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年 冬 第一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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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为喜欢,才选择放手。

  这就是我所能做的,最起码的抵抗──

  -------

  请说说作者当下的心境。

  我很讨厌这类问题,从以前开始就这样。

  「对了四郎,你的现代文考得怎样?」

  第二学期末的考试结果出炉,那天放学后,未来单手拿著他的考卷,靠到我的座位旁并开口问道。我将刚才收到的考卷交到未来手中──

  「分数惨兮兮。」

  我这么答道。我的考卷上用红笔写著,「65」这个数字。未来一看到那个数字就蹙起眉头。

  「确实满惨的。」

  这次的现代文考试似乎出得太简单了。刚才那堂课的老师在课堂上这么说。听说大家的平均分数超过八十分。处在那样的情况下,我的分数却是这副德行。话虽如此,其实不单只有现代文,我各科成绩大多惨不忍睹。虽然每个科目勉强及格,但全都低于平均分数,只有一样,唯独拿手科目日本史突破八十分,可是那依然称不上特别亮眼的成绩。

  「我实在没办法。请说说作者当下的心境,这类问题,我真的应付不来。」

  我这话一出,未来便将考卷塞回给我,一面说道。

  「那是因为,你对人的情感不够敏锐。」

  他道出这句话,语气听不出是否在开玩笑。一席话让我无从反驳。只不过,要说我对这类问题感到棘手的确切原因为何,或许是受到老爸的影响,这念头闪过脑海。

  我爸是剧作家,主要负责儿童取向的特摄片或动画剧本等等。因工作关系,让他常以工作人员的身分接受专访等等,以前我曾经亲临这类专访现场。若有人专访老爸或想找他取材等等,他大多不会在家接受访问,会找另外租借的办公场所,就只有这种时候,不晓得他哪根筋不对劲,会要一年只回一次甚至不回半次的老家派人过去,来配合记者的采访。而我就依母亲之命,被迫为老爸及前来采访的众人端茶。我敢发誓,本人一点兴趣也没有。我从以前就对老爸的工作漠不关心。

  「真叫人困扰,问我写那些的动机是什么也答不出所以然来。那种东西,我早就忘了。再说,重点不是我的书写动机,而是观众看了有何感触吧,不是这样吗?我的动机连粪土都不如。这想法不只局限于该节目而已。」

  就在我端茶给老爸和采访人员时,老爸高高在上地挺起胸膛,叼著菸吞云吐雾,嘴里这么说。

  「还想问其他的吗?」

  接著老爸补上那句话,采访人员则拿出毕恭毕敬的态度回应。

  「啊,不,应该问得差不多了,谢谢。」

  他朝老爸一鞠躬,没喝刚端出的茶就回去了。

  那次事件过后,现代文考试常出现的问题「试答作者当下的心境」便让我抱持怀疑态度。毕竟老爸好歹算是一名创作者,当时那些话莫名有说服力,一方面希望他态度上可以更亲切一点,却又不免认为他说得有理。

  不过呢,对未来透露这种事也没什么帮助,所以我完全没跟他提及。原因就只是这样。除此之外,要是跟未来说那件事,他肯定又会夸老爸。我讨厌这样。

  「什么啦,你别闷不吭声。都不打算反驳吗?」

  我不经意陷入沉思过程中默不作声,似乎对我这种态度感到不满,未来皱起眉头,狐疑地朝我看来。

  「反正,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

  「好吧,说真的,我有时也这么想。还有,和田也提过。」

  「和田同学吗?怎么会?」

  虽然以女孩子来说,我跟她比较有话聊,但我跟和田并没有特别热络,听她下这种注解令人有点错愕。被我这么一问,未来先是朝四周偷偷张望,接著就稍微伸长脖子,将脸凑到我这边并压低音量。

  「我猜,大概是因为三好同学跟她抱怨吧。」

  「抱怨……」

  我不由得出声。

  上个月月底,我决定跟同班的女同学三好交往。老实说,期间我想了许多、内心很挣扎,然而这种事不可能向未来坦白,所以我只对未来说──

  「我开始跟三好同学交往了。」

  我只透露这项讯息。我们决定交往,几天后我跟三好讨论,做了这项决定。只对彼此的好友坦承我们有在交往。换句话说,我会告诉未来,三好则告知和田。就怕其他学生可能对我们冷嘲热讽,无法高调摊牌,若双方都有可以商量的对象,心情肯定会比较轻松,最重要的是,瞒著他们也很过意不去。

  基于上述原因,只有未来跟和田知道我和三好的关系,但我没料到三好会向和田抱怨,人朝桌上一趴──

  「她居然这么怨我……」

  趴完开始喃喃自语。

  「我也不清楚详细情形。都从和田那听来的。就和田所说,你太迟钝了。如果对象不是三好同学,她认为对方早就发飙了。」

  确定周遭人士都没把注意力放在我们的谈话上,未来便用比刚才再大一点的音量说道,朝我旁边的空位一屁股坐下。

  「总之,你就多用点心吧。三好同学看起来不是太有主见的类型。」

  未来说完轻笑几声,但我笑不出来。心里满是对三好的歉疚。我不清楚她对和田抱怨哪些事情,若抱怨的事属实,可想而知她对于我俩的关系颇有怨言。说是我让三好难受也不为过。我们交往还不到一个月呢。

  「都怪你这个人神经大条。女人这种生物,不下点功夫马上就会变心喔。好比要学姊,之前也──」

  这次未来开始谈起跟自己交往的女性──山城要。让未来一见钟情,相遇之后过没多久就向她告白的女性。而她也接受了未来的告白。仔细想想,就是因为那个山城要出现,我才开始和三好交往。未来将属于某个人,我无论如何就是难以接受,想找出办法抚平伤痛。而我对三好这么说。

  「我现在最喜欢的人,虽然不是三好同学,是其他人,但我必须忘掉那个人才行。不论用什么手段。总有一天,我一定得忘掉对方才可以。要不然,我会造成那个人的困扰。」

  所以,可以请你……和我交往吗?

  我知道自己很差劲。虽然这么想,三好还是接受了那样的我,而我却让三好感到痛苦。至少她已经痛苦到需要向好友吐苦水了。

  未来在我旁边,他半是欣喜地提及山城要有些令人头痛的态度。这也算一种抱怨吧,不过从未来的语气可以听出端倪,其中大概参杂向人放闪的意思。

  他说我对人的感情不够敏锐,其实你跟我半斤八两吧。山城要的事一直被当成耳边风,我一面在心里独白:

  ──我喜欢的是你。这种事情,我一点也不想听。

  可是这念头──唯独这份心意,绝对不能表明。别说是口述了,就连在态度上暗示都不被容许。我对男儿心女儿身的未来抱持这份情感,终其一生都无法告诉他人,必须带进坟墓里。只要我跟未来还保持友谊关系。

  「啊,抱歉。跟你说这种话。你应该觉得很无趣吧。」

  八成发现我态度上表现得兴趣缺缺,未来就说了这句话,那些事说到这就此打住。我则摇摇头。

  「不,没关系。我不在意那个。只是三好同学找人抱怨我的事,让我受到打击。」

  起码这不是谎言。虽然我基于其他原因不想听未来谈论那些。未来露出放心的微笑,接著说道。

  「又没什么大不了的。马上就要放寒假了。想办法挽回就好啦。」

  以上是他的说词。的确,如今期末考已经结束,接下来只要等著迎接寒假就行了。只不过,某件事却让我遇上寒假开心不起来。

  「我得回老家一趟……」

  我发话时心想,这件事应该早就跟未来提过才对,未来这才小声地「啊──」了一声。

  「对喔,这件事,你跟我提过。」

  「我好沮丧……感觉就像即将落入发誓再也不回去的地狱里。」

  这么说一点也不夸张,我在家里地位最低,回老家根本没半点好处可言,只是一件苦差事。但排行老大的姊姊都先下令要人过年回家了,最好还是乖乖从命。我家老姊们可是会断绝金援和学费支助,直接杀到学校来。

  「同情你……我是准备跟要学姊去约会啦。」

  未来耸耸肩,呵呵地轻笑,我不理他,在心里暗咒「你这个叛徒」。

  大概是当时的诅咒生效了吧,或者只是偶然,几天后未来他──

  「……我也要回东京。」

  他一脸黯淡地道出这句话。

  这是我上高中后迎接的第一个冬天。

  我俩竟然巧到在同一时间、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东京返乡。

  在新干线里,未来始终沉默不语。一直抬手撑著脸颊凝视窗外。我提不起劲找这样的未来说话,都在看三好借我的洛夫克拉夫特(H. P. Lovecraft)短篇集。电影也好小说也罢,三好都偏好恐怖惊悚类。我们偶尔约会时,常会聊到这方面的事。

  「以女孩子来说,感觉满奇怪的。不能接受可怕的东西,这种人好像比较多。」

  那时我们在本通商店街的茶餐厅里。冰淇淋汽水刚送来,我边说边拿细长的汤匙戳冰淇淋,三好则歪过头,拿一颗砂糖加进红茶杯子里。

  「真有那么、奇怪吗?」

  「也不是奇怪啦,唔──嗯……该怎么说。算另类吧?没有负面意思,就觉得有点、异于常人吧。」

  跟三好说话,我总是小心谨慎。我自认有用心。结果到头来,还是从未来那听说三好似乎跟和田抱怨过,我这份顾虑成了穷忙,但我还是将它摆一边,当下尽心尽力慎选言词,为了传达自身意图又不至于令三好不快,我煞费苦心。而三好拿起茶匙搅拌红茶一面说道。

  「唔──嗯……一开始,我觉得、有可能是受到爸爸影响喏。」

  她说完就喝了一口红茶。

  「受你爸影响?」

  三好对我的疑问点头示意。同时,三好的喉咙发出吞咽声。

  「爸爸他手上的书,以恐怖惊悚类居多。像是江户川乱步或梦野久作,都是这类的。我开始看书的时候,都会偷偷借爸爸的书来看,后来不知不觉,连我都爱看这样的书喏。」

  这样的三好目前很迷洛夫克拉夫特,正存零用钱一一买齐他的作品。要回东京之前,我最后一次跟三好见面时,三好把其中一本书借给我。

  「我想,这应该可以让你在电车上打发时间喏。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带去?」

  要是我也能一起去就好了。我接过那本书,这时三好小声地补了这么一句,在下一刻露出落寞的笑容。要回东京的事,我已经先跟三好提过了。三好跑去跟父母商量,说她也想去东京看看。但三好的父母不准她去东京。

  话虽如此,我认为三好的父母并非对她过度保护。考量广岛和东京的距离,以及她在那没有熟识的人,会反对她过去情有可原。再加上时机很不凑巧,不久前新闻报导指出东京发生杀人事件,我猜这可能也是父母反对的原因之一。

  最后三好没有跟我们同行,我跟未来预约同一班新干线,两人一同返乡。会赶在圣诞节之前启程,一方面是为了避开返乡人潮,不过主要原因是妈妈和姊姊们透过简讯和电话再三催促我回东京。要是我持续忽视、忽视得太过火,到时回老家不知会被念成怎样。

  照理说,我至少该和三好一起过圣诞节才对。

  翻著三好借我的书,这些念头在心里盘旋,一方面又有个想法悄悄萌生,心想不用跟三好一起过那种节日让人松了一口气。我对三好仍抱持歉意,无法彻底拋除(也许一开始就没必要割舍吧),要我们两人独处,总觉得坐立难安。跟三好在一起时,我会特别小心,原因就出在这。

  「……我要睡一下。」

  在邻座眺望景色的未来说道,我的目光没有从书上移开。

  「嗯。」

  我点头回应。说实话,书本在写些什么几乎没看进去,即便如此,短时间内我,还是假装自己在看书。

  未来原本说跨年打算跟山城要约会的,却突然被迫回东京,好像跟未来的双亲有关。恐怕跟我一样,被人下令返乡吧。之所以用推测语气,是因为未来没有主动说明原因,而我认识未来已经超过半年,凭直觉知道,未来会不悦成这样肯定和家人有关。

  未来不是很喜欢谈论自家人。关于未来的家人,我只知道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全职主妇。此外,他家双亲对于未来抱持的问题──亦即女儿身男儿心一事──据说非常不能谅解。

  「有时我不免会想,要是我爸跟你爸一样奇葩就好了。」

  我想起两人刚认识时,未来曾说过这样的话。未来是我家那个剧作家老爸的粉丝,他还读过老爸的散文,未遇到我之前就对老爸有某种程度的了解。任谁都会觉得别人家就是比自家好。未来也曾说过这种话,未来会对我家老爸抱持憧憬,理由应该不是欣羡别人家的父母,事到如今我是这么想的。

  我家老爸就如未来所说很奇葩,这人的特点就是他言行举止上根本不像当人家父亲的,但正因如此,假使发现自家孩子跟未来遇到同样的问题,他也──

  「没关系,随你便。」

  大概会用这句话带过。即便对本人来说是重要的人生课题,我家老爸八成也会这么说。肯定会说这种话。我是他的亲生儿子,我知道。打出生起就是这样,印象中几乎不曾被老爸下令「这个不行」或「那件事给我照办」。老爸总是说「随你便」。

  我一直很讨厌老爸。不喜欢那样的爸爸。我时常许愿,希望能有更像样更正常、假日偶尔会陪我玩抛接球、有时会拿出父亲架子对我说教的父亲。

  然而最近,虽然循序渐进、改变的脚步不快,但这种情感似乎变淡了。理由之一在于未来是老爸的粉丝,另一方面是未来选我当室友,背后原因跟老爸这号人物有关。不过更重要的是,有个想法开始在心灵角落萌芽,总觉得要说谁才能懂我现在的心情,非老爸莫属。

  我喜欢未来,但目前又跟其他女孩子交往,在旁人看来,这肯定是要不得的出轨行径。对我的心上人未来、说她喜欢我的三好来说,我采取的态度都算不上诚实。

  可是就算我这样,做出如此残酷的事,我家老爸看了──

  「随你便。」

  ──他也会笑著说这句话吧,彷佛为我带来一抹希望。

  想到这,我阖上假装在读的书。只见未来靠在窗边,人已经睡著了。他假睡还是真睡,我不晓得。

  发现新干线逐渐放慢速度,我越过未来的脸望向窗外。看到列车正驶进新大阪站的月台里。从这出发,到东京还要将近两个半小时。等乘客进入车厢就座后,我想先上个厕所,人从座位上站起。

  开始行驶的摇晃力道让我脚步不稳,我穿梭在车厢之间,来到厕所前方,不巧有人使用。我没有急著解手,可是站在厕所前面乾等好像很蠢,所以我循原路折回,这次换朝车厢的另一头走,朝头等车厢的厕所去。穿梭在车厢间,空气中飘著淡淡的菸味,表示这里有吸菸室。我冲进无人使用的厕所解手,边出厕所边想「接下来到东京这段空档只要拿来睡觉就行了」,此时我发现狭窄的吸菸室里出现奇妙景象,有个高大的男人在那站著。那身影似曾相识。

  「不会吧……」

  我不禁发出低喃,而那名高大男子边抽菸边隔著玻璃墙转头看我,双眼圆睁。

  是老爸。

  「噢,怎么是你。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一出吸菸室,老爸便吐著带有菸味的气息问话。

  「那句话该我问才对……你怎么会在新干线上?」

  这也算得上「说曹操曹操到」吧。我边想边提出疑问,只见老爸「啧」地一声将脸别开,再回我话。

  「被人问问题别反问对方。是我先问的吧。」

  老爸接起话来显得焦躁。

  「我要回老家啦。因为老妈太烦,一直要我回去。」

  我已经习惯老爸摆这种态度了,待我回覆老爸的问题后,老爸漠不关心随口应了声「是吗」。

  「你该不会又要去京都吧?」

  我再次提问,老爸点头回应。

  「嗯,去吃螃蟹。」

  这是他的答案。我家老爸好像动不动就跑去京都吃美食。不过,仔细想想,刚才停靠的站是新大阪,还没到京都。要是他跑去京都,现在就搭上新干线满怪的。

  在我心生疑问时,老爸似乎有所察觉。

  「昨晚我难得跑到大阪去。去最近颇有名气的法国餐厅光顾。结果难吃到了极点。倒是价钱贵得不像样。价值根本连去银座吃的法国餐的一半都不到。来到关西,果然要吃日式餐点才对。」

  他回了这些话,听起来很假高尚。

  「所以呢?你什么时候会去东京?」

  「还没决定,但我回去不想跟大家人挤人,大概等到四日之后吧。」

  「哦,这样啊。那再见啦。」

  最后见到老爸是在即将进入夏季之前,时隔半年才再度相见,老爸却端出一点都不像久别重逢的冷淡态度,朝头等车厢的方向折返。我也不期待会有什么亲子对话,直接回自己的车厢去。

  往仍未从睡梦中醒来的未来身边一坐,口袋里的手机就传出震动。

  「我去京都的事,别跟你妈说喔♪」

  见老爸传来这种简讯,我就觉得刚才对父亲抱持某种近似期待和尊敬的情感是个错误。他肯定又跟情妇一起旅行了。之前跑来广岛的时候,感觉就像这样。果然没错,这个老爸根本是大烂人。我边想边盖上摺叠式手机,再朝跟未来相反的方向歪过身子,闭上双眼。到东京还有两个半小时。既然看书没办法徜徉其中,接下来这段时间就只能靠睡觉度过了。三好为了让我在电车上打发时间才把书借给我,对她心怀歉意之余,我抱著那本书进入梦乡。

  抵达东京车站时,我还在睡梦中。

  「喂,到了喔。」

  未来摇晃我的肩膀,让我清醒过来。

  「啊,是吗?」

  我揉揉眼,同时伸了一个懒腰,接著想起睡前曾遇到老爸。原本在考虑要跟未来说这件事,但未来开始手脚飞快地披上外套,结果我没有说出老爸的事,跟他一起下新干线。我不经意看向头等舱的车厢出口,都没看见老爸的踪影。他是相当急性子的男人,八成一到站就火速下车,目前正在过剪票口吧。

  「……我还是回来了。」

  人杵在月台上,未来喃喃自语。在下到剪票口的电梯前方,搭同一班新干线的乘客将之挤得水泄不通,我们暂时在那里等人潮散去。

  「还是回来了。」

  呼应未来的呢喃,我附和道。

  「我本来打算毕业前都不回来的。」

  这话出自未来。

  「我也是。」

  我再度附和。

  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在广岛遇到未来,跟他一起度过半年以上的时光,如今,我跟他一起站在东京这块土地上。我仅挪动视线看向未来,他看起来有点脆弱。织田未来这号人物总是落落大方、充满自信,那脆弱氛围甚至让我无法将身边的人跟他画上等号。

  「你等一下要怎么回去?」

  隔一阵子未来总算朝我问话,我做出回应。

  「搭中央线。要去吉祥寺,从这搭不用换车。」

  以上是回应内容。

  「是喔。我要换搭丸之内线,就地解散吧。」

  话声未落,未来朝电梯走去。之前曾听说过,未来的老家好像在成城那边,但我没去过成城那一带,无法在脑中勾勒确切的路线图。

  「如果你有空,我们可以见个面。反正我在老家那边也没事做。」

  「嗯,也好。」

  「那再见啦。替我向你爸跟姊姊们问好。」

  说完这些,未来快步朝电梯走去。虽然我们要换搭不同路线,但通过剪票口前都走同一条路,其实可以一起走。可是,看未来走路的方式并没有顾虑到我,我就不打算追随未来的脚步了。他大概想独自行动吧。回一点都不想回去的老家,那种心情我懂。必须做点心理准备。

  目送未来搭电梯下去,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响起。原以为又是老爸,打开一看才知道这封讯息来自排行老大的姊姊。

  「你到东京了吗?」

  收到这封简讯,我回传「对。」,嘴里发出叹息。虽说有事先用简讯告知离开广岛的时间,但急著要我回报进度,总觉得自己很像受人监视的囚犯。在广岛上或多或少遭到干涉,不过基本上都过得自由自在,那些日子就像一场梦。今后要过地狱般的日子。一想到就觉得意志消沉。然而,我还受父母抚养,既然接获返乡命令除了照办别无他法。我想,未来也一样吧。要想拋下家人自力更生,我们的能力还不够,只是渺小的存在。

  「我们在准备晚餐了,别迟到。」

  姊姊又传了一封简讯,我则发出第二声叹息。

  「罢了,总比没饭吃好……」

  我念念有词自说自话,独自一人朝电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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