啰准备啰!」人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巴下指示要芦荟帮忙让野野香快点站起来,而巴自己好像就这样走回房间去了。

  起居室里面只剩我和不知道在痴人妄语些什么的妖怪羊电脑,以及一直盯着月历看而不发一语的凌央。

  我看着窗外,不由得喃喃自语:

  「夏天啊」

  *****

  说到要消暑解热,去市立游泳池不是也行吗当我想到这点的时候,车子已经在路上奔驰了。

  巴那一头被风吹乱的长发正打在我的脸颊上。她在副驾驶座上,我则是坐在驾驶座,我只是坐着而已,实际开车的并不是我。

  汽车音响流泄着别无涵义、带有迷幻色彩有流行乐曲子。歌手是加尼米德,作词作曲编曲也是加尼米德,附带一提,开车的也是加尼米德,这头夹在我和巴中间的假羊

  「夏天、海水和泳装!没有比这更令人期待的光景!因着日本四季分明而感受到的这份喜悦!甚至让我想颁感谢状结造物主!神啊!请告诉我您的邮政信箱!」

  正以捷舌风叫喊着这之类的话,但是根本没有半个人在听。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巴一直看着左侧车道,坐在后座的芦荟和琴梨好像是真的很高兴能出门似的,兴奋地闹成一团。端庄地坐在两人中间的凌央沉默在凝视着正前方,双唇紧闭。至于野野香,车内到处都不见她的身影,其实是因为她被塞进了行李厢,毕竟这台敞篷车限坐五人。

  在上一次与EOS的战斗中半化为废铁的破旧轿车在送到附近的修理工厂之后,已经修复到姑且还能称得上是一台汽车的程度。尚未修复的部份就是车顶,说得明白一点,就是准备拿来修那部分的钱不够。于是现在这台车才会变成敞篷车在阳光下奔驰着。可想而知,现在当然也没有余力装上车篷。而为了因应雨天,最多只有准备雨衣而已。

  我还没有钱和时间去上驾训班,所以现在没有驾照,只是把手摆在自动操作的方向盘上装装样子而已。

  加尼米德开车时,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操之过急,总之很容易就无视最高速限。求求你别做出让我因无照驾驶而被逮捕的事情来啊。

  「哇噢!是海耶!」

  琴梨指向远方大喊着,阵阵潮水味突然扑鼻而来。

  已经渐渐可以看到海岸线了。

  *****

  搭车从宅邸出发,已经过一个小时之久吧。把在这段期间一直以不自然的姿势缩成一团的野野香从后车厢救出来,接着还在拿出行李的时候,琴梨早就像是第一次看到海的狗一样跑掉了。

  和在海边招揽生意的老婆婆交涉过后,我们跟着她走,被带到了最前方的店家去。走在前头的是拿着塑胶提包甩个不停的琴梨,牵着野野香和凌央的芦荟跟在后头,最后是巴边用手梳整被海风吹乱的头发边走了进去。

  我则是抱着装满了游泳圈、玩剖西瓜用的球棒、代替西瓜的海滩球(没有钱买真的西瓜)等东西的袋子和一直吵着「不要丢下我、带我去啦」的羊布殿后。

  天上的太阳就像加尼米德的阴谋一样努力不懈地发光。

  *****

  看到换上款式各异的泳装后走出来的少女们,加尼米德感动得浑身发抖的模样,而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毕竟所有人都相当可爱。

  「如何?您不觉得这景致非常之美妙吗?我真佩服我自己!」

  一副流口水样的加尼米德色眯眯转动着眼球镜头。

  「你有什么好佩服的?」

  「因为这些泳装的设计和缝制都是由我一手包办的啊。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事先就已经计算过最适合小姐们泳衣并加以制作了。这可是完全依订单所量身打造的高级服饰啊!虽然打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人下过订单」

  我看了一遍五个人身上样式各异的泳装。其他四个人还无妨,野野香的「那件」是没有别的选择吗?

  「最适合野野香小姐的泳装就是这件了!不!就只有这件了!就算有再多选择,还是你要怎么说,我的意见都不会有屈服的一天!就算要拔掉我的主机板也一样!」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放在哪里的话,我现在马上就去帮你拔掉。

  「不过也不是不适合她听。」

  不知为何只有野野香穿的是深蓝色学校泳衣,胸前的白布上写着「三隅」。似乎是因为感到害羞而显得怯生生的野野香被芦荟拉着走,芦荟则是一身格子两截式泳衣,腰上围着大溪地彩巾随风飘扬。她嚷着:

  「哇~~海和天空都好蓝好蓝喔!退潮的时候来挖贝壳吧!刚好拿来当晚餐!」

  「呀呵!下水啰!」

  从更衣室冲出来的琴梨,穿着轻便风横纹泳装上衣和色彩鲜艳的超短热裤这模样在瞬间划过眼前,接着只看到她一路卷起阵阵沙尘冲到浪花交界处,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就径直游走了。她该不会真的打算游到夏威夷去吧?

  「啊~~琴梨!不先做暖身操怎么行呢?野野,你说是不是?」

  和大溪地彩巾的花色一样,芦荟的笑容同样散发着浓厚热带气息。

  「唔」

  或许是因为沙滩晒得发烫的缘故,野野香跳着脚,任由头戴草帽的芦荟牵着走。芦荟从行李堆中挖出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凌央则是一身颇像獐泳装的荷叶边圆点连身泳衣。

  「」

  她伫立在一旁,望着野野香和芦荟蹩脚地跳着收音机体操的身影。那个让人感觉不出她比野野香大上三风、前胸后背不分的平坦身材,和巴与琴梨的发育情况相较之下,再者中间再夹着一个芦荟,该说这构成了绝妙的对比还是?

  巴一边展露她那纤细修长的腿部线条,一边说了:

  「那边那位博士的孙子,还在发什么呆?快点准备呀!」

  身上布料表面积最少的就属巴了,那是极为普遍的比基尼,颈部绑带式小可爱突显出整体造型重点,稍稍有些可惜的是风衣外套把肩膀和两只手臂给藏了起来。

  她准备塞给我的东西是海滩伞和席子。

  「是、是。」

  我把原先拿在手上的加尼米德交给她,接过那把超大海滩伞和一卷席子。加尼米德被人抱在怀中发出了窃笑,这让巴皱起了眉头,当场扔给凌央,凌央头也不转地接住了加尼米德;她始终面向前言,以虚无飘渺的眼神注视着海面上遥远的另一端。

  我开始在沙滩上四处走动,寻找适当位置。

  *****

  看来我似乎真的成了负责搬运看管行李的人。在海滩伞形成的阴影下,背对着装有便当的重箱,我坐着不动。

  上岸回来的琴梨给做完体操的野野香套上游泳圈。

  「来!野野!我们一起游到夏威夷去吧!」

  话一说完:

  「不了哇!」

  不由分说就带着快哭出来的死库水(译注:学校泳装的缩写音译。)野野香跳进海里。套着游泳圈的野野香就在琴梨强势的打水下朝向外海渐渐远去。

  芦荟收起卡式录音机,说了一句:

  「我去找点东西回来加菜。不知道有没有海瓜子呢?」

  接着就带着一脸微笑,拿着水桶和铲子在滨钱一带挖了起来。虽然我并不认为会有能吃的贝类!不过看她乐在其中的样子,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芦荟所在位置再过去一点的地方,凌央正仰躺在海面上,随波浪起伏漂荡。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她的用意,不过我想她应该也是以自己的方式乐在其中吧。

  巴在我身旁,横躺在席子上。头上戴着从芦荟那里抢过来的草贴。

  「我不喜欢晒太阳。」

  她拿加尼米德当枕头,闭上眼睛。

  在巴的陪伴之下望着其他四个与浪花嬉戏的人严格说来其实只有凌央的身影,感觉还真不错。

  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太阳眼镜。这么一来就能够大大方方地观察周围的情状。看来我似乎已经被当成了她们几个人的监护人,当然必须要这样好好监督她们才行,这和加尼米德的色狼心态完全是两回事。

  「不准戴。」

  巴伸手从我脸上夺过太阳眼镜。

  「你八成是想遮住视线好偷偷打量我们吧,可不能让你称心如意。」

  我好不容易连借口都准备好了的说

  巴戴上那副太阳眼镜。

  「这就由我来保管,正好用来保护眼睛防止紫外线灼伤。」

  「真可惜啊,您的计谋被识破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我这超精密镜头会代替您将大小姐们诱人的肢体鲜明清晰地保存下来作为流传后世的珍贵影像」

  唰的一声,加尼米德呈倒栽葱状插在沙里。巴拍了拍掌心的沙子说:

  「你就给我乖乖保持这个模样吧,要回去的时候我会再把你捡起来的。」

  电子语音从沙子里面隐隐约约传出来:

  「这是多么粗暴的行为啊!好暗啊!好暗啊,巴小姐!噢噢,沙子从缝隙间跑进来了!镜头受损了!这样子什么都没办法纪录!」

  「这种事情不纪录也无妨。」

  巴把草帽放到加尼米德屁股上,瞪着我。

  「你也是,拜托请不要用有色眼光看着我们。」

  那你就把风衣前面的拉链拉上啊。那雪白的乳沟实在让人无法不去在意。

  「只要不是有色眼光就可以吗?」

  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打从一开始你别看就天下太平了。你还是尽量仰望蓝天吧。」

  我望着正用铲子挖滨线一带的芦荟、像水母一样漂浮的凌央、即将消失在水平线的另一端的琴梨和野野香,最后看了一眼正从太阳眼镜底下瞪向这边的巴,我也莫可奈何,就在席子上仰躺了下来。海滩伞的伞缘正随海风摇曳。该怎么说呢

  感觉其悠闲。

  *****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以后。

  「小秀,帮我擦防晒油!」

  我被琴梨命令的口气给吵了起来。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岸来的,刘海正滴着海水,拿着装防晒油的容器伸到我面前来。

  「我想拜托你帮我擦背后!我自己构不到!」

  「不行!」

  巴说了。

  「不过是擦个防晒油,要多少我都帮你擦个够。你拜托这个人还得了。」

  「谁叫巴既粗暴、指甲又长。小秀的技术一定比较好一点!」

  「你以为这个人是什么人啊?」

  巴一脸凶恶的表情瞪着琴梨。

  「年轻男子啊。」

  琴梨大刺刺地回答。

  「没错。所以不行。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哎,真拿你没办法耶!」

  琴梨在我和巴之间躺了下来。

  「巴讨厌男生的个性,从以前就开始了!这个毛病差不多也该改了吧!」

  想说「真拿你没办法耶」的人其实是我吧。我对似乎正从太阳眼镜底下瞪着人看的巴问道:

  「是曾经有过什么让你从此对男生深恶痛绝的不愉快记忆吗?」

  我本来以为她会转过头去不甩我,没想到她叹了一口气以后,深深点头。这真是个意外的反应,我反而稍微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

  巴以感触深刻的口吻如此说:

  「没错。是一个让我甚至希望将它消除,当作从没发生过的可恨记忆。」

  接着她像是在仰望天空似地又继续说下去:

  「是啊,那是十年前左右的事了。」

  「十年前?」我回问。

  「那是我还在上幼稚园时所发生的事。我和一位男性坠入爱河,甚至还互定终身。」

  她用像是舞台演员般的口吻开始叙述了起来。

  「以幼稚园小朋友的身份?」

  「是的,对方是一起上堇班的名字就姑且以山之内氏代称吧。但是他在幼稚园毕业的同时就搬家了,只留下一句『有一天我会骑着白马去迎接你的,在那天来临前希望你能耐心等候。』而我则是用力点头答应了。」

  「原来如此。」我洗耳恭听。

  「我们再次见面是在两年之后。我决不会忘掉。就在附近的儿童公园,我偶然看到了山之内氏(假名)!」

  「喔喔~~」

  除此之外我无话可说。

  「他又再次搬家,回到了这附近来。但是却没有通知我一声不,这还无所谓,不可原谅的是,他的身旁竟然有一位女性,两人正你依我依地相偎在一起!」

  「啊」我拉高音调。

  在我身旁,琴梨一脸就快爆笑出来的笑容。

  「对着逼问他的我,他这么回答了:『哎呀,抱歉抱歉,我和这个人约好要结婚了。不好意思,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真对不起喔。』就是这样。」

  「啊」我勉强做出回应。

  巴一副小题大做的夸张模样,继续说下去:

  「我哭了,哭得泪流满面!泪湿枕畔到枕都变重了。从此以后,我就不再相信逻辑性所说的话了。接下来明白了吗?」

  「我非常彻底地明白了。」

  也就是说,拜那个山之内氏(假名)推测年龄五岁之赐,在生物学上属男性范畴的一切,甚至包括我在内,巴都一概不信任。

  「而且!」巴突然大叫。

  还有下文吗?

  「那个时候他的对象,就是这个女人!」

  巴一说完,手指所指的前方,就是一口白牙也同样炫目夺人的琴梨那张百分百的笑容。笑得乐不可支的琴梨说了:

  「说到那个山之内啊,还真令人怀念耶!但不过是个无趣的家伙,才三天我就腻了!」

  「琴梨三天就抛弃的男人,我居然有好长一段时间始终惦念着他!在知道这个冲击的事实时,我昏睡不醒。敌人那时就在我的身边露出恶魔般的笑容耶!这根本就是背叛行为!」

  「说什么身边,只不过是邻居罢了,我和巴也认识很久了耶!从托儿所那时候就开始了,是吗?」

  这两个人好像是青梅竹马。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巴又叹了一口气。

  「我真没想到,我们会一直同班到高中。甚至还同样加入正义的一方,成为伙伴。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摆脱琴梨啊?」

  这么说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话说,巴和琴梨,还有其他三个人都是怎么和家里头的人解释的?就是住进爷爷家里这件事,真不敢相信你们的家长居然会允许。」

  巴稍稍翘起嘴巴。

  「表面上我们是来接受英才教育的。也就是身为稀世科学家的博士看出了我们的才能,为了发展这份潜能,才亲自指导教育我们。」

  琴梨接着说下去。

  「这是因为博士在这条街上非常有名啊!大家都很依赖他。因为很好玩,所以我比较喜欢待在这边!而且野野、巴、芦荟、凌央,我通通都喜欢!」

  巴瞥了琴梨一眼,继续接口: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离开家,在此同聚一堂。」

  原来如此,虽然我早就知道爷爷是个勉勉强强才晋身其中、成败仅一线之隔的天才,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伟大到集附近居民的尊崇于一身。

  「先不管这个了!我们来吃午饭吧!我已经饿扁了!」

  听到琴梨的话,我看了一下手表。的确是午餐时间。正好就在这个时候,芦荟拎着水桶正要回来。我指示琴梨去把还漂浮在海上的凌央给带回来,并从一直带着的重箱边移开了身体。

  *****

  芦荟报告成果。

  「没有海瓜子也没有文蛤。」

  一看,水桶里头只有一只小螃蟹没头没脑地爬来爬去。芦荟一脸微笑地说:

  「看你这样实在太可怜了,等一下就放回海里去喔,而且我看你也不够拿来下饭吧。」

  淅淅爬行的小螃蟹这时应该也松了一口气吧。

  在财政紧缩的风暴下,装在重箱里的只有饭团。像是计算过似地、大小划一的饭团是出自凌央之手,歪七扭八的则是芦荟和野野香做的。

  配菜只有即溶味噌汤。虽然是这样俭朴的一餐,不过不知为何却觉得分外可口,这应该是某种偏颇心态吧想到这里,我突然发现人数有少。

  「对了,野野香呢?」

  琴梨嘴里塞满了食物,一边喷出饭粒来,眼睛睁得大大的。

  「啊!我把她忘在那边了!」

  「忘在那边是在哪边?」

  「在那一带吧。」

  琴梨的食指,笔直指向水平线。

  十五分钟后,被琴梨抱着回来的野野香哭丧着一张脸。独自一个人漂浮在离岸有一段距离的海上一定很恐怖吧。她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席子上,说什么都不肯离开游泳圈。希望她不要因此讨厌海就好了。

  琴梨和野野香的组合显然有问题啊!我不禁这么想,今后要注意这点。话虽如此;要让谁和谁搭档才能发挥实力,这也是个令人费解的问题。凌央和琴梨、芦荟和野野香的组合都已经发现问题了。芦荟和琴梨、琴梨和巴,嗯哪种组合才会是最佳拍档?

  「抱歉在各位用餐时打扰了。」

  加尼米德的眼睛一闪一闪地发光。

  「事出突然,但EOS似乎又出现了。卡珊多拉自信满满地通知,看样子是已经出现了!」

  我们停下了正在啃饭团的手。

  「而且这次的EOS不知为何正在高速移动中,反应正朝东北方迁移。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啊」

  「地点呢?」我问。

  「出现地点极为邻近宅邸,现在已经在数十公里外的公路上。仍在持续移动中,再过不久应该就会有进一步详细情报进来是,我明白了,看来EOS正是附在幼稚园的娃娃车上一路狂飙。该怎么做呢?」

  「还能怎么做?不快点回去不行啊。海水浴中止了。」

  「唉我就怕听到这个答案。好不容易才得以拜见的泳装模样也就到此结束了,接下来好戏才要上场耶」

  就在加尼米德的叹息这背景音乐中,五个人早就已经迅速收拾起行李来。

  「快走吧!」巴说。「时间拖得越久,事态只会更加恶化。」

  把席子和海滩伞留在原地,我们一行人就像是在躲避海啸似地冲向停在路旁的敞篷车。

  「反正我早就料到会演变成这样,就预先混在行李里面了。」

  巴从后车厢拿出来的,正是以往战斗用的服装和各式道具。

  穿着泳装就这样直接上车的,是除了野野香以外的四人和我及加尼米德。野野香被塞进了行李厢。在关上车厢盖之前;芦荟担心地对野野香问了一句:

  「你自己一个人会换衣服吗?」

  *****

  话虽如此,EOS为什么要劫持幼稚园娃娃车呢?做这种事情究竟是能达成怎样的目的?这年头就连战队特影片都不会搞出这种桥段的喔。

  「EOS的目的一直都不明,应该也不会有揭晓的一天。就把它当作是一种单纯的自然现象吧,应该只是偶然出现在娃娃车上罢了。话说我实在对幼儿没什么兴趣。」

  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加尼米德那什么鬼癖好。巴她们当然也是无心听加尼米德说话,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各自拿着自己的服装和道具。

  就在一阵兵荒马乱之中车子猛然开动,在加尼米德粗暴的驾驶之下,转眼间海已经消失在身后。结果她们最后就只是把外衣直接套在泳装上而已,加尼米德似乎深感遗憾,不过在敞篷车上穿脱衣服实在太勉强了吧。而且是在狭窄的车内,加上现在还在行驶中,光是要套上去就已经是费尽千辛万苦。

  尤有甚者,一上了公路的敞篷车,其车速之猛,让人不由得怀疑,故吉尔斯?维伦纽夫(GillesVilleneuve)的英灵是否正附身在引擎上。(编注:已过世的著名F1赛车手。)

  「喂,拜托你多用点心在安全驾驶上!」

  「非常之安全!请相信我的驾驶技术,现在这台车正以世界拉力赛冠军模式操控中。」

  「拉你的大头鬼啊呜哇!」

  车子在十字路口以近乎九十度角向右转。虽然我系着安全带,还是挤到了副驾驶座的巴身上,身上还有一半是泳装的巴格外温暖柔软。

  「你你你!你做什么啊!快离开我!」

  犯人是离心力,如果要抱怨,请你去跟惯性定律说,但我反倒有一点感谢这股力量。

  车子进入直线路段后,巴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狗一样咄咄逼人:

  「下次要是再做出类似抱我的举动来,我会不惜提出告诉!这是间接故意!不折不扣的犯罪!依法应求处赔啊啊啊!」(编注:法律用语,意指预见其发生、而其发生并不违反本意的状况。)

  这次是个强烈的左转。没系安全带的巴当场朝我这边扑来,用力一挤。在横向G力中,巴就像是搁浅的鲤鱼一样嘴巴一张一合,发不出声音来。

  先不管这个,我比较担心的是后车厢中的野野香。

  「喂,你先停一下车!」

  「为什么?」

  「我担心野野香。她现在应该在里头到处撞个不停吧?」

  「看样子是没错。不过不用担心,野野香小姐早就已经昏倒了,我现在正在监控她的身体状况,心跳与呼吸的数据显示出上述的结果。」

  「这样子还不需要担心啊?」

  「交给我吧!我去把她带过来!」

  迅速套衣服的琴梨像是在丢东西似地朝空中扔出滑板,接着自己也跳出车外。在空中踏上滑板的琴梨就顺势降落在柏油路面上,和车子并排滑行了一阵子以后绕到车子后方。

  「呀嗬!」

  不久后琴梨抱着四肢动个不停的野野香回到原末的位置。她连人带滑板灵巧地跳了起来,在凌央隔壁稳稳落地。在这段期间,凌央眼睛眨也不眨地始终盯着前方看。

  我放弃假装开车的举动,回头看后座。

  那样子让人充分感受到她到刚刚为止历经了一番苦战。野野香勉强尽了一半人事,将战斗服裹在泳装上,一脸苦恼的表情昏迷不醒。手上却还紧握着直笛,真想嘉许她的一番努力,等一下就算只请她吃根棒棒糖也好。

  「哈!好软。」

  芦荟开心地替野野香换衣服。在她的身旁

  「」

  凌央默默面向前方。

  加尼米德的驾驶方式已经够乱来了,比这更乱来的是交通号志灯。这辆车所到之处一路长绿,不管到哪个十字路口,通通都是绿灯。

  「我已经入侵交通管制系统加以控制。附带一提,那辆幼稚园娃娃车行驶路段也同样全线一律统一为绿灯。」

  变态羊在仪表板上骨碌碌地转动眼珠。

  「我不晓得EOS究意是看中了哪一点才去附在满载幼稚园小朋友的娃娃车上,总之现在那辆娃娃车正在国道沿路失控狂飙中,要是放着不管马上就会发生事故吧,我现在正防止这样的事态发生耶,你们就不能稍微夸奖我一下吗?」

  「好棒!好厉害!」

  芦荟单手拿着素描簿这么说了。

  「那些幼稚园小朋友都没事吗?」

  「目前似乎是没事,他们全部集中在车厢后半部。EOS似乎对人类没有太大兴趣。」

  以非凡绝伦的速度急速奔驰的老爷车只花了到海边的十分之一时间就回到了我们所居住的街上,一路上几乎没遇到对向车。

  「我已经请求警察的协助了。我拜托他们在我方以及娃娃车的去路上阻止碍事车辆通行。」

  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个美国时间去感叹怎么会这么便利,幼稚园的娃娃车已经近在咫尺。加尼米车加速和娃娃车并拼,仪表板上的指针现在指到时速一百三十公里。

  我伸长了脖子看着娃娃车,那是一辆小型接驳车,幼稚园小朋友和年轻保姆正聚集在车厢后半。至于司机,一看便知他拼了命地想办法操控。

  「又是那个啊。」

  车体上长出无数粉红色触手,这等异样的光景是在场几位都很熟悉的东西早已司空见惯的EOS半透明触手,从打开的窗户传来小朋友们害怕至极的哭声。

  「唔唔嗯」

  听到虚弱的呻吟声,我把头转向后座,野野香配了。她东张西望看了一下四周,最后和我对上了眼后又低下头去。我一边思考对策一边问加尼米德:「EOS的『核』在哪?」

  「就在车体中央!这次是属于比较小规模的EOS,但手段十分狡猾,没想到居然会拿天真无邪的小朋友们当盾牌,这么一来就没办法从外部攻击了。」

  「也就是说,必须到娃娃车上去将之击溃才行啰。」

  「看来只有这个方法了,但问题是要怎么样才能上车去。」

  让车子逼近娃娃车这个做法太过危险。如果娃娃车突然切换方向的话,从车体尺寸差距判断,肯定是我方会被撞飞。话虽如此,就算要等它汽油耗尽,非但不能保证油箱见,娃娃车就一定会停下来;而且那时候娃娃车也很有可能会驶离路面当场撞车,总之现在时间相当紧迫。

  在我还在思考时,琴梨一派轻松地开口了。她对野野香说:

  「来,走吧!」

  「咦咦!」

  还来不及阻止她们。

  琴梨抱起刚从昏迷中清醒的野野香,从时速一百三十公里的车上跳了出去。

  「嘿呀!」

  发出「呜咽」之类的声音的,是野野香的哀号啊

  非常不巧的是琴梨似乎不晓得惯性定律的样子。一路奔驰的娃娃车这时正好开到天桥前,奋力一跳的琴梨(以及被抱住的野野香)就这样以时速一百三十公里撞上了天轿。

  我想我是听到了一声巨响。我急忙往后看,隐约看到抱着野野香的琴梨和滑板像是被撞飞了出去似地落下。总觉得刚刚发出的撞击声非同小可。

  「喂,加尼、加尼!」

  「拜托另用那种像是甲壳动物的略称叫我好吗?如果你要问那两个人的话,她们都没事。D操纵器的抗冲击护盾正展开中。撞得再厉害也只是轻度碰伤而已。只不过野野香似乎又昏倒了。」(译注:日文中「加尼」音近「螃蟹」。)

  从昏迷中清醒一分钟后又再次昏倒,这遭遇真是让人同情,等一下就算请她吃份三层冰淇淋也好。

  就在我看着面对素描簿,口中「嗯~~~」的念念有词的芦荟时,上天的启示降临到我的脑中。我将灵感化为言语。

  「芦荟,拜托你画梯子,尽量画个看起来牢靠些的。」

  芦荟杏眼圆睁地望着我。

  「嗯!」

  她点头,开始动笔作画。

  巴将竹刀架在肩上,进入老僧入定的境界,凌央到歪着头,手上拿着毛笔一动也不动,我也试着向凌央提案。

  「总之拜托你想办法让娃娃车的速度慢下来,这样下去根本就没办法上车。」

  凌央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我。虽然我并不认为她有点头表示答应,总之凌央按了一下战斗服前面的扣子,启动D操纵器『鸠凯林』,就直接提起手上的笔在空中挥毫。青白色的轨迹形成文字。那如行云流水般的发光笔画,看来好像是一笔画写成的「时速限制」四个字。也不见凌央的指示,飘浮在空中的「时速限制」就突然飞上天朝娃娃车直冲过去。覆盖在一层粉红光芒下的娃娃车表面瞬时发出一阵青白色闪光,接着娃娃车突然减速。加尼米德为了让相对速度随时保持为零,猛然控制煞车,我们的时速也从一百三十公里瞬间降为四十公里。

  「哇哇哇!」

  在后座摊开速描簿作画的芦荟当场朝车子的先进方向扑了过去,她的头正中我的后脑勺。咚的一声!痛毙了。

  凌央也向前飞了过来,身体卡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这次只有系着安全带的巴一人平安无事。

  「接下来只要搭上娃娃车将『核』破坏掉就行了。」

  巴甩着一头长发,高举竹剑。

  「只不过,这种情况下实在没办法接近,非得想办法解决掉触手不可。」

  娃娃车上冒出既像藤蔓又像管子的荧光粉红色半透明物体,就像随波摇曳的海葵一样晃动着。就算勉强跳过去,下场也只是被这些触手给一打倒吧。

  况且,这些女孩的能力不能连续发动。巴的口头必杀技要保留到最后给『核』来个致命一击,凌央的毛笔字也已经用掉了,芦荟还得让她画梯子才行

  「呀嗬!抱歉来迟啰!小的来也!」

  从汽车音响传来琴梨开朗的声音。我一看后照镜,上头映着正踩在滑板上以风驰电掣之势追了上来的琴梨!以及她拎在其中一只手上的野野香两人的身影。我马上开口。

  「琴梨,野野香现在清醒吗?」

  「嗯?野野,你醒着吗?」

  「哇哇哇哇」

  这真是太好了。我对着全部的人说了:

  「野野香就用精灵犬攻击EOS的触手,在这段期间芦荟就在娃娃车和这辆车之间搭起梯子,巴就经由梯子入侵娃娃车,将『核』打倒。这个作战计划如何?」

  「算了,也好。」

  巴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这么回答了。

  「听到了吗?野野香、芦荟,你们就照我刚刚说的做。」

  「是~~」

  一边画图一边回答的人是芦荟。野野香没有答腔,取而代之的是送来了阵阵断断续续的吹奏。

  橡实啊滚啊滚啊载浮载沉。(译注:日本一首关于橡实的童谣歌词。)

  每当琴梨的滑板撞上颠簸的柏油路面时,就会传来一阵声响。不过,三只精灵犬同样也飞在空中,抓着野野香的琴梨紧跟在娃娃车后方。琴梨虽然笑得很开心,不过对被迫搭上时速四十公里滑板的野野香而言,这只会是个恐怖的体验吧。

  野野香操纵的『史姬拉』『莱拉普斯』『赛伯拉斯』这三只狗以还算认真的飞行方式袭击娃娃车上冒出来的EOS,精灵犬们撞上的那一瞬间,EOS的触手当场消失,虽然放着不管又会再生,不过现在只要能争取时间就行了。

  「完~~成了!」

  在芦荟发出欢呼声的同时,素描簿团团包围在一阵光中。接着不停扭曲,渐渐改变形状,当形状再次固定下来时,矗立在芦荟面前的是呃,应该是梯子吧,不过感觉比较像画坏的抽大头签。

  「嗯咻!」芦荟正要把由两根纵线和数条模线所构成的抽大头签状梯子架到娃娃车上,没有比这看起来更惊险的事了。

  「凌央,你也去帮忙。」

  听到了我的请求,一直在前座夹缝中没有丝毫动静的凌央这才起身。她默默用手撑住芦荟的梯子。

  「动作快!芦荟小姐的实体化能力,持续时间平均只有三分钟。」

  一边听着加尼米德的提醒,我朝巴点头示意,巴以认真严肃的表情解开安全带。

  「那我走了。芦荟、凌央,你们可千万别放手喔。」

  巴把竹刀插在背上,手攀住梯子。野野香的奋力演奏正透过音响喇叭传来。只不过那由直笛演奏的曲调却是上气不接下气,精灵犬的动作也显得同样迟钝。

  「巴!」

  我不禁开口。

  「你小心点喔。」

  一头长发在风中飞舞的少女头也不回地说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更重要的是,你可千万别往上看这里。知道了吗?」

  她只留下这句话,就慎重地爬起梯子来。在她的去路上,正在和三只精灵犬缠斗的EOS触手们就等在前头。值得庆幸的是娃娃车车窗是开着的,这么一来就不需要打破玻璃。

  从打开的车窗,依旧传来阵阵小朋友们不安惶恐的哭声。

  巴的衣服下摆不停地随风飘扬,她就这样一格一格爬上横七竖八的便桥。绕圈子飞行的精灵犬们正在援护巴,但是看来野野香也撑不了多久。

  「你放心吧!」

  琴梨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不知不觉间,拎着野野香的琴梨来到了车子旁边。

  「巴从以前就很可靠!这点我可是很清楚喔。不管她嘴上怎么说,该做的事,她一定会确实完成!」

  琴梨咧着一张嘴,露出满面笑容。

  「不过除此之外她就什么也不做啦!」

  不知道她是不是听到了这句多余的话,巴摆动着一双长腿,上半身塞进了娃娃车内。这时EOS的触手缓缓举了起来,就像是要打死碍眼的虫子一样。

  「巴、快啊!」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一旁的精灵犬像是在抗议超时加班似的明灭闪烁,一副随时都会消失的样子。芦荟的梯子也一样。

  在千钧一发之际,巴滚进车内,EOS的攻击挥空。

  从这里无从得知幼稚园小朋友们有何反应,不知道他们看到突然从车窗爬进去的巴究竟做何感想,总之哭声好像是停止了。

  巴在娃娃车里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她目光毫不松懈地瞪着车地板。

  「加尼米德!『核』在哪里?」

  「就在巴小姐所在位置正下方三十公分处。」

  一听到加尼米德的回答,巴的身体旋即发出磷光。

  接着是一道闪光。

  巴喊出听似「超烈龙击虎虎虎大河斩!」的招式名称同时,将反手握住的竹剑用力插入娃娃车地板。

  在那一瞬间,盘据在娃娃车外围的浅紫红色触手群就在同一时间开始崩溃,宛如化为粉尘的玻璃般细碎地闪耀着光辉,接着消失而去。唯有这个画面总是如此庄严而美丽。

  「确认『核』已经消灭了,人类重新取得控制权。巴小姐,麻烦请您转告司机先生:YouHaveControl。」

  「我明白了。」

  巴做出简短回应后走向驾驶座。那个身影,再怎么排除个人主观影响,看起来都显得哪些英勇。

  *****

  娃娃车缓缓停在路边。车门打开,戴着黄帽的小朋友们翻滚似地下了车。巴也下了车,她的两只手上各挂着数名笑容满面的幼稚园小朋友。巴一脸不知该做何表情的表情。这种时候只要很平常地笑一笑不就好了吗

  从率先停下来示意娃娃车停车的敞篷车上,芦荟也冲了出来。

  「真是太好了。刚刚大家一定很害怕吧?」

  芦荟也被小朋友们团团包围住,甚至还有人扯着她的衣服。这时一路让滑板喀啦喀啦作响的琴梨紧急煞车。

  「嗨,各位!你们好吗?」

  琴梨把手上的野野香放到地上以后,加入了挤在小朋友堆中的巴和芦荟的行列。

  「大姐姐,谢谢你们~」

  小朋友们齐声说道。野野香也在转眼间就被好几个小朋友缠住,她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这也难怪,她平常根本没机会被人家叫大姐姐啊。

  至于凌央

  她就站在背靠着加尼车看着她们的我的身旁,一动也不动地伫立着。

  「你要不要也一起过去?」

  凌央似乎没听到我这番话,她只是一直盯着看而已不过,那有如大理石制天使像般的侧脸似乎稍微起了一点变化。

  从她的双唇间仅露出一瞬的白色部分,该不会是虎牙吧?但在我确认之前

  「凌央也来嘛。大家都好可爱喔。」

  在芦荟的带领下,凌央也埋没在黄色帽堆中。在小朋友们之中摇摇晃晃的凌央还是一样面无表情,茫然发愣的样子。虎牙应该只是我看错了吧?

  琴梨就像在表演杂耍似地把小朋友抛起来,随即搏得一阵欢呼,野野香手足无措地杵在原地;巴的脸颊不停抽动;芦荟则是推满了笑容,不停地摸着那些特别可爱的小朋友的头。

  *****

  一边向舍不得道别的小朋友们挥手,敞篷车一边回转。由于琴梨的一句「我还游不过瘾!饭团也才吃到一半」,我们再次前往海边。

  「那么各位,到海岸为止,请各位好好享受这趟舒适快意的兜风。在到达目的地之前,请陶醉在我这美妙的歌声中吧。歌名就叫做『海岸线缪思』,是投入了我全副灵魂的爱之歌。」

  汽车音响发出了荒腔走板的电音演歌,当然还是没有半个人在听。

  巴戴着墨镜的脸转向左边说着:

  「这一次我实在是努力过头了,我非收取额外费用不可。况且,我也还没体验过海边店家吃着既乏味又昂贵的调理包咖哩这种所谓去海边不可或缺的应景活动。」

  「我想吃炒面~~」芦荟说。

  「」凌央的反应。

  我问不到野野香的意见。因为她人又回到后车厢里去了,等到了海边,就请她一客刨冰吧。

  话虽如此看来我得认真考虑找个打工了。

  *****

  话说,促成这次海水浴的凌央那一声「海」,根据之后听到的结果显示,她当时想说的似乎是:

  「今天是个热到想要带猫去海边和黑尾鸥比叫声的日子,明明就还是六月。」

  她到底是如何把这段话省略为「海」一个字的?追根究底说起来,这段话究竟有什么意义完全没人知道?不过这趟来海边并没有来错,所以就算了吧。

  那么接下来,下次我们一行人又要到什么地方去了呢?要到什么时候爷爷家里的冷气才会修好呢?夏天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到了暑假,她们有打算回家里去吗?

  还有爷爷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我一边看着五个人的吃相,一边想着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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