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员采访 第五回
总务科所属 入职第17年
斋藤浩二(39)
——那么,这回是正儿八经的新人……喂,又是大叔啊!
斋藤:我是总务科四天王里负责肌肉的斋藤。各位好。
——说起斋藤股长,可是因为“新人粉碎者(Rookie Crusher)”的异名而闻名啊。
斋藤:我可没粉过什么碎。只不过逼着他们一天工作二十个小时,他们就自己碎了而已。
——哎呦,一天,二十小时……我只是个微社畜而已,要是被这么要求,确实会死掉啊。
斋藤:哼,最近的年轻人真是弱啊。当今社会所需要的,是无论工作多久都死不了、无论待遇怎么差都不抱怨、忠于上层部的奴lì……不,职工。
——您刚才是想说“奴隶”没错吧?
斋藤:那是你的错觉。
——是嘛。您今天辛苦了。话说回来,这张照片,为什么是在转“陶轮”的样子?
斋藤:陶轮?我转哪门子陶轮了。
——诶?但是,这怎么看都是“转陶轮的姿势”不是吗?——
月亮升了起来。是满月。它那柔和的光芒,照耀着顶着两只空洞的眼只管操作电脑的我。在日落本该推迟的这个季节还能沐浴在月光下工作,就是这种绝望感。
那一天,我也好酷姐也罢,别说按时下班了,都做好了熬通宵干活的觉悟。哪怕是作为打工人员刚入职不久的结花和须田君也都留了下来。这层楼的所有人,都默默地干着自己的工作。
这就是所谓“死之深夜加班(Death Match)”。
这个夏天,之前都没有开店过的北陆以及中国、四国地区要进行“味自豪!漆黑中华”的新店铺开张大攻势,开店地点的选址以及广告战略、人员配置应当如何决定就成为了课题。总务科全体不得不连日开会,制作所需的资料、整理会议记录,从而全体忙得焦头烂额。
这之上,还有夏季的奖金发放、关张的“味自豪!漆黑中华”秋叶原店的处理,要干的事能堆成山。
补得最狠的一刀,就是正规职员有两人突然辞职,让总务科的问题处理能力一下子泄了气。其中一人说着“谁陪你们疯啊这狗屎企业!”,扔下了自己的份内工作,给科长递了辞呈,一点交接都没有,失踪一般辞了职。第二天在网上的匿名揭示板上发了一个“辞了狗屎黑企的职,你们有什么要问的?”的帖子。
我的话也很想早点下班去探望姐姐,但是今天不抱着工作到死的想法干活的话,就会发展成“雀跃食品”的职员们无法按期获得奖金的异常事态。我自己也是一样,虽然少,但也是人生中拿到的第一份奖金。于是,怀着断肠之心敲打着键盘。
“喂,九户!”
斋藤股长怒喝道。
“这份会议资料怎么回事!这不就是去年的资料一个字都没改吗!”
“啊,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屁用啊弱智!你这蠢货干了多少年这活了,都?宰了你啊混帐!”
“咻”地一下,静静地各自完成手头工作的科室里的气氛一口气变坏了。这腔调和那时候的正木松店长一个味。
哎呀,九户同志又被欺负了啊。宇喜多主任一边喝着咖啡(加了牛奶,微糖)一边叹道。九户主任和宇喜多主任虽然是同期入职,但因为很弱势,总是在喝胃药。被斋藤股长欺负是一直以来的惯例。
好吧,九户主任他自己选择了社畜的道路,可以说是自作自受。社畜要进行怎样的应酬我是不知道。这么想着,我专心自己的工作,然而……
“你说谁弱智啊!说起来还不都是你自己干活太慢的原因!去死吧狗屎!”
这层楼的所有人都一副受了惊的样子朝着说这话的人看了过去。
“谁啊……?”“刚才那个……诶?”“不会吧……”
不,就是“会”。平常当着好好先生服从上司弱势的九户主任,哪怕是突然被要求深夜加班也会说着“在我们的业界这就是褒赞!”还一边摇着尾巴的九户主任,终于冲着苛刻的上司发火了。
听上司的话听到跑去当社畜战队Yesman Red的“传说的谄媚使(Master)”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混、混帐!你刚才说什么!”
“闭嘴你这狗屎社畜!不过是只社畜,嘴里说什么人话!去死吧!拼死工作工作到死吧你!”
双眼充血。糟糕了。虽然也听说过社畜会有这样的觉醒之时,但这看起来更像是在什么别的方面觉醒了。接着……
“受不了了!这什么公司啊!”
总是很开朗的三十来岁的筒井小姐(派遣职员,独身),哭哭啼啼地啜泣起来。
“为什么大家就不能开开心心工作啊……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你哭什么哭,啊?所以说女人就是……”
“请等等。这话咱可不能当没听见。”
和酷姐这个称呼相反,她热血了起来。然而无视了快要沸腾的酷姐的话,
“说人是蠢货的人才是蠢货!”
“最开始说蠢货的不是你吗!快道歉!”
斋藤股长和九户主任还在激烈争吵。越吵那内容就越是低级,完全是一团浆糊。
“够了!!”
科长也终于吼开嗓子了。将装着咖啡(黑咖啡)的杯子“咚”地砸在桌子上:
“斋藤,九户,互相道歉。你们两个就是半斤对八两。”
“等会儿这算什么啊!?很奇怪不是吗?”
啊,从现在开始是结花的回合了。
“刚才那怎么看都是斋藤股长不对吧!?半斤对八两算什么啊?”
“不过是个打工仔少插嘴!”
“让那个打工仔一直加班加到这个点的蠢货又是谁啊?说起来科长这处理表面看上去公平,说到底还是一副自己最牛逼的样子不是!你也是,嘴里想说的不过脑子就这么说出来了不对吗!”
“我说,你怎么和科长说话呢!”
“只会冲着上司摇尾巴的乏走狗给我闭嘴!”
田中股长的助攻,被结花清爽地击退。
“我受够了……受够了……呜……”
筒井小姐一个劲地哭。
这当间,说到我在干什么,我压根没参与他们的争吵,怀揣贤者的意志默默地在干活。这倒不是说我薄情。我虽然很想上去给酷姐和结花助拳,但气氛已经如此险恶,谁要是再吵凶一点,事态就无法收拾了。“闭嘴!”“让人闭嘴的才该闭嘴!”“说让人闭嘴的才该闭嘴的才该闭嘴!”开始这么无限循环了。这真的已经和工作糟糕才吵架没什么关系了,都。
须田君大概和我想法一样,特别是对结花有着那么一些小担心,但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专心去泡咖啡去了。
接着,之前一直看不到人影的早川科长代理就突然冒出来了。穿着一身时髦的名牌物,手里提着装着什么的纸袋。
“哎呀?大家在忙啊?真辛苦啊。”
仗着自己是专务的爱人完全不好好干活的科长代理,大家看她的视线都是冷冰冰的。尤其是像今天这样的局面就更是如此。
但是科长代理还是挂着朗朗的笑容,高高举起了手里的纸袋。
“这个!猜猜看是什么?锵锵!是站前的‘朱雀堂’的超豪华高级Pudding哟!和总务科的人数一样多哦!”
噢噢!响起了欢呼声。室内的气氛一口气缓和了下来。嘿,科长代理她有时候也会干点好事啊。
我才刚这么想……
“但是,不给你们!我要一个人全吃掉!真遗憾啊!”
坐回位置上吃起布丁来了。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时候,她消灭了七个超豪华的布丁:
“剩下的放到冰箱里,每天吃五个。啊,谁要是擅自吃了我的布丁我就和专务说,炒他的鱿鱼哟☆哎呀,幸亏我是怎么吃甜食都不会胖的体质啊。大家努力工作吧☆拜拜啦☆”
然后就这么回去了。你咋不去死啊。
在一瞬的沉默之后,筒井小姐用非常怨毒的语气说:
“……那八婆真是人至贱则无敌。”
喷人了。都能听得到一直都是那么开朗的筒井小姐形象崩塌的声音了。
“就是有她那样的我们公司才这么糟糕。”
“专务也是的,看上那个女人哪里了,究竟?”
“哼,那女的是混帐,但没专务混帐。所以才说不该任人唯亲。”
“拽个什么‘pudding’啊,不就是布丁嘛。真装逼。”
大家平常只在心里想想的话语一口气井喷了。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停战模式。
“啊,那个……”斋藤股长带着不情愿的调子开口了。
“九户,筒井,我刚才说过头了。抱歉。”
“不……我才是……”
筒井小姐也是一脸的对不住。
工藤科长也说:
“是啊。我的话也说得不漂亮。樱野君,你能这么直言不讳真不简单啊。以后要是还有意见的话,也像这样不要顾虑,该说什么就说吧。”
“不……我才是说了那么多得意忘形的话,非常抱歉。”
田中股长和酷姐,还有其他加入了吵嘴的人们,也开始互相道歉了。工藤科长则用沉静的语调说:
“这件事大家多少都有自己的不是。各位应该以此作为教训,让我们变得更加团结起来。来,立花你也道个歉。”
……喂,关我什么事啊!我压根就没趟你们这滩浑水好不?
这个大叔调停的方法果然是有哪里不对劲。
虽然我是这么想,但这里还是应该朝着收束事态的方向努把力才对:
“我给人脸色看了对不起。”
总之是先道个歉再说。不过,
“我可不会道歉!绝不!要说的话根本就全都是斋藤股长不对!”
依然满脸通红的九户主任嚷道。斋藤股长的表情又险恶了起来。这真是卯上了啊,大家如此想着。
*
差不多到了想起末班车的时间了。
说是有熬通宵的觉悟,但到了这一步到底有点后劲不足。
我稍稍休息休息双手,深呼吸了一下,喀吱喀吱松了松快凝固的肩膀。
“哦,立花,你也在小休啊。”
好像也进入了咖啡时间的田中股长冲我搭话了。倒真的没说什么“别休息,去工作”。田中股长他,对一起留下来加班的同志(虽然我没那个意思)还是很和气的。
“我就和你说一个好玩的小笑话吧。”
你不是吧。这种时候中年上司讲的好玩的小笑话怎么可能会好玩。
“小笑话的标题是‘工作好可怕’。”
然后他开始讲的内容明显就是古典落语“馒头好可怕”的山寨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的被问到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他回答“实际上工作很可怕”。然后作为实验给他安排了大量的工作,他就一边嚷着“工作好可怕,啊工作好可怕”然后非常高兴地干净利落地干起活来。醒悟到自己被忽悠了的上司问他“你到底怕什么”,
“实际上我怕加班。”
听到这个回答以后,我压根没觉着哪里好笑。然而从科长到斋藤股长,以至于其他的社畜们都捧着肚皮爆笑,让我的疲劳度一口气提高了。
对面的一般社畜三人,肩并着肩,
“加班 加班 加班 加班 加班三兄弟 加班!”
热情地唱着这种意义不明的社畜歌。加太多班情绪都影响到了精神,这加班都多到完形崩坏了。(译:完形崩坏可以理解成同一汉字盯太久会突然觉得不认识。)
“怎么样,累了吧?”
皱起眉头,这让工藤科长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不,没事。工作稍微拖得晚了点,这可没法悠哉游哉啊。”
“被事情缠住了啊。对你来说还真少见。”
“我有点抓不住要领。不好意思。完全没法像酷姐那样干练地完成工作。”
对挠着脑袋的我,科长说出了让人意外的话来:
“在我眼里,我可从来不认为你是那种抓不住要领干不好工作的人。”
“诶……?”
心里一惊。科长用了好似一直以来最为认真的声音说。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真是吓一跳。被称作“社畜中的社畜”的工藤科长他,居然是这么看我的。我还以为科长完全对我没什么好评价来着。
“录用了你的是我本人,这点你可不要忘记了。”
这么说了以后,科长回到了他自己的桌子前。
啊,是这么回事啊。我明白了。
自己负责录用的员工是个反社畜,要同时还是个干不好活的傻瓜,那总务科长还真是完全没面子了。至少得认为他是个可以好好做事的人,不然科长可挂不住脸。既然这样,那倒是没法当我是个无能之辈。
即便不谈这些……意外,眼里好好地有我的存在啊,科长。
“话说回来……”
我用眼角看了一下结花和须田君二人,对田中股长进言道:
“我们的话就算了,打工人员还是让他们回去的好不是吗?”
“你小子想因为是打工的就不当二人是同伴吗!”
瞎扯啥呢?你咋不去死呢。
“我的话,今天没关系的。”
须田君如是说。真是的,你人太好了。
“至于樱野君,听说今天还是定期测验前的短假中。”
“不我可没说因为是短假所以熬通宵就OK啊!”
憋着郁闷,结花说,
“我说啊,我明天就要考试了所以很想回去啊!”
也是啊。不如说今天能呆到这个时间带还真是不容易。明明就不好好复习可不行。
“总之是确认一下,股长,《劳动基准法》第61条写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这么问了以后,田中股长一脸奇怪的表情看着我。
“‘雇佣方对未满十八岁的雇员,不可令其于晚十时至次日凌晨五时的时间段劳动’——也就是说,让我和结花一直劳动到深夜,显然是违反法律的。”
“呣。好吧,那又怎么样?”
果然来这套啊。
虽然知道对有着“法令破坏者(Compliance Breaker)”异名的田中股长讲法律没用,至少落了他一个“明知故犯”的口实。
哎呀,早知如此就应该录个音才对。
田中股长站了起来。大概是要上厕所。我给结花递了一个眼神,说要回去就趁现在。点点头,结花开始收拾东西。我对她说了句陪到这么晚谢谢了。
“我、我只不过是冲着额外加班费而已……”
带着几分羞赧,她小声说。结花她生活费上总是很紧张,也不像是在说谎,不过好像也不止是这样吧。
*
结果我们在结花回去以后继续熬夜干活。天亮得比想象中的还早。回过神来太阳都升起来了,吓了一跳。
酷姐请了我一听罐装咖啡(=咖啡加奶),于是我们二人看着朝霞一起喝了起来。嗯,能和美女一起迎着朝阳喝咖啡,要是换个形式该多好……
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问了个早,看上去和往常一样的一天又开始了。与直到昨天为止不同的是,已经看不到九户主任的身影,只是在斋藤股长的桌上放着他的辞呈而已。
上午、午饭后、下午,大型会议连开三场。
午饭后的会议在焦躁中迟了三十多分钟才开始。因为会议资料上发现了大幅度的打印错误。脸色发绿,念叨着“忙死了忙得没空吃饭啊——我没空去吃饭啊”转来转去然后就这么没吃午饭就开始“挑战”会议的,是斋藤股长。会议开始时间推迟了那自然结束的时间也顺着推迟,斋藤股长在那之后吃“迟来的午饭”的时间就更加晚。大概是觉得不应该逼着自己努力,普普通通去吃饭就好,这么后悔着,再加上饿肚子,斋藤股长在会议上始终都没张嘴。
下午的会议,讨论已经脱线得超乎脱线了。等回过神来,议题已经变成“新开张的‘漆黑中华’的面工厂附属的自行车棚里的油漆应该用什么颜色”这种实在是怎样都好的东西,浪费了不少时间。并且田中股长作为会议长,竟然发生了在会议中打瞌睡这等失态,让斋藤股长怒喝“你赶紧跳楼去吧!”进一步地浪费了精力。这帮人真是蠢爆了。
到了夜里工作还在继续。今天也在上午10时出勤的结花因为有定期测验所以按时下班了。她以外的成员则继续呆在和昨天类似的修罗场里,带着灰暗的心情面对自己的办公桌。
挂钟的指针指向了9时30分。今晚的月亮躲在了云里。也许月亮偶尔也需要休息吧。在打印表格的时候发着呆眺望窗外,发现夜空突然闪闪一亮。
一闪而过的光芒拖着尾巴下坠着。是流星。因为月亮藏在了云里,流星的光辉倍加耀眼。仿佛斩开了社畜的黑暗一般,是非常鲜亮的闪光。这是希望之星。面对星降之夜空,我没有一丝迷茫:
“让社畜都去死吧,让社畜都去死吧,让社畜都去死吧。”
像这样连续祈祷了三遍。星星是否能实现愿望我不知道。但是,祈祷是件重要的事。没有社畜的世界,这才是我所期望的。
“说起来,股长你不要紧吧?”
朝田中股长搭话也是因为我自己的工作已经基本告一段落了。全职员的奖金计算、代扣健康保险与养老金和劳动保险的额度也已经确认完毕,之后只需要将数据一股脑交给财务科就行。其他的工作还是堆成山,但总算是避免了两连续通宵。不如说要命的是田中股长才对。明天开会用的资料还完全没弄好。
直到最近我才多少理解了一些。我曾认为,被称作社畜的那些人,先不管人格如何,都是些很能干的人。因为很能干,所以看到不能干的同僚就会有着“为什么我能做到的事情这家伙做不到,真是垃圾”这样的想法。因为对完成了工作有着强烈的达成感和充实感,哪怕是留到很晚加班也感觉不到痛苦。我觉得社畜就是这个样子。确实也有这种类型的社畜就是。
然而,恐怕不是所有的社畜都是这种类型。因为自己的能力和业绩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所以说着“你看我这么拼命在加班啊”来进行无意义的虚张声势。因为对他人抱有强烈的劣等感,所以特别喜欢在别人鸡蛋里挑骨头,充满了攻击性。因为劳累的工作越拖越辛苦,所以也逼着别人一起来干。因为不知道怎样才能幸福,就将不幸强加给别人……说起社畜,还是这种类型居多。
非要说的话,就是“田中股长实际上,不怎么能干活吧?”厉害的社畜并不只限于能干的职员。然而不磨练作为职员的技巧反而只去锻炼社畜的能力,大概就变成了这样。
“干什么立花?忙得要死。不要来搭话。”
看上去连随便什么帮手都要抓的宽裕都没有了。如果是能干的人,这反应肯定会不一样。完全就不懂得如何使用部下。
“那个,我稍微有点得空,要不要帮忙?”
“你小子想抢我的工作吗!?你这偷腥猫!”
啊好好好。反正你也肯定是这种反应。咋不去死呢。
我无语地耸耸肩,
“喂田中!你怎么说话呢!”
不知为何斋藤股长发怒了,
“田中,你赶紧给立花道歉!快点道歉没听到吗!”
连被他庇护的我都惊得发抖恶鬼一样的面孔。不,那个,我倒是没生气到这种程度就是。
“你知道你给立花留下了多糟糕的感觉吗!?我觉得这肯定是不对的!”
为什么用了一嘴像是开小会的女人一样的口气?难道说斋藤股长他对田中股长在下午的会议中打瞌睡还有火吗?我这事情怕就是个幌子。
吵嘴的两股长,在我和酷姐、须田君一起,三人努力之下好歹是收敛了起来。咂了咂嘴,二人重新回到桌前。
但是那两人看起来都不舒服。特别是斋藤股长脸色很难看。没事吧,盯着看了一小会,
“咳咳!咳咳咳咳!”
开始强烈咳嗽。
“斋藤股长你这不是感冒了嘛。”
“唔姆,好像是的啊嚏!”
“还是回去休息的hao……”
“嗯?就算是感冒了,为什么有必要回去休息?”
“诶?你看,要是传染给别人多不好。”
“不,所以说就算传染给别人了又怎么样?”
“被传染的人要是请假了不会影响工作吗?”
“不不不,所以说就算是感冒了为什么有必要请假?你会不会聊天?”
这对话真是毫无意义。我觉得我恐怕永远也没法和社畜互相理解。
我正抱头烦恼呢,打开的门那里有什么人进来了。
“哎呀?大家在忙啊?真辛苦啊。”
嗯?怎么像是昨天听过的台词?但是出现在那里的不是早川科长代理,是结花。在定时制高中上夜校的她,应该是在下午下班以后去参加定期测验了才对。难道是考完了又回来了?双手提着好像在哪里见过的纸袋。
“这个!猜猜看是什么?锵锵!是站前的‘朱雀堂’的超豪华高级Pudding哟!和总务科的人数一样多哦!”
微妙的沉默。想起了昨天空欢喜一场那糟糕的记忆。但是结花可不是恶鬼,她呵呵微笑着,说:
“当然啦,是给大家的!”
“真的吗!”“结花酱麻吉天使!”
伴随着盛大的欢呼,大家一齐围到了结花的身边。还带着一股让人吐槽“你们这样的体力之前存哪儿了”的气势。
“那啥……钱的话不要紧吗?”
我冲着正在给大家发布丁的结花耳边小声问。
“实际上,出钱的不是我是酷姐。我只是被酷姐拜托了帮忙而已。”
真的!?我朝酷姐望去,她带着爽朗的表情微笑着点了点头。
“对因为加班而疲劳的身体,布丁的治愈效果可是非常好。”
酷姐真是个大好人啊!谢谢啊酷姐!当然还有结花!
我们吃着布丁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科室里被和平的氛围包裹着。
“说起来结花参加了定期测验啊。考得如何?”
“嗯,国语因为有难读词汇的题目,那些挂得一干二净。不过其他的都很不错。”(译:所谓难读词汇,举个栗子:“巫山戏る”,读音是“ふざける”。)
“都是些啥鬼题目啊……”
但是在这和暖的空气中,只有一个人没融进去。是斋藤股长。盯着布丁看,好像很不舒服。虽然说是感冒了,难道已经糟糕到连布丁都吃不下了?你赶紧回去吧还是。
“啊呀,股长,您看起来气色不好啊?”
结花也立刻察觉到,搭话说。
“不要勉强了。今天还是回去好好休息的好。”
“我觉得要是回去就输了。”
斋藤股长脸色发绿,瞪了结花一眼。
“不不不哪儿有什么输不输的……”
“神说了……你没有在这里回去的命运。”
哎呦,斋藤股长已经能看到什么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了。这种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想到这里,田中股长也是盛大地打了个喷嚏。果然也是脸色很差。这可糟糕了……
“我们也到此为止了。”
“嗯,在靖国再会吧。”
下了悲壮决心的两股长。这两人胡扯什么呢。明明刚刚吵过架,果然同为社畜关系真是好。
我吃完了布丁开始对之前干完的活进行最终检查。那个也很好地做完了,留下的明天收拾就行,于是我站了起来:
“那个,那我先回去了。”
收拾好布丁盒子,
“咱也回去了。”
“我只是来送布丁的,告辞了。”
看到酷姐和结花也站了起来。然而……
““你们在说什么啊!””
两股长异口同声说。你们关系真好。
“诸神的黄昏作战已经发动了。在这场最终战争中,已经没有人可以逃避——”
“那个,翻译一下,就是今天晚上也给我熬夜加班,是这意思不?”
我露骨地表达着不快感。田中股长擤了一下鼻涕,拉下脸来。
“为什么让你们通宵加班就这么不情不愿?我还年轻的时候大家可都是高高兴兴地熬夜。”
你说那种旧石器时代的话题有意义吗?
“话说回来,田中股长你至今为止熬过几次通宵了?”
“你会去数你至今为止吃过多少块面包吗!”
问也是白问是吧,真是抱歉。
“就没有稍微帮点忙的意愿吗?”
都说要帮忙,结果反过来骂人是偷腥猫的是哪位啊我说?虽然是这么想,我也是累坏了,懒得一句句和他吵。结花则代替我发火了。
“喂,股长你适可而止点!你就没有别的要跟秋人和酷姐说的吗!?他们两个都是从昨天开始根本没阖眼一直在工作不是吗?你作为领导来说就没觉得一点对不起二人?”
“你是想说这是我们领导的责任吗?”
“哈?职员被逼到这种地步,除了说上司无能还能是什么?”
结花真是无所畏惧啊。对着和自己父亲一般年纪的大叔还真能争到这种地步。虽然是这么想,但正看着结花的雄姿的我察觉到了一件事情。正指着股长的结花,她身体在轻轻颤抖着。
没错。我误解了。没有什么人会无所畏惧。不管是谁,都会惧怕苛刻的上司。更别说是要和那可怕的上司吵嘴,那就更吓人了。平常很强势的她,现在也是挤出了最后的一丁点勇气。
我这么想着,在心底给她打气,然而……
“不管你们了!年轻人要回去了,那之后就请傻瓜们两晚三晚地熬吧。蠢货社畜们,拜拜啦。”
错了。并不是在颤抖,她只不过是挺起胸膛鼓气,胸部开始摇晃了而已。搞什么啊。
“你管我们叫社畜了对吧?说得好!我们可是有着社畜之名的绅士!”
田中股长也不输她,挺起胸膛来。干啥在这里较真啊。
算了。已经没工夫陪田中股长他们了。就像结花说的,接下来交给傻瓜们,我要回去睡觉了。我们打完卡,准备将总务科室抛在脑后——
“往哪里跑!”
夹杂着不小的威势,飞来一个声音。某个身影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
是谁!?田中、斋藤两股长无论是体力还是调子都已经到了极限,没有力气阻挡我们才对。工藤科长他则是从没使唤过别人自己也没出过手,现在在外面开会。“传说的献媚使”九户主任不当社畜辞职了。而且其他的路人社畜当中,也已经没有人有余力来阻止我们的归宅才对——
“怎么会……须田君,为什么……”
结花好似呜咽一样发出了悲鸣。没错,拦在我们面前的,是打工职员的须田君。因为实在太老实,说实在没什么存在感都快忘掉了,然而现在再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展示出他那巨大身体的存在感。
作为我们的敌人。
“这可不行啊,立花前辈。上司让你死就得死,上司让你杀你就得杀,这才是部下。而且,两股长已经赌上自己的性命在加班,作为部下不应该高高兴兴地殉职吗?不劳动者不得生存,就是这样啊。”
这家伙……在说什么?
我以为……须田君不会是敌人。被那个正木松店长安了个“猪肥肥”这么过分的绰号不说还牲口一般使唤过,难道不是社畜的受害者吗?就算没有勇气作为反社畜的同伴揭竿而起,我相信他应该会在内心里声援我们才对。所以,为了让须田君的时薪哪怕稍微提升一点也好,我们才……
“因为我的时薪的事情,在背后做了不少小动作啊。”
仿佛看透了我的内心一样,须田君说道。
“这算是管闲事了啊。我对现在的待遇没有任何不满。已经很好了。”
“那怎么可能!”
我喊道。他的工资只是正好和东京都的最低工资一样多。哪怕是上足了班,那金额也完全没法好好过日子。须田君可不是希望在学业之余赚点零花钱跑去打工的高中生。对曾经高中辍学的他来说,这可是必须当作他的生命线的一份工作。因为我自己就是这样所以非常明白。
“所以说,那是你在管闲事。请不要擅自为其他人定想法好吗?我虽然只是一个打工的,但是已经决定为这家公司埋骨了。所以说,上司说什么我都会服从。”
“即便是……多么过分的要求也是?”
“你真烦人啊。上司的命令可是绝对的。作为部下只用服从就行。”
明白了。我明白了。这就是你的选择啊。某种程度上说,你可真是聪明。找个强硬的靠山,懂得看气氛,上面说什么你就从不相左,再加上别人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就肯定不会有问题了。只要这么做,就能收获普通平凡却安定平稳的日常。世上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活着。
但是啊,这果然只能说是在“逃避”!是将自己的目光从现实上移开了。哪怕你觉得这样就好,但你忘记了有比你的立场更艰苦的人们。不,是故意忘记了他们!
这个世上有着各种各样难处的人。家里有衰老需要照顾的双亲和残障的孩子却还得工作的人。无法融入职场怀有心病的人。因为意外的事故而受了重伤的人……那些人要怎么办啊?你和那些社畜同调起来施加压力,就不知道是将那些人进一步逼上死路吗?别以为你自己没事就行了啊!
“须田君……不对,须田!你要是站在那一边的话,我就要击垮你!”
“只要你做得到的话。我可是很强的哦。”
“你忘记了吗?我可是打倒了那个正木松店长的男人。被正木松店长说个一两句就抖得厉害的你,赢得过我吗?”
“你要是这么想,就请出招吧。”
那我可不客气了!昨日的朋友是今日的社畜!我踏着轻快的步伐踩着办公椅到了桌子上面,然后一个大跳。从空中以全身突进袭向了须田。
“叹息吧带薪假!去死吧社畜们!炸裂吧我的劳动三权!呜噢噢噢噢!归宅超航空(Gohome Airline)!”
这就是我的新必杀技!是酷姐和结花觉得命名很挫的“归宅超特急(Gohome Express)”的改良版。是在空中飞舞突袭敌人,富有技巧的技能!命名也更帅气了!更帅气了啊!
但是——
“休想。”
响起了什么钝重的金属音。须田君将藏在背后的什么东西朝我扔了过来。我赶紧用两腕护住了头部,然而预想中的冲击却没有出现。不过,重力一口气增加,将我束缚了起来。
我干脆地掉了下来。
“哎?诶?”
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摔在了地上,脚也磕到了办公椅。
“嗯……须田君是迎击能力优秀的地对空社畜。”
田中股长挂着鼻涕,无畏地笑着。地对空社畜是啥鬼啊。
但是,为什么?能自由自在地操作重力,要不是非常熟练的社畜是不可能做得到的才对……抱着疑问,我强行动起脚跟来,却发现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是锁链。铁制的锁链捆住了我的脚。就是这锁链将我从空中拽了下来。
“怎么样,我的‘奴隶之自豪锁(Wonderful Chain)’的滋味?”
我试着挣扎开,但是效果很不好。像是九连环一样,越是强扭越是解不开。我想起了田中股长的“漆黑的业务命令(Black Code)”以及正木松店长的“拉面螺旋迷宫(Lamian Spiral)”。大概是以它们作为参考编成的社畜技能吧。
为了看到缠着我的脚的锁链到底连向哪里,我移动起目光。发现须田君的脚上居然有一副脚镣,锁链就是连向了那里。
“这副锁链可是从田中股长他本人得到的。这光泽、重量感、清脆感……不觉得是很棒的锁链吗?”
对松了松脂肪过多的脸颊,一脸恍惚的须田君,我感到了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孤寂。夺走自己的自由,夺走了心,夺走了尊严的锁链,他以自己的意志缠在了脚上。比起人一样活着,他选择了被什么人豢养、关在笼子里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该死的!激愤冲击着我的大脑。输给了激情,我感到不喊出来可受不了:
“你这……被卖给屠夫还帮着数钱的猪!”
何其悲哀。何其愚蠢。人,实在太软弱。如此简单,人就变成了社畜。直到昨天为止还能普普通通地笑着的年轻人,如此简单就……
“你刚才……说什么?”
须田君脸上的宽裕消失了。他表情完全变了,瞪着我。哎呀?
“你管我叫猪了对吧?说是猪了对吧?真过分。平常一副弱者的同伴的表情,结果你也是这么看我的不是吗?”
“啊……不对,那个是……说起‘被卖给屠夫还帮着数钱的猪’,那是用来讽刺社畜的惯用句一样的东西……绝对不是嘲笑须田君的身体上的特征……不,嗯,说真的,对不起。”
我道歉了。老实道歉。刚才那个怎么想都是我不对。虽然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但总之是我不好,嗯。
但是!这和战斗的输赢就是两回事了!我放弃了挣脱锁链,尝试其他的手段。轻轻站起来,这次朝着电梯一口气跑了起来。虽然还是被缠着脚不过无所谓了。
和须田君连起来了还不如说是正好。我用蛮力下班的话,须田君就不得不和我一起下班了。所谓一根绳上的蚂蚱。就像我们反社畜觉得加班比什么都痛苦一样,对社畜来说放弃加班的机会下班才是世上最强的屈辱才对。须田君他,自己将自己逼上了死路。
跑了几步以后,感到脚被扯了一下。锁链到了头。我哪怕是要拖着须田君一起也要回去。须田君则是给拴着脚镣的右脚注入了全身的力量桩子一样站住,不让我再走一步。
我和须田君那与其说是拔河不如说是拔锁的对峙开始了。
体重上来说须田君是压倒性的有利。但他满身都是脂肪,肌肉没有锻炼。相对的,我可是普通地上过学,还当过田径部的王牌的肌肉脑。特别是对脚力有自信。会输掉的要素在哪里都找不到……本该如此。
“呜噢噢噢噢……会回去!我会回去啊!就像展翅的鸟儿终究要回到巢里一样,人最后都要回到家里!可不能总是呆在这种地方啊!”
“哼哼……说起‘扯后腿’来我可不会输给任何人。”
这叫什么事。社畜的负面能力居然能在这方面发挥作用。鼻梁撞到地面,因痛苦而喘息的我,死死盯着须田君。
话说回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须田君是怎么磨练出这样的社畜技能的?像是看透了我的疑问,田中股长鼻孔都胀大了,得意地笑着说:
“虽然人变成社畜需要时间,但须田君本来就是猪。要习惯被饲养可是简单得很。”
啊,他刚才,说了猪!说你是猪啊须田君!
“能得到如此称赞我很光荣。”
诶,这算什么啊!我说了猪你就发火,上司说你是猪就可以啊?
“我说过了。上司让你死就要死。上司让你杀就要杀。这就是部下份内的事。上司说是猪的话我就是猪。”
一边用冰冷的语调说着,须田君一边从裤口袋里拿出另两根锁链来,朝着正在守候我们的战斗的酷姐和结花扔了过去。
“大家也别想跑。”
滚滚袭来的那次攻击,酷姐她用华丽又有型的脚步回避掉了。真行,看破的技能不是盖的。从对方的手的动作就看穿了锁链的轨道。
但是,依然无法相信须田君背叛了的结花无法应对这连击。很逊地“诶”了一声,她的左腕立刻就被锁链缠上,接着原本袭向酷姐的锁链,也就这么缠上了结花的右腕。
“哦呀,对酷姐没作用啊。真不愧是有着‘光速’异名的按时归宅者。”
说着这些却在笑,须田君一脸有余力的表情。看上去扔向酷姐的那一根是假动作。肯定最开始就是冲着结花的双手去的。恐怕是认定了封住我和结花的动作以后,酷姐不可能抛弃同伴自己回家这点。
“走你——”
须田君复杂地操作起双手的锁链,就像以前正木松店长那样,将结花一通五花大绑,扔了起来,变成吊在了天花板上的样子。
“呀啊啊啊啊啊啊!”
哦哦!整层楼都开始欢呼起来。因为和正木松店长那时候一样,这绑法简直就是在强调结花的胸部一样。须田君每将锁链缠紧一分,胸部的线条就明显一分。大家都说起了自己的感想。
“哎呀真是饱眼福啊。”“努力加班可算是有回报了。”“加班也有加班的好啊。”“那么,这以后也都加班好了。”
糟糕了!这样下去连社畜和反社畜的势力范围都会受影响!
“喂秋人!怎么连你也看起来了!一会儿小心我揍你啊!”
我的未来也不妙了。我慌忙站起,与须田君对峙起来。
但是,要怎么办?只要还被“奴隶的自豪锁”拘束起来,说我的生杀大权都捏在须田君手里都不为过。我所得意的脚力无法施展的话,有效的攻击手段可是极度的少。
我为了让肌肉做的脑髓活性化,开始观察起周围。疲劳到极点,化作僵尸的社畜们。嗤溜溜吸着鼻涕一边给须田君加油的田中股长。斋藤股长的脸色已经真的糟糕到马上倒下都不奇怪但还是一边小声嘀咕着“想休息……虽然想休息……见鬼,左手它自己就!右手也是!镇静下来啊我的左手和右手!”一边还一心不乱地敲着键盘。
全力运转吐着纸张的打印机。文件堆起积压的大家的桌子。为了在一般社畜体力到达极限时使用的沙发。写着工作预定的白板。和以往一样的加班风景。
接着是结花。结花很悲惨地被锁链捆着,倒吊在那里。像是哀愿一般浮现出苦闷的表情、无法自由活动挣扎着手脚、那个吊在空中的少女。捆着她的锁链一点点地、毫不留情地压迫着布丁一样圆圆的那两半。
然后从那里稍微往下看去,就能看到形状很好的臀线——
“所以说别死盯着我的胸和屁股看了行不行啊!杀了你啊!”
真是太抱歉了!不行,完全想不出什么作战方案。难得的新必杀技“归宅超航空”也是突然就哑了火,因为通宵的原因智力和体力也都到了极限。
已经不行了吗……我赢不了须田吗……
“没关系,立花君。人会变成社畜,是因为内心脆弱。无论什么社畜,都会有心中的黑暗。所以说,咱们只要突破那个弱点就行。”
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那是酷姐。那被半长的金发包住的美貌,在我看来实在太过可靠。
“还有……什么对策吗?”
嗯,酷姐很酷地点点头。对着须田君很有气势地伸出手指指着。用好似名侦探一样的风格,酷姐说出了打破须田君的突破口一样的话来。
“须田君……你是不是缔结了黄犬契约?”
听到这番话,一直以来脸上很有余力的须田君和田中股长脸色都变了。
“Huángquǎnqìyūe?”
完全没办法在脑袋里变换成汉字。我依赖丰富地想象力探寻着这番话的含义。
【黄权契约】
中国的三国时代,蜀国的黄权(字公冲)本是侍奉刘备之人。作为主君的刘备没有听从黄权的谏言,强行出兵,大败给吴国的陆逊。黄权被敌人截断了退路,不得已降伏于魏国的曹丕。蜀国的大臣们向刘备进言,要逮捕黄权的家人并处刑。但是刘备说,“黄权没有背叛我,是我背叛了黄权。”并没有加害他的家人。黄权也没有忘记对刘备的忠诚心,即使降于魏国也不忘自己是蜀臣。因此,以求哪怕改变职场也不忘对原上司的忠诚之心结下的契约,就被称作黄权契约。
——劳动书房出版:《我明白!社畜的一切》
……我是这么想的……不过肯定不是吧,嗯。
“所谓黄犬,就是意为‘胆小鬼’的英语,Yellow Dog直译过来的借用词。是指代不属于劳工总会、不主张劳动者的权利、自己选择了当公司的走狗那被万人唾弃之人的词汇。黄犬契约,就是与黑心企业做了地下交易,以成为那种不知廉耻的社畜作为条件缔结的雇佣契约。须田君恐怕就是和公司缔结了这种契约吧。这样一来迟早会变成正式员工,就是这么回事吧。”
“哼哼……真不愧是酷姐啊。”
须田君没有否认。晃动着积满了脂肪的肚子,又一次露出了有余力的笑容。
“然而,为什么须田君会答应那条件,这理由咱就想不通了。”
另一方面,酷姐的表情很苦涩。确实,我不觉得须田君并没有那么愚蠢。田中股长他们明显就当他是弃子。我不认为须田君连这点都想不通。
为什么?为什么须田君想变成社畜?
只要不弄清楚这一点,酷姐的指摘就无法攻击到须田君的弱点。
“那当然是为了结花酱啊。”
诶?结花?为什么这里会出现结花的名字?
结花本人也吊在那里摇来荡去大吃一惊。
“虽然结花酱总是说着‘最讨厌社畜’,但那是所谓傲娇的爱情表现。实际上是非常喜欢社畜。所以说我,为了结花酱,决定成为最强的社畜。”
“那什么……咱有点跟不上你的话。”
“我也是……喂,等会儿!我怎么可能会喜欢社畜啊!”
你看看。
“结花酱,我明白的。你因为金钱而烦恼。也为了不让那仅仅靠着女人一双手将你拉扯大的母亲担心,你希望和有着安定收入的一流社畜一起,构筑一个幸福的家庭。”
这家伙,难道说对结花她……
好吧,也是啊。和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在同一个职场,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上。
而且结花也是,虽然平常总是气鼓鼓的,也偶尔会变得特别温柔。“哎?难道说她对我有意思?”就是容易让人产生这样的误会……
啊对了,我和结花实际上是青梅竹马这件事还没告诉过须田君。总觉得还是不说的好,果然这才是正确答案。
“但是……结花她实际上喜欢社畜?没这回事吧?不是你的妄想吗?结花她自己不可能这么说过吧?”
“没有那回事。我可是两只耳朵同时听到的。在‘漆黑中华’秋叶原店一起工作的时候,休息中的结花酱给好像是母亲一样的人在打电话。就是那时候,结花酱确实那么说过了:‘不,妈妈你不要担心。因为我最喜欢社畜了!’”
嗯……结花说过这种话?
我看,以结花的性格,哪怕是被人强迫了,也绝对不会说喜欢社畜。“要是被逼到那份上,我就咬舌自尽!”我倒觉得她肯定会这么说。
“喂,喂!须田君你在说些什么不着调的东西啊!我从来没说过那种话,也从没那么想过!”
“又来了。我可不会被骗。你就是最喜欢社畜了。一直以来的按时下班,也是一种希望屈服于强大的社畜的愿望的体现。现在的我还配不上你,但是我成为一流的社畜的时候,一定——”
“绝无可能!”
呜啊,说“绝无可能”了。对纯情的男孩子尽了全力的告白回了他一句“绝无可能”,没有这么干的啊。对须田君来说,那番话可是鼓起了他相当的勇气啊,这怎么看都是没心没肺的一句话。全国的好姑娘们,即便要拒绝告白,也要注意不要伤了男孩子的心哦。好吧,知道结花并没有那个意思,我倒是松了口起就是……
“那、那么,结花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诶……那、那个……当然,不是社畜的人!”
嗯,这倒是大实话。
“虽然平常总有点靠不住,但是到了关键的时候就能干脆地下定决心,挺身帮助我的人就挺好的。”
嗯嗯……我在心里的记事本上用三色圆珠笔记录了下来。酷姐则突然问了一句逼近核心的问题:
“难道说结花酱你,有具体喜欢的人了?”
诶诶诶你这问的是什么啊我超在意的。
“没、没有的事!”
虽然是这么回答,结花满脸通红。别说是脸了,连脖子甚至胸口都红了个透。和从脖子上挂着的那个白熊吊坠的白比起来,十分的显眼。
果然,有啊……
嗯。因为她特别可爱嘛。我觉得她要是有那意思的话,男朋友一个两个的很简单就能交到。
“好、好吧,有的话也不奇怪嘛。你看我都有一个可以考虑要结婚的比我大的女友。”
啊,就是啊!恋爱模拟游戏“LOVEFLAG”的姐小路奈奈!我觉得要是奈奈的话真的都想结婚了!真想结婚!
“诶……你,有女朋友了……?”
“诶,啊,嗯。有女友。”
“哼,哼。是吗……”
哎?这微妙的反应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结花会这么惊诧?我有女友你就这么意外吗?我很受伤啊。看上去,结花她倒是比较钝感。(译:俺都不稀罕说你。)
“总、总而言之就是这么回事!我可不喜欢社畜什么的!完全就是须田君你误会了!”
“不,但是这绝对很奇怪啊!”
须田君依然没死心。
“我绝对没搞错,确实听到了。‘因为我最喜欢社畜了!’这么说过。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在和家人打电话,那当然要竖起耳朵听不是?不可能听错的。我听到那个以后,发现结花酱是为妈妈着想的非常棒的好孩子,再一次迷上你了。于是对一直以来活得难看的自己,对那个无所事事过着自由职业者生活的自己作出反省,决心作为社畜活下去了。”
这反省还真是糟糕。但是,这绝对有哪里不对。
“须田,我说你啊……你到底是在怎样的一个环境听到那句话的?结花是在你面前打的电话吗?”
“诶?是、是的。”
“虽然我完全无法接受……就假设结花她真的喜欢社畜,通过电话告诉母亲自己‘最喜欢社畜’的时候,究竟是一番怎样的对话?”
“我、我倒是没听得那么详细……”
“那还真奇怪啊。你不都竖起耳朵听了吗?”
“……”
看上去已经发现真相了。
“你那是在偷听吧?”
“……!”
“没错吧?偶然发现结花在和什么人打电话,然后就偷偷摸上去听了。所以没搞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是、是的……”
须田君终于承认了。
“这样一来,果然就称不上是听得很清楚了。就是说你有听岔了的可能性。”
“但、但是,你说我究竟是将什么听错了!”
那么,关键就在这里了。我开始思考。和社畜发音类似的,又是结花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结花,你的兴趣是什么来着?”
“诶?存钱和孝敬父母。”
即答。和在“漆黑中华”相遇时自我介绍时说的一模一样。
“如果是听错了孝敬父母的话,那就和挂念母亲的电话内容相悖了。那么,问题就在‘存钱’上面了。须田,‘存钱’这个词,你换种不同的表达方式说说看?”
“……?”
“啊,是这样!”
酷姐先察觉到了。
“储蓄……”(译:社畜=しゃちく;储蓄=ちょちく。)
“没错。结花她大概不是说的社畜,是说的最喜欢‘储蓄’了。”
“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好像确实说过这番话。”
我冲着被锁链挂在那里摇晃苦笑着的结花那里走过去。脱掉鞋子站到桌上。因为我发现拘束结花的锁链变松了。好像并没有正木松店长的“拉面螺旋迷宫”那么坚固地缠着。多用了点劲,锁链就这么被扯开了。重获自由的结花她轻轻地着了地。
“谢、谢谢你啊”用可爱的声音小声说着,一边拍掉裙子上的灰尘。她有点不好意思,说了起来:
“那、那个……为了以防万一,之前就开始一点点在存钱了,我。真的,真就是一点一点。但是妈妈她,看了我的账本,说要是有积蓄的话去买点衣服吧,毕竟是女孩子。因为我总是穿着同一套衣服,她很担心。于是我这么说了:我最喜欢储蓄了,所以不要担心。这样。”
所以说,完全就是须田自己听岔了!一点小事闹死人啊真是。
“怎、怎么会这样……那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脸色发青,须田君跪倒在地。
“冷、冷静下来须田!”
田中股长慌慌张张地开始激励起须田君。
“成为一流的社畜人生也是蔷薇色啊!成为出色的社畜升职的话,就能随意使唤比自己立场弱的人了,那可是很爽的!来,看看我!你难道不想成为和社畜界的精英的我一样的人吗!”
我们一起看向田中股长。贫乏的四眼脸,条形码发型,洗掉了色的正装。品味很差的领带垂到了难看的啤酒肚上。然后就是鼻子里还在往外淌鼻涕……
“不想。”“不想啊。”“一般来说,不想。”
须田君,结花,还有我,各自陈述了自己的看法。
“须、须田!你不过是只猪居然嘲笑我的容姿!”
“你说谁是猪啊!”
股长的额头上,须田君的拳头炸裂了。已经到达疲劳的顶峰的股长就如此简单地昏倒了。
“哈哈……果然,我想成为社畜是不可能的啊。”
须田君脱力地笑着。
“我在去‘漆黑中华’打工之前,就只是一个尼特而已。我不想当社畜了,还是当个普通的尼特好了。”
是吗是吗。这倒是告一段落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诶,嗯?
“非常谢谢你们,立花前辈,酷姐。如果没有你们的话,我就会因为自己的误会走上错误的道路了。但是,我已经不会迷茫了。总务科的大家,虽然时间很短,给大家添麻烦了。”
行了一礼,须田君简简单单就取下了束缚着他自己和我的锁链,返还到已经昏迷的田中股长的旁边。接着就这么转过身,离开了总务科室。
虽然不太明白……看上去战斗已经结束了。是我们赢了吧?可以回去了吧?田中股长口吐白沫倒地了,斋藤股长脸色发绿数着素数一心不乱地在干活。现在可没什么人能拦着我们,可以回家了。
酷姐她“碰”地拍了我肩膀一下。
“干得好。咱们又将一个年轻人,从恶道上拯救了出来。”
须田君平安(?)地回归了尼特之道。
嗯……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
我倒是没法率直地高兴起来。
(译:这回的标题捏他就是那句著名的“And then there were n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