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梅尔豪森王国为十三王朝的后裔,过去曾被称为罗迪亚大陆霸主,但现今不仅缩减国土,而且还被古杰尔赫夫帝国及贝鲁兰多联合王国等大国包夹,甘以小国地位自居。
王国的领土范围并不广阔,过去曾主宰大陆的荣景几乎已不复见,现在只能看到存在采石场及金属矿山的高山地区、农业地区,以及零星分布的农村与小镇,其中规模最大且唯一称得上都市的地方即为首都留布尔格。
就大国的角度看来,像芬梅尔豪森这样的小国其实是个障碍,虽然它位于大陆的偏南端,位置上并不构成阻碍,但首都留布尔格却是衔接河川及道路的要冲,各国的特产品、生活必需品等大部分的物资都得先送至留布尔格,然后再转运至其他各地,换句话说,留布尔格为物流的重要据点,因此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除了地处物流据点,留布尔格同时也充分运用了十三王朝古往今来的历史优势,确保了王国的独立,尤其是位于首都的德亚朵菈大教堂,这里是全大陆年代最古老的教堂,供奉着阳暗神威尔金与阴明神给特里克斯二神,统一了大陆的维利西斯大王就是在此戴上王冠,因此若这个大教堂遭到破坏,全大陆势必严重指责出手破坏的国家。
基于这样的因素,芬梅尔豪森王国得以成为保持独立的国家,不过这一切都是过去的事迹,没有人知这今后会如何演变,当然就常理判断,直至目前为止都能维持现状的话,相信今后也能持续下去,但说穿了这只是个愿望,因为任何地方都有可能产生裂痕。
没错,的确产生了裂痕,一切的开端是在王国752年春天,更精准一些来说是在3月加20的早上。
对于芬梅尔豪森王国及白瓷皇宫来说,这一天是长久以来的平静掀起波澜的日子,宫里的女仆一早就发出凄厉的喊叫声。
惨叫声传遍了皇宫每个角落,只见女仆慌张地摆动着瘦弱的手脚,跌跌撞撞地从代王的房间冲了出来。
「殿下他……!海尼尔殿下他……!」
首先赶过来的是当班的禁卫军守卫及宰相贴身秘书官耶儿拉妮雅。
「发生了什么事?」
耶儿拉妮雅双手按着脸色铁青且瞠目结舌的女仆肩膀。
「冷静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海、海尼尔殿下他……!我送茶去给他时,结果他……!」
女仆的手颤抖地指向房间,房间中央有一张吊挂着帷幕的床铺,中间呈现鼓起,应该是有人躺在里面,不过床铺的一端却有只手臂无力地垂着。
耶儿拉妮雅一走进房间立刻扶起这只手,并且用手指连续换压不同位置确认脉搏。
「……立刻去找特鲁西姆大人过来!」
原本肃立一旁的禁卫军守卫一听到命令后随即退了出去。
此时宰相特鲁西姆正巧刚进宫上朝,他虽然双眼凹陷,被人评为脸相不佳,但却一向严守时间。
当他走进房间后,便立刻将禁卫军守卫及女仆支开。
「确定海尼尔殿下已经过世了吗?」
「是的。」
耶儿拉妮雅点了点头。
「恐怕昨晚就已经过世了。」
她继续小声说道:
「不过我是刚刚才得知的,所以就先通知了您。」
「我的秘书官总是如此机伶。」
这两个人在海尼尔的遗体前窃窃私语着,他们觉得眼前的景象宛如一出戏的场景。
「先王才驾崩没多久,结果连海尼尔殿下也抛下王国离开人世。」
「没想到会这样连续发生不幸。」
「古杰尔赫夫帝国和贝鲁兰多联合王国肯定很高兴。」
宰相摸了摸满是皱纹的下巴。
「海尼尔殿下原本就体弱多病,不过在如此短的期间之内连续有人过世,实在也太不可思议了。」
秘书官的脸庞浮现出不解的表情。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海尼尔殿下是代王,先王鲁多尼亚三世没有指定继承人便过世了,加上一般普遍认为他不适合成为芬梅尔豪森王国的国王,所以他处于无法即位的状态。」
「而且他没有冥玉。」
「没错,国王选择冥玉的同时,冥玉也在挑选国王,当冥玉出现在真正的国王身旁,它将发出昏黄的光芒,根据海尼尔殿下的能力和身体状况来评估,冥玉没出现也不是没道理。」
「您的意思是这和海尼尔殿下过世有关吗?」
「若说是死于非命,其实也不会太奇怪。」
耶儿拉妮雅望着自己顶头上司的脸,他那凹陷的眼眸宛如泥沼沉淀般混浊。
「……太草率处理的话……」
「太草率的话是吗……嗯,你说的没错。」
特鲁西姆斜着嘴交代秘书官说道:
「通知海尼尔殿下的弟妹们他过世的消息,记得态度要很慎重严谨……对了,还有……」
特鲁西姆叫住了准备转身离开的耶儿拉妮雅。
「先去通知希尔托露德殿下,我想她应该会想第一个知道。」
特鲁西姆淡淡地笑着,似乎暗自盘算着如此一来便能加深希尔托露德对自己的印象。
不过秘书官对此却以虽非冷笑,但也毫无感情的声音答道:
「您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希尔托露德殿下也病倒在床了。」
耶儿拉妮雅行了礼后,留下自己的上司和一具遗体退了出去。
场景换到距离皇宫相当遥远的市场里。
「三千多郎。」
「什么?」
奥尔曼还以为自己的耳朵有毛病,盯着眼前的商人直瞧。
过去那个少年现在已经十八岁,变成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虽然外表仍显稚气,不过为人处世倒像是曾历经一番苦难的人。
此时这位名年轻人对着眼前的商人发出无法理解对方所言的声音,这名商人是个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半张脸长满胡须,另一半的脸则皱纹满布,他的声音颇为宏亮,所以年纪应该不至于太老,但样貌却相当显老,看来累积了不少经验,此外他身穿筒形服装,同时裹着东方诸国人民所穿的毛皮,想必是游历了大陆各地后来到了这里,而且他的口音混杂着各地的腔调,这样的推测势必无误。
商人又重复了一次刚才所说的话。
「这把湾曲刀要三千多郎,它可是来自南方诸国的珍品喔,你看,这里有芬梅尔豪森王国海关盖的核准章。」
粗糙的手指头指着印在刀柄上的烙印,圆形的焦痕相当清晰可见。
奥尔曼显得有些不耐烦。
「大叔,不过是把湾曲刀,为什么会有王国的核准章?这种东西也耍课关税吗?而且它又不像一般的刀子那么大把,根本是把短刀而已嘛。」
「这可是把有来历背景的湾曲刀喔。」
商人说得口沫横飞。
「南方沙漠之国维塔利亚有个因几年前的战争而失去国王的王妃,由于她哀伤过度,于是让蛇咬了自己的手腕,但却没死,所以她又以这把尖刀刺喉自杀,经过辗转流传,最后落入我的手里,三千算是很便宜的了。」
「三千都能买到两匹好马了,难不成这把刀会长脚狂奔?」
「我可以卖你便宜一点啊,你打算出多少?」
「五十。」
奥尔曼说得相当爽快干脆,这会儿换商人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你、你在乱喊什么价啊?三干部算很便宜了!」
「不然二十。」
「太胡来了!」
商人仓皇地把奥尔曼准备伸手拿走的短刀收了起来。
「哪有一个国家的商人会把三干多郎的刀以五十卖出?你要我去上吊吗?」
「你也可以刺喉啊。」
「你如果只是来乱的就走吧。」
「我想买啊。」
奥尔曼接着放低了声音说道:
「可是这种冒牌的短刀要卖三千实在说不过去,所以我才会喊五十就跟你买,这样也还不差吧?」
「差太多了,这样可是会激怒给特里克斯神的。」
阴明神给特里克斯以买卖之神着称,大多数的商人都十分信仰祂,这名男子似乎也不例外。
然而不巧的是奥尔曼丝毫不相信给特里克斯神。
「长期驻守这里的官员最近在巡视小麦价格时和人起了纷争,心情不大好,他们通宵值勤,现在应该很想快回点家吧,你想如果我告诉他们这个印章是伪造的,结果会是如何?」
听到这句话后,商人的眼神透露出惊恐。
「……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吗?你才不可能认识官员呢。」
「如果我真的认识的话呢?」
商人闭着嘴不吭声,看起来他正在费心评估奥尔曼所言和自己所开的价格哪个比较划算。
「那么算你两千如何?」
「五十,我都已经知道那是假货了,你的成本肯定没多少钱。」
「你这样我会破产啦,一千。」
「那六十好了。」
「……你拿去吧。」
奥尔曼露齿笑着把装有铜鐄的袋子交给商人,商人立刻一把将袋子抢过去,然后以充满狐疑的目光瞪着奥尔曼。
「你还这么年轻,倒挺会杀价的嘛。」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你应该没认识海关的官员吧?」
「你说呢?」
奥尔曼将短刀收入怀里。
「不过这把肯定是假货,不是玛丝莉哈王妃刺喉的那一把。」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看过真货。」
奥尔曼对着哑口无言的商人露出了微笑,随即扬长而去。
王国的首都留布尔格别称「万物之乡」,大陆各地的粮食、财物都会被运来这里,然后在市场进行热闹的买卖。
市场一早便开市,一直营业到夜深时分,贩卖的商品涵盖新鲜的鱼货到华丽的珠宝,因此一整天到处都在进行交易,原则上午以食品类为主,从黄昏到晚上为珠宝类,而下午则贩卖其他的物品。
现在是冰溶之刻(上午十点),粮食的买卖已经到一个段落,接着热闹登场的是各种财物的交易,奥尔曼不受现场沸腾的气氛所影响,头脑清晰地在市场上四处搜括。
留布尔格的中心正是皇宫所在,由皇宫之处再呈放射状发展,市场大约位于西南方,旁边连接的地区为低收入户的居住地带,简单来说就是贫民窟。
奥尔曼向贫民窟走去。
他寄宿在位于中央的一间旧衣店二楼,会住在这里并非因为他喜欢,而是以他的收入顶多只能住在这里。
他靠着帮地方上的人们做事维持生计,诸如代人寻物、护送商队,或是驱赶盗贼等,虽然一般俗称做这种工作的人为“万事包”,但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头衔,反而很庆幸多亏了这些工作,让他有机会能从炎热的沙漠走到酷寒的山脉,足迹踏遍整个罗迪亚大陆。
奥尔曼打开了旧衣店的大门。
「我回来了。」
奥尔曼没有走上二栖,而是拨开了堆积如山的衣服向屋里走去。
一个背对着他的中年妇人转身过来。
「奥尔曼,你回来啦。」
「这把是你托我买的刀子。」
奥尔曼将短刀及找钱交给妇人,妇人双手接住。
「不好意思耶,很贵吧?」
「差点儿被对方给卖贵了,这种假货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啊,我正想买把刀来保护这家店。」
妇人将短刀放在柜子的最上层。
「最近不是挺不安宁的吗?有了这把刀子就放心多了。」
「找卫兵来就好了啊。」
「他们应该不会来我们这种地方吧?」
「你让我住在这里难不成是要我当护卫?」
「你别胡说了。」
妇人惊讶地连忙摇手。
「一个月都还不见得会回来一次的房客能帮上什么忙?不如摆一个人型立牌还比较有用。」
「因为得出远门的工作比较多嘛,我可是都有付房租给你喔。」
「是偶尔吧?」
「对啦,是偶尔啦。」
奥尔曼耸了耸肩,虽然他有时手头上有钱,但其实多半没有,幸好这位中年妇人和她的丈夫相当包容,总是让奥尔曼拖延付房租。
妇人在工作台上将旧衣服的绉褶弄平。
「反正只要你在这边好好做生意就行了啊。」
「我不是很喜欢留布尔格这里。」
「是吗?可是你都会回来这里啊。」
「这里总是工作机会比较多,而且委托人多半都是在这里等我。」
「你曾住过这里吗?」
「…………」
奥尔曼原想回答,但又突然把话吞回去。
中年妇人并不在意奥尔曼回答她,她继续把旧衣服的绉褶弄平,然后摺起来。
「对了、对了,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大事,而且还是两件大事。」
「这样是算多还是算少?」
「谁知道啊……听说王室的长子过世了。」
「……啊?」
长子就是海尼尔,比起处理政务,他更常躺在床上,这样说起来的话他算是挺长命的。
「陛下驾崩后都还没过两个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谁知道啊……」
「接着会换次子来继承吗?那家伙明明那么糟糕……」
「我要上楼去了。」
奥尔曼指了指天花板,他自己的房间就在上面,有关皇宫的八卦他实在不大想听。
「不好意思耶,耽搁到你。」
「不会啦。」
「啊!对了、对了,另外一件大事。」
当奥尔曼正要上楼时,中年妇人又叫住了他。
「你有访客唷。」
奥尔曼停下了脚步。
「访客?要是来跟我借钱的,就说我从船上摔下来挂掉了。」
「你还在用这种藉口吗?你都已经死了六次了。」
「下次要改说成从悬崖摔下来死了,真的有我的访客吗?」
「对方说认识你,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是女的?」
「她说她是你妹妹,你有兄弟姊妹吗?」
奥尔曼未做回答,迳自走上楼去,同时拉开了老旧歪斜的房门。
简陋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稻草铺成的床铺及木制圆形桌椅,而访客就坐在那张椅子上。
访客也发现奥尔曼走进房来,她是一名年轻的女子,年纪比奥尔曼小,脸庞轮廓有如利刃般削挺,而且十分美丽;她的曲线相当玲珑有致,腰际挂着一把长剑。
奥尔曼注意到那把剑,剑鞘看来虽然朴素,但上面的波浪纹路是以银雕刻而成,而图案部分则镶有红宝石。
这把剑昂贵的程度显然与这个地方完全不相称,走在外面不出三公尺就有可能被偷或抢走,即使如此这名女子仍大方地挂在腰际,表示她极有自信不会被偷走。
她站起身来对着奥尔曼鞠了个躬。
「皇兄,我来接您了。」
奥尔曼当然知道这名女子的身分,无论经过多少岁月,他都无意忘却。
「……娜莉雅。」
「您还记得我,我感到无比荣幸。」
娜莉雅已经长大成人,她那有如剽悍战士一般的脸庞露出略带安心的表情,然后又再说了一次:
「我来接您了。」
奥尔曼从背后关上了门,然后靠在墙上。
「……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八年。」
奥尔曼一听也跟着覆诵了一声,心想已经有这么久了啊。
「你变了好多喔。」
奥尔曼话一说完,马上想起自己的年纪,不禁露出了苦笑。
「我一定也是一样吧。」
「您还看得出以前的样貌。」
「你对我说话的方式都没变耶。」
娜莉雅默默地点了头。
过去那个小女孩现在已成为英挺的骑士,举手投足十分得体,笔挺的服装上没有任何脏污或脱线,毕竟身为王室的骑士一定会先经过仪容的检查。
「我们准备出发吧。」
「你那把是王室禁卫军的长剑吧?以前一直被放在宝物库之中,当年是鲁多尼亚三世送给你的。」
「我现在已经长大到挂得了剑了。」
「看起来能卖到不错的价钱。」
「获赐的物品不能拿去卖。」
「要是我的话早就拿去抵房租用了。」
「我们出发吧。」
娜莉雅以不变的表情重复说着刚才那句话。
奥尔曼闭上了嘴,然后叹了一口气。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一板一眼的女生啊……不对,应该是从以前就这样了。」
「我被交代一定得带您回去。」
「你从小就不会恶作剧,也不跟人开玩笑。」
「马车在大街上等着我们。」
「为什么我非得跟你走不可?请不要管我啦。」
「理由您自己应该很清楚。」
娜莉雅继续说道:
「您又打算外出去哪里吗?」
奥尔曼思考了一下意图反驳。
他的脑袋里浮现出各种理由,比方说还有受托的工作、欠债未还、有人要来访、头痛、肚子痛、想要上吊……
不过每个理由都不够充分,既然还有受托的工作,肯定会被问为何还回寄宿的地方;有积欠未还的债务,他们一定会帮忙还清;头痛和肚子痛的说法,根本不会被采信;而至于上吊自缢不是被阻止,就是被当成胡说八道,从自己的妹妹所展现出的使命感看来,奥尔曼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理由都没用。
不过其实要自己对娜莉雅说声「再会」,总令他感觉心情极为沉重。
于是奥尔曼抛开各种所能想到的藉口,对着眼前的女子说道:
「我知道了。」
娜莉雅向他鞠了躬。
「明智的抉择,我还以为您会逃跑。」
这是因为奥尔曼觉得不要反驳比较好的结果。
奥尔曼重新拿了原已取下的短刀,娜莉雅见状蹙了一下眉头。
「您没有剑吗?」
「本来有,不过后来拿去换钱了,如果没卖掉的话,我早就在和古杰尔赫夫帝国的边境上饿死了。」
奥尔曼一边说明一边看着娜莉雅的长剑。
「我也好想卖了那把。」
「恕难从命。」
娜莉雅稍微掀开了遮窗布向外看去。
「我们立刻出发吧,大家都在等您。」
「不能让我睡个午觉再走吗?睡午觉是我最幸福的时光耶。」
「很抱歉。」
娜莉雅的口气一点也不像她真的觉得抱歉。
于是两人走出房间下了楼,娜莉雅没向旧衣店的中年妇人打声招呼就走出门去,奥尔曼则向她说了一句:
「我出去一下。」
「你还真忙呢。」
「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竟然会被她强行带走。」
「你妹妹是皇宫里的人吗?」
奥尔曼看了娜莉雅的长剑一眼,然后又望向中年妇人。
「不是,她是来要债的,她打算把我贱价卖给采石场。」
「把你卖去当工人是吗?」
「谁知道。」
「你这次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也不是很确定。」
奥尔曼此时完全没想到自己说的这句话最后竟然成真。
奥尔曼一走出贫民窟就看到马车停在街上,那是一辆由四匹骏马所拉的红色马车,活像木偶般的马车夫静止不动地坐在驾驭台上。
奥尔曼看着刻在马车车门上的徽章图案,那是一只张着大口的血红赤狼,只有十三王朝的正统继承国才能拥有这个徽章。
「这样太招摇了吧?」
「并不会,这一带的百姓根本不在意这些。」
「他们平常都只是听一些传闻,从来也没亲眼目睹过王室的马车。」
娜莉雅打开了马车门,不过奥尔曼并没有先坐上车去。
他等蓍妹妹先坐进去,然后自己坐在她的斜对面。
娜莉雅敲了一下驾驭台侧的壁面,随之响起一阵轻快的马蹄声,马车向前驶去。
这条路是首都内少有的石板路,虽然挺好走的,但驾起马车则上下震动得相当厉害,奥尔曼有时得扶着旁边稳住身体。
娜莉雅表情不变地坐着。
「……皇兄,您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地方生活?」
「原因很简单啊,因为我没钱。」
「您如果需要金援的话,无论多少我们都能提供。」
「我还没落魄到要靠你们施舍。」
「要是您只能在那样的地方生活,那么您真应该向王室求援的。」
「你有偷偷帮我吗?」
「……没有。」
娜莉雅一边移开了视线一边答道。
奥尔曼看了娜莉雅一眼。
「你该不会常常在监视我吧?」
奥尔曼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不然你怎么会就这样知道我住在哪里?」
「……不是我,是皇姊。」
娜莉雅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希尔托露德皇姊一直很关切您的状况。」
「…………」
「她老是说我那个弟弟……那个芬梅尔豪森王国国王鲁多尼亚三世的第五个儿子到底人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
「她会这样应该都是因为她很疼爱您吧。」
奥尔曼沉默不语,他既没有认同也没有否定娜莉雅所言。
在这个国家,凡是身为鲁多尼亚三世的儿子,即代表他具备继承王位的资格,就算是个拖油瓶,只要国王同意就没问题。
鲁多尼亚三世在三个月前驾崩了,当时人在古杰尔赫夫帝国领土内的奥尔曼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不过他并不觉得有任何感伤,倒是因为想起过去不快的回忆而让他皱起眉头。
奥尔曼并不认为王座空了出来与自己有何关系,只要皇兄皇姊中有人会登基为王就好了,不过当他得知后来海尼尔只成为代王,并未正式即位时,昀确令他感到不解。
他心想是否冥玉没有交给海尼尔?还是有什么压力存在?而野心勃勃的人又是谁?
奥尔曼的脑海中浮现出希尔托露德的影像,飘逸的银发及翡翠般的眼眸,沉着稳重且绝不妥协的姿态,当然还有当年那个时候她恐怖的眼神。
「我想您可能不知道……」
娜莉雅的声音将奥尔曼拉回了现实。
「希尔托露德皇姊最近一直卧病在床。」
「……我听说传闻了。」
「在哪里听说的?」
「市场上啊,有一些贵金属价格飙涨了起来,通常只要一察觉世局混乱,就会想买贵重的物品,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啊。」
「想要得知皇宫的秘密应该很困难。」
「人的嘴巴是封不住的。」
由于路况变得比较好了,所以马车的震动也小了不少,这表示他们已经接近首都中心,奥尔曼望着街上整排优美的建筑问道:
「这辆马车是要去皇宫吗?」
他轻轻敲了一下马车内部。
「你之所以来找我,是因为海尼尔过世的缘故对吧?」
「是的。」
娜莉雅用力地点点头。
「那家伙光长个头却很没胆,但野心倒不小,虽然很想坐王座,却戴不了皇冠,是想当国王却当不了的典型范例。」
「皇兄,您也有在打听我们的动向吗?」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是从传闻听来的。」
「因为海尼尔皇兄过世了,所以现在要集合全部有继承权的兄弟姊妹们。」
「是谁决定要这么做的?鲁多尼亚三世死的时候也没这样啊?」
「是希尔托露德皇姊。」
「不管怎么样,我很庆幸您愿意跟我回来。」
此时马车因为转弯使得车轴发出摩擦的声响。
奥尔曼从车窗看到了一栋纯白色的华丽建筑,这栋就是皇宫,自从始祖维利西斯国王建国以来,都是在此制定各种政策或做出决策,可说是长年以来被染满了阴谋与野心的一栋建筑物。
「鲁多尼亚三世的女儿比儿子多,听说身为拖油瓶的我之所以能享有如亲生般的待遇,就是因为他想增加儿子的人数,而且还足那个宰相的主意,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就是那个眼睛凹下去的……」
「特鲁西姆。」
「对、对……那家伙的长相还是那副德性吗?」
奥尔曼稍微一惊……
「这次把兄弟姊妹们全部集合起来,该不会也是特鲁西姆的主意吧……不对,应该还是皇姊吧?是她召集大家的。」
奥尔曼推翻了自己所说的话。
「她才不会受生病影响,她总是想怎样就怎样。」
「您挺了解希尔托露德皇姊。」
「……还好啦。」
娜莉雅严肃的脸庞露出一丝好奇的表情,奥尔曼并没有错过这些微的变化,不过他并不打算再多说些什么。
「……您可能是最晚到的。」
「是吗?大家都挺拚的嘛。」
「王室目前面临的状况相当紧迫,每个人都快马加鞭地赶过来。」
「我可以走人吗?」
「不行。」
虽然奥尔曼只是半开着玩笑,但没想到娜莉雅却严厉地回答了一句:
「这攸关着芬梅尔豪森王国的未来。」
「我这个穷光蛋能干什么?」
「希尔托露德皇姊十分看好您。」
娜莉雅用一种似乎真挚,但又带有轻蔑的目光打量着奥尔曼。
「不过我个人并不认为如此,因为就在我以骑士的身分发誓向您效忠的当天,您就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奥尔曼连忙移开了目光,因为对于妹妹的这番话,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夫吆喝了一声,马车随即停了下来。
「怎么了吗?」
娜莉雅向马车夫问了一声,虽然差不多也该抵达皇宫了,可是却好像还没进入皇宫的区域范围。
由于马车夫并未应答,娜莉雅准备开门下车。
「等等。」
奥尔曼阻止了娜莉雅,他对着回望的娜莉雅竖起了食指,示意不要出声。
他稍微掀开了布帘向外看,马车停在街上,看起来并无异状,不过奥尔曼总觉得事有蹊跷,因为应该坐在驾驭台上的马车夫从刚才就都无声无息,连咴嗽都没有,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皇兄?」
奥尔曼没理会娜莉雅,他直盯着马车车顶,然后将车门踢开。
门锁被踢坏了,奥尔曼立刻翻身跃出马车外。
突然从上方跳下来一个人,全身穿着深蓝色的服装,脸上则蒙着布巾。
此人手上有把漆黑的匕首,显然是来杀人的。
匕首刺到了石板地上,奥尔曼翻身站了起来。
对方只露出眼睛,眼神就如突刺过来一般锐利,透露出此人一心只想完成任务。
刺客手握漆黑匕首蹲了下来,随即又往石板地一蹬飞扑了过来。
「皇兄!」
娜莉雅叫了一声,而奥尔曼也立刻高喊:「别过来!」
刺客突然改变攻击的方向,刺向准备从马车下来的娜莉雅。
只见蓝色身影扑了过去,漆黑的匕首只有在这时露出了刀光。
娜莉雅头低了下去,突然一阵低沉的声响,马车门大幅摆动,这名刺客再次从后方袭击想要拉开距离的娜莉雅。
娜莉雅一个转身拔出了长剑,这把芬梅尔豪森王室的宝剑咻的一声划破了刺客蒙面的布巾。
刺客的脸露了出来,果然是名男子,他的相貌相当稚嫩,有种难以形容的中性感,他杀了马车夫,同时此刻也因几度的交手而显得上气不接下气。
「来者何人?」
娜莉雅持剑问道:
「是谁派你来的?」
刺客未做回答,只是不断地换手拿着漆黑匕首大肆挥动。
娜莉雅再次举剑,就在这个时候,男子的身体摇晃了起来。
他大步踏了一步,又踏了一步,然后倒卧在地。
男子的背上刺着一把匕首,下手的人是奥尔曼。
娜莉雅将长剑收回剑鞘中,同时奥尔曼也从刺客背上拔起了匕首。
他把了一下刺客的脉。
「他死了。」
「其实不用杀他。」
对娜莉雅所言,奥尔曼摇了摇头,并且指着刺客的匕首。
「这把匕首的刀刃是黑的喔,应该是涂了毒,稍微被划到一下可能就没命了耶。」
尽管如此,娜莉雅还是有所不满。
「可是这样就没办法逼问出他的目的是要杀谁。」
「说的也是,不过以这种打扮来袭击的人……」
奥尔曼掹然想起什么似地掀开了男子的衣服确认了一下,然后又盖回去。
「嗯……」
「怎么了吗?」
「没事……你没受伤吧?」
「您别在意我,还是担心您自己吧。」
娜莉雅一边将马车夫的尸体从驾驭台搬下来,一边说道。
「请您快点上车。」
「别催我。」
「我相信尽快离开这里是保护您最好的办法。」
娜莉雅自己拿起了缰绳,奥尔曼坐在摇晃的马车里思考着。
刚才的攻击应该不是一般人发狂所为,刺客身上只有一把有毒的匕首,其他什么都没带,没有任何物品能拿来辨认他的身分,而且身手也相当矫健。
奥尔曼心想这个人是来刺杀自己的吗?不对,其实未必如此,因为那名男子一看到娜莉雅,马上就转向攻击她。
不过为什么要攻击娜莉雅?理由为何?
(要是知道就不用这么累了……)
越接近皇宫,奥尔曼的心情越显沉重。
马车已渐渐接近皇宫的区域范围,一扇大门出现眼前,大门两侧有禁卫军动也不动地立正站着,可能是因为马车上刻有王室的徽章,所以马车得以直接通过大门,未遭拦检。
马车继续驶向广阔的前庭,这里又出现了一道大门,马车晃了两三下后停了下来。
娜莉雅从驾驭台走下来。
「我们到了。」
马车门被打了开来,奥尔曼几经犹豫后,还是勉为其难地下了车。
他仰望着眼前巨大的建筑物。
和奥尔曼当年曾住在这里时相比,白瓷皇宫一点都没有改变,不过没变的只是外观,内部应有不少的变化,还有住在里面的人也该变了不少。
奥尔曼的眼前耸立着一道肃穆庄严的大门,上面浮刻着张口的狼,奥尔曼住在这里的时候多半是从后门进出,几乎没走过这道门,连他逃走之时也是一样,因此在他的印象中,自己从未仔细看过这道隔绝宫殿内外的大门。
娜莉雅毫不迟疑地打关了门。
「请进。」
奥尔曼宛如光线刺眼一般地眯起眼睛走了迤去,同时娜莉雅高声大喊:
「特鲁西姆!特鲁西姆在吗!?」
随着这一喊,有两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哎呀、哎呀,我们等您好久了。」
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鞠了个躬。
「奥尔曼殿下您终于回来了,特鲁西姆我可是苦等了您好久呢,娜莉雅殿下亲自去接您,总算是没白跑一趟。」
「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
娜莉雅不耐烦地制止了他。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袭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实在太可怕了,我会立刻查明。」
特鲁西姆夸张地大吃一惊,这让娜莉雅变得为愤怒。
「我有下令事先清查沿途的状况,怎么还会这样?」
「可能是哪里出了差错吧?身为宰相的我并不负责实际执行。」
「我是下命令给你的秘书官耶儿拉妮雅!」
一直跟在中年男子身后的女子走上前来。
「我有依照您的指示彻底清查过,在万物之乡的留布尔格竟然会发生暗杀这样恐怖的事情,还真是出我意料之外。」
「你的任务不就是要未雨绸缪,防范未然吗?」
「既然如此,那么娜莉雅公主当初就应该号令禁卫军去的。」
「你们以删减预算为明目,裁撤了我手下的部队不是吗?现在还敢这么说!」
娜莉雅握紧了拳头,但这名年轻的秘书官却一副毫无所谓的态度,并未向她低头致歉。
特鲁西姆凹陷的眼眸闪着光芒说道:
「这件事的确是我们失职了。」
「瞧你们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你们并不认为自己失职吧?」
「以后我们会更加小心谨慎,请您宽恕。」
特鲁西姆说了这句话后随即离去,而耶儿拉妮雅则瞥了奥尔曼一眼后,也随着宰相离开。
「……那个男人一点都不能信任。」
娜莉雅嘀咕了一声。
「我才在想他们没有王位继承权,不知道会不会真心宣誓效忠王室,果然这帮人只在意自己在宫里的地位。」
「我以前头一次遇到他时,感觉他很普通啊。」
「听说其实是那个秘书官在一旁扇风点火。」
听了娜莉雅的说明,奥尔曼不禁皱起眉头。
皇宫并无改变,它和奥尔曼当年因那个事端而离开时完全相同,或许宫里的人们来来去去,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并无任何改变。
奥尔曼曾经感觉到的气味现在仍然充满于皇宫之中,那是一种从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就弥漫在空气之中的独特臭味;那是一种从王位和在其四周蠢动的野兽们所发出的腥臭味,这些臭味充斥于纯白的皇宫里,时而溢漏了出来,而每当有臭味溢出,欲望与血腥也随之召唤而出。
奥尔曼从小就不喜欢这股气味,所以他也很清楚其中的丑陋与荒诞,而也因如此他才逃离皇宫。
可是现在他还是回到了这里,虽然无血缘关系,但他终究为王室成员,而且他还想为当年对妹妹们不告而别的行为聊表赎罪之意。
妹妹?除了娜莉雅以外,奥尔曼还有一个以前经常玩在一起的妹妹,年纪比他小很多,他心想这个妹妹现在不知道如何了?说不定她早巳忘记自己了。
就在这个时候……
「皇兄!」
一个娇小身躯突然冲了过来。
「皇兄!你是皇兄吧!」
奥尔曼惊讶地望着这个人。
「……梅妮卡吗?」
「是呀,我是梅妮卡,皇兄。」
少女用全身表现出她心中的喜悦。
「我一直在等皇兄回来。」
梅妮卡是奥尔曼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也就是说她是鲁多尼亚三世的孩子,具备王位继承权。
奥尔曼进宫时她还没出生,后来有一天奥尔曼得知母亲莉诺瓦娜怀孕,而肚中的孩子就是梅妮卡。
虽然是同母异父的妹妹,不过奥尔曼从小就很疼爱梅妮卡,尽管自己也只是个孩子,但仍然乐于帮忙照顾,因为梅妮卡是他的血亲,对于梅妮卡的感情宛如泉涌一般。
奥尔曼从皇宫出走时,梅妮卡只有两岁,当时决定抛开王室一切的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妹妹。
奥尔曼缓缓地后退望着梅妮卡。
「你长大了耶。」
「我已经十岁了。」
梅妮卡的一双大眼睛中充满了自豪的眼神。
「你也变得好英挺唷,感觉很有威严。」
「没这回事啦。」
「谁说的,你真的很英挺,就像父王一样呢。」
奥尔曼露出了苦笑,因为梅妮卡一副十分当真的模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有如王妃一样,很漂亮喔。」
「谢谢你,我总有一天会成为适合当皇后的女生。」
梅妮卡话一说完,又紧紧抱住了奥尔曼。
她眯起眼睛,看似幸福无比,就像是猫从喉咙发出声音一样舒服,奥尔曼虽然手心冒着污,但是只能任凭梅妮卡撒娇。
娜莉雅若有似无地咳了一声。
「打扰两位了,我们该进去了。」
结果奥尔曼没有作答,反而是梅妮卡出声应道:
「皇姊大人,等一下再进去有什么关系?」
「不行,毕竟皇兄也是拥有王位继承权的人,就算很久没见面也该有所分寸。」
「我也有王位继承权呀。」
「所以我才说要遵守分际啊呀。」
于是梅妮卡嘟起嘴巴说了声「好吧」。
「皇兄,你是来看希尔托露德皇姊大人的吧?」
「……也不算是我来看她,是她找我回来的。」
「我待会儿也要去看她,在那之前有件事我得先完成。」
「如果是学东西,到一个段落就休息一下会比较轻松喔。」
「皇兄,你真是的,梅妮卡可是很认真的呢。」
梅妮卡笑着答道。
于是她优雅地向奥尔曼行了个礼,说声「皇兄,待会儿见」后即转身离去。
奥尔曼眯起眼望着梅妮卡的背影,在她娇小的身形后方,一位身穿黑服的女子缓缓跟随着她。
奥尔曼稍微蹙了一下眉,他发现跟在梅妮卡后面的女子穿着女仆装。
「那个人是谁?」
「是负责服侍梅妮卡的女仆,我记得她名叫莎莉由。」
娜莉雅态度冷漠地答道:
「她是在您离开之后,奉命专门照顾梅妮卡的女仆。」
「看起来好阴沉喔,说是女仆,其实还比较像是监视梅妮卡的人。」
「您不是也曾有过专属的女仆吗?」
奥尔曼心想没错,她是个不仅美丽,且如影子般地陪在自己身边,时时会贴心地给予提醒叮咛的女性,好像自己的老师一般。
「……卡琳还在宫里吗?」
「还在。」
娜莉雅看了奥尔曼一眼,继续说道:
「您早晚会见到她吧。」
奥尔曼没想到卡琳还留在皇宫里工作,他原以为卡琳早因所侍奉的对象逃出宫去而彼解雇了。
当奥尔曼还沉浸在回忆之中时,娜莉雅出声催促。
「请往这边走,快一点。」
「好啦。」
于是奥尔曼向皇宫内走去。
他觉得天花板不高,且回廊有些狭窄,不同于小时候的印象,这正证明了自己已经长大。
奥尔曼在回廊上转了几次弯,来到一个自己没有印象的地方,他兴趣盎然地东张西望。
「……有这么稀奇吗?」
娜莉雅直视着前方说道。
「不是啦,因为这一带以前是鲁多尼亚三世理政的地方,所以我没来过。」
「要是您当年没离开,说不定您也是在这里处理政务。」
「……你的话好带刺喔。」
「因为您心里还有疙瘩才会这样觉得。」
「你好严厉喔,所以我才不想来这里。」
「不过您好像很宠梅妮卡。」
「因为她是我妹妹啊。」
「我也是您的妹妹呀。」
娜莉雅转身凝望奥尔曼。
「可是您却从来没像那样对待过我。」
「你希望我那样对待你是吗?」
「…………」
娜莉雅刻意和奥尔曼保持了一些距离,迳自向前走去。
然后他们在一扇大门前停下脚步。
「大家都在这边等您。」
「大家?」
「我们的兄弟姊妹。」
娜莉雅打开了房门。
里面的空间相当宽敞,除了理政之外,这里更常备用来集会,房里的椅子整齐排列,摆设相当华丽,可能是与重要的外宾进行协商时所用的房间。
房间内有数位名男女,每个人都身着华服且配戴着珠宝,而如影子般随侍一旁的人应该是他们的侍从,总而言之,他们的排场就是和一副穷酸样的奥尔曼天差地远。
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刚走进来的奥尔曼和娜莉雅身上,原本的吵杂顿时间变得鸦雀无声。
奥尔曼感到极度不自在,每一道注视他的目光皆交错着好奇与惊讶,毕竟一直消失无踪的亲人突然出现眼前,会有如此反应也是必然的,所以奥尔曼只能姑且忍耐。
「哼!私生子来了是吗?」
突煞出现一个宏亮的说话声。
奥尔曼并未望向说话的人,因为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在说话。
「躲了起来的私生子竟然恬不知耻地跑来,真是个混帐家伙。」
如果是以前的奥尔曼听到这番话应该会相当气愤,不过现在的他却只觉得这个人好聒噪。
「你有什么脸走进皇宫的大门?你说啊!」
「加库特。」
奥尔曼继续说道: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说话的德性还是一样。」
「私生子,你少说废话了,我可是变得更剽悍了喔。」
此时奥尔曼终于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当年那个加库特的确变得相当魁梧,个头颇为高大且手脚粗壮,散发出一股威压感,不过他的长相仍然同于以往,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好命样,完全看不出他这个年龄应有的历练,既然身为国王之子,多少应该有受过一些武人的锻链或是文官的作业训练,不过加库特完全不像是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因此态度总让人觉得缺乏稳重感。
「我为了能成为称职的芬梅尔豪森王国国王,可是受过训练了喔。」
加库特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我已经变成一个够格坐上王位的人了。」
「……那很好啊。」
「所以像你这种私生子就算想要王位也没用,知道吗?」
奥尔曼原本想告诉他自己本来就兴趣缺缺,不过突然有个人插了话。
「加库特皇兄,请您谨言。」
说话的人是娜莉雅,虽然她的语气平淡,但仍能听出她的一丝怒意。
「奥尔曼皇兄也是我们的兄弟姊妹之一,是希尔托露德皇姊召他回来的,请您不要有所怠慢失礼。」
「这家伙是私生子啊,哪有神马失礼不失礼的。」
「他是我的兄长。」
「这家伙到底是哪里好?你把王位继承权……」
突然响起一个微弱的金属摩擦声,只见娜莉雅不发一语地稍微拔出了剑。
现场弥漫着一股杀气,加库特吓得收起他原本嚣张的姿态,瞠目结舌地退到后面去。
娜莉雅仍然硬挺挺地杵在原地,房间里充斥着紧张的气氛。
「奥尔曼,你回来了呀?」
打破当场紧张气氛的人是一名散发着傲慢气息的女子,她的头上覆盖着有如沙漠国家王妃般的纱巾,身穿紧包着全身的礼服,或许是与生俱来的个性使然,她摆出一副睥睨四周般的态度。
这名女子走向奥尔曼。
「你长大了耶,我有听皇姊说了。」
「……是吉蕾儿皇姊吗?」
这名女子听了奥尔曼所言却完全没有笑容。
「你终于想起来了是吗?我就是你的三姊吉蕾儿。」
吉蕾儿是排行在希尔托露德之后的皇姊,她和希尔托露德不同,不仅表面严苛,私底下也毫不温柔,虽然她并不至于生性残忍,但对待非王室之人总是不把他们当人看待,而由于她对于父王极为顺从,因此很早就已出嫁。
不过奥尔曼十分清楚这位向来顺从父王的皇姊有时眼里闪烁着犀利的目光,因为她一心想得到地位与财富,她肯定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强烈欲望才用纱巾遮脸。
吉蕾儿现在的夫家是贝鲁兰多联合王国的富商豪门戈鲁瓦斯家族,奥尔曼是在自己逃离皇宫很久之后才听到这个消息,他同时听说希望结婚的一方是吉蕾儿,而且坊间还传闻「丈夫完全被妻子操弄」。
「吉蕾儿皇姊你也来了啊。」
「父王并没有废除我的继承权,所以我就被叫来了,不知道父王原本是有什么打算。」
吉蕾儿伸出了她的右手。
「还没跟你介绍,他是我丈夫,季梅尔·戈鲁瓦斯。」
站在一旁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缓缓地鞠了躬,一看就知道他的年纪比吉蕾儿大上许多。
「初次见面,小舅子。」
「不是,我见过你喔。」
奥尔曼答道:
「我在贝鲁兰多联合王国的西尔根市看过你一次,不过我们只是擦身而过就是了。」
「喔,我不知道你见过我。」
「当时你应该和吉蕾儿皇姊结婚了吧,戈鲁瓦斯家族主要是做绢布和珠宝的生意对吧?不过西尔根市比较闻名的应该是铁,我当时还在想你在这里干么。」
「……我们家得多拓展一些生意。」
季梅尔发出扯着喉咙一般的声音说道: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好吧。」
奥尔曼心中久存的疑问终于有了解答,只是不知道当场诡出来是否恰当。
不过他的担忧马上变成多余的。
「我弟弟想问的是您是否问心无愧?」
突然出现一个刺耳的声音,奥尔曼稍微望向说话的人。
一名躺坐在长椅上的男子一边晃着手上的玻璃杯一边说话。
季梅尔眨着眼睛问道:
「诺伊贝克殿下,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戈鲁瓦斯家族虽然从商,但是在迎娶吉蕾儿之后就和王室产生了关系,原本你们家只要尊崇给特里克斯神就可以了,不过会对王位有所觊觎,其实也不奇怪,现在你们财富雄厚,缺的只是武力,西尔根市到处都有武器买卖,若说你是在采买大量武器也没什么奇怪的对吧。」
「……请您不要随便乱说。」
「我可没有随便乱说。」
诺伊贝克对于经验老到的商人看着自己的目光毫无所惧。
诺伊贝克也是鲁多尼亚三世的孩子,而且是亲生孩子,他比奥尔曼年长,小吉蕾儿一岁。
他是个众所皆知的纨绔子弟,总是打着国王之子的旗号到处拈花惹草,由于他拥有如剧团男主角般的俊俏外貌,因此自动投怀送抱的女子也不在少数。
自从鲁多尼亚三世过世后,他曾协助过自己的兄长海尼尔,不过却马上弃政务于不顾,他因此不再受到重视,而众人的忽略使得他更加纵情于享乐之中。
诺伊贝克啜了一口杯中的蒸馏酒。
「问题是你所买的武器是要瞄准谁?如果是瞄准自己的喉咙,那就是自作自受,不过如果是瞄准别人的话……?」
「……你这话太侮辱人了!」
季梅尔激动地狂喊:
「你这么说好像是暗指我会对王室不利!」
「哈哈,被我说中了吧。」
「真是笑话,你向来纵情声色场所,不是到处向镇上的商人借钱吗?」
「哼!这种事你也知道。」
「商人之间的传闻速度比风还快,为了换取金钱而变卖宫中宝物的人所说的话没半句真话,各位,千万不要相信这种游手好闲之人的胡说八道。」
「正因为我游手好闲,所以得知了不少事情,我有好几年都来去于皇宫内外,见闻可是不少喔,连王室的历史都学习到了,这个地方算是发酵得刚刚好,不过就一般人看来,应该是相当腐败了。」
诺伊贝克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绩对着季梅尔说道:
「所以我并不是在批评你,我们能向人自夸的只剩下自己是十三王朝后裔,然而其中腐败的程度已非比寻常,想要拿武器杀几个王室成员的人还挺常见的。」
诺伊贝克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同时将自己的目光从哑口无言的季梅尔身上移开。
「比起来自于群众或外敌的入侵,王室从以前就是自己人会先自相残杀,血流成河,若说任何人有任何企图,一点也不奇怪,对了,比方说我这位久未谋面的弟弟。」
诺伊贝克将视线转向了奥尔曼。
「那个无欲无求的小孩,终究无法抗拒王位的魅力对吧?」
「…………」
「等一下,诺伊贝克皇兄。」
开口说话的人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娜莉雅。
「奥尔曼皇兄是我拜托他跟我回来的,此时王室情况紧迫,既然他也是我们的亲人,回来相聚也是理所当然的呀。」
「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亲人,可是他和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尽管如此,他依然是王室成员之一,本来就有继承权。」
「是啊,我有,奥尔曼也有。」
诺伊贝克看着空杯,皱了一下眉头将杯子放在茶几上。
「不过王位继承权很容易就会被当时的国王给剥夺,代王也是一样。」
「海尼尔皇兄并没有剥夺任何人的继承权。」
「目前的代王是希尔托露德,真不知道那位皇姊会干出什事来。」
诺伊贝克又笑了起来,不过他这次并非自嘲也非取笑他人,反而带有些许恐怖的情绪。
「即使对方是亲人……」
四下一片寂静,房间内的气氛相当凝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因为每个人心里都很明白诺伊贝克所言完全正确。
突然房门打开了,大家都惊讶地转头望去。
走进房间来的人也吓了一跳。
「怎么了吗?」
是梅妮卡,由于她没听到刚才那段对话,所以露出了一个单纯的疑惑表情。
「大家都在生气吗?」
「不是啦,梅妮卡。」
诺伊贝克以带着讽刺的口吻歪着嘴说道:
「我们是在谈你,还有我弟弟奥尔曼。」
「……?」
奥尔曼当下满脑子问号,刚才应该没有任何人提到自己和梅妮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梅妮卡原本也是满怀疑惑,不过她却轻轻地合起双手。
「是吗?那应该是在说什么好事罗?」
「算是吗?」
「我也带了一个人过来了唷,这样应该就全员到齐了。」
有个人从梅妮卡背后走了进来。
那是一名女子,相貌端正且双唇紧闭,腰际挂着长剑,雎然身高不高,但全身上下散发出威风凛凛的气息,宛如率领着大军一般,尤其她那一头如火焰般的红发和覆盖着右眼的眼罩相当引人注目。
「让各位久等了。」
伴随着马靴发出的脚步声,她走到房间的中央。
「希望能快点结束,和古杰尔赫夫帝国交界处的纷争虽然暂时平定,可是还不能大意。」
「薇多莉亚皇姊。」
娜莉雅深深地鞠了躬。
「您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
「娜莉雅。」
薇多莉亚用她仅有的一只眼睛凝望着娜莉雅。
「你应该不会还想要当禁卫军吧?快回到我的部队来吧。」
「我有任务在身。」
薇多莉亚看了奥尔曼一眼,然后只发出哼的一声。
她也是鲁多尼亚三世的孩子之一,比奥尔曼大四岁,从小就喜好习武,誓言要扞卫芬梅尔豪森王国。
薇多莉亚比娜莉雅还早踏上武将的道路,展现出军事才能,自从她开始带兵后,便以讨伐山贼有成而声名大噪,之后更出兵平息多数纷争,有一次她虽遭敌方将领放箭射中眼睛,但她仍镇定地持续指挥作战,现在她所戴的眼罩正可证明她当年英勇的表现。
原本缩到房间角落去的加库特突然眼睛亮了起来。
「薇多莉亚!我等你好久了耶!只要有你在,我等于得到一百万个帮手!」
薇多莉亚不耐烦地望向加库特。
「一百万是吗?我的份量有到这样是吗?」
「……只要有你的大军和我的才能,就能除掉那些没用的家伙,轻轻松松地让王国更为繁盛了,今后你就当我的左右手……」
「加库特你已经有左右手了,我的手再加上去也未免太奇怪了,程度再差的画家,也不会把手的数量画错。」
薇多莉亚堵住了皇兄的嘴环视着房内。
「各位皇兄皇姊,你们都听清楚了,海尼尔已经身故,而希尔托露德也是命在旦夕。」
薇多莉亚继续说道:
「古杰尔赫夫帝国和员鲁兰多联合王国都乘机蠢蠢欲动着,如果各位有时间在这里吵吵闹闹,不如赶紧增加一些兵力,还是我们这帮兄弟姊妹全都想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地让王国就此腐败毁灭?」
对此冷峻的声音,众人皆哑口无言,自幼便赴战场四处征战的薇多莉亚对兄弟姊妹们的态度向来不客气,而能反驳她的人也少之又少。
娜莉雅是少数敢向她回嘴的人。
「这是因为希尔托露德皇姊有话向大家说。」
「那位皇姊凡事都想自己亲自出马。」
独眼女子不屑地笑了起来。
「纵然代王是海尼尔,不过实际运作国是的人却是希尔托露德,她打算掌权到自己咽下最后一口气是吗?」
「您这么说就太过分了。」
娜莉雅露出不满。
「希尔托露德皇姊总是费心思考着我们兄弟姊妹及王国的未来。」
「我当然十分清楚我们王国的困境,正因为如此,我才以将军的身份拚命地去扩展我们的国土啊。」
「希尔托露德皇姊也经常提醒我们要留意周遭,虽然她卧病在床,但她仍然很爱护我们。」
「已经死了一位皇兄,皇姊又命在旦夕,难道还会有刺客要来吗?」
「不是这样的。」
奥尔曼突然出了声,在场每个人全都望向他。
奥尔曼虽然心想糟了,不过他只能继续说道:
「啊……虽然不是冲着希尔托露德皇姊而来,不过我和娜莉雅在来皇宫的路上遇到了刺客偷袭,对方是个使用有毒匕首的家伙,还好我们都没受伤。」
薇多莉亚眯起了她完好的那只独眼。
「你说什么?对方是谁?」
「我原本并不知道,但后来确认了是『斑纹匕首』的刺客。」
奥尔曼一边回忆着自己对刺客搜身时的状况,一边继续说道:
「他们是传说中的暗杀组织,组织中的杀手为了表示忠诚,都会割下自己的阴茎,我曾在四年前和他们交手过一次,真没想到竟然会在留布尔格又遇到他们。」
奥尔曼追溯着自己的回忆,自从他从白瓷皇宫出走后便四处流浪,见识了各种事物,而这些见闻可谓大陆中不大为人所知的另一面。
属于『斑纹匕首』的杀手由于已丧失男性功能,因此对于暗杀任务异常执着,而且当圆满完成任务时将可以获得性欲的享受,只不过因为他们已经去势,所以往往爱上同性,并扮演女性角色,传闻这个组织的首脑拥有一百多名「男性爱人」,由于他们的暗杀技巧一流,丧命于他们手下的人不尽其数。
娜莉雅开口说道:
「……『斑纹匕首』这个组织我也曾听说过。」
她似乎想起什么似地继续说道:
「这个暗杀组织通常只受雇于富豪或贵族,我想不光是我和奥尔曼皇兄,你们都可能是对方下手的目标。」
诺伊贝克用舌头舔了一下酒,然后说道:
「就算是被富豪所雇,也未必是冲着我们来的啊。」
「目标是值得花大钱雇杀手取其性命的人。」
娜莉雅斩钉截铁的论调让房内再度鸦雀无声,虽说既非寿终正寝也非病死,而是死于非命,可谓王室无可避免的宿命,不过绝对没有人希望自己会真的落此下场。
「……怕什么?反正我们这个王室本来就是建立于腥风血雨之中。」
诺伊贝克继续说道:
「从十三王朝时代起,王室里总是会有暗杀或谋夺发生,我们在这里自己吓自己也是无济于事。」
薇多莉亚完全认同诺伊贝克所言。
「虽然他是喝了酒在胡言乱语,不过我也有同感,父王过去随随便便就增加子女,但这些子女也有可能莫名其妙就没了小命。」
「薇多莉亚,如果发生了什么万一,你会保护我吧?」
「加库特,你年纪不小了,自己保护自己就行了。」
加库特倒吞了一口口水,同时闭上了嘴。
就在这个时候……
一扇通往隔壁房间的大门静悄悄地打了开来,左右两片门板完全敞开。
一位女仆走了进来向众人行礼,她是原本应该跟在梅妮卡身边的莎莉由。
「希尔托露德殿下要见大家。」
虽说是她要见大家,不过由于她卧病在床,所以大家得到她房间里去。
「里面请。」
于是众人便在促请之下走进隔壁房间。
隔壁房间相当宽敞,奥尔曼终于了解刚才那个房间其实是休息室。
墙壁上挂着一整排历代国王的画像,由于王室历史悠久,所以画像挂满了房间四周,窗边有一张圆桌,上面摆着几个金杯和银杯。
房间中央有张吊挂着帷幕的大床铺,床罩是来自东方的绢,上面有以金线绣制的华丽刺绣,据说历代的国王都很喜欢这张床铺。
此刻躺在这张床上的人正是希尔托露德。
兄弟姊妹们全都走近床边,不过奥尔曼并没有凑上前去,而是独自一人站在不会看到希尔托露德脸孔的稍逮之处。
「希尔托露德皇姊!」
第一个跑上前去的是梅妮卡,她直接爬上了床铺。
「请你快点好起来,你一不在,宫里就失去了美丽与芳香。」
虽然听不到希尔托露德说话的声音,不过可以看到她微微地摆手,示意梅妮卡离开床铺。
于是娇小的梅妮卡便下了床。
「……大家都到齐了是吗……」
希尔托露德的声音气若游丝,只见奥尔曼突然表情僵硬,虽然是相当衰弱的声音,不过奥尔曼很确定这是希尔托露德的声音。
莎莉由低声答道:
「您指示要召见的人全都到齐了。」
「……那么……就来说……接下来的事吧……」
希尔托露德的声音相当沙哑。
「大家应该都很清楚……父王鲁多尼亚三世生了很多孩子,也认养了很多孩子……他应该是希望为十三王朝多留些血脉,以奠定王国的基础吧……不过话虽如此,有的人已经过世,有的人则远嫁他国……还有好多人我没办法召他们回来……因为他们已经变成他国之人了……」
希尔托露德花了一点时间才说完这段话,她不断喘着气。
「父王驾崩,长兄海尼尔又已经过世,而我也没剩多少时日可活……我没办法打败病魔……之前鲁多尼亚三世没有交代王位继承人是谁,也没告诉我们冥玉在哪里就撒手人寰……海尼尔之所以只是代王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其实直接让海尼尔冠上国王称号根本没有问题……结果碍于传统……」
当场众人皆安静地仔细凝听。
「不过对于父王的做法……我并不打算承袭……我想遵循自古以来的法典所载,现在在这里指定芬梅尔豪森王国的国王人选……」
房间内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我……深思熟虑的结果……选出了……四位继承人……」
众人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希尔托露德的宣布。
希尔托露德举起手来。
「吉蕾儿、诺伊贝克、薇多莉亚……还有奥尔曼。」
希尔托露德用手指在房间内四处指着。
「我指定这四个人成为王国的代王……这四个人必须……各自证明王位是属于自己的……你们要彼此联手也可以,要互相赶尽杀绝也行……到时冥玉自然会出现,发出昏暗的光芒,而在冥玉的引导之下……就能确定王位属于何人了吧……王国的强盛繁荣也全都托付给那个人了……」
当场只听到咳嗽声和衣角摩擦的声音。
「我要说的只有这些……接着进行继承仪式……」
突然说话声停止了。
被指名的人都没有开口发言,大家全都沉默不语。
而奥尔曼也说不出半句话来,他感到错愕不已,希尔托露德竟然指定自己为继承人之一,而自己之所以被叫回来的真正原因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过奥尔曼不明白希尔托露德为什么指定自己?她到底所图为何?
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当场的寂静。
「不可能!没有念到我的名字啊!」
加库特狂叫着挤到床边。
「皇姊!我可是要当国王的人耶!为什么你没有指定我!?」
「退下去,加库特……我不打算改变我的想法……」
「我才是应该登上王位的人!」
希尔托露德动了动手指示意,于是站在后方待机的女仆们上前将加库特拉开。
「放开我!皇姊她疯了!我是国王!我才是国王!」
加库特极度抓狂,结果被数人压制在墙上,虽然他的体格壮硕,不过女仆们却很熟练地连他的嘴都给捣住。
希尔托露德继续说道:
「……继承的杯子……」
其中一位女仆开始分发金杯与银杯。
吉蕾儿、诺伊贝克、薇多莉亚及奥尔曼拿到了金杯,其他人则拿到银杯,至于季梅尔并没有被分发,而加库特则是被硬塞了银杯。
接着每个杯子里都倒入了葡萄酒。
「……代王是拿金杯,其他王室成员拿银杯……谨令……乾金杯者获得王位……乾银杯者放弃王位……」
这是芬梅尔豪森王室的王位继承仪式,王室成员各以不同酒杯饮用同样的酒来确认自己的立场,凡是喝了银杯的人就无法坐上王位。
众人皆高举酒杯,希尔托露德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芬梅尔豪森王室所有成员在此……誓言追随阳暗神及阴明神……力求国运昌隆……世代永绩传承……」
大家皆举杯共同呼喊发誓。
唯有奥尔曼一个人没有发出声音,只动了动嘴巴,毕竟他对王位根本丝毫不感兴趣,而且他还是曾经放弃王室身分的人,对他而言,自己只是因为亲人病危而被召回,他压根没打算成为代王。
他不知道自己待在这个地方是否正确,而他之所以拿着酒杯,是因为妹妹娜莉雅特地来找自己回来,而且还能见到梅妮卡,毕竟当年自己曾丢下她们不告而别,只是没想到状况不断地发展演变,自己就这样顺势地留了下来。
其实奥尔曼还挺羡慕被迫一起宣誓的加库特,这个粗暴的皇兄至少还能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愿。
结束宣誓后,大家将杯子从眼前移往头顶,然后缓缓地放下来靠在嘴上。
众人皆一口饮尽,只见梅妮卡苦着一张脸将葡萄酒喝下肚。
「……结束了是吧……」
希尔托露德继续说道:
「那么……王位的继承仪式……就此结束……」
希尔托露德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看来似乎是因为完成了重大的仪式而沉沉睡去。
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喀啷一声,杯子掉落地面。
「呃……」
诺伊贝克呻吟了一声,他摔落金杯,然后用手捣着嘴,踉跄地走了一步、两步……
起初房间内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们马上发现事态不对,诺伊贝克的指间溢出一滴滴的鲜血。
「呃呃……呃……!」
诺伊贝克满脸惨白,摇摇晃晃地走着。
「呃……呃……呕……!」
诺伊贝克的嘴里喷出了大量黑血,然后四脚朝天地倒在地上。
他动也没动一下,就此断了气。
「……是中毒!」
奥尔曼呢喃了一声,诺伊贝克的死状和他曾在西方港口小镇所看到的死人一模一样。
吉蕾儿大叫了一声,薇多莉亚立刻指示女仆:
「去叫特鲁西姆过来,还有我的几个部下,同时把诺伊贝克的遗体搬出去,这件事不可以说出去,知道吗?」
「我们到隔壁房间去吧。」
娜莉雅表情严肃地说道:
「在这边骚动的话对希尔托露德皇姊的身体不好。」
奥尔曼拾起了头,只见希尔托露德完全没发现房内的骚动,沉沉地熟睡着。
连同女仆的一伙人全都移往隔壁房间。
诺伊贝克的遗体也被搬了出来用布盖着,不过由于他刚才喷出大量的血,待会儿还得清洗一番。
赶了过来的宰相特鲁西姆一边隐藏着他凹陷双眼中的眼神,一边鞠躬致意。
「听说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我感到十分惭愧。」
「废话少说,你心里有数是谁在杯里下了毒吗?」
对于薇多莉亚的追究逼问,老宰相摇了摇头。
「我毫无头绪,我让女仆们准备继承用的杯子,然后暂时放在晋见大厅中,如果说有人动过手脚,那么任何人都有嫌疑。」
「我不认为是有人特地从外面潜入皇宫在金杯里下毒,应该是宫里的人想置我们于死地。」
「听说诺伊贝克殿下并没有刻意挑哪个杯子,而是随机拿的,这么说的话遇害的也很有可能是其他人。」
对于特鲁西姆所言,众人沉默不语,如果真是如此,所有被指定为代王的人全都成为被暗杀的对象。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欢呼声。
「不算数!这样的继承仪式不算数!」
加库特开心地嚷叫起来。
「既然诺伊贝克死了,如此不吉利的继承仪式应该不能算数,必须重来一次!」
「……加库特,你收敛一点。」
吉蕾儿开口说道:
「诺伊贝克才刚剐遇害,你现在怎么能说这些?」
「因为死了一个代王了啊!」
「只要完成了继承之杯的仪式,宣誓就不能不算数,永远都有效。」
说话的人是特鲁西姆,他十分详熟王室的规范。
加库特大吼:
「怎么可以这样!一定是有人认为诺伊贝克很碍事,所以就杀了他!每个人都有嫌疑!」
加库特用他那混浊的双眼环视四周。
「代王根本不需要到四个人,说不定凶手就是剩余三人的其中一人!」
「你的意思是下毒的人是我吗?」
薇多莉亚平静地问了一句,加库特咕哝了一声,又狂叫了起来。
「可……可是明明就很可疑嘛!薇多莉亚你常常鼓吹要扩充军备和出兵不是吗!?」
「那全是为了国家着想。」
「你的母亲是古杰尔赫夫人啊!」
「你这家伙!」
独眼将军握住了剑柄。
「你是在侮辱我母亲吗!?」
「不光是你,吉蕾儿也有动机!」
「加库特,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当上国王就有好日子过了啊!你和季梅尔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
「你太放肆了!」
季梅尔高声咆啸。
「加库特殿下您也有杀人动机啊!您因为被剥夺了王位继承权而怀恨在心,若说是您下的手也并不奇怪!还有特鲁西姆宰相,您也有充分的杀人动机!」
「这话是怎么说的呢?」
「希尔托露德殿下凡事都不借重您,而是直接命令她的部属,您应该很感叹自己身为宰相却有名无实吧?」
「如果要这么说的话,现在在场的每个人都很可疑,连娜莉雅殿下也是。」
只有梅妮卡没被点到名,因为她年纪还小。
奥尔曼忍着内心积压的不快感听着众人的对话,他心想这是什么闹剧,有个人就这样被另一个人毒杀,而剩下的人则是互推责任,得到王位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已经陷入疯狂的加库特横眉竖目地瞪了过来。
「还有……奥尔曼!」
加库特指着奥尔曼说道:
「突然跑回来的你最可疑了!一定是你杀了诺伊贝克!你打算来抢王位对吧!?」
「…………」
「怎么了?你倒是说说看啊!」
「唉~~是啊。」
奥尔曼就像是将话从喉咙中逼出来一般。
「你们就全怪我好了。」
「果然如此!」
正当加库特欣喜之际,娜莉雅突然说话了。
「怎么会……不可能的!」
「无所谓啦。」
「皇兄,这是怎么回事!?」
奥尔曼没有回答妹妹的问题,他只丢下一句:
「谁当代王都无所谓,我要回去了,这里我实在待不下去了。」
奥尔曼垮着脸打开了门,向回廊走去。
他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突然他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金杯,于是将金杯扔向庭园。
奥尔曼走出了白瓷皇宫,太阳仍高挂空中,大门两侧的卫兵虽然默默地立正站着,但同时也稍微留意着奥尔曼。
奥尔曼的背后传来了女生的声音。
「皇兄,请等一下,您要去哪里!?」
奥尔曼转过身来,他看到追上来的人是娜莉雅。
她跑得很急促,显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奥尔曼继续向前面的大门走去。
「我要回去了。」
「如果您是因为加库特皇兄所说的话,请您不要放在心上,没人会相信他说的话。」
「随便那家伙要说什么,我只想要回家。」
「你的家在这里!」
「不是这里,我根本待不住这里。」
突然娜莉雅把手搭在奥尔曼肩上,于是奥尔曼转过头来。
「为什么!?」
「因为我会被毁掉啦!」
奥尔曼按着胸膛,就像是不希望被人发现他的呼吸急促。
「我讨厌这个地方,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要是真的只顾自己也就算了,因为我自己也是一样,不过大家都被那个气味给污染了,就是那种从王室的历史所冒出来的气味,不仅当中充满了野心与阴谋,而且被人看穿欲望也毫不觉得可耻,甚至认为是理所当然,我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气息!」
不知不觉间,奥尔曼拉高了嗓门,情绪相当激动。
他觉得这一切都大疯狂了,疯狂地暴露欲望,疯狂想遵循传统,疯狂地想贯彻正义,他自幼就经常感受到这种疯狂,而他自己也曾经如此疯狂过。
但奥尔曼厌恶疯狂,他更害怕自己变得疯狂,他认为只要待在皇宫里,早晚会被污染,他之所以要逃离皇宫去流浪,可说是为了要消除身上这种疯狂的气息。
不过他的愿望总是难以实现,往往不是被卷入一些事端,就是被牵扯于阴谋之中,结果自然而然地他还是被污染了。
奥尔曼既然已经接下了金杯就无法拒绝,不知不觉间他已无法摆脱那种气息。
「我走了。」
奥尔曼对着妹妹说道:
「你不应该找我回来的,别再找我了。」
奥尔曼没等娜莉雅回答便走了出去。
「您又要逃走了是吗?」
娜莉雅从奥尔曼背后喊道:
「您要抛下所有的一切是吗?连我和梅妮卡这两个妹妹也要丢下是吗?您又要从我们眼前消失是吗?」
「……没错。」
这次连头也不回地答道:
「你说的没错。」
「……皇兄!」
奥尔曼拚命忍着不让自己的内心动摇,快步走了出去。
奥尔曼走出了皇宫的大门,从这里可以看到简陋的村庄街道。
他并不打算搭乘马车,尤其是刻有王室徽章的马车。
「皇兄!」
有人从背后喊住了奥尔曼,又是娜莉雅,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去。
这个妹妹毕竟身为军人,脚程十分敏捷,很快地就追上了奥尔曼。
「皇兄,请您回来。」
「不要。」
「我等您回来好久了,因为我曾经秉诚发誓向您效忠,所以我只等待着您一个人。」
「我就跟你说我不可能回去嘛。」
「如果是这样的话……至少请您告诉我,为什么您八年前要离开皇宫?」
「…………」
奥尔曼未做回答,他根本没打算回答。
娜莉雅咬着唇。
「您不肯说是吧?」
「……是啊,不过我也有件事想问你,为什么你要放弃继承王位呢?」
奥尔曼没看妹妹继续问道:
「银杯是放弃继承权的证明,不过希尔托露德应该有先徵询过你才对,你该不会是被迫放弃的吧?」
「不是的,是我自己要求不要继承王位的。」
奥尔曼看了娜莉雅一眼,从她认真的表情看来,一点都不家是在开玩笑或说谎。
「我当时已下定决心要保护您了,如果我有了王位继承权,或许会惹来一些人的觊觎而死缠着我,只要我放弃了继承权,就能毫无罣碍地只保护您一人了。」
「我都离开了八年了,还值得保护吗?」
「值得。」
娜莉雅斩钉截铁地答道:
「无论过了多少年,我在芬梅尔豪森王国中要保护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您。」
听到娜莉雅说话的语气,奥尔曼沉默了下来。
奥尔曼有话要说,那就是自己没有被保护的价值,或是没有那种气量,只是或许说了也是白说,这个妹妹的决心比钢铁还坚硬,不过奥尔曼同时也感受到娜莉雅的单纯真诚。
娜莉雅站到奥尔曼的斜后方,正巧奥尔曼不想与她并排站,所以他松了一口气。
他们转了几个弯,反方向走在刚才驾马车过来的那条石板路上。
接着他们走进了贫民窟,巷道极为狭窄且杂乱弯曲。
就快要走到旧衣店那里了,奥尔曼瞄了旁边的妹妹一眼。
「可以了。」
「我说过我要保护您。」
「我看你是没打算回去了对吧?」
「如果您也一起的话,我很乐意回皇宫去。」
奥尔曼一边想着要如何赶娜莉雅回去,一边向前走去。
回到旧衣店了,正当奥尔曼将手伸向半开着的门时……
他反射性地将手抽了回来。
奥尔曼觉得不大对劲,同时还发现手上沾有液体,他蹙眉看了自己的手后,随即倒吸了一口气。
「是血!」
说话的是娜莉雅,奥尔曼在同一时间已将门踢了开来。
地面血迹斑斑,从房屋后方一直滴到这边,奥尔曼蹲下身来,悄悄地循着血迹检视屋内。
只见旧衣服散落一地,似乎有人离开时打翻的,恐怕是闯入的人完事后失手选成的,而通常待在房屋后方的是店老板和老板娘。
奥尔曼冲向房屋后方。
「大婶!」
无人应答,根本不可能有人应答,因为中年妇人倒卧地上,全身趴在血泊当中,她的上半身被刺了好几刀,满是伤痕,而看她流了大量的鲜血,就知道她的脖子上恐怕也有伤痕,奥尔曼没看她的脸,因为他实在不忍去看。
房屋后方还有一名男子,他是中年妇人的丈夫,他仰卧在地,同样满身是伤,想必他的鲜血是如喷泉般地喷出吧,虽然店老板话不多,态度也不大和善,不过奥尔曼知道他其实是个好人,因为中年妇人曾经这么说过,而且她说的时候口气还略显得意。
而今他们两个都无法再开口说话,双双气绝。
奥尔曼看了架子一眼,发现他买回来的那把粗糙的短刀不见了,他猜想或许是中年妇人拿来当武器抵抗凶手,然后被凶手当纪念品带走了。
奥尔曼凝望着两人半晌后低声呢喃:
「娜莉雅……」
「是。」
「如果我当上国王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我相信如果国王是您的话就不会再发生。」
「真的吗?」
「……国王的力量有如网子一般,就算能顾到大的,但仍会遗漏小的,他们两位因为属于小人物,所以就被遗落了。」
「你认为有可能让网子的孔更小一些吗?」
「这正是考验国王能力之处。」
「……我明白了。」
奥尔曼冲出了旧衣店,跑得比刚才来时还要快,原以为娜莉雅被抛在后头,没想到她也跟了上来。
他们两人通过皇宫高耸的铁门后,接着打开了从两侧敞开的大门,继续奔驰在严禁吵闹的回廊中,最后跑进了里面的房间。
奥尔曼认得这个房间,因为刚才他们就是待在这个房间里。
诺伊贝克的遗体上还盖着布留在房里,一旁只有梅妮卡和莎莉由,她们惊讶地抬头望着奥尔曼。
「皇兄。」
奥尔曼并未理会梅妮卡,他使尽全力地将里面的房门打开。
「皇姊!」
没人应答,数位女仆讶异地看着奥尔曼,房内摆着一张巨大的床铺。
「希尔托露德皇姊!」
奥尔曼走近床铺,原本女仆们想要阻止他,但是被娜莉雅所制止。
梅妮卡也走了进来,奥尔曼盯着床铺直看。
自己的皇姊一直卧病在床,头发散乱,面容憔悴且毫无生气,她的双手也瘦如枯枝,一看就知道她罹患了重病。
她已经下是当年那个皇姊了,不再是那个美丽温柔,却又让人瞬间幻想破灭的皇姊,也不再是芬梅尔豪森王国闪亮的宝石,她往昔的亮丽动人已不再复见。
不过奥尔曼还是忍不住向希尔托露德质问:
「皇姊!是你下的命令吧?我寄宿的人家全都遇害了,知道我住在哪里的只有娜莉雅和你,不过娜莉雅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但如果是你的话……」
「…………」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奥尔曼。」
希尔托露德微微地张开了眼睛。
「我可爱的小鸟……你终于……回到……我的身边来了……」
「快告诉我!为什么?」
「你感到难过吗……?还是痛苦……?」
「快回答我!」
「……小鸟的巢……坏了哦……这样一来……也好……所有的……留恋……甜蜜的回忆……都没了……」
希尔托露德伸出了颤抖的手,用她那如枯枝般的手指握住奥尔曼的手。
「奥尔曼……你……有当国王的才能……我……十分明白……冥玉……交给你来继承……一定……不会错……」
微弱沙哑的声音一句句毫不留情地传进奥尔曼耳里。
「和其他的代王是要联手……还是彼此憎恨……全都看你自己……至少努力……以当上国王为目标……芬梅尔豪森王国……甚至罗迪亚大陆……之王……」
「为什么要我去做这种事!?」
「啊……你很痛苦是吗……我的小鸟很痛苦是吗……?」
希尔托露德动了一下手指,将一个东西塞进奥尔曼手里,不过奥尔曼并未察觉。
「……从今以后你会感到更加痛苦……想要摆脱痛苦的话……就得当上国王……靠自己的力量……阻止……残忍的死亡……除去……王室的气味……」
奥尔曼感到自己全身颤抖,并非因为气愤,而是出自于痛苦,还有悲伤,他认为希尔托露德是刻意要让自己接受如此考验的,如果想要阻止连续发尘的不幸及令人不悦的气味,就得设法当上国王,稳坐王位,要是无法获得权力,将无法如愿除去臭味。
显然希尔托露德意图在自己临死之前决定小鸟的未来。
希尔托露德不停地咳嗽,她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
最后一刻,奥尔曼凑近到希尔托露德的身旁。
「……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我!?」
「那当然罗……」
就在这个时候,希尔托露德露出了同于八年前的那个眼神。
「因为你拒绝了我呀。」
芬梅尔豪森王国代王希尔托露德的生命就此结束,距她继承长兄海尼尔的王位之后才仅仅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