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Round 6 “流星”的后继者

  职员采访 第六回

  总务科所属 入职第15年

  工藤正俊(49)

  ——哇!工藤科长也在转陶轮。真流行啊。

  工藤:陶轮?在说什么?

  ——于是,最终回给大家带来的就是总务科的BOSS、工藤科长。总务科的各位年轻职工,从上司的眼光看是怎样的?

  工藤:这个嘛。酷姐的工作快速准确,很有帮助。立花呢,总之很有活力,让职场的氛围也变得开朗起来。包括新来的樱野君在内,都是很有价值的人才。

  ——哦呀?意外的高评价啊?还以为您会说“给我多加点班!”之类的。

  工藤:每日加班的无能社畜,和按时下班的有能反社畜,你觉得哪种员工更值得期待?

  ——真是有理不留情啊。话说回来,科长总是在通宵工作的传闻是真的吗?据说在职工旅行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看到您睡觉,就是有这种说法……

  工藤: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每天通宵啊。快的时候,大概深夜27时工作就可以告一段落。

  ——“深夜27时”这种表达法,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在说深夜动画以外的场合啊……这种表达如此简单就用了出来,真是让人看到了社畜的神髓之处……——

  早上的上班高峰让人联想到养猪场。在狭小的面积里挤进去不得了数量的人,简直像是对待家畜一般。不知怎么让人想到自己也就是随处可见的一个渺小的人。带着这种悲哀的思绪,我随着电车摇晃着,朝公司而去。与须田君的战斗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车停在了进行换乘的大型中继站。大量的公司职员一口气下了车。有这么一小会儿,从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中解放出来,我进行了一次深呼吸。

  运气好的话,坐在附近的人可能会下车,那么就有位子坐了。但是今天哪儿都没有空位子,我只能继续抓着吊环一路站到底。

  好吧这也是没办法。距离公司最近的站也没那么远。不过是难受一会儿而已。事情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发生了。

  下车的人下了车,新的乘客一齐涌了上来。那当中有个与早上的上班高峰完全不搭的人。是老人。大概有80来岁弯着腰的老大爷,颤颤巍巍地握着拐杖,拼了命挪动着他那虚弱的步子,一步一步慢慢朝着里面走去。目光追上去以后我明白了。老弱病残孕专用席位还有一个空位子。

  缩了缩身子,给老人让出一些空间来。在我出生的年代就已经从企业战士一线退下来的这位老人,没有任何人陪护,不得不在这个时间段坐电车,这个理由无从知晓。恐怕是有什么无可奈何的原因吧。让想象力飘忽起来,用温暖的眼光守护着那脚步,只是……

  “滚开,死老头!这个位子我要了!”

  差点没赶上于是跑了进来的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工薪族,用力拨开人群,朝着空着的专用席位以了不得的势头突进。

  “碍事!昨天实际上睡了还不到一个小时,让我坐!”

  不知道学生时代是不是踢过美式足球或橄榄球。用他那魁梧的身子猛撞着。同车的乘客都倒抽一口冷气。老人被撞飞,摔倒在其他乘客身上。OL悲鸣起来。(译:这里橄榄球指的是联合式橄榄球,也称英式橄榄球。美式足球也称美式橄榄球。)

  就在下一瞬。

  坐在目的地的空位子上的巨汉的脖子上,闪过让人能联想到草原上奔腾的春雷一般锐利的一记手刀。出手的是一个看上去干练、有着精英白领风的青年。被突然来了这么一下的巨汉发出了“嘎”一声呻吟,摇摇晃晃起来。瞄准他那头部,看上去有着满满的风纪委员气息的巨乳女子高中生的飞膝踢杀了过去。像是打在岩石上反激回来怒涛一般的浪花一样,那一脚在巨汉的后颈上发出了一声钝响。无法抵御因此被踢飞的巨汉,他的腹部又被一个看起来像中层领导的大叔用强烈的上钩拳照顾了一番。

  “嘎啊……”

  巨汉嘴里吐血飞在空中。他又被一个留着银灰头发蓄满胡子的老绅士一记高速的回旋踢补了一刀。

  “咕噗呕……”

  被空中连续技华丽地秒杀,飞得高高的巨汉最后落到了我的眼前。我不用任何人提醒,本能一般地动了起来。冲着倒飞过来的巨汉,放出一记强烈的肘击。

  “咕啊啊啊啊……”

  发出一声痛叫,巨汉被打飞到车外面。没有任何人指挥。也没有什么不成文的规矩。面对无力的老人耀武扬威激起的义愤,让乘客们自然而然团结了起来,令那卑鄙之徒因其愚蠢受到了应得的报应。

  乘客们开始鼓掌欢呼。立刻有人将老人扶了起来,领着他到了专用席位。像是护士一般的中年女性习惯一样开始确认起老人有否大碍。

  仿佛从头到尾看到了这一切,门关了起来,电车再次出发。

  “该死!给我记住!”

  留下可怜的丧家犬一般的台词,虽然隐约可以听到,但是没有记住的价值。

  “哼,卑劣的下种人。”

  扔下这句话的是刚才发出漂亮的回旋踢的银灰头发的绅士。不知道是不是在某家公司任高职。他的高大与稳重就是能让人联想到这种程度。

  “少年,好好烙印在你的眼中吧,那个堕落成社畜悲哀男人的丑态。然后知晓吧,你这样的年轻人,有两种未来在等待。”

  “两种……未来?”

  “没错。其一,哪怕日日埋头苦干,也不忘记像个人一样活着的心,可以明白他人的痛苦,理解他人,大人的道路。其二,就和那只猪一样,失去了作为人最宝贵的东西,仅仅靠着动物一般的欲望活着,悲哀的畜生的道路。到底会选择哪条道路,决定它的是你意志的强弱。”(译:这个老绅士大概就是幸虎老爷子了。果然是类似传功长老的角色。)

  我点点头。那个男人的行为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日常一般上司的苛责、顾客的无理刁难、绝望的“死之深夜加班(Death Match)”将生活打坏到破破烂烂,连让人满足的睡眠时间也没法获得,陷入这种状况时,想靠在座位上,哪怕一小会也好,希望能休息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一种欲求。

  但是,那个男人将这欲望通过欺负无力的老人这种最为愚蠢、最为低级的方法来满足。明明这种被乱来的工作方式压迫的愤怒与恨意应该朝着强迫人以乱来的方式工作的狗屎上司和黑心经营者发泄才对。

  我下定了决心。绝对不会变成他那种样子。在作为劳动者之前,我们首先是人。将来的某一天,也许我的心也会变得残破。也许也会将身子交给动物一般的欲望。但是,那个时候一定会想起今天的这一幕。

  ——那就是堕落的社畜的下场。

  *

  挂钟的指针指向了晚上6时。

  我擦了一把肿起来的脸颊,开始整理起书架上那些无所谓的文件起来。我旁边,结花生着闷气,拿起无所谓的复印件。酷姐呢,则将一些无所谓的文件投入了碎纸机。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间干这种无所谓的事情?答案很简单。今天我们在与阻碍我们按时下班的社畜的战斗中输掉了。输得体无完肤。结果就是这种陪加班。虽然不喜欢忙碌,但这样一直干这种无所谓的工作越发让人觉得痛苦。

  话说回来,田中股长果然很强啊!

  工作能力本身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但田中股长很强。在“死之深夜加班”时患上的感冒已经完全好了,他那鬼神一般的能力只要再磨砺一番,让人觉得他能在日本经产连每月发表的“全国社畜排名”成为顶级排名者只是时间问题。

  “我说你们怎么都是一副不乐意的表情。”

  那位了不起的上司老爷一脸得意地训斥起我们。

  “悲伤的眼泪和加班可不搭。微笑才是加班最好的伴侣。加班的汗水可是男人最为闪耀的东西。加班时的女性也是最为美丽。要是没法投入的话,想想周日晚上六点半播的那个海鲜一家的动画吧。只要看看那个,你就会想着啊明天就该工作了,加油吧,让气氛一口气昂扬起来。快点想起那种感觉来。”

  我每次看到那个,总是想着啊明天就该工作了,真讨厌,气氛能一口气忧郁起来。社畜的思考方式真是无法理解。

  要是有空闲扯淡的话还不如早点去干活,然而田中股长办事的调子很慢。也就是说,要陪着他的我们也要很晚才能回得去。饶了我吧。而且在这种像是呆在蒸笼里一般的时候还要正装加领带,光是看着就热气直涌。

  酷姐在我耳边小声说:

  “不要忘记今天的屈辱啊,立花君。今天留下来加班的屈辱,要化作明日按时下班的食粮。”

  啊,非要说的话,不是田中股长而是酷姐当我的上司多好啊。酷姐很能干。“不能干的人就算自己一个人要按时下班也没人能接受不是?不过,要是比谁都能三下五除二干完活的‘能干职员’,掐着点下班又如何?大家会不会想着和自己一样能尽早漂亮地完成工作然后早点回家?所以咱的目标就是成为比谁都能干的人。”这么说过的酷姐,以超人般的调子解决自己份内的事,甚至还来帮干活不利索的后辈。要说总务科里面有谁的事务处理能力能和酷姐匹敌的话,怕是只有工藤科长了。

  能干又持有让反社畜的部下神清气爽的美貌的女上司——嗯,真羡慕将来那些成为升职了的酷姐的部下的人。

  一边胡思乱想着,

  “啊。啊。”

  突然从窗外听到了好似麦克风试音的声音。听上去大概是在“雀跃食品”本部大厦外面通过扩音器喊出来的。怎么回事啊?

  “啊。在‘雀跃食品’本部大厦工作的各位。我们是‘沼田满先生遗族支援会’的人。”

  遗族!?遗族是怎么回事?我转过头去,和结花对上了眼。

  赶忙跑到窗户前,朝下看过去。

  虽说是到了下午,但现在是日落最迟的初夏。外面依然很亮,在本部前聚集起来的人的姿态可以看得十分清楚。大概有三十来人。

  “沼田满先生,在三年前于‘雀跃食品’上班的时候,因为上司粗暴的苛责对待,自绝了生命。”

  使用扩音器在说话的,是有着锐利目光的商人风青年。声音稍稍有些颤抖,恐怕是因为愤怒。

  “然而,‘雀跃食品’公司否认了沼田先生的死和上司的折磨行为以及超长时间的过密劳动之间的因果关系,不愿对遗族承担损害赔偿责任。我们对沼田先生的死,要求严格追究‘雀跃食品’公司的责任,为了不再发生这样的悲剧,对其提起了民事诉讼。”

  “这个是……”

  结花如此小声说到这里,就绝句了。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这家公司居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完全都不知道!“雀跃食品”是超绝的黑企我太清楚了。也看到过很多辞职不干的人。因此罹患精神疾病的人的传闻我也听到过。然而,有人被逼到了这种地步,我真的完全不知道……

  “请听听沼田满先生的母亲的控诉吧。”

  青年将扩音器递给了在一旁穿着丧服等着的女性。

  “我是刚才介绍过的沼田满的母亲。”

  声音听起来很疲倦。

  “我的儿子,在三年前于贵公司入职,是‘雀跃食品’的职员。不,曾经是职员。”

  这么介绍了以后,她开始说起自己儿子的事情来。

  从小时候开始就最喜欢“味自豪!漆黑中华”拉面的事。得到了雀跃食品的内部认定而高兴不已的事。开始工作以后,下班越来越晚的事。周六上班像是理所当然,甚至还在单位过夜的事。担心他的双亲问到他的时候,笑着说“没关系,因为还是新人所以还没上手罢了”的事。

  接着——在一个月以后,自绝性命的事。

  “在遗书上,写着并不是公司不好,而是无法好好完成工作的自己的过错,就是这样责怪自己的话语。但是,我认为绝对不可能是这样。我们和他的同事以及公司外的朋友取得了联系,他究竟是以什么方式工作——不,是以什么方式被要求工作——作出了调查。

  他一个月的加班时间早已超过了一百小时。而且还知道了,不过是因为一点小错误,就被上司当着全体的面狠狠地训斥了一番。也知道了,对一个入职不久的新人,推给了明显过大的责任……

  儿子他,是被公司杀害的。”

  带着强烈意志的目光,朝这边看了过来。我觉得她是没法看清楚在七楼的我们的样子,但我没法从她那里移开视线。

  虽然部门不一样,那可是我的前辈。要是还活着的话,怕是能和我共事也说不定。

  但是,这个人已经不在了。已经再也无法对如此善良的母亲微笑了——

  该死!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能忍!?

  “为什么我的儿子不得不死?我无论问自己多少遍都想不明白。请还给我!将我的儿子还给我!”

  沼田满先生的母亲哽噎了,拿出手绢来擦起眼泪。之前的那个青年从她手里接过扩音器,似乎在安慰着她。

  听到有人在啜泣的声音。结花……不,派遣员工的筒井小姐?也可能是我自己也说不定。以工藤科长为首的社畜们也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沉默了下来,想着各自的事情。谁也没法说一句话。

  打破沉重的默然的是田中股长的一句话。

  “说得了不起,还不是为了钱,这个老太婆。”

  下一瞬,我的钢铁的右腕发出低鸣,伴随着破风的声音,用力攥住了田中股长的胸口。一脸的惊诧,股长憋出这么一句话:

  “你、你小子干什么!”

  “什么叫干什么!”

  失去了所谓“从此以后”,拥有未来的年轻人殒命了。在幸福的巅峰突然失去了最爱的儿子,母亲流下了眼泪。在这压倒性的事实面前,你最初抱有的印象特么就是这个!?

  “这种事情,什么企业里都会发生不是嘛。”

  小声说着的,是斋藤股长。

  “……有这么说话的吗?你当人命是什么?将人的尊严看成这种样子的企业,算怎么个事,啊?”

  “总之都是企业的错,是这么回事吧。哼,真不成熟。”

  没你这么说话的!自己和自己的组织被认作狗屎社畜、狗屎黑企而扯的皮,别偷换概念成企业全体的问题!

  我也并不是要否定世上存在的一切企业。多数企业都很照顾员工、与员工共同成长、好好地缴税,一边对社会做出贡献一边发展。所以说,像你们这样无视规则、践踏社会的常识、踩着别人的尸体前进的家伙绝对不可原谅!

  “一切都在法庭上判决。”

  工藤科长严厉地说。对啊,这家伙是负责“雀跃食品”全部总务的干部,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都已经出了人命,还不对此反省,到现在为止还发挥着黑心社畜风格在负责“雀跃食品”。

  咋不去死呢! 你们咋不代替那位女性的儿子去死啊!

  满心的无奈,我松开了攥着田中股长胸口的手。在我身边,突然有人闯了过来。垂着一头栗色的长发,穿着无袖白色棉衬衫和萨克斯蓝的波浪裙的少女,朝着田中股长面前走去。

  那个少女——结花她的侧脸,我惊讶得挪不开目光。结花双眼通红,大颗的眼泪满溢而出,在柔软的脸蛋上淌成银色的河流。

  “干、干什么?”

  被锐利的目光贯穿的田中股长有些害怕,用力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这家伙,真差劲!”

  结花道出的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饱含无力感与绝望感的呐喊。无法体味这呐喊与这眼泪,我还没蠢到那种地步。结花她的父亲就是因为过劳而去世。沼田满先生,和结花的父亲是同类。

  相同的悲剧又一次发生了。

  “什……你居然管上司叫‘家伙’?”

  “什么上司啊,你这没人性的东西!”

  结花抬起了手。“啪”地一下,干燥的声音响遍了办公室。被重重打了一耳光,股长他踉踉跄跄的。

  “给我好好去道歉!到沼田先生的母亲跟前,好好道歉去!”

  结花的这个背影,和公园里一起玩耍过的,那个小小的结花重叠在了一起。

  “你说那位母亲是为了钱?少扯淡!就算有再多的钱又能怎样?儿子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不管什么时候,牺牲掉的都是年轻人和弱势群体。你们这群社畜平时总是嘴里说着宁愿为了工作去死这种戏言,但是,重要的人再也没法回来——这种痛苦你们哪怕体会过一次没有!?”

  不知何时,结花的右手开始抚摸起脖子上垂下的那个白熊吊坠起来。我突然一下想起来了。平常总是十分珍惜的结花的那个吊坠。那个样子,终于和小时候的记忆联系上了。

  没错,那个吊坠是……

  “结花……”

  我挤出这一声招呼,将手搭在她肩膀上,结花却静静地拨开它。然后什么都没说,低着头跑开了。

  大家都呆住了。就连社畜们也忘记要拦人,目送她离开总务科室。

  我要怎么做?追上去?但是结花拨开了我的手。搞不好想一个人静静。怕是不希望别人看到她哭的样子。更何况,现在的我是输给了田中股长被迫留下来的身份……

  “你在干什么,立花君!”

  酷姐那叱咤之声将我拉回现实。

  “快追上去!女孩子哭泣的话,就是在等什么人拉她一把。男孩子这时候不去拉还像话吗!”

  因为这句话我顿悟了。没错,就是这样。有什么好迷茫的。我想帮结花。对结花来说也许不过是多管闲事添麻烦,即便如此,我也想拉结花一把。还陪个屁加班啊!

  我追着结花跑了起来。“想得美!”社畜们立刻就开始堵我的路,但是酷姐一步闯到我们之间,给我做出一条退路来。

  “哦?以这么多人同时为对手,想一个人拦住我们?”

  一个一般社畜放出了豪言壮语。将一点一点陷入包围的酷姐逼近死角。

  “放弃吧。今天晚上也是愉快的加班!”

  对着酷姐,一般社畜们一齐扑了上去。

  就在这时,发生了令人惊叹的事情。突然,在酷姐的面前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障壁,挡死了敌人的去路。一般社畜们一个接一个与障壁猛撞,呻吟着倒下了。

  “可以使用技能,这可不是社畜的专利啊。这就是咱的反社畜技能‘作业停止(Shut Down)’。”

  凡人的话,恐怕只能看到酷姐是无中生有吧。但是在我眼里,看明白了她究竟使用了怎样的奇术。她将接待套装和隔开办公桌的隔板在一瞬间拉过来,做成了防御敌人的障壁。

  “谢啦酷姐!欠你一次!”

  真是的,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酷姐帮我了。不成材的我能走到这一步,说是全靠酷姐都不为过。

  “啊啊,真是的。咱怎么老是在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看起来你的公主殿下可不是咱啊。但是,咱还没放弃呢。这次,你就为了青梅竹马的女孩子,沉浸在那过家家一般的恋爱游戏里吧!但是总有一天,咱会教你什么叫大人的恋爱。”

  这么说着,酷姐脸上浮出妖艳的笑容,对我抛了个媚眼。渐渐沉下的日光,照耀着酷姐她那半长的金发。那份光景,简直就像是电影里的一幕。我说实话心动了。哪怕知道酷姐这番话只是为了解除我的紧张让我振作起来,我也因为她那姿态着迷而呆住了。

  “好了,快去吧!”

  酷姐催促着,我找回了自我。没错,不去不行。

  “啊,对了,还有句话。”

  好像刚想起来一样,酷姐补上一句话,

  “哪怕无法改变过去,依然可以改变未来。可不要忘记这一点。”

  对着这句话,我突然明白了过来。

  是啊……死去的人无法回来。但是,不会再度发生悲剧、不会再次出现过劳死,这样的职场和社会是可以实现的。不对,我们从今天开始非得让它实现才行。

  我察觉到我应当做的事了。

  没错。要改变未来。将社畜们全都收拾掉,我要实现,大家可以高高兴兴地笑着工作、令人舒适的职场和没有社畜的社会。

  好的,决定了。去干吧。绝对能成!

  我,要让所有的社畜成为历史!

  “怎么说呢,酷姐,我完全醒过来了。真的非常谢谢。这份人情我一定会还。”

  “咱很期待。对了,你的姐姐不是个很漂亮的美人嘛。要是能和咱介绍介绍的话就算扯平——”

  “只有这点请恕我全力婉拒。”

  我急忙否定完,朝着走廊冲刺。

  不去不行。为了拉结花一把。

  悲伤的眼泪,已经够多了。

  *

  虽然早就追丢了结花,但我没有迷茫。我立刻就朝着那里跑去。

  她应该不是回家了。要回家的话,就应该挺起胸膛光明正大地回去。扔下工作闷声回家,不应是骄傲的反社畜该干的事。结花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情。

  其他结花会去的地方呢?学校?还是说“漆黑中华”秋叶原店的旧址?

  我不知道结花在休息日会去什么地方消磨时间。要是去了我完全不知道的什么地方的话,我只得举手投降了。

  但是,不会是这样,我有着如此不可思议的确信。她怕是在我能找到的地方等着我也说不定。我就是这么认为。

  然后我所能想到的地方……有了。结花要是等我的话就只有那里,这样的场所,只有一处。

  我照直了跑去的目的地是那个街边的小小公园。那个秋蝉高声鸣叫的老旧的公园。

  “果然在这里啊。”

  就算是太阳下山,天色变得昏暗起来,我也不会看错那个寂寞地独自一人坐在小小秋千上的那个少女的身姿。

  “怎、怎么是你……”

  像是看到了怪兽一般,瞪大了眼,结花问我,

  “为什么!?为、为什——”

  “哎呀,真是令人怀念啊,这个公园。”

  没错,这就是那个我在孩提时代经常和结花一起玩耍的充满回忆的公园。秋千也好沙地也好跷跷板也好攀爬架也好,还和那个时候一个样。只不过比起记忆中来说,多了几分锈蚀古旧的气息。在这里,我们曾一起堆沙城,一起过家家,留下了很多一生中的宝物一般无可替代的记忆。

  我擦了把汗,在结花旁边的秋千上坐了下来。我们都长大了,给小孩子用的秋千显得是那么小。

  “又和你一起来到这个公园了啊。”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怎么说好呢?那啥,我想起那个白熊吊坠的事了。你在这里搞丢过,事情还闹得很大来着。”

  那天——那个温暖的春日,苹果一样的脸蛋被眼泪打湿,小小的结花在沙地找着什么。不知为何上去关心了一句,这就是我和结花相识的一刻。

  爸爸给我的白熊,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双眼通红小声说着这句话的小小的结花的那个身影,我现在完整地回想了起来。

  那是工作一直很忙的结花的父亲,仅仅一次带着结花到都内的动物园玩耍的时候买给她的重要的宝物。我和结花一起将公园掀了个底朝天,在攀爬架的下面终于找到了丢失的吊坠。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结花给我看到的照片里的父亲,是一位毛茸茸的魁梧男人。没错,就像是白熊一样的一个男人。

  于是,我和结花因此熟识起来——直到因为父亲去世、结花搬走为止,我们两人总是在这里一起玩耍。

  “结花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在总务科,所以才来寻求帮助了吧?”

  我一直以来都以为,帮助过的女孩子是儿时玩伴,单纯是个偶然罢了。然而,仔细一想,这可不是偶然那么简单的事情。

  最开始就是想向我寻求救助,才如此呼喊。

  “在‘漆黑中华’工作的时候,因为偶然的机会,看到了本公司的职员名簿。”

  是正木松店长热心地给她看的。大概那时是在拟定公司内派系斗争的策略。

  “于是看到了总务科里有你的名字。最开始以为不过是同名同姓,但看到了年龄和住址以后,才觉得就是你没错了。向总务科求助,就是因为你在那里。如果是你的话,肯定会来帮我的,我觉得……”

  是这样啊。

  “结果你一开始根本就没认出我来不是吗?”

  “……对、对不起。”

  我老实道歉了。结花撅起嘴来,带着一分坏心眼小声说:

  “不过我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是秋人了……”

  “唔……是、是吗,抱歉。”

  “真希望你那时就能察觉啊……”

  “你、你看,我以前管你……管你叫小结不是嘛。说起樱野结花的全名我也对不上号啊。而且……你以前也没这么大不是?”

  “嗯?那是,幼儿园的时候肯定会比现在个头小很多嘛。”

  “不……我没说这个,说的是胸。”

  “笨蛋!你个笨蛋!大流氓!”

  呜啊,别这么揍我啊。你的拳头真的很痛你不知道吗?

  “所以说稍微冷静点了?”

  “什么?”

  “什么叫‘什么’?突然就从公司里跑出来,大家都吓了一跳。酷姐也很担心你。”

  “啊……嗯……”

  之后得和酷姐说声谢谢才是。

  “我听了那些个示威的人说的话以后,这才明白了。过劳死的我的爸爸,并不是什么社畜。”

  怔怔看着手掌里的吊坠,结花这么说了起来。

  “愚蠢的社畜像个蠢货一样工作然后过劳死,但并不是说过劳死的人都是社畜。也有像那个示威的人的儿子那样,违背自己的意志,因为上司的强硬要求而加班,在过酷的环境里工作,最后过劳死的人,我明白了这点。我的爸爸肯定也是这样的。爸爸他也是被社畜包围着,在没有自由的环境里,即使这样也为了养活我和妈妈拼命在工作。我一直以来都误解爸爸了……”

  是啊。就是这样。世上本没有那么多社畜。在满员电车里内心腐败的社畜对无力的老人逞威风,乘客们也齐心协力地处罚了那个逞威风的。劳动的人大多数都嫌弃憎恶社畜,只是缺乏呐喊的勇气而已。结花的父亲也是,那个沼田满先生也是,都是希冀自由地活着却被关入了社畜的围牢里的牺牲者。

  “即使妈妈骂他‘社畜’,爸爸也从没说过什么。我也完全不知其所以然,即使问他‘爸爸是社畜吗?’他也只是带着悲伤的表情保持沉默。但是那并不意味着爸爸真的是个社畜。即使说了,也肯定得不到理解,他就是这么想的,才什么也不说。爸爸他,一定很苦闷吧……连家人都不能理解他什么的……”

  她咬紧了嘴唇。我看得出来,即将溢出的眼泪,结花将它拼命压了回去。

  啊,该死的!我真没用!就不会说两句让正伤心的女孩子感到宽慰的话吗!

  要是酷姐的话,肯定知道不少用在这种时候安慰女孩子的魔法一般的话语才对。

  既然我一句都不知道,那就只能做我所能做的事。

  “我说,期末考试结束的话,就是暑假了吧?”

  “诶?嗯。”

  “到时候去哪里玩玩吧。偶尔也需要转换一下气氛你说是吧?”

  多少能让结花好受一点吧,我这么想。忘记令人讨厌的现实,哪怕仅限现在,让心情变得好一点。

  因为我只能做到这一步。还不如说,这种深刻的问题,觉得我这样的人能有什么不得了的主意那是不对的。

  那是想太多了。

  所以说,我要做我可以做到的小小的事情。

  “如何?没问题吧?”

  结花无声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

  我们在霓虹灯照得透亮夜里的大街上,朝着游戏中心走去。结花说“想去你往常去的地方”,我就选了这个我一直很喜欢的店。就是这样。

  看着贴在抓娃娃机的玻璃框上死死盯着可爱的兔子玩偶的结花,这可是我说“什么啊原来你想要这个。来我给你抓出来”然后给她抓出来再被感谢的机会!虽然我是这么想,结花固执地非要自己亲自抓,失败了好多次才终于弄到了手。明明交给我一次就能入手……提供军费的我虽然有些不满,但抱着可爱的小兔子的结花心情很不错。

  也试着一起玩了几个电子游戏。两人一起玩那个可以同时操作的古老射击游戏的时候,我的手肘因为好像能碰到结花的胸部所以很奇妙地有点心动。让人吃惊的是,结花对格斗游戏很在行。将自称高玩的我揍了个满地找牙。虽然也有我因为她那句“我一点儿不会玩格斗”的装乖小孩的话而大意了,可仔细一看她握摇杆的手法,那可不是漂亮反手握嘛……(译:这里所谓的“反手握”,指用左手中指和无名指、掌心朝上握摇杆的方法。这个动作像是端着盛葡萄酒的高脚杯一样。可以进行精密的指令输入,但缺点就是不习惯的人反而用不好。)

  时间刚好,所以移步附近的一家家庭餐厅吃了顿迟来的晚饭。面对面,坐在了靠窗的桌前。顺便,这里是“雀跃食品”的连锁店。好吧,他们对员工进行了彻彻底底的社畜调教,因此现在作为客人的立场来说,是家服务让人非常舒心的店。

  话说,就连店里播的BGM都是社畜歌。是社畜系虚拟偶像根津畑乐来的“乐来乐来☆快乐的死之加班夜”曲子。有着“我和你 今夜直到早晨 仅属二人的死之加班♪”这样的奇怪歌词、在耳边留下奇妙回响的电波歌。虽然不想这么说,但也确实是首好歌。(译:猜测这个“ラクラク☆ハッピーデスマーチナイト”的捏他是葱娘的那首“ミクミク☆サマーナイトファンタジー”。)

  因为那个和“LOVEFLAG”里的姐小路奈奈很像的美人店员来问单,我点了骰子牛排份饭,结花则叫了份荷包蛋汉堡肉份饭。(译:所谓的“骰子牛排”指那种将牛肉切成骰子一样的立方体煎炸的牛排。)

  不到五分钟,那个和奈奈很像的店员就将我们点的菜端了上来。两份都还在嗞嗞作响,肉汁的香气刺激着食欲。“雀跃食品”系列在不让客人等待方面有着很好的评价。

  结花还和以前一样吃东西很迅速。我还吃了不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全部消灭完了。就是因为这样营养都跑到胸部去了,我一边这么胡思乱想着,一边将吸管插到从饮吧端过来的橙汁里,结花这时开口了:

  “说起来,有关须田君他。”

  “嗯。”

  “他在自己家附近的便利店开始打工了好像。不当社畜也没当尼特,地地道道普普通通开始工作了。”

  “是吗,那可太好了。”

  到底是没接着回去当尼特。随着时间变化社畜也会变化。因为他本质是个很努力的好青年,肯定可以重新站起来。

  “是啊。比起一直在像我们公司这样的狗屎黑企工作可好多了。”

  嗯嗯,结花这么点着头说。我呢,则说起了突然想到的事情:

  “虽然说是狗屎黑企啊,我们公司倒也有好的地方。”

  “哎?我们那儿还有好的地方啊?”

  “让受虐狂欢欣鼓舞的环境之类的。”

  “你原来是受虐狂吗!?”

  “没那回事!”

  别瞪大眼睛一脸认真地问行不行啊?你当我是什么?

  “好吧说正经的。因为公司的原因和结花再会了,我还是很感谢它的。而且,也和酷姐与须田君相遇了。总务科四天王也好,正木松店长也罢,能和这么个性鲜明的人相逢,要说是优点也算优点吧。”

  “对啊,要是排除那些倒也没那么坏啊,那些人。”

  啊哈哈,结花这么笑着。这大概是再会以来第一次看到的结花的笑容。而且这也是,和小时候的那天,我所看到的那个小小的笑容完全一样的笑脸。

  啊,就是这样。我就是想再次看到这张漂亮的笑脸。

  “话说回来,你说你有女朋友了,那是骗人的吧!”

  “诶?”

  结花突然就变了话题。

  “仔细一想,你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啊。”

  “喂你别这么认定了行不行?我当然有个女友!”

  “真、真的吗?”

  结花皱起眉头来。一脸半信半疑的样子。真失礼啊,这人。

  “证据拿给我看啊,证据!”

  “好啊拿就拿!”

  以不得了的势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朝结花那里逼过去。将手伸入口袋里——

  “来,给我看好了!这就是我的女友!”

  我一脸自豪地将忍天堂3GS的画面给她看。

  “……”

  “你倒是说句话好不?”

  “真恶……”

  烦死了!无法理解姐小路奈奈的好,所以才说女人无能。“LOVEFLAG”的优点这个人永远不可能理解。朝着乐呵呵微笑着的奈奈挥了挥手,我阖上了忍天堂3GS的盖子。

  “不过,算是有点放心了。”

  “诶?”

  “啊……”

  结花赶紧捂住了嘴。放……心……了?这、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结花会放心了?因为我的女友不是真的女朋友?

  心跳得更快了。难道说,结花她对我……

  “那什么……结花?”

  压抑住内心的动摇,暧昧地和冲她搭话。

  结花一个深呼吸。是时候说该说的话了,就是一副这样的表情。

  “我一直在后悔。那个时候——爸爸去世而搬家的那个时候,没来得及和你说句‘告别了’这件事。”

  “那是因为……你突然搬家了不是吗?”

  “嗯。但是,想说的话就能说,这点时间明明还是有的,我却没能说。是因为我害怕一旦和你‘告别’,就再也见不到了——我就是这么觉得。”

  在胸口发着光的白熊吊坠,结花用双手好似将它包起来一般握在手心里。对于刚刚和父亲永远“告别”了结花来说,这个词一定非常残酷才是。

  “我立刻就后悔了。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时候,什么也没和你说,就这么走了啊。那以来,我的心中,你就总是这么吊在那里。”

  这样啊……结花她一直都这么在意我。

  “但是,现在却觉得那样太好了。我和你,没有‘告别’。又一次,像这样相逢了。”

  那一瞬,结花那沉入影子里的脸上,好似花儿绽放一样。那是满脸的笑容。

  我还没迟钝到不理解那个笑容的含义这份上。结花可不是那种对谁都能卖笑的女孩子。也就是说,是这么回事。

  “能再次相逢真是太好了。”

  站起来的我就这么失去了坐下来的机会。不知何时,我就这么半挺着腰,无言地看着结花。离得真近啊。回过神来,结花的嘴唇就在眼前。结花用她那湿润的双眼望着我。

  只有上了。双方的心情都互相明白。要干什么,有本能教我怎么做。我进一步朝结花贴过脸去。结花没有拒绝,慢慢闭上眼等着那一刻降临。我轻轻抱住结花,然后唇和唇相——

  诶,怎么回事?

  突然,结花大大睁开了眼。

  “怎么了,结花?”

  结花张大了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就这么呆呆地朝我的背后指过去。

  我回过身。然后吓个半死。

  将脸贴在了窗玻璃上,头发稀疏戴着眼镜的大叔用鬼神一样的表情瞪着我们。(译:股长你够了破坏年轻人的恋情会被马踢死的 233)

  卧了个槽,是田中股长!

  充血的眼里散发出不得了的邪气。明明室内的空调保持在合适的温度下,我却不停颤抖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股长在这里!?我去,太恶心了点!居然追着我们一路到了这里来,你到底有多强的执念啊我说?明明都到了关键时候了!

  移开了目光,看到和姐小路奈奈很像的店员在瞄着我们这里。和我的目光对上以后,她立刻背过脸去。

  是吗,是你干的啊。你把我们给卖了啊。田中股长过去想通过正木松店长支配“漆黑中华”秋叶原店但是失败了。但是,这家店已经掌握在了田中股长手里。

  “怎……怎么办啊?”

  结花一脸的不安,问我。收好发票,我说:

  “先出去吧。”

  “诶?但是……”

  “不要紧。”

  我又想起了和小小的结花一起玩耍的那个时候。两个人曾一起朝着离家稍微有些远的便宜点心店发起过远征。现在想起来,那家店一点都不远,只是对还在上幼儿园的我们来说,它就像是在地平线的尽头一样。买来糖、巧克力和鱿鱼丝以后,吃得高高兴兴的,但我们发现太阳比想象中下山得更早,惊呆了。因为认不出回家的路了。最后,点心店的奶奶和我家打了个电话,姐姐来接我们了。不过我们两人满脸都是鼻涕眼泪,紧紧握着姐姐的手回家。

  但是,我们已经和那时候年幼又无力的孩子不一样了。我们,已经可以靠着自己的双脚回家了。

  付了二人份的钱,我走出门去,冲等在那里的田中股长用轻浮的口吻说:

  “怎么了?因为和夫人闹矛盾,就跑来打扰我们约会?能别这样不?”

  刻意强调了约会这个词,是说给结花听的。想让她好好意识到约会这个词。

  “搞错了吧。你们的加班时间(Turn)还没结束啊!”

  一边叫着,田中股长一边抽了两张卡。哈,那、那个是……我和结花的,出勤卡!

  是啊,因为冲动突然跑出职场的结花自不用说,去追她的我也是,今天的出勤卡还没打卡呢。

  田中股长他,一股子即便是现在也要将我们拽回去加班的气势!

  但是,这里是大街上。并不是以往的总务科室。也就是说,对田中股长来说这里就是客场作战了。他所得意的“纸吹雪盛开(Paper Tornado)”也好“漆黑的业务命令(Black Code)”都用不出来。他想干嘛?

  想到这里,股长沉下腰来,拳头伸出,像是摆出了什么格斗技的架势一样。

  “虽然比不上斋藤股长,但我也是劳道七段。可不会输给你们这种雏儿!”

  是吗?那就用拳头说话呗!

  我对结花递过去一个眼神,让她站开点。虽然两人一起打胜率会更高,但总觉得这有些不公平。更何况,我想让结花看到我那个帅气地赢过股长的样子。结花静静地点头,抱着从游戏厅赢来的兔子玩偶,退后了一步。

  面对田中股长,斗志不可思议地昂扬了起来。我摆好拳,竖起食指挑衅股长。股长则透过镜片,双眼散发出杀气。

  用力踏了一步,股长冲着我的脸以电光石火的势头挥过拳来。我将那拳朝下拨开,对空门大开的股长的下巴一记掌根顶了过去。已经预料到这招的股长反折腰身回避掉,紧接着凌厉地回旋踢就朝着我的侧腹袭来。我判断防御已经来不及,轻踩地面朝后跳去,抵消掉那个势头。

  看到股长有点稍稍失去平衡,我绕着股长开始顺时针冲刺起来。虽然不觉得能简简单单地绕到他后背去,靠着脚力的扰乱破坏对方的调子是我的定式。

  但是,股长却一脸有余力地笑着。他自己也朝着我的背面以顺时针跑了起来。

  我在原地转了一圈身子,冲着股长的胸口放出一击背拳。咔叽一声,传来了我的拳头被股长抓住的声音。慌忙想将手抽回去,股长却抓得很牢,完全抽不动。股长就这么抓起我的手腕,快速接近。股长他就这么将我铲倒在人行道上。

  我大吃一惊。我的动作已经全部被股长看穿了!

  “你大概在想为什么我能看穿你的动作吧。”

  他说出了心中所想,让我动摇起来。虽然努力挣扎着双手,但被股长押在上面,使不上劲。

  “看眼睛。只要看你的眼睛,你小子在想什么都基本上可以知道。”

  肩膀上传来好似电击一样的疼痛。被铲倒时的冲击引发的疼痛开始起效了。

  “因为我可很懂得看别人脸色啊。”

  真不愧是社畜。毕竟平常都在对上层部唯命是从。但是我可不会这么简单就输掉。要是肩膀没法用劲,那就用脚!我让脚弹跳起来,将押着我的股长弹开,站了起来。

  股长整理了一下被弹开以后的架势。我没给他一点时间,飞了过去。突进、突进、踢击。读出敌人的动向,接着扰乱它。制造可乘之机,再乘机而入。化解掉反击,再借此反击。变成了你来我往的激烈攻防。

  股长突然就脚步踉跄底盘不稳起来。自然,他在体力上可没法和年轻的我比。大概是没法继续承受我的猛攻击了。找到机会,我放出了必杀的飞膝踢。

  但是,明明都站不稳了的股长却完全看透了我的踢击,作为化解扭动身子回避的同时,用双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脚。我在空中就被封住了出脚,失去了反击手段。这一次仰面朝天,我再一次被摔在了人行道上。

  怎么可能!因为难以理解的事实我大脑一片空白。股长他明明就脚步虚浮。在那种状态下还能对我的攻击起反应并采取了高效的反击,完全就脱离了常识。

  这种动作难道说是醉拳!?田中股长居然还会中国拳法!?

  不,不对。那是因为加太多班,身体都站不稳了!虽然站不稳,但那动作也跳出了常理!是啊,是这么回事!即使是长时间的过密劳动筋疲力尽的身体,也能在动作中下功夫加以巧用的武道,这就是劳道!

  对街上的人来说,不过是个醉鬼在闹事吧……但是,现在的田中股长比起恶质的醉鬼来说是危险得多的存在。

  我完全站不起来。这次是腰狠狠地撞到了。

  股长俯身看着我,一脸的笑容。是确信了自己胜利的笑容。

  确实如此,我赢不过股长。招式都被他看破,已经没招了。重叠起来的年轮化作压倒性的力量重重地砸在我身上。

  不过是个过气的中年大叔而已的股长,居然强成这样……

  “立花啊,说起来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小子执着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会录用你?那是因为,你小子和我年轻的时候实在是太像了。”

  诶,这啥意思啊?股长那就是我三十年后的样子?不要啊,我才不要变成这种四眼秃子!

  “别误会,不是这种意思。我还年轻的时候,和你小子一样。无论如何都想早点回去。不想加班。被屎一样的上司随意使唤?去他娘的。社畜啥的咋不去死啊。我总是想着这些事。”

  怎么会……股长他……

  以前不是社畜吗?就凭他这种像是和工作一起出生一样的男的?

  “但是,在某个时候我察觉到了。就算背地里说社畜的坏话,也一点用没有。不如说,如果那种能量能用在工作上的话……要是能那样,我就要成为社畜世界里的一流!”

  在背后说社畜的不好,一点用都没有?

  没有那回事!绝对没有!对社畜的不满和愤怒,能成为改变社会的原动力。即使一个人可以做的事情很少很少,将它们聚集起来就能变成巨大的力量。我也是受其影响的一人。在我入职前,酷姐独自一人进行着反社畜的战斗。她的这份崇高让我着迷。我也想那样活着。然后现在我自己,打倒了正木松店长,也成为了须田君勇敢地与社畜之道告别的助力!人就是可以这样改变其他人。

  社会也是这样,一点点朝着好的方向靠拢。你完全没能理解。

  “就这样,我成为了只被社畜界所认可的存在!所以说,我要将我所看好的你小子,修正成一流的社畜!成为对我忠实、无可比拟的社畜!然后,我就要成为,全国优秀职员排名中的顶级排位者!”

  这就是我们称作“全国社畜排名”、日本经产连每月发表的那个。大概是因为看到斋藤股长先榜上有名了感到不甘心吧。

  “我,是要成为社畜王的男人!”

  高高举起双手,股长那半吊子的品味糟糕的领带左右飘舞着。以那种暴躁的社畜一般的姿势,股长威吓起我来。(译:这里捏他的是所谓“暴躁的鹰一般的姿势”。可以查“荒ぶる鹰のポーズ”这个关键字。)

  我虽然好歹站了起来,但被股长的社畜气息所压倒,动弹不得。

  呜,不行了,真的赢不了田中股长。

  “你可不能放弃啊,秋人!”

  那时候,我听到结花那注入了全力的声音在街头回响着。

  “快想起酷姐的那句话!”

  哈。是啊。酷姐在和须田君对决时,确实这么说过。

  “人会变成社畜,是因为内心脆弱。无论什么社畜,都会有心中的黑暗。所以说,咱们只要突破那个弱点就行。”

  快动动脑子啊,我!让肌肉做成的脑髓全速运转起来!不如说让全身的肌肉作为脑髓的代用品思考!

  田中股长心中脆弱的地方,要找到那个弱点。

  “没用。我是总务科最强的四天王之一,‘法令破坏者(Compliance Breaker)’田中!愚蠢!我怎么可能会有弱点!哇哈哈哈哈!”

  股长他自信满满地大笑起来。但是对他这句话,我产生了疑问。

  要说那个不把人当人、天不怕地不怕、在总务科有着牢固的地位、过着充实的社畜生活的田中股长的内心的黑暗的话,只有这里了!

  “田中股长,你果然就是总务科四天王里最弱的那个吧?”

  “……你小子……说什么呢。”

  面对我的指摘,股长带着困惑的神情皱起眉头。

  “不,你看,说起四天王,就是应该最弱的那个首先被打倒,然后就会变成其他三人在背后说什么‘哼哼哼……田中股长好像被打倒了啊’‘真是四天王的耻辱’‘不过田中股长只是四天王里最弱的……’的展开不是吗?”

  “……”

  被我弄得无话可说了。我更加确信,继续编织着话语。

  “田中股长确实很强。但是在四天王当中,比起其他三人又如何?身体能力比不过斋藤股长,工作能力被工藤科长甩开几条街,也不像早川科长代理那样,有着很强的社交能力。”

  我说到这里暂停了下来,从正面盯着股长。

  “不就是个典型的弱鸡角色嘛。”

  股长想保持冷静,但是他已经做不到了。无意识地稍稍扶了扶眼镜。

  “少、少扯淡!我可是在总务科担当要职的人!居然管这样的我叫弱鸡,你小子是天然吗!”(译:“弱鸡”原文是“噛ませ犬”,原意指在斗狗训练时刻意养的那种很弱的狗,让比赛用狗去咬它们以获得自信。代指那些输多赢少的人或队伍。单纯翻“弱者”感觉不太对味。)

  要职(养殖)……天然……没错,被公司豢养的田中股长,不过是在鱼笼里的人工鱼。作为对比,不对公司言听计从,贯彻自由的我,要说的话就是捕获到的新鲜得活蹦乱跳的天然鱼!人工的怎么可能赢过天然的!(译:日语里“要职”和“养殖”读音一样所以秋人才会有这番联想。)

  现在的话,现在的话我可以超越田中股长!更强,要强得多!

  “上涨吧月薪!拿来吧加班费!灿烂盛开吧我的基本人权!”

  想更早回家。想获得更多更多的带薪假。这份炽热的思念,让我升华到更高的层次!

  我找寻着微微左右摇摆的田中股长的空隙,在醒悟到找不到那空隙以后,身体弯折起来,接着向着星星眨着眼的夜空高高跳起。觉得自己会被空降下来的攻击击垮因而也跟着跳起来的田中股长,我对他放出了锐利的回旋踢。

  股长被踢了起来,在空中失去平衡。我早一步着地,在地面上等待着股长落下。接着,冲他那无防备的侧腹,全力一记头槌过去。

  “呜噢噢噢噢!我的思念啊传达到劳基署吧!归宅超新星(Gohome Supernova)!”

  这是我的又一个新必杀技!

  过度劳动的人,一招送你回老家!(译:不知道这里算不算是捏他茶几Q娃里面少女们净化敌人以后的那句决胜台词“XX啊,回归天际吧。”)

  夹带着突然浮出的各种感情,我将田中股长高高地顶飞到空中。

  *

  “成功了!虽然必杀技的命名还是和往常一样很挫不过成功了!”

  结花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股长四脚朝天倒地,动弹不得。

  赢了!我赢了!

  赢了那个作为总务科四天王之一,有着“法令破坏者”异名的田中股长。

  “股长,我们可要回去了。没道理被你逼着一起加班。”

  没有回答。

  “还有,你之前,对过劳死的沼田满先生的母亲说的那句话……给我收回去。”

  还是没有回答。我确信了自己的胜利,向着倒地的股长那里走去。

  就是这个时候。突然,股长弹了起来,锐利的踢击冲着我的喉头而来。躲不过。因为太过强烈,踢得我身子都反弓起来。

  我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东西。明明就完完整整吃了我一记最强必杀技,股长他居然又站了起来。

  诶……等会儿,不是那招就已经打倒了吗!

  “那个招式……你在哪里学的?”

  带着充血的双眼,股长问。

  “诶?”

  “我在问你,‘归宅超新星’……那个招式,你在哪里学的?为什么你小子居然会这一招!”

  “之前,突然想到于是就试着用出来了而已。”

  “你唬谁啊。那个招式,那个招式……是传说中的……”

  说到这里,股长好像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

  “哼,是吗。原来就是你小子。你小子就是那个传说的男人的御座的后继者吗?”

  完全不知道他说什么。知道的只是股长他能接着战。

  “别打了。”

  我说。虽然因为惊异的执念站了起来,股长明显就浑身是伤。我那会心的必杀技早已分出胜负了。

  “现在的你,赢不过我。”

  但是股长他从滑落的眼镜后面,用锐利的目光狠狠瞪着我。

  “我怎么可能会输!我劳,故我在!你们要是为了活而工作,我就是为了工作而活!这样的我,怎么可能输给区区你小子!”

  这是何等的执念。何等的霸气。何等的对工作的渴望。被如此恐怖的社畜能量所压倒,我颤抖了起来。这货就是怪物。是有着社畜之名,非人的什么东西。

  “接招吧,我的最终奥义——”

  居然藏了一手。你作为社畜究竟将技能磨练到什么程度了啊。既然有这么强的劳力,为什么不用在正经事上啊!

  我带着十分无可奈何的心情,闭上眼,咬紧牙关,等待田中股长的杀招。

  但是不管我等多久,“那一招”始终没有杀过来。

  诶,怎么回事?

  只有时间仍然在慢慢流逝。我睁开了眼。股长再次倒地了。意识也已经超负荷了,仅仅发出苦闷的呻吟。没能放出最终奥义,股长就力竭了。

  是因为与我的激烈战斗体力消耗得太多了?还是说,刚才我的“归宅超新星”直到现在才完全生效了?

  “不对……”

  结花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着。我看着她那侧脸惊呆了。结花脸庞发青好似幽灵一样。紧握着白熊吊坠,她挤出细细的话音:

  “和爸爸他……倒下时,一模一样……”

  因为她这句话,我意识到这下事情真的糟糕了。

  如果说到和结花的父亲一样的话,就是说这么回事。

  股长因为过劳倒下了。

  结花的父亲倒下的时候,她一定就在现场吧。所以说对过劳倒下的人有怎样的症状,结花当然知道。

  结花她既然脸上挂着如此深刻的表情的话,说明这真的很严重。我朝被打倒的股长那里跑过去。将他扶了起来,股长弱弱地小声说:

  “哼,还真是难看啊,我。”

  是啊,真难看啊,你!因为劳动过度咚地倒下了,还真是逊得要死。不就只是工作嘛!工作和自己的健康,到底哪边更重要,就算是熊孩子也明白不是!

  “连自己的一个部下都管不好啊。这样无能的我,咋不去死啊……”

  哈?少扯淡!咋不去死什么的,别说这种话!

  你不是也有你的家人吗!?不是有很重要的人在吗!?

  你要是死了,也会有人悲伤不是吗!?

  “这搞不好真是适合我的死法。职业正装对白领来说,不正是最为适合的死时装束嘛……”

  谁说的啊,那种鬼话!

  股长,我很讨厌你。非常讨厌。但真该死的人,世上可一个都没有。所谓人,就是为了大家都能幸福才活在这个世上的。没有必要赶着赴死。

  “帮帮忙!谁来叫下救护车!”

  街上的人尽管惊讶,但都只是默默地走过而已。就算我在呼喊,也没有人停下脚步。

  真该死,大家还真是薄情……不,不对。

  是因为我的呼喊太冷漠了,这样不行。

  “那里穿着黑T恤的帅哥!麻烦打一下119叫救护车!”

  被叫住的男人,一脸“诶,叫我?”的表情,不过还是立刻掏出手机。实际上没帅到那种地步,然而还是很冷静可靠。

  很好,救护车已经确保了。其他能做的就是……

  “结花,要怎么做?”

  一边观察着股长的样子,我问道。如果是结花的话,肯定知道在这种时候应该如何救急。

  但是,没有回答。

  结花发着呆,只是直直杵在那里。即便我在叫她,她也没反应。

  “喂,结花!”

  我再次喊她,结花则软趴趴的,像是浑身都没力气一样站在那里。眼里涌出大颗眼泪,嘴里发出呜咽之声。

  “冷静点,结花!”

  “但是,但是——”

  结花她混乱了。声音都在颤抖。

  “股长他,死掉了。我,我——”

  “不会让他死!”

  我呐喊着,

  “绝对不会让他死!”

  还好,我也不是完全不懂急救。在姐姐病倒的时候,多少被医院教了那么一点知识。虽然已经忘了很多……但拼了命,我开始回想起来。

  那个……好像是……首先必须确认的是,股长是不是有呕吐的可能性。这种场合,喉部会因为呕吐物而堵塞,有可能导致窒息。所以必须将呕吐物取出。扶起意识模糊的股长的头,打开他的嘴。

  没事,没有呕吐。

  那么接下来……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要让患者变得轻松舒适起来。尽可能不移动股长,将他的领带取下。衬衫的顶扣也解开,让空气能流通。皮带也解了下来。

  我发现股长的脸色稍微变得好了一点。

  “啊对了结花,回家庭餐厅去。将毛巾用冷水浸湿拿过来。”

  将手指贴着股长的脖子,测着脉搏,我说道。

  没有回答。

  “结花!”

  目光很空洞。还没回过神。

  “如果我们不振作的话,那可就糟了!你知道不知道!?”

  “……”

  “没问题。股长他,有救!怎么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我对她笑着,似乎终于让她找回了自我,她点点头。

  “是、是啊。就是这样。我们不做点什么,可不行。”

  紧紧握住从脖子上垂下的吊坠,眼瞳里恢复了光彩。

  “我也是,不希望股长死掉。绝对不想!”

  这么说着,结花朝家庭餐厅跑去。

  一边等结花,一边还有许多事可以做。注意确保了呼吸通畅,我让股长平躺下来。仔细一看他脚边,结花从游戏厅赢来的兔子玩偶落在了那里。应该是发呆的时候掉在那里的吧。正好,可以用它来当枕头。虽然会弄脏,但是这种场合也是没办法。之后再和结花道歉吧。

  抬头望天,流星闪亮着,拖着尾巴落下。真是非常漂亮。

  说起来那天,和须田君战斗的那一夜,也看到有流星划过天际。那时候,我说了三回“让社畜都去死吧”许愿了。

  就因为这样吗?流星还记得我的祈祷,于是来实现它了?

  不,这可不行。在夜空闪烁我的星星啊,抱歉啊,这次让我许个相反的愿望吧!不要让,田中股长他死掉!绝对,不要让他过劳死!不要让结花她,再看到有谁过劳死了!不要让股长的家人,变得和结花一样。那之后,他即便仍然是社畜也无所谓,我希望股长能活下去!

  根据传闻来看,我好像是被叫作“流星的归宅者”。就和这名字一样,流星啊,让我的愿望传达到吧!

  我因为祈愿而合起手来。这时,结花取来了浸湿的毛巾,从家庭餐厅出来了。我接过毛巾,搭在股长的额头上。

  将股长交给结花照料,我取出手机,按下了雀跃食品总务科的快速拨号。

  “您好,这里是总务科。”

  “啊,酷姐?实际上,田中股长他……”

  熟悉的声音让人放下心来,我详细说明了情况。

  “诶?田中股长病倒了?场所是‘肉排餐厅·雀跃’十二号店门口?现在是已经叫了救护车对吗?”

  酷姐一句句重复着我的话。大概是为了让总务科的大家听到。因为她实在很机智,我不禁被她吸引着。

  突然酷姐的声音消失了。好像是谁拿走了话筒。

  “我听到了。是我,斋藤。真是不得了啊。”

  响起了斋藤股长强韧的声音。

  “安心吧。田中的牺牲不会白费!”

  不不不,他还没死呢!我说,我可不会让他死掉!

  我还在发呆的时候,电话又交给了另一个人。

  “是我,工藤。田中股长之后的事就全交给我了。”

  哦,真不愧是工藤科长,太可靠了!

  “就算他之后住院了,必要的文书、电脑以及其他的杂项物品全部都交到我这里来。我会安排得让股长他随时能在医院里再度展开工作!”

  ……我去,为什么是以哪怕住院了也要工作为前提啊!不觉得很奇怪吗!

  “是我,早川。就算田中股长死了,人身保险会好好发下来的,放心吧☆”

  早川科长代理你真是只会说些个多余的话啊!

  “很好,股长的份就靠我猛烈的工作来填补吧!”

  “嘿,可不能让你一个人耍威风啊!”

  “今晚熬通宵吧!我啊,这份工作干完了以后,就要和那个女孩求婚了……”

  不、不知为何,路人社畜们突然变得超热血起来……而且,话题已经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最后的那伙计连死旗都立起来了。

  “好了各位!连着田中股长的份,我们就好好工作工作工作到底吧!”

  “““噢噢噢!”””

  “喂立花!你听到大家炽热灵魂深处的回音了吧!告诉田中。死的时候还有大家在一起!”

  去你的!没让你说那个!你们现在应当期望的不是这种东西吧!

  我头痛不已。没有社畜,人人都能安心工作的社会。这确实是我的理想,但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立花,喂你听的见吗?我们的加班,没有人可以拦得——”

  我无视了斋藤股长的声音,开口道:

  “请转达工藤科长:麻烦将田中股长手头的工作整理一下,然后不要有勉强,分配给其他人。会议的日程调整交给酷姐,与上层部的交涉,宇喜多主任会很合适,我想。斋藤股长请专心于‘漆黑中华’新店开张计划。此外,本来该田中股长负责的七楼仓库的货物运出,因为并不紧急,麻烦延期到下个月。”

  “喂,在说什么啊,你——”

  “我说清楚了吗?您听明白了吧?”

  说完了想说的话,我独自挂断了电话。接下来的事酷姐总会有办法吧。

  就在我打电话时,救护车也来了。

  简明地说了一下情况,我目送股长被担架抬上救护车。

  很好,该做的都做了。接着,就去相信股长一定能得救吧。

  看着鸣笛声也渐渐变小的救护车远去,结花她简洁地小声说:

  “你啊,平常总是不上不下的,一点不可靠。可每到这种关键时刻,却总是很有志气呢。”

  (译:本回标题捏他是James P. Hogan于1977年所著的Giants Series五部的第一部Inherit the Stars。这本书日译版标题就是《星を継ぐもの》,和本回标题“「流星(ほし)」を継ぐ者”读法完全一致。)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