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Round 3 反社畜 愤怒的按时下班

  职员采访 第三回

  总务科所属 打工经历8个月

  樱野结花(17)

  ——第三回是,“味自豪!漆黑中华”秋叶原店的看板娘,樱野结花小姐的登场!说起来,“漆黑中华”的拉面,很好吃对吧?

  樱野:是啊。我倒是更喜欢甜品菜单上的咖啡牛奶布丁。

  ——在“味自豪!漆黑中华”工作,感觉如何?

  樱野:简直就是最糟糕!人手不足,店长又是性骚扰混蛋,真是受够了 !

  ——哎,那个,希望这里你能用“是令人愉快的职场!”这样更和缓一点的回答。

  樱野:经历了那种地狱一样的One Op,谁还能说出这种话啊。

  (※One Op=One Operation。指仅有一名店员的体制。)

  ——话说回来,你胸部真大啊。有男朋友了吗?

  樱野:哈?你脑袋腐烂了吧?去读厚生劳动省官方网站性骚扰对策页面一千遍然后过劳死去吧你。

  ——对、对不起……

  樱野:男女雇佣机会均等法第11条规定,在职场因涉及性的言行举止导致劳动者感到不快的场合,为了不导致损害个人利益,雇主需要制定相应的管理上的措施。

  ——我明白了。那么,你有男朋友了吗?——

  暖暖的春日的阳光洒在街边小小的公园上。

  两个孩子关系很好地玩在一起。

  一个是天使一样惹人怜爱的女孩子。穿着蜡粉色、末端撑开的上衣。这是附近的“晴朗幼儿园”的服装。头上有大大的红色缎带。在沙地铺着的蓝色野餐布上,用手绢努力给玩具便当盒打着包。

  “来,孩子他爸,你的便当。今天的菜是章鱼小红肠哦。工作加油!”

  将包得乱糟糟的便当盒交给了一起玩耍的男孩子。是个同龄的男孩。同样穿着“晴朗幼儿园”的蜡蓝色上衣,他的笑容也有如天使一般惹人怜爱。

  “嗯,我出发了,孩子他妈。”

  男孩从女孩那儿接过便当盒,站了起来。作为孩子,大概是觉得仅仅这样有些无聊,即兴地加了一句话:

  “啊,今天要加班,可能晚点回来。”

  那是未经思考的一句话。恐怕是在完全没理解的状况下,对父亲经常说的一句话的模仿吧。在男孩子看来,自己是在扮演着“夫妇常有的对话”而已。但对女孩来说就不是这样了。鼓起脸颊,她用力训斥起小小的男朋友:

  “不行!秋人不能去加班!”

  因为意外的反应,男孩……我感到了惊诧。

  “诶?”

  搞什么?为什么这孩子会这么生气?

  “不能去加班!因为,加班到夜里很晚的男人,叫做社畜,是对自己妻子儿女不管不顾、让女人不幸的、最——差劲的男人!妈妈是这么说的!”

  “……”

  “所以说不能加班,懂吗?”

  “那个……”

  只有五岁的我吓了一跳。明明只是扮家家酒,却争得这么厉害。话说回来,社畜是什么啊?完全没听说过。这孩子还真是知道不少很难的词汇啊。

  “听好了,秋人。你长大了以后,绝对不能变成社畜。要是变成社畜了,就仅仅是作为社会的一个齿轮而活,不再是人类了。变成那样的话,谁也不会幸福的。大家都会不幸,就连你自己也会变得不幸的。所以——”

  “嗯、嗯,我知道了,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所以冷静下来。”

  只不过是个五岁小孩,我对她的话并没法理解。她自己怕也只是将母亲说过的话就这么完全不明所以地说了出来。

  “我不需要冷静下来什么的!”

  女孩表情很认真。

  “因为、因为,我的爸爸,总是晚上很晚回来,假日里也跑去公司……”

  眼里涌出了大滴的眼泪。我动摇了,将便当盒放回沙地上。

  是这样啊……这孩子,没法和最喜欢的爸爸面对面,才对我这个扮家家酒的提出这样的要求。大概是希望我,扮演她理想中的爸爸吧。

  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安慰她。五岁这样的年龄段,要想出让人宽心的安慰之语,还显得太不够成熟。

  “生日的时候也是,明明约好要一起去游乐园的……”

  对于幼小的孩子来说,亲人的存在是绝对的。可以说是世界第一也不奇怪。然而,这个女孩子,就连和父亲一起出去玩都做不到。这究竟有多么痛苦,作为年纪一般大小的、五岁的我实在是切有体会。

  希望多和父亲多接触。不希望他去工作,希望陪在自己身边。但是,那却无法实现……

  “爸爸什么的最讨厌了!”

  面对红着眼大声呐喊的女孩子,我只能静静地守望着她。

  *

  哈——

  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是孩提时代的梦。

  幼儿园时经常一起在公园里玩的女孩子——名字叫什么来着?

  关系曾经好到让我对姐姐说出“我啊,长大以后要和□□结婚!”这样傻傻的话来,但她却突然搬了家,就再没了联络。只记得她态度强势得紧,除此以外连样子都不太记得。

  要是好好长大的话,现在应该是和我一般大的女孩子了吧。想着这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半睡半醒的……

  “你大白天的明目张胆地睡什么睡!!”

  打雷了。

  我后脑勺被田中股长狠狠打了一下。

  痛死了。这可不是叫人起床的技能啊我说。

  “哪儿有在公司睡觉的白痴啊!”

  我好像是趴在桌上睡着了。恐怕还打了鼾。

  “我说啊,现在不是午休时间吗?”

  “那又怎么样!你小子,以为午休是给你休息用的吗!?”

  不是吗,原来!午休不就是给人休息用的吗!你咋不去死呢!

  “随你。你就趁现在悠哉吧。晚上让你一直到天亮都不能睡。”

  别用这种让人误会的说法行不。

  “说起来,你平常老穿着自大讨人厌的衣服啊。”

  诶?突然说什么呢?衣服?难道是说前些日子我去“味自豪!漆黑中华”秋叶原店时穿的那件“工作一日八小时”的T恤衫?哎,怎么了,不行吗?说那个讨人厌……你咋不去死呢。

  “给我读读这个,好好学习。”

  这么说着,田中股长“砰”地一声在我桌上砸了一本男性向的时尚杂志。封面上是一名身穿商务装的帅气男性。哎,田中股长平时都看这种书啊。

  我瞧瞧。

  抱着两分兴趣,我拿起那本杂志。

  我也是正值青春年华,也会有一般程度的对时尚的关心。飒爽帅气擅于工作的帅哥……即便从现在开始当帅哥是不可能了,不过还是希望做一个看起来舒爽的白领,这样也能受女孩子欢迎。既然稍微对服装上点心就能引起可爱的女孩子的注目,那么请务必教我两招。

  一边想着一边翻书,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特集 这个夏天,社畜系男子够火热!”

  映入双目的就是这样特大的明朝体。

  “……”

  印在那一页的是,在都内一流有名企业工作的年轻工薪族帅哥们的凹版照。每个人都是正装加领带的“社畜系时尚”。看上去这些人在休息日也是这种打扮。

  与充满知性的眼镜很搭配的知名大学毕业生的知青系帅哥社畜,以浅黑色肌肤为特征的魁梧粗犷系营业社畜,像是演滑稽剧一样打着夸张的领带耀眼的气氛制造者系的帅哥社畜等,说实话尽是些不想打交道的人对着镜头摆出花花公子的时髦造型。

  接着更加吸引我目光的是,在他们的照片上冠有的那些个迷人的(?)各种各样的名言。比如说:

  “若无其事地在休息日出勤,带着敬畏之☆牢牢吸引上司的视线!”

  “能干的男人选择白加班。”

  “与冷静商务告别!真的社畜在火炉天也是正装加领带!”

  “盖亚对我低吟着,它叫我去多多工作。”

  ……

  那啥。这就是那个吧,是日本经产连与其手下的广告代理商的阴谋没跑了。让世间的男人认为,只要变成社畜就能受女孩子欢迎,无论工作还是学习还是恋爱还是体育都能非常成功,彩票中奖能看着看着就长高狭窄的草窝也能变金窝。就是这样能让人产生了不得的误会恐怖的洗脑手段。

  “蠢爆了。”

  赶紧将杂志扔进垃圾桶。

  “混帐!竟然将我给你的东西扔了!”

  我管你那些。无视一脸愤慨说着什么的上司,我打算睡个回笼觉。

  趴回桌面小憩。接着看刚才的梦吧。在迷迷糊糊的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天遇到的“味自豪!漆黑中华”秋叶原店的看板娘,樱野结花。

  她真可爱啊。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而且,生气的话双颊会稍稍鼓起来。虽然很强势,不过这也很棒。

  哈,我在说些什么啊。我的恋人不是“LOVEFLAG”的姐小路奈奈吗!不行不行,我这个见异思迁的人!但是……可爱的人就是可爱这也是没办法不是。

  好吧反正也再也见不到了,这么想着的时候又在眼前浮现出了她的胸部。哎呀,年龄和我一样大,却有那么一对巨大的胸器啊。仔细一想,我喜欢比我大的,好像主要是冲着大胸去来着。对同年级的那些小号的胸没半点兴趣,话说那也能是胸不是断崖吗你们?以上就是我还在上高中时对班上的女生们的印象。

  比起这些再看看结花的胸!哎哟,那真是极好的。正木松店长性骚扰全开给她起那么个绰号的心情,“那个——”我也不是不懂啊。以世界遗产举例的话,“听得见吗?”就是披着神秘的面纱在沙漠中高高耸立的、埃及的至宝、大金字塔这样的东西。

  “给我起来啊呆子!”

  突然耳边响起了怒吼。

  这是今天第二次的睡眠妨碍。真是的,谁啊?打扰我睡觉不懂规矩的家伙。

  抱着七分不满,我抬起头来,

  “jīn——”

  金、金字塔就在我的眼前啊啊啊!

  并不是哈夫拉法老的,也不是门卡拉法老的。在“吉萨的三大金字塔”当中也是最大、胡夫法老的大金字塔,那庄严的姿态正在我眼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对大奶在我面前?

  “金?你说什么呢?完全搞不懂。”

  鼓着脸颊发着脾气的,毫无疑问是那个强势的女孩子,樱野结花。

  梦?这是梦的延续?我从与社畜的艰苦战斗的现实逃避到了快乐的梦之世界里了吗?

  我这么想着,但实际不是。结花确实现在就在这里,对睡趴下的我搭话了。

  “那个……那天的谢礼,我还没有好好说出来。”

  哎?那天?指正木松店长那件事?

  “哎呀,怎么说呢……把店搞得一团乱了真是抱歉啊。”

  最后店都没了不是……

  “但是,到底是帮了我不是吗?所以说总之谢谢你了。”

  “别再‘你’了。我有立花秋人这么个名字。”

  “我知道。”

  结花说起来特别理所当然,让我有点失望。怎么?我那么有名吗?

  “话说……你没认出来?”

  “诶?”

  “我是樱野结花。”

  嗯,那之前我听你说过。

  “你的童年玩伴樱野结花啊。忘记了吗?”

  童、童年玩伴?

  “你不记得这个了?”

  结花指着胸口的吊坠。上面画着夸张变形的白熊的脸。虽然很可爱,但是女高中生戴着从造型上就太孩子气了。

  “嗯,难道说,是小时候我送给你的礼物什么的?”

  在爱情喜剧里面,这桥段很常见。

  “哈?怎么可能。你蠢啊?”

  噗噗地生气了。那你给我看个什么劲。完全搞不懂。

  我开始探索记忆。说起来,在公园里经常一起玩的那个她,我叫她“小结”来着。虽然样子不怎么记得,这么一想总觉得能从结花那里看到那个她的影子。

  那就是说,她真的是那孩子?

  不,怎么说呢,这也只是说起来如此。我也并不是总幻想着童年玩伴。但是,结花就是那个她的话——

  “诶?那就是说,刚才在我梦里出现的女孩子,就是你吗!?”

  “哈?我怎么知道你做了什么梦。”

  “我一点点想起来了。你是小结啊。在公园里哭鼻子的那个。”

  于是结花脸上稍微泛起了红潮,但很快又正经起来:

  “比起那些个,你好像,被叫做‘流星的归宅者秋人’是吧?”

  那是啥啊。

  “拒绝一切加班,豁出命按时下班,‘流星的归宅者秋人’,是反社畜界值得期待的新星。刚才接待的女孩们这么告诉我的。”

  我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名号了。最近又没怎么定时回去过。啊,不过这名号还真有点帅气啊,嘿嘿。接待的女孩子这么说的?说我吗?难道说,我在接待们当中很有名气?

  “这名号真挫啊,中二病全开简直。难道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没那回事。喂我说,我还稍稍觉得蛮不错的,你对得起我这心情吗!

  难道说即便在女孩子之间传来传去的,也是恶名?“那家伙被反社畜们叫做流星的归宅者(笑)呢,w”“真的吗w蠢爆了www”“邪气眼吗www”像这样大家都在笑话我吗?见鬼啊。

  “你还真是让人火大啊。”

  “那还真是多谢了。我也讨厌老是盯着人家的胸瞧个不停的男人。”

  啊,露馅了。

  “那么秋人,虽然双方都不愉快,接下来多指教。”

  啊,虽然是都不愉快所以多指教——等会儿……哎?接下来是咋回事?

  我脑袋上冒出问号。田中股长则插话进来:

  “‘漆黑中华’秋叶原店不是关张了嘛。所以他们从今天开始在总务科工作。是立花你的熟人倒是头一次听说。”

  啊,这样啊。

  是转到其他店铺吗?还是不打工了?我本是这么想的,结果是来这里。

  好吧总务科也是万年人手不足。毕竟总有人辞职嘛。

  “我倒是想把打工的全都炒了。但是科长他……”

  我目光移向科长的桌子。科长喝着咖啡(当然是黑咖啡),一边远眺窗外。背影散发出朴实却有力、成熟的魅力。

  工藤科长。总务科的首领。兴趣是工作与象棋。喜欢的食物,是爱妻便当。喜欢的词汇是“质朴刚健”和“说到做到”。作为“雀跃食品”总务科四天王的头头,在日本经产连每月发表的“全国社畜排名”上一直靠前的顶级排名者,可以说是社畜中的社畜。因为他那连续七日七夜没有休息持续工作的传说,有着“过度劳动的超越者(Overlord)”的称号。

  并且,和同样作为社畜的“法令破坏者(Compliance Breaker)”田中股长决定性不同的是,他自己绝对不会违反法律。

  “所以说,那个胖子明天也会来上班。”

  “啊,那个被叫做‘猪肥肥’的是吧。哎?但是,还有一个……不对,那个店里有三名打工的才对。”

  “嗯。剩下的那个看上去没什么用所以炒了。”

  喂!和刚才说的不一样啊!

  “科长也没有说要全员雇佣。”

  工藤科长,他自己,绝对不会违反法律——这种脏活是由部下干的。由那些喜欢揣摩科长的意思、擅于拍马的阿谀奉承之辈来干。

  “所以说,给,拿着。”

  说着,股长将什么文件递给了我。

  “以这个条件重新缔结劳务关系。手续交给你了,工资担当。”

  我看了看递过来的打印纸。

  嗯嗯。第一张是与结花缔结的劳务合同的复印件。上面订着结花的简历。嘿,是一边上定时制高中一边工作啊。说起来她之前好像也这么说过。

  第二张是与“须田仁志”的劳务合同和简历。从简历上的照片来看,是被正木松店长叫做“猪肥肥”的那个端猪骨拉面的青年。那家伙叫这么个名啊原来。高中辍学,有着一段空白时间,然后到“味自豪!漆黑中华”开始打工。比我大一岁。

  上班时间是从上午10点开始到下午5点30分为止。每天1小时午休,一天六个半小时的工作时间。早上比正式员工晚,回家时间则是一样。交通费按照实际费用报销。还有——嗯?

  察觉到了某个东西,我扭过头来。

  “樱野君,来这边详细说明。”

  股长带着结花朝着小会议室走去。在门前我拦下上司,说:

  “股长,股长。”

  “怎么了?你对我的工作有什么不满吗?”

  “不,不是那样……不过,这有点奇怪啊。工作内容应该相差无几,但樱野和须田的时薪不一样。”

  结花的更高。不如说须田仁志的太低了。这样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满足才对。明明好好劳动了但是薪水太低无法好好生活的人被称作贫困劳动者,这金额就是低到这种程度。还有,这半吊子的零头又是什么啊。这难道是和东京的最低工资额(根据最低工资法,各个都道府县制定,付与比这更低的薪水算作违法)刚好相等的数额吗?

  日本的最低工资,联合国评价为“处于先进国家的最下位。这样的金额怎么可能生活得下去。”就是被压低到这种会让人愤怒无比地抨击的状态。好歹也是在东证的部分上市企业,不该给点更像样的金额吗?(译:作为参考,至2013年11月为止,日本的最低时薪平均是764圆。男主他们所在的时薪最高的东京都地区也只有869圆。同时,一份分量足一点的便利店便当大概450到500圆左右一份。)

  “为什么二人的时薪不一样?简单。樱野君那部分含有与我的二奶费。”

  草!这大叔特么说了什么!你咋不去死啊!

  但是还没等我说什么,田中股长很快就将结花带进小会议室,门“咔嚓”一下从里面反锁了。

  “……大爷的……卧槽田中股长!你丫真能想啊!”

  “怎么啦,立花君。”

  正好吃完饭回来的酷姐对我搭话了。

  “啊酷姐。实际上是如此这般。”

  “神马!这可糟糕了!”

  股长那混蛋,在密室里要逼着结花干什么!

  肯定是色大叔气完全暴露在外,说着:

  “这对奶子就是为了让男人揉才长得这么大的对吧咕嘿嘿。”

  “爷我不差钱!内、内裤卖我!”

  “你可别以为忤逆我了还能在这个职场呆下去!来吧,懂了的话就狠狠踩我的脸然后怎么难听怎么骂我吧哈~哈~”

  肯定就像这样逼迫她!而且要是穿帮了就说着“这是双方同意的”逃避制裁!“同意”你姥姥啊!老婆孩子都有了你说的过去吗!

  啊,这些虽然都只是我的想象!但是那里面肯定是进行着这样的对话才对!

  结花的贞操危险了。虽然是个很令人火大的家伙,但是也不能这样被大叔当作玩具!

  我狠狠拍着小会议室的门。

  但是门只是发出悲鸣,并没有其他反应。

  将耳朵贴着门。还是听不见里面的对话。但是,好像在争吵什么。听到结花以强势的口吻在喊着什么。

  “啊对了,酷姐,钥匙!”

  小会议室的钥匙应该放在某处才对。但是酷姐一脸遗憾地摇头:

  “总务科室和总务科小会议室的钥匙都是田中股长管理的。”

  该死,持有者本人在里面啊。怎么办啊。

  既然这样,就砸开吧。用力去撞门的话,能不能撞开啊。

  这么想着,我和门之间稍微拉开点距离,作为助跑用。

  再忍一下。我现在就来救你。

  与正木松店长战斗时用过的,那个技能。虽然酷姐和结花都觉得那名字很挫,不过我觉得很霸气的“归宅超特急(Gohome Express)”。用那个的要领一口气撞开门!

  连一两个可爱的儿时玩伴的女孩子都拯救不了,还叫什么男人!

  要上了!现在就让你们看看我的男子汉气概!

  三,二,一——

  “这个人,是痴汉!”

  “噫————”

  正在我使出浑身的力气准备冲过去的时候,小会议室里炸裂了两声巨响,让我停止了冲出去的势头。因为急停所以难看地摔了一跤。

  怎么回事啊刚才的?最开始那声“这个人,是痴汉!”是结花的声音。但是,接下来的“噫————”是什么?是股长?是股长的声音吗?

  连忙朝门那里靠过去,正要将耳朵贴上去,“喀啦”一声,门猛地打开,直直撞到了我的脸,还顺势将我像三明治一样夹在门和墙之间,进一步狠狠撞击了全身。如果是漫画里的话,我现在肯定就和纸一样扁扁的了。

  “哼!”

  鼓着双颊,怒冲冲地走出来的是结花。

  “真是的,一点儿正经没有!”

  服装没有乱。太好了。结花自己守住了自己的贞操。实际上应该是我很有型地去救下结花才对,好吧,结果好一切就好。

  “所以说,秋人在这里干什么?”

  “结花……你,真给力啊。”

  “不给力怎么生存下去。”

  也是啊。毕竟这世道实在是艰辛。

  我捂着通红的鼻尖从门和墙壁之间抽出身来,看到了小会议室里谜一般下跪道歉的田中股长。

  “不、不是的……不是我……不是我是旁边的那家伙……真的,是真的,我没骗人……谁会对你这样的丑八……不,对不起。诶?不、不对,刚才的对不起不是说认罪了……诶?认罪了……就能缓刑……是,是。不,但是我真的干了……不,是。认罪了就能放我回家对吧?是,就是我……是我做的……只不过就是临时起来一点点色心……不,等会儿……我还有妻子和孩子……原谅我吧……唯独公司……唯独不要让公司知道啊!”

  田中股长在对看不见的什么进行着“对空气谢罪”。

  好像是启动了什么心理阴影的开关一样,仅仅是只管对着虚空,一个劲磕头谢罪。还真是一幅超现实主义的光景。

  “那、那个该不会是……”

  “你知道什么吗,酷姐?”

  “那个该不会是……女子高中生究极霸奥义‘空呼这个人是痴汉’……连‘嫌疑人不受罚’原则都能无效化,特别是能刺激穿着西服的上班族中年男性的心伤,给予绝大的伤害那个……她居然,掌握了这个技能……”

  带着畏惧的神情,酷姐看着结花。我也十分吃惊地看着她。能一击打倒那个田中股长,真可怕。还真是个厉害的女孩子啊,结花她。看着像是将“怎么样看到了吧”写在脸上、昂首挺胸的她以后,

  “你盯着看什么呢,流氓!”

  扇了我一巴掌。所以说很痛啊。我只不过是带着十分的敬畏看着你嘛。好吧,在你挺胸的那一瞬,因为你的乳摇了摇, 我的眼睛迅速做出了反应也是事实就是。

  而且感觉到,田中股长这下子可是弄进来一个了不得的炸弹了。

  *

  然后今天也是一样,迎来的命运的5时30分0秒。

  为了按时下班,今天与社畜战斗报上名来的是我、酷姐,还有结花!

  结花是今天刚开始上班,为了听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用了全力,不过很快就是第一次的反社畜参战了。能并肩战斗我真的很高兴!

  而且今天,田中股长因为结花的“空呼这个人是痴汉”而再起不能,是按时下班时不再来的好机会。上吧,要上了!能在这个时间带下班的话,可以去探望姐姐,还能绕道去游戏厅,回家以后还能有充裕的时间和“LOVEFLAG”的奈奈柔情蜜意一番。我为了自己能像个人一样活着而战!

  与下班时间同时,我们立刻整理好桌边,带着各自的物品,抓着出勤表跑起来。

  “这不是很有一套嘛,结花。”

  “你也不差啊,秋人。”

  “但是,好像并不是万事顺利的样子。”

  酷姐发出警告。我回过头去。

  “但是刚才已经确认过,田中股长在休息室里发呆。股长所属的一般社畜们好像也没有动作。今天我们不该是不战而胜吗?”

  “天真啊,你也是。没感觉到吗?那个盯上了咱们的充满恶意的气息。”

  我绷紧了神经。坐在自己桌前的人正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没有值得我们关心的人。

  走出房间,朝着电梯走去。在去电梯的路上也没有人。感觉已经不会有人来阻止我们。

  但是——

  “上面吗!”“上面啊!”

  我和结花同时喊了出来,急刹车。

  同时,从上面落下来了什么!

  咚!

  “痛……”

  怎么了怎么了,好像有什么很不得了的声音。仔细一看,落下来的是个人。

  而且……不知为何,身上穿着的是赤红的全身紧身衣。就是所谓的战队英雄的打扮。

  “痛死了……扭到腰了……”

  那个……这个人就是那个吧?在天花板里面打扮成战队英雄等着我们,但是飒爽登场难看地失败了?

  “准备合着时间下来的,你们也走太快了点……”

  哎?这么听起来还是熟人的声音啊。是同样属于总务科的九户主任。

  九户主任大概三十五六岁。是与田中股长作为双壁的总务科四天王之一、斋藤股长的的直属部下,也是个实打实的社畜。虽说是社畜,但性格给人一种老实善良的印象,不过因为弱势所以总被田中、斋藤两股长操练。他本人也非常喜欢给强势的人献媚,喜欢的词汇是“阿谀追从”与“唯唯诺诺”。人称“传说的献媚使(Master)”“拿太鼓的达人”。(译:“拿太鼓的(太鼓持ち)”是形容那些拼命讨人欢心的阿谀之辈。这里同时又是致敬“太鼓达人”,所以按字面翻。)

  对啊,还有他呢。我为自己的大意而恼火。虽然确认了田中股长身边的社畜没有行动,但是没能连斋藤股长的部下也一并确认。大概是斋藤股长为了卖给作为对手的田中股长一个人情,派出了心腹九户主任来阻拦我们。

  “谁啊?”

  结花问道。

  “九户主任。嗯……好吧,就是这种人。”

  我敷衍了事地回答以后,

  “这种人,就是说战队英雄吗?这家公司里还有战队英雄?”

  “不,这就是普通的cosplay而已。”

  嗯,真难办啊。这个人是个只会腆着脸对上司谄媚的人,所以内在是空空如也。根据状况不同,他会立刻变换角色。我到底要怎么解释?这还真头痛。

  我正是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的时候,九户主任是打心底为腰痛苦恼,然后:

  “该死。这里不会让你们过去。斋藤股长说了不准放人。真遗憾啊,你们。”

  用完全没有魄力的声音叙述着。

  “代替上司讨伐邪恶!社畜战队Yesman,在此登场!可疑人士们,觉悟吧!”

  不对吧,最可疑的不是你自己吗?

  “各位!大家合力打倒这些不守规矩的人吧!”

  九户主任回过头去呼喊着……

  凉风吹过。

  谁也没在那里。

  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了。

  “唔,对了。斋藤股长说去干,虽然邀请了同事,但是他们说着‘谁陪你玩英雄游戏啊你自己一个人上吧’拒绝了。呜……”

  即便如此也一个人cosplay上了,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当社畜连这种事情都要做。工作真辛苦啊。

  “但可是!哪怕一人我也不会输!接我一招!”

  “哇!”

  朝着我的脚边扔出了炸弹!

  好吧不是炸弹只是个橡胶球就是。但是被偷袭了的我很挫地一下就摔倒了。

  “哈哈哈,怎么样!按时回家的不守规矩的人,就由我Yesman Red来下达惩罚!”

  “按时下班究竟哪里不对了……”

  难看地倒在那里,我小声说道。九户主任越来越入戏,但是与其说是正义的英雄,他那反而更像是时代剧里面的贪官污吏一样的调子笑着。

  “当然不对了!日本的企业里,懂得看气氛明明比什么都重要,你们却根本不照做。大家都留下来加班,可只有你们自己回去。你们自己不觉得羞耻吗?再说,你们的上司田中股长希望你留下来加班。连这都不服从,真是无礼之徒。”

  “见鬼……”

  搞什么,搞什么鬼。

  为什么你们社畜就是要来妨碍我。

  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好好回去。明明自己今天的工作都做完了!你们这样完全就是惹人嫌不是吗!

  我并不想全部否定你们社畜的活法。饱含热情热心投身于工作是你们的事。一直加班到末班车没了的时刻也随你们便。劳动过头导致过劳死什么的我管你那些个。

  但是啊!自己的生活方式别强加给别人啊!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与这不同的都是错的,谁规定的啊!我们既不是偷懒怠工也不是贪图享乐,仅仅是想像个人一样活着并劳动而已!人各自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啊!这点都不懂吗,都是大人了!

  谁要和这些社畜呆在一个职场啊!我要回自己家去了!

  我抱持着不屈不挠的精神站了起来,狠狠瞪着Yesman Red,轻轻蹬着打了蜡的地面跑了起来——朝着与电梯相反的方向。

  “诶、诶?”

  九户主任因为我预料之外的行动而困惑。说到底不过是个只懂得按部就班的一般社畜而已。你这样的,拿什么阻止我!

  “站、站住……”

  除了电梯和它旁边的楼梯以外,这栋大楼还设有紧急楼梯,可以从那里到外面去。九户主任大概是觉得我要使用那个紧急楼梯吧。但是我的真实想法,并不是借助其他的逃离路线到大楼外去。紧急楼梯离总务科室太远,从七楼通过楼梯一直跑到地面,哪怕是以我的脚力也够呛。直到回家前都是下班。不应该在这里浪费不必要的能量。

  往反方向跑着的我踢着墙壁跳起,像是跳高选手一样飞在空中。我的目的始终是电梯。那挡在面前的社畜的障壁,我现在要连同人的界限一并超越!

  可别小瞧了原田径部。这种程度的大跳对我来说和吃饭喝水一样。

  “啊……啊……”

  越过呆然的九户主任的脑袋,我在电梯前静静地着陆。还摆出了个落地姿势。

  “真有一套啊。”

  “不愧是你啊,立花君。”

  结花和酷姐发出了感叹。嗯,果然,被美少女和美女称赞了就是心情舒爽。好吧,就是有这么爽!

  “那么,接下来轮到我。”

  带着足足的自信,结花摆好架势。

  哦,看上去还怀揣着什么秘策啊。毕竟是那个用“空呼这个人是痴汉”一击就击沉了田中股长的结花啊。那肯定是我们所无法想到、早已超过想象的领域、冲击敌人的弱点的狡猾秘策。

  我带着那份期待激动起来,按下电梯的按钮,等着结花。

  于是——

  “喝!”

  啊,搞错了。是普通的打击技。脖子上挂着的白熊吊坠摇晃着,结花冲着虚伪的英雄的腰间放出的是毫不留情的踢击。像是碾碎蛆虫一样冷酷又无情的一击。

  “咕噗——”

  九户主任反弓着身子,因为痛苦脸都扭曲了。像是正拉肚子想去上厕所却又忍耐着去开会的社畜一样捂着肚子,憋着那痛苦好歹是忍了下来。

  “呼,这样就想……打倒我?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真的吗?你不去厕所没问题吗?

  “来吧,再来一次!再来次那强烈的一击让我看看!”

  哎?虽然是忍下来强烈的踢击了,怎么看起来比刚才更活蹦乱跳了?难道是被女子高中生踢了稍微有些兴奋!?兴奋了吗!?

  “接着是脸!接着冲着我的脸踢出你必杀的上段回旋踢吧!”

  你这货绝壁兴奋了吧!而且你这是什么烂要求啊?结花这样穿着短裙的女孩子要是那么做了,不、不就能看到小裤裤了吗!你想啥呢!

  真是个不象话的家伙!去吧,结花!那种货色,干掉他吧!就像他说的一样,用必杀的上段回旋踢来干掉!

  但是结花只是无言地照着九户主任的脸一肘子过去。没有使用会看到小裤裤的技能。嗯,这里希望你考虑考虑气氛啊。不过这样就好,比起懂得考虑气氛的社畜,还是不考虑气氛的反社畜好!这种活法,我支持!

  哪怕鼻血都出来了,虚伪的英雄还未倒下。踏着地面发出清脆的一响,站稳了。

  结花开始喷人了:

  “防御力很高啊。这货真是烦死人。”

  “和看起来不一样,还真是喜欢用蛮力的类型啊,你。”

  苦笑着的酷姐对结花作出指导。

  “作为反社畜的前辈,教授你兵法的极意吧。古代中国的兵法家孙子说过:‘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最开始要优雅地诱使敌人大意,找到机会就一口气朝着那里攻过去。刚才立花君他,突然朝着反方向跑动让敌人混乱,按照计划成功地绕开了九户主任。瞄准敌人的背面攻击,这可是让每次的按时下班成功的关键。”

  哦哦,不愧是酷姐!通晓对社畜用三十六计啊!我也学习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结花她激动了:

  “喂!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静‘若’处子啊?说得像我不是处女似的!”

  “诶……你纠结的是这个?话说……你非要说这个的话咱也……”

  哎呀?酷姐你为什么这个时候脸红了啊?

  等会儿……不是吧,姐姐们!别玩了,赶紧收拾了那个假英雄混蛋咱们好回家啊。

  我等到花儿都要谢了。

  *

  “喂!干嘛跟过来啊!”

  随便收拾掉Yesman Red下了班以后,我与酷姐道了别,在最近的车站与结花乘上了同一部电车。

  哦大家别误会。我可不是跟踪狂。

  目的地的方向恰好一样罢了。和往常一样在车站的卫生间里换好制服坐上电车,偶然发现结花在同一节车厢。

  “我又不是跟着你在!”

  “你家的方向不是这边吧,秋人?”

  “这么一说你家不也不是这边吗?”

  之前看过的简历上有她家当下的地址。知道是在反方向。

  “我接下来要去上课。”

  “啊,这样啊。”

  说起来,她在上定时制高中的夜校啊。一边工作一边上学,真是个认真的人。

  “我家是单亲妈妈家庭,各种各样的都很困难。”

  “诶,你已经有孩子了?”

  “你想死得连渣都不剩吗?我家是我和我妈妈的二人家庭!”

  “哈哈,我开玩笑呢。”

  狠狠瞪着我的样子真的很恐怖。虽然也很可爱就是。

  “妈妈身子不好没法工作,我得照顾她。成绩也不能太糟糕不是。那样就拿不到奖学金了。工作和学习同时进行,还真是辛苦。”

  原来如此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连这点都无法理解,大大咧咧强行要求陪加班的狗屎社畜咋不去死啊。

  顺便,酷姐她好像也有什么她的理由。头脑也好,看上去也不为生活所困,不知为何不升入大学反而偏偏挑了这么家黑心企业就职。

  嗯,好像有点想看一次花一样的女子大学生的酷姐啊。肯定会很受欢迎吧。

  “所以,你干嘛跟过来?”

  “都说不是跟着你了。稍微有点正经事要干。”

  我含糊地回答。要是说着什么姐姐因为重病住院每天要去看望她这样忧郁的话题,她也会感到不安吧。这也是个不想闹得谁都知道的话题。

  “什么正经事?说说看嘛。”

  “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

  “对不起,这个人是痴ha……”

  “这玩笑真心开不起求住手。”

  就算是结花普通的怒喝就够惹人注目了。没办法,我只好告诉她姐姐“需要长时间住院”的事情。

  “你的姐姐就是美咲姐姐对吧?那个人真是个好人啊。和你不一样。嗯,那么下次我也去探病好了。不过你为什么要换这身制服?”

  “啊,这个嘛……”

  还真是不好开口啊。不想让姐姐知道我辍学工作的事情,什么的。

  说起来,结花还好好地记得我的姐姐啊。

  “要去上学的我都没穿制服,不去上学的你穿着制服,这绝对很奇怪吧?”

  “这、这么说来,结花为什么明明要去上学却不穿制服啊?”

  “我上学的地方没有说强制要求买制服。定时制高中对经济困难的学生也敞开大门,所以安排得尽可能不给大家多添负担。我虽然还是有一件就是,不过打完工就直接去学校了,不想一次次换。也有岁数不小想重新回来学习的人。你也不想看着老婆婆穿水手服不是?”

  “这样啊。结花穿制服的样子,真想看看啊。哎呀真遗憾啊。”

  “于是,秋人你为什么要换制服?”

  本来想偷换话题的,你还真是逼得死死的啊结花。我被她气势压得退缩,想着糊弄过去的借口。

  “你看,穿制服更容易情绪高昂不是?”

  “嗯??为什么去见姐姐的时候需要情绪高昂?”

  “呃,这个……为了不让自己内心慌慌张张,大概就是这样。”

  “嗯???为什么去见自己的亲姐姐还要慌慌张张的?”

  哇我因为错乱说了些奇怪的话!这不简直就是对亲姐姐兴奋的变态弟弟吗!结花也是一脸为什么为什么,你又不是看出姥姥的样子很可疑的小红帽,别问那么多成不成!

  “不,你看是这么回事。因为护士姐姐!有个很漂亮的护士姐姐!话、话说回来,你今天的按时下班也挺不错的嘛。接下来也一起战斗吧!”

  “哈?我可没打算当你的同伴啊。”

  别这样啊。说这么洼凉洼凉的话。我可当你是同伴啊。

  “说到底,你真能说自己不是社畜吗?高中都不上了跑去当正式员工,给人一种你到底多爱工作啊的感觉。”

  呜……因为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啦……

  “你意外地跟那个正木松店长和田中股长是同类不是吗?”

  说我和田中股长是同类?太过分了吧。难道是说我将来也会变成那种四眼秃子?求放过啊。

  “虽、虽然说你从那个性骚扰店长那里帮过我一把,稍稍值得感谢,不过……”

  稍稍有点脸红,结花唏唏嗦嗦地说着。不行,太可爱了。是世上仅次于我姐姐的可爱。

  “不过这并不代表我就信用你了。要看透你。我可不想和有社畜气的人搞好关系。会感染社畜菌的。”

  周围乘客的视线很冰冷……“这女孩真是阿呆啊。虽然胸部很大。”大概就是这样的眼神看着结花。

  你的朋友们没说你“不懂看气氛”吗?

  “但是,你想赚到不至于让生活困难的钱不是吗?那安定的正式员工的地位是必——”

  “我怎么不知道!这种事情!”

  口舌尖锐的结花喊出来的瞬间,响起了悲鸣,电车急停了下来。虽然很担心是不是又有人卧轨,不过看上去只是一点小问题,电车很快又开始动了起来。

  “虽然是知道,虽然……”

  就这么沉默了。

  “你是真的很讨厌社畜啊。我虽然也讨厌就是,但讨厌到你这样的程度可不普通啊。发生了什么吗?”

  问到这里,我想起来某件事情,加了上去。

  “对了,你父亲倒是特别的社畜啊。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于是结花稍稍有点犹豫,垂下头来,带着悲伤的表情,却有力地说了起来——

  “我的爸爸因为执着于当社畜死了。是过劳死。完全不顾家庭工作着,加班加点,熬灯熬油,假日出勤,带薪假一年都不用一次,搞坏了身体,即使这样还要工作……突然某一天就猝死了,抛下了妈妈和我。社畜什么的最讨厌了!社畜让大家都变得不幸,也让自己不幸。那种社畜,全都死光了才好呢。”

  门打开了。结花连道别都没有就这么下了车。我呆然地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

  结花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啊。发生了……如此悲伤的事。

  这么说来,小时候的结花她是突然从我眼前搬走了。为什么会这样?周围的大人虽然谁也没告诉我,但现在我明白了。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父亲去世了,于是住回了母亲的娘家。

  不止是结花。日语里的“过劳死”直接就以Karoshi的形式引入到了国际语言里,可见日本劳动者的过劳死问题有多严重。并且,过劳死与过劳自杀的人有多少,让重要的人变成过劳死、过劳自杀者的遗族就有多少。就像结花这样,抱着深深的悲哀与痛苦挣扎着生存。

  而且,今天也是一样,在某个地方有人过劳死了吧。把人不当人,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好好对待的社畜们只要还对这个日本社会有绝对支配力一天,这个状况就一天不会得到改变。

  要阻止这一切,我们则必须去做我们能做的事。一人个人的力量很小。但是,需要相信,就是这样小小的反社畜的战斗,最终会酝酿出巨大的变化。总有一日,大家能开心地笑着按时回家,这样的社会终究会到来。就要怀着这样的信念,战斗到底不是吗?

  在月台的人群中,看到结花有一瞬回过头来。她那心灰意冷的双眸,牢牢地在我眼底刻下痕迹,让我久久不能忘却。

  *

  “哎呀,今天也来了啊。”

  进入病房以后,闻到了飘来的柑橘香。架子上放着水果。大概是姐姐的大学里的某个朋友来探病了。将正在读的诗集放在枕头边,姐姐转向我这边。

  今天她脸色真不错。白净的脸蛋上染着薄薄一抹红色。

  “那当然要来啦。对我来说,姐姐可是唯一的家人啊。”

  我们的双亲因事故去世是在三年前。那之后就是我与姐姐两个人。当然,要说父母都没了也不会寂寞,那都是扯淡。即便如此,我只要有姐姐在,就能开朗地笑着活下去。

  从包里取出姐姐的换洗衣物和用来打发时间的书,接着,

  “哎呦。”

  手一滑,书掉在了地上。是有关女高中生爱上比她小一岁的男孩的故事的少女漫画。我觉得这种故事太甜腻倒是没怎么想去看,不过姐姐很喜欢。

  “有什么烦恼的事吗?”

  “诶?”

  “觉得我看不出来吗?没那回事呢。对我来说,秋人可是唯一的家人啊。”

  “还真是敌不过姐姐啊。”

  挠了挠头。结花的话语让我一直很在意。作为社畜不顾一切工作而过劳死的结花的父亲,他究竟是以什么心情在工作?要是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结花她们要怎么办啊?就没考虑过这种事吗?

  要是姐姐出了什么事,那个时候我——不,这种事情我想都不愿去想。

  “难道说,是女孩子的事?”

  带着揶揄的调子,姐姐这么说了。眼睛真毒。

  “呃,那个……”

  “呼呼。没关系的,不想说就不说吧。虽然秋人是什么都会和姐姐说的孩子,可也是风华正茂,难得说出口的事也会有个一件两件的。”

  就这么僵在那里的我被姐姐这么说了。她带着恶作剧似的微笑。

  对了,姐姐她还记得结花吗?现在才想起来,结花也是独生子,所以也很粘我的姐姐。也有她对亲人撒娇说“我也想要个姐姐”的记忆。

  一边泡茶一边想着这事情的时候,

  “说起来,父亲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正好和秋人一样大呢。”

  姐姐突然说起这种事让我吓了一跳。这三年间,我们之间几乎就没怎么谈过双亲的话题。因为光是活着就非常拼命了,没有那个闲暇来沉湎于过去。

  虽然不是很清楚,父母像是私奔出来的,在结婚时发生了不少的事,所以二人都和老家没什么交流。我和姐姐对于亲戚们来说,到葬礼上才是第一次相见。

  还有,那些亲戚们对于领养双亲西去的我们姐弟二人感到不情愿。倒并不是薄情我觉得。他们也有他们的麻烦吧。站在他们的角度看,他们才是被父母弄得团团转的受害者也说不定。对我来说,要住在完全不熟悉和旁人没什么区别的人家里,总觉得也很难受。

  那时候,姐姐她,

  “不用担心。这以后我也会和弟弟二人活下去。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如此宣言道。哎呀呀还真是帅呆了。

  “我也是很不安啊。那个时候我也只是高中生……先不说自己,要说是不是真的能对秋人负起责任来,我真的没有自信。那之后,我才醒悟过来自己到底说了多么不得了的话,因为太害怕而哭了。”

  头一次听说。我以为是姐姐深谋远虑或是做好了觉悟才做出了那样的决断,结果姐姐她也曾很迷茫。

  “不过,关于钱的方面,因为有保险金以及父亲他们留下来的储蓄,所以还算不难办。”

  啊,那些全都拿去填了姐姐住院和手术的费用了。这个不能说。

  “哎呀,怎么说呢,果然姐姐很厉害啊。我的话可绝对做不出这样的判断啊。”

  “没有这回事。我可是非常普通哦。但是,即使如此也迈出了这一步,多亏了秋人。”

  “诶?我?”

  “家务秋人也帮忙了不是?我因为累了在客厅睡着的时候,也是秋人给我盖的毯子不是?”

  这种事自然是做过……但是,我做的这些和姐姐比起来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虽然想这么说,

  “去世了的母亲也总是说,有秋人这个不让人操心的孩子,真是省了心。不仅如此,还反过来帮了她许多忙呢。作业也是,不用人催就会好好完成。我觉得,秋人有着很棒的才能。那是会不露痕迹地对有困难的人施以援手的才能哦。”

  姐姐用沁人心脾的语调说着。这让我无言以对,只好默默喝着自己泡的茶。

  “现在也是。我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也多亏了秋人。一直以来谢谢了,秋人。今后也要做一个发现有困难的人就去帮助的好孩子哦。”

  姐姐的这番话实在是让人心里发痒,让我觉得有些不自在。我和姐姐不同,不是那种亲切的人。看谁不爽就会上去揍个痛快,看到可爱的女孩子就会挪不开眼一脸的猪哥相,是个普通的青春年少的男生。

  “饶了我吧……”

  眼前浮现出结花的样子来。虽然可爱也招人讨厌、但果然还是让人在意的儿时玩伴的女孩子。一直抱着失去父亲的痛苦活着的她,虽然给人一种坚强的印象,但或许她实际并非如此——

  我有办法成为她的依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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