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苍之巫女 第三章 红伞的巫女

  “哇啊!!怎么这么难缠啊!”

  秀丽边喊边全速在走廊上奔跑着。跑在她旁边的璃樱低声说道。

  “……一边叫一边跑的话,会更累的哦。就算不累雪也会把热气给夺走的。”

  “你用不着那么冷静地指出这点啊!大家一声不吭地光在跑太没劲了吧。”

  “为什么?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么?”

  “那样的话不就像惩罚一样吗?而且我们还被追杀啊。要是不叫的话,岂不就像被牛头马面在后面押着有气无力地前往地狱吗。而且我说啊!璃樱你不是说‘马上就到’吗!?现在已经过了上午了啊。怎么回事!?”

  “不过是从早晨到上午,本来就是‘马上’吧?……真实的,城里人就是这么弱……”

  斜眼看了眼嘿哈不停的秀丽后,璃樱迅速将视线转向后方,正看到迅又把一个“暗杀傀儡”打昏过去。多亏了迅,两人才能进行这种悠闲的对话。这些号称几乎能一人灭掉一个小队的本家精锐“暗杀傀儡”,却被迅像婴儿一样轻易解决。虽然他按照约定没有杀了他们,但即使让他们昏过去也好绑起来也好,同伴也会一个个解救他们然后再度追上来,因此追兵完全没有减少。

  即使如此,迅和秀丽也什么都没说。璃樱心里非常感激这一点。

  “就算不是城里人,这样从早到上午一直跑啊跑啊跑啊地才能到到达的地方根本不叫‘马上’啊!啊—累死了。超累啊。哼,回去的话一定要让葵长官给我特别工作津贴!这超负荷劳动也太不合算了!!”

  ……唉,虽然也有很多其他的抱怨啦。

  “不是也间隔休息了不少么。…………我说你,是不是性格转变了啊?”

  “只是回到了和璃樱相遇之前而已。啊啊我已经不想再逞能了。抱歉我其实是这种性格。”

  “……不,你还是这样,比较好。”

  璃樱所知的秀丽,总是看起来像在忍耐着什么似的。虽然觉得她不会说泄气话这点很好,但总让人觉得很危险。也跟她说过“稍微依靠别人一点”这样的话。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但秀丽的心中似乎总算摆脱了什么东西。

  (……是从和父亲见面之后吧……。明明被说成那样为什么还这么……真是奇怪……)

  父亲对待秀丽,也没有做出璃樱所担心的反应。父亲的心中,似乎也有了那么一点改变,总有这种感觉。

  (父亲大人……对“蔷薇姬”的心境好像有了什么变化啊……真是容易看透)

  过个十年能有点改变的话,那么再等个十年,也许又会有些什么变化。一这么想,总觉得有点奇怪。就当他是乌龟,关于父亲的事情还是慢慢耐心等吧。好在不管对璃樱还是对父亲来说,都还有等同的时间。要放弃希望,还太早。

  等回过神来秀丽已经不在边上了。回头看去,只见她汗流浃背地停在那里,撑着膝盖呼哈地喘着气。那样跑还边说话会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返回秀丽身边,璃樱向后看去,所有追兵都已经被迅拖住了。看起来有时间休息一下了。

  “谁让你边跑边喊的。休息一下吧。”

  “……璃樱你……将来的话,估计连蓝将军都不是你的对手呢……”

  “啊?那家伙虽然看上去不怎么样,但可比你想象得强得多啊。真费解。”

  “不、不是说这个啦……唉,算了。不过到底怎么办啊。就算到了大图书殿,要是那些人乱来的话,也根本查不了东西啊。”

  嗖地一下,璃樱如夜的瞳眸中抹去了一切感情。

  “……如果做出那种事,他们就不再是缥家的人了。”

  “璃樱?”

  “伯母大人……虽然是个毛病很多的人,但在学问上却是个无可挑剔相当厉害的人。在缥家男女都会读写是很平常的,所以在‘外面’碰到连名字都不会写的朱鸾时我非常吃惊。不论男女还是身份高低,只要到了大图书殿,谁都可以随时去看想看的书,随时都能学习。我还真不知道,这种事只有缥家才可以。”

  涟和璃樱,都是这样在图书殿里排解孤独的。曾一直以为这很平常。

  秀丽的眼睛突然睁大了。终于明白了,璃樱见识广博的理由。

  “……璃樱,那个,真的很厉害啊。怎么可能。……是瑠花姬做的?”

  “是的。伯母大人把大门全部开放。羽羽曾说,这里接受‘外面’的学者和知识,不断收集战争中遗失的珍贵书本。”

  她说——给我学习更多的知识、思考,然后去救助“外面”遭难的人。

  那是多么贵重的话啊。璃樱到了“外面”才第一次知道。

  “要是在里面打架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那种人已经不是缥家人了,而且那样也等于已经做好觉悟连伯母大人都当做敌人了。如果没有追到大殿里面的话,就说明虽然他们有接受某人的命令,还姑且隶属于伯母大人。从这点就可以区分出来。”

  “原来如此。”

  后面传来追上来的迅的声音。似乎夹杂着些笑意。

  迅追上来的话就可以走路休息,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这样。很久没有全力奔跑到呼吸困难了,膝盖直打颤。全身是汗,又擦了擦额头。外面仍然在降雪,一瞬间就冷下来了。

  背着那样的秀丽,迅和璃樱并排走在回廊上。秀丽一开始也拒绝了三次,现在也乐得轻松。要是到了那里却没了体力也太说不过去了。

  “不过璃樱啊,那个大图书殿,究竟在哪儿啊。不是很大的吗?”

  “早就已经进入领域了。”

  迅和秀丽齐齐惊呆了。……啥?

  确实周围不知何时起都是类似构造的回廊,按照璃樱的指示从右跑到左,已经过了足有十座以上巨大的宫殿了。在穿过三个宫殿的时候,要是没有璃樱绝对会无法回到原来的宫殿而放弃。现在左手边是一大片像森林一样的庭院,右边则是一排等间距的门并列着。话说回来走廊本身就像贵阳的大马路一样宽敞,顶多只是茫然地感觉那是“右手等间距的门”,就算有时候打开看看,里面也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还在想这要是客房的话也太暗了吧之类的。

  “……不会吧……?”

  “那扇门的对面全是书。我们经过的宫殿也全是书库。不用担心,我们早就进入学术研究区域了。总之现在能看到的几十个屋檐全部都是大图书殿。”

  “不是吧!?”

  “不会吧!?我到现在费了多大——”

  得知迅很少见地真的吃了一惊,璃樱嘿嘿地笑起来。

  “……是啊,你想说,至今为止不管怎么找,连个影子都没看到过是吧。”

  “…………正是这样。”

  “真笨啊。跟我说不就行了么。我不是说过吗,谁都可以自由进入,但这片区域需要许可才行。特别是‘外面’的人。要是擅自把贵重的书籍带出去就困扰了嘛。‘外面’也是,从一个镇到另一个的时候,在关卡也要出示通行证才能进入的吧。也不想让那些偷偷摸摸的人进去吧。和那个一样。我猜你大概是想绕个远路,却一直在同一个地方一层层地来回转。现在因为我在一起所以没事啦。”

  迅一副丢脸的表情抿着嘴。

  “居然是白费力气啊……。也就是跟人们会在九彩江迷路的道理差不多咯?”

  “大概吧。听说一开始只是施了些简单的障眼法,不过毕竟从初代起就由代代大巫女和术者不断改进,到了现在就算简单也变成了谁都破解不了的强力法术之一了。”

  “……喂、喂璃樱……那为什么还要跑呢?”

  “不是想看蝗灾资料吗。那要在更前面的宫殿了。嘛,马上就到了。”

  迅和秀丽都绷紧了脸。璃樱的“马上”是最没有信服力的。

  嘿嘿地跑过璃樱所言的层层回廊,到了晌午前,突然砰地一下撞进一扇门。

  秀丽和迅也跟着璃樱冲了进去。冲进去后过了片刻,三人都静静地等着。

  但是“暗杀傀儡”并未追上来。璃樱手抵着下巴思考着。

  (……嗯?没有进到里面来吗。就是说虽然违抗了伯母大人的“命令”,但“主君”还是没变的意思吗?这样的话……)

  感觉到迅的视线,璃樱停止思考。总感觉好像全都泄露了似的。

  “……唔、哇……”

  耳边传来秀丽呆呆的声音。

  回过头去,秀丽一副灵魂出窍,好像各方面都绝望了似的表情。

  “怎么了。红秀丽,你不是喜欢书吗?父亲不也在管理府库么。”

  “…………我是、喜欢……但这相差也太大了吧!!就光是这个宫殿,几乎可以装进整个府库啊!?等下、要、要从这里、开始找吗!?就我们三个!?”

  就连司马迅,也一副从未有过的困扰表情,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转了个遍,结果还是一言不发地挠起了后脑勺。真是令人无话可说。

  “不。不止这里。地层阶那里还有藏书,从那里开始。”

  迅和秀丽都僵住了。咕嘟,呃咳地两声,同时将视线落到地上。

  “………………地、地层阶是、不会是、这下面……?”

  “没错。地层阶就是原来的隐者之塔。古老的书几乎都在地层阶。竹简啦、木简啦、书本之类,一大堆……。蝗灾这几十年都没发生过,所以我估计在下面。啊、有目录的。确认之后再去吧。”

  秀丽和迅有气无力地跟在璃樱后面。

  “就算有目录……不是那个问题吧……”

  “等找到了,蝗灾已经结束了的话可笑不出来啊……”

  感觉要花上一百年啊。二人心中悲叹道。

  追上璃樱后,发现他露出一副奇怪的困惑表情。

  “怎么了,璃樱?啊、该、该不会、没有吧!?”

  “……不是。有的。但是,明明蝗灾几十年都没发生过,我却记得读到过好几册,虽然现在才觉得奇怪。也就是说,并不是被埋在谁都看不到的地层阶里,而是之前或许就有谁看过。我可不是因为喜欢蝗虫什么的。”

  秀丽和迅的表情啪地一下明朗起来。

  “刚才、稍微安心了点啊。谁让璃樱总是看些奇怪的书啊。”

  “我也是。你明明是个小孩怎么会知道蝗灾呢!?我本来这么想啦。保持普通就行了。楸瑛那家伙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追着女孩屁股后面跑了。真是太不一样了啊。”

  “…………你们,究竟是怎么看我的啊……”

  璃樱至今都暗暗相信身为那样怪异父亲的儿子,自己已经算是很普通的孩子了,结果却遭到相当大的打击。不对,应该原本就是比较的标准搞错了才对吧。

  “听着、继续!……刚才调查了一下,果然在十年前,有人借过所有有关蝗灾的书籍。十年前借出过的书籍的话,应该很容易找到。说不定,一起放在什么地方了。……但是,为什么这家伙在十年前就这样有重点地查找过蝗灾的资料呢……?”

  “没办法知道是谁借的吗?啊、目录只有日期啊……”

  “‘外面’的人规定要写名字的,但这貌似不是外部而是缥家的人啊……”

  有种奇怪的感觉。也许,只是缥家有这种,单纯地突然对蚱蜢蝗虫之类的产生兴趣就去调查了的变种存在也说不定。但是,却感觉像是知道璃樱等人会来调查,故意等在这里似地,一种奇妙的感觉。

  “算了,先看目录吧。”

  这么说着,秀丽沉默着看了一会儿目录——不禁流下冷汗。光是首字母是“蝗”的就有几十个。要是调查“飞蝗”又会跑出不少,“天灾”或是“虫害”也貌似会接二连三地跑出来。而且,恐怕这些数量没有记录在目录上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单是一、一个个确认内容,三个人分头工作也是相当大的数量啊……。而且……有一半都是用古语写的……不会吧……这不是连读都读不了吗!)

  璃樱像是在找什么似地一页页地翻着目录,过了不久便皱起了眉。

  “事到如今再从《蝗灾的历史》开始读也无济于事吧……。这样的话就真的只是浪费时间了。……那个,到底是什么书呢。植物相关的话,就更花时间了……”

  “呜呜、好想哭……‘那个’,是什么啊?”

  “……要是,没记错的话,有个对付蝗灾的特效药!记得哪里有写着的……吧……?嗯、当初想着那样的话就算‘无能’也能派些用处,看到过。所以父亲大人才会中断那么严厉的斥责吧。我想确认那个。”

  “蝗灾的特效药!?”

  秀丽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人类什么都做不到,这应该是“外面”的常识。要是发生的话就完了,没有解救方法。只能等待死亡。

  ——然而,璃樱却说有方法,缥家的话也许能做到。

  “喂、就、就是那个啊!我找!我熬夜也要找啊!!就算有几万册我也找!就算一点点也好,还记得别的什么吗?那个植物是什么?”

  “……是什么木……之类的吧。最初原产自南部地方……但是,没有用在蝗虫而是别的什么上面……?不行,已经尽力了……想不起来……”

  就在此时。虽然翻着目录,却有点心神不定的迅叹了口气。

  “……是南楝。”

  璃樱和秀丽看向迅。迅再次重复了一边。

  “南楝。蓝州就是那么称呼的。作为除魔之木很有名。蓝州原产。”

  璃樱眨巴着眼睛惊讶不已。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真不可思议。

  “……就是它。没错……虽然是楝檀科,却只能在蓝州以南的地方找到……”

  秀丽看了看璃樱和迅。迅的老家是蓝门第一司马家。土生土长在蓝州——。

  “哎、那么……璃樱所说的南部地方是……蓝州?”

  “是。蓝州虽然没什么蝗灾,但雨多炎热。虫害非常多。但是只要种上这个南楝,害虫就完全不会靠近。煮树叶也行,煮树皮也行,煮树根也行,种植也行。简直就是万能。煎了后喝下去包治万病——真的啊——把煮好的汤汁撒出去的话,不管什么害虫都不会靠近。——最强的除虫防虫效果,而且还是万能灵药,从以前就作为蓝州的除魔神木超级有名。虽说除魔,指的就是除虫啦。”

  “除虫……虫——那么,蝗虫也可以!?”

  “……大概吧。蓝州几乎没有蝗灾,或许不止气候和水土的原因,也跟到处种着南楝有关吧。蓝州虽然也有种大米,但实际上蚱蜢、蝗虫、虱子之类的灾害比起其他州要少得多。……从以前起,蓝州的农作物就经常会放些煮好的南楝汁。为了除虫啦。而且不仅能防虫,对人体和作物也没有任何影响,简直就是难以置信的超完美万能药啊。……还被称作‘天赐之木’呢。”

  “……等下,迅,那个——你早就知道这一点吧?”

  迅轻手丢开目录,独眼突然眯了起来。

  “啊啊,知道。……没办法,再亮一张我的王牌吧。没时间了。”

  秀丽咬住了嘴唇。真是,完全就像楸瑛所说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亮牌。而且让他亮出手里的牌的,不是秀丽也不是璃樱,而是时间。跟外表完全相反简直是擅长军事类型的人。

  “——我想璃樱读过的书的内容,我应该都知道。我想知道的是,‘现在’的情报。我想看这十几年以来缥家积累研究下来的最新的蝗灾情报。”

  “十几年……?”

  刚才在目录中所看到的有关蝗灾的书被集中性借出正好是那个时候。

  “该不会,那个借书人是你——不,但是……”

  对蓝州司马迅做过若干调查的秀丽,突然想起了报告书的内容。

  “十年前,迅……‘司马迅’应该还是平安无事地生活在蓝州才对啊。”

  “是啊,在这里借书的不是我。但我知道,借的人是谁。虽然没见过面,但知道名字。我能这么清楚蝗灾的知识,也多亏了那个人。那个人在十几年前,在这个缥家——大概就在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埋头彻底搜寻了所有蝗灾相关的书籍,进行调查,并把所得的信息抄成几百个书简让人寄了出来。而且那些书简现在仍保存在‘外面’,我就是一直在读那些大量的书简才知道的。所以我就算不找也知道比璃樱读的几本书更多的知识。”

  璃樱不禁困惑起来。借了那些书的,毫无疑问是缥一族。是缥家的人。

  十几年前,缥家的某个人,写下蝗灾的详情送到了“外面”?

  “搞什么啊……。到底是谁,为了什么?”

  迅似乎想说什么,少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道。

  “……应该听说过吧?……十几年前,有过一段时期具备了一切会引发蝗灾的条件。还发生过好几次小型的歉收和旱灾。虽然现在知道那是容易导致蝗虫大量产卵的条件,但当时并不清楚。不过,当时的御史大夫从史书中得知,如果那种气象持续下去会引发蝗灾。很不幸,公子之争开始前后,中央也发生动乱了。”

  秀丽有了反应。……那是想忘也忘不掉的回忆。当时确实是连年歉收。

  “蓝家缺席,第二公子流放,戬华王也卧病在床,又爆发了公子之间的骨肉相残。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再发生重大蝗灾的话……糟糕透顶了。可不止人口减半那么简单。”

  秀丽不禁打了个寒颤。那个时期本就在闹饥荒,要是整个国土发生蝗灾的话——。

  现在,秀丽或许已经不会活着站在这里了。

  (那个时候,蝗灾的预兆——?)

  秀丽至今为止,都以为那个连泪都枯竭的几年,都是因为公子和官吏之争导致的。以为是因为没有一个高官们出来援助。现在也这么认为,这也是为什么自己会对以清雅为首的“贵族”们产生隔阂的原因。那毫无疑问是人生最悲惨的数年。但是……或许并不是最糟糕的吧。也许有可能,会发生比那更严重的情况吧。迅是说,并没有发生那种情况,是因为谁阻止了吧。那是,秀丽根本没有考虑过的可能性。——会有比那更可怕的情况出现。

  背脊……不寒而栗。下巴也微微颤抖起来。迅的声音,似乎一下子变得很遥远。

  “当时的御史大夫,和缥家取得了联系。因为他断定只有擅长灾害和学术研究的缥家,才可能有办法。和现在的理由完全相同。在缥家接到联系的那个人,立刻来到这里,借了成堆的书,调查之后,不断寄出了几百件文件。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璃樱漆黑的目光,笔直地射向迅。

  “那个,不是伯母大人吧?也不是父亲大人。为什么,你不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为什么,你想知道?是谁都无所谓吧?”

  “我想知道你不、愿、说的理由。为什么不说名字。因为跟我有关才说不出口,对吗?……你一开始说了‘受了某个人的命令来到这里’对吧。是被那‘某个人’命令,不能说吗?”

  迅粗鲁地抓了抓脑袋。

  “…………你,知道自己母亲的名字吗?”

  璃樱和秀丽都因意想不到的提问而呆住了。

  “……我的,母亲?为什么要问那个。”

  “听着。我虽然在这里和你没认识多久,但我观察过了。你,完全不知道母亲的事情。不是吗?不知在哪里,也不知道名字。搞不好,你怀疑其实母亲就是伯母瑠花,所以大家才都很害怕什么都不敢说。——对吗?”

  璃樱向后踉跄了两步。——因为他说中了。那一点尤其被一族中的“无能”们,含着嫉妒窃窃私语地流传过。而且璃樱比任何人都清楚,父亲眼里只有“蔷薇姬”。但“蔷薇姬”二十年前就逃走了,而璃樱出生到现在不过十多年。时间根本不符。最重要的是,伯母瑠花对弟弟璃樱有着异乎寻常的眷恋也是事实。

  自己究竟是“谁”的孩子,没有任何人告诉过自己,璃樱本人也没有询问过。也暗暗察觉到过,在大业年间为了延续异能,血族之间不断通婚过。如果问了后被告知就是这样,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被告知如果不问就不说。但是,要是你随便瞎猜,结果浪费了自己的人生的话,我也会后悔的。你想问的话,我就告诉你。自己选择吧。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而且头脑也聪明。为什么,会从刚才蝗灾的话题,变成现在这个,你也应该察觉到了吧。那也是我不能随便告诉你的理由。”

  璃樱茫然地看着目录的日期。十几年前。他注意到了在那个年数中的,另一个事实。

  或许正是公子之争前后的年数。但同时那也是。

  和璃樱的年龄几乎相同的年数。

  一注意到,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调查了蝗灾,并寄给当时的御史大夫的,就是我的母亲吗?”

  问了。接收到璃樱的意思,片刻后,迅点了点头。

  “……没错。你母亲,在十几年前——确切地说我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在“外面”的公子之争导致动乱的时候,嫁给了缥璃樱。虽然听说是,硬送上门的老婆。”

  “‘外面’?是‘外面’的女人吗?不是缥一族的女人?”

  “在这个瑠花女王万万岁的一族里,哪个女人有胆子从瑠花那里夺走她弟弟嫁给他啊。那位公主从‘外面’嫁给璃樱,成为了缥一族。她的父亲,就是当时的御史大夫。”

  璃樱瞪大了双眼。缥家是封闭的一族。就连进入这片领地,都很少被许可。如果不到“里面”来,根本不可能看到那么多的研究和知识。

  “……喂,该不会,就为了得到蝗灾的情报,当时的御史大夫就把自己的女儿丢给了人性丧失的父亲大人和鬼畜姑姑的伯母这里啊?”

  “这个就不知道了。但就算如此,我也没什么惊讶的。我觉得很、符、合他。”

  “——别开玩笑了!”

  “没开玩笑。你明白吗?多亏了这个蝗灾才被预防了。你的母亲,嫁到这里,调查了所有蝗灾的情报,并寄了出去。等发生了再处理是最烂的下策。在发生之前就阻止才是最棒的上策,你的母亲做到了。知道吗,那个,原本应该是缥、家、的、工、作。虽然不知是不是为了那个才出嫁的,但嫁给永远不会正视自己的男人,成为了缥家人,——你的母亲做了本该是缥家的工作。比起连老爹都说服不了,又见不到瑠花的现在的你要好上不知多少了啊。”

  “————!”

  正是、如此。

  璃樱无话可以反驳。无话。

  “……母亲的……名字是?”

  迅瞥了一眼秀丽。察觉到秀丽早就注意到了,于是叹了口气,说出了名字。

  “——旺飞燕。当时的御史大夫,现在的门下省长官?旺季的独生女。”

  “………………。啊?”

  漫长的沉默过后,璃樱嗤之以鼻道。

  “别信口开河了。那旺季大人不就是我的亲外公了吗。”

  “是啊,那家伙其实是你的外公啊。注意当时的御史大夫啊。别逃避现实。”

  “骗人!!那个、那个人是我的外祖父!?旺季…大人……,他多大啊!”

  “年龄?……五十到六十吧?”

  “别开玩笑了。父亲大人已经超过八十岁了啊。为什么外公反而年轻三十岁啊!!太奇怪了!!而且我十年前就生下来这点稍微想想也很奇怪啊。到底搞什么啊。”

  光看脸的话也没什么奇怪的,这么说的话迅也确实觉得很多地方很奇怪。

  “但是,这是事实。首先,你自己就是个证据。你,真的很像呢。”

  “啊?和谁?”

  “和旺季大人。思考方式这点、心直口快这点、明明很聪明却笨手笨脚不善言辞,简直各方面都一模一样啊。虽然脸长得像父亲,但内在绝对像外公。”

  璃樱想起了旺季。总是一脸严肃,对待小孩子璃樱也毫不留情地叱责。但是,很不可思议地并不觉得讨厌。因为好像自己被当做一个人而认同,觉得很高兴。

  (……那个人,是我的外祖父?)

  旺季一开始就知道的吧。羽羽呢?

  紫门旺家。不、但是,那家确实是——。

  “璃樱,抱歉过去的话题先到这里。我说过了,没时间了。多亏你母亲把关于蝗灾的贵重情报寄出来的关系,十年前的蝗灾得以防患于未然。御史台的指示虽然朴素但取得了最好的效果。不、这次也是,切实继续那个指导的地区所发生的灾害,也应该被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但是,这次……完全失败了。”

  听到这话,秀丽背上冒出冷汗。失政。是谁,为什么,很明显。

  是——就是那、么、回、事。

  “失败了。事到如今预防已经没用了。必需转变成尽早根除。”

  璃樱拼命地想把思考转向蝗灾的方面。

  “根除——……”

  “冷静点,璃樱。……也就是说,这么一回事吧。十年前的御史大夫旺季大人,得到了缥家的帮助成功预防了蝗灾,而且御史台就算现在不在这里调查,也早就有了能派得上用处的情报吧。像南楝那样。”

  秀丽冷静的语调,不禁让迅眯眼笑了起来。他沉默着继续听着。

  “那么,目前指挥蝗灾处理的,大概不是葵长官,就是旺季大人。从刚才的话来看,他们二人也是朝廷中数一数二对蝗灾比较清楚的,而葵长官肯定也以这里的情报为基础采取了对策。但是……那个情报充其量也只是十几年前的东西,是这么回事吧?”

  璃樱想起迅刚才的话。

  “——我想璃樱读过的书的内容,我应该都知道。我想知道的是,‘现在’的情报。我想看这十几年以来缥家积累研究下来的最新的蝗灾情报。”

  迅说过,接到命令要调查蝗灾。

  “是吗。你想知道的,是‘那之后’——这十年间的新线索吗。”

  没错。缥家十几年前的情报当然正以现在进行时发挥着最高的效用。我读下来也觉得很厉害呢。蓝州的人都不知道,南楝居然对蝗虫有效果。但大多是防除对策,不是根除。就连南楝,也只是除虫,不是杀虫。虽然吃下去的话确实会死,但蝗虫也不是傻子,也会躲开不去吃。如果是卵或者幼虫阶段的话还好。只要一边慢慢走一边把煮好的汁液到处撒一下就行了。但等变成了成虫成群地到处飞的话……效果几乎为零。因为它们会飞到天上避开啊。”

  确实如此。就算往天上撒最终也只是落到自己头上而已。

  “但是迅,关于驱逐方面,旺飞燕没有写到的话,……也就是说要么就是连缥家也找不到有效地驱逐方法,要么就是她没来得及找到……对吧。——在那个时候。”

  对秀丽小声吐出的最后一句话,迅不禁苦笑起来。真聪明。

  “没错,在那个时候。不过,并不是一点都没写哦。是有几个根除方法,……而且非常、朴实啊。而且还是,必须要缥家总动员才能起效的。”

  璃樱触电似地抬起了头。父亲停止呵斥的理由有好几个。

  正是因为,令人讽刺的是,璃樱把缥家在紧急时刻的任务,可以说是强行扔给了这里。

  “……那么,果然羽羽拜托我的……全部都打开,指的就是那个啊。——但是,可恶,不去说服伯母大人的话就真的不行啊。”

  “等下。在那之前还有件非做不可的事情,璃樱。要是不那么做的话,就完全不知道迅来这个学术研究区域的目的了。”

  当时,在飞燕姬还在的时候所没有的方法,没找到的办法。

  “——迅说的,很对。如果飞燕姬的事情是真的话,事到如今再在这里搜寻古书也根本没时间了。御史台也肯定把收到的资料保管在蝗灾专栏里了。只不过,不管那个有多有效,毕竟也只是十几年前的情报。现在在这里最需要紧急调查的,确实就是‘那之后’的东西。这十几年里积累下来的最新情报。”

  “你说‘那之后’?”

  璃樱的脸有些扭曲。这十几年的缥家,璃樱也知道。他并不清楚以前的伯母。或许确实很了不起。也许她很自负,善于救济,会奖励知识的积蓄和探究。但至少这十年的缥家,随着伯母的衰老,就像已经十分疲倦的老婆婆一样,一切都处于停滞状态。就连用以和“外面”联系的仙洞令君也几十年都没有出现过,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也都不会运用知识去救助,只是毫不关心地在一边默默旁观。就算偶尔出手,也是以自己的利益为最优先考虑。就像淤塞的池水那样慢慢地腐朽、枯竭一般。

  这就是璃樱所知道的“那之后”的十几年。这样的话,哪来的最新蝗灾情报?

  “那种东西……那才是,不管怎么找,都有可能找不到的东西啊。”

  “没关系。没有的话也没什么。”

  秀丽沉着冷静的声音,让璃樱抬起皱成一团的脸。璃樱自己也知道那样只会令人发火,然而秀丽却没有生气。

  “就算没有也没关系。只要在现在所有的道路上,寻找最好的方法就行了。但是呢,没有的话,就好好确认确实没有。不确认的话,会后悔的。因为说不定会有呢。……璃樱,蝗灾就算到现在也是三大天灾之一,一直被认为是人类无能为力,连防除都做不到的灾难。我也不知道。璃樱的妈妈也是,觉得会有就嫁到了缥家——仅仅是或许会有而已。只有这点是可以确定的。还有时间。”

  “……唉?”

  “虽然时间很宝贵,但还是有的。——葵长官和大官们,都帮我们把时间争取出来了。”

  连秀丽自己都对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而感到惊讶。但是,说出来之后,那便成为确凿的事实,缓缓地沉淀在秀丽心中。是的,还有时间。

  “蝗灾事宜是历代御史台的工作。现在的御史大夫是葵长官哦。性格超级恶劣,又长着一张恶人一样的脸,比死人还要冷血,不仅那张脸实际上也一副在干坏事的样子,……但是如果那个人是御史大夫的话,就还有时间。他绝对不会空着手惊慌失措地东奔西跑摔跤跌倒什么的。”

  夏天时已经察觉到蝗灾的预兆,并给苏方下达了指示。

  ……自己知道,也认同着他吧。那个人作为御史大夫的强大。无论何时,那个人也一定会一如既往地想办法处理,是个就连事事都要反抗的秀丽,也不得不认同,名副其实的强大上司。

  想法和主张都完全不同。但是,是他的话,就没关系。虽然很不甘,但他就是那样的人。

  “——他绝对,会做出现在能做到的最好的指挥。用最好的方法,争取最大限度的时间。而且不止葵长官。以悠舜大人为首,掌管四省六部的所有大官们,都肯定在尽自己的全力。就算找到的东西只能派上几个小时的用场也好,现在就什么都放弃绝对不行。”

  秀丽说着说着,想起了不久前的自己不禁苦笑起来。……现在的话,就能够明白,去年茶州疫病时的自己,是多么放肆地在挥舞那傲慢的正义感啊。或许现在也没多大改变。即使如此在那个时候,……秀丽也觉得自己当时确实在心中某个角落,从一开始就认定“上面的人”什么都没有做。所以才没有跟任何人商量,擅自乱用粗暴的方式,将一切以事后承诺的方式硬干到底。麻烦全转给了悠舜,虽然并没有后悔,但现在却不认为,自己一个人如果不把一切做到完美,就全都会白费。

  “没事,还没到最糟的情况。为了不达到最糟的地步,现在朝廷和官吏们肯定正在全力以赴地想尽办法。……尤其是悠舜大人和葵长官那冷酷无情任意驱使人的样子,我也亲身体验过……没错,现在大家肯定都在大哭呢。肯定都在被迫努力工作。当然,羽羽大人也是。”

  听到羽羽的名字,璃樱吸了口气。是的。羽羽也在努力。——确确实实地在赌上性命努力。

  “……你相信他们呢。明明在御史台被驱使成那个样子。”

  “相信御史台!?感觉好像听到这世上最奇怪的单词呢……。不是,我只是知道而已。我也根本不认为朝廷里所有人都会爽快地努力前进。但是,光是没完没了地抱怨,是不会妨碍到为了发迹和功绩而拼命工作的御史台的。尤其蝗灾还是御史台的专利。要是失败的话面子就要丢光了。嗯,绝对妨碍不了。肯定是全力以赴啦……”

  一想到或许正在勃然大怒的冷血长官,秀丽不禁背脊发颤。太可怕了。要是自己在御史台,现在肯定是被任意驱使忙得不可开交了。现在在缥家真是好啊。

  “所以,没关系的,现在还不会立刻变得最糟。时间是很宝贵,但还剩一些。璃樱,那也是你的母亲留下的缓期哦。真是厉害呢。她给了我们,找不到根除法的话就算,但要是找到了就能带回去的重要的时间哦。”

  在钟声敲了三下的沉默过后,璃樱吐了口气,点点头。

  “司马迅……你想知道的不是防除,而是根除的意思,也就是说,想在冬天到来之前,把一切都搞定吧。”

  迅微笑起来。璃樱终于取回了知一察十、快速运转的头脑和冷静。

  “没错。到了冬天,蝗虫就会冬眠。离真正的冬天,还有一点时间。坚持到那时,再从头进行预防措施的话,今年的农作物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得到保护。仅是如此的话,靠现在所有的防除方法姑且能够赶上。但是,我的主人可不是对一时凑合就能满足的人。”

  最后的单词,让秀丽和璃樱产生了反应。我的主人。

  “小姐,明白了吗?”

  “……我想,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吧。想让蝗灾只发生一次就全部消灭。他正在从各方面上,想把灾害控制在最小。现在的话,我觉得可以做到。”

  蝗灾最糟糕的情况,如果发生一次,就会在几年后再次发生。

  就算今年保护住了,到了春天它们又会觉醒。集团性地成群飞舞,在各处产下大量的卵,那些卵又会在各地一起孵化成为新的群飞集团。蝗虫不断在各地增加群集,一边集体飞行,一边吃光蔬菜和粮食。

  再怎么防除,又会有无数的蝗虫冒出来。如果没有决定性的打击,结果只会越来越坏。就算保住了今年的收成,明年春天种下的苗都被吃掉的话,肯定会成为歉收年。明年歉收的话,也就是后年能种的农作物的种子或者幼苗都没有了。歉收开始恶心循环,围绕着贮藏作物,商人以及各州的隐藏物资就会展开争夺战。(我实在是觉得这一段话本身就是个恶性循环==|||)

  是的,蝗灾要是发生了就结束了。所以十几年前,当时的御史大夫才会到处奔走进行防除。但是,……这次失败了,蝗灾终于开始了。即使如此。

  (那个人,完全没有放弃。)

  想到谁都没想到的事。那个“谁”,在蝗灾刚发生后的现在,把迅送到了这个缥家。

  “……要是,能在冬眠之前把蝗虫全部消灭的话——就不能产卵了。”

  一边说着,秀丽一边感到背脊在发抖。

  无法产卵的话,自然新的蝗虫就不会产生。

  而且如果产卵的群集不断增加的话,蝗虫的数量一定不少。要是能够在它们集体飞行的数量增加之前,找到有效地根除方法的话。

  那样就结束了。想到这种可能性。要是找到了,就有了干劲。

  想让蝗灾,在只爆发一次后就终结。以人的力量,干出这中闻所未闻的事。

  “——真是厉害的,人、呢。”

  从未如此感受到过,位于上位的力量,对于某件事的决心。

  秀丽刚才跟璃樱说了没关系。说了还不是最糟,朝廷肯定,在采取最佳的方法,为自己争取时间。争取到,让迅“独自”在这个缥家,找到情报的时间。

  (门下省长官?旺季)

  迅的最新蝗灾情报所得的利,对于主人旺季——肯定是那个人——是必需的。是旺季用比御史大夫的葵长官更高的权限将查找蝗灾的对策全权委托给他呢,也有可能是他自己愿意承担下来的。关于蝗灾的知识和实际成绩,不论怎样只有这两人最能胜任。而且如果能控制住蝗灾,旺季和葵皇毅的名声,也能在朝廷里迅速蹿升。

  (这样的话大概,刘辉的评价就会相反——……)

  只有能抑制住蝗灾的人,才是获得八仙守护的真正的王。蝗灾甚至被这样流传。

  秀丽紧咬住嘴唇。

  在御史台调查了很多事情的秀丽,切身感觉到这股不安定的气氛。那个人,也许有一天会和刘辉正面交锋。或许,迅也是。一瞬间就会转变形式的节骨眼,也许就在于这场蝗灾究竟会如何。但是,那又怎样。无法选择什么都不干的那条路。

  “……迅,我还是御史。充满谜团的你所怀揣的各种其他计划我先不管,——关于这次的蝗灾,我会全面协助你。如果能派上用处的话。”

  迅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是敌是友,是得失还是策略,是扯迅的后退,还是蝗灾被完美消灭的话王就有麻烦之类,这些东西完全不去考虑,这个叫做红秀丽的女孩,在最后切实地选择了“官吏的任务”。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选择了对百姓来说,最佳的道路。

  “那么,首先最紧急的,就是确认,这十几年里究竟有没有有关蝗灾的情报了。”

  楸瑛开始朝着璃缨指示过的方向一路奔跑。

  大片大片的牡丹雪悄无声息的从阴晦的天空中徐徐落下。如果自己的时间感还可靠的话,现在应该是早上到中午之间的什么时候了吧,但是空中一片阴霾,仿佛已至午后一般。

  虽说迅经常会一个人行踪不明,但是有时也会待在秀丽身边,每当这个时候楸瑛就会一个人在缥家寻找。比起缥家的“府邸”,还不如说是缥家的“领地”来得更恰当。然而……

  “……这和蓝家府邸还真是完全不同啊……所以就连迅至今也只能在这里转来转去的吧。”

  也许是无需担心被袭击的缘故,这里并没有像贵阳或是其他各州都那样建造城壁。但也绝非是与世隔绝起来的,在广阔连绵的雪山上,星罗棋布着一些宫殿和塔。早饭可以吃到米饭和牛奶,那边的山上看来也有些村庄、田地和农场。他们驻留的那座古代风格的宏伟宫殿,不过是其中的沧海一粟,是为客人和难民们使用的而已。

  如果这里像贵阳一样用街道将整个区域进行规则式的划分整理,那大体也会有些头绪,但他们住的地方是将各种设施散置在群山中的。即使在巍峨连绵的山脉一角,陡峭的山坡和起伏的路面也是十分险峻的。这里真正的宗主璃缨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反而是大巫女在用力量控制着,使这里的环境变得够适宜人们生存。在高山带连空气也十分稀薄,要不是习惯了蓝州九彩江的高度,楸瑛和迅可能也都会在这犯上高山病。

  “……如果绛攸在这的话,他绝——对——没有任何用处……”(噗~我笑场了……)

  因高山病而昏睡过去,抑或是因在雪山遇难而死亡,仿佛摆在眼前的就只有两种选择。

  楸瑛一步一步的走向事先被告知的兽道,转过身去的话,就会发现即使是刚刚留下的脚印,也已经被薄薄的一层雪覆盖住了,然后徐徐地,但是确确实实的消失了。他一遍遍的回头确认着那些系在树枝末端的红色布条。纯白的雪色,不久就开始让楸瑛的原本方向感和距离感产生偏差。

  楸瑛稍微考虑了一下,得出了结论。

  “……好吧,还是先不要考虑回来的事了”

  楸瑛一口气加快了速度。在道路完全被雪埋藏之前,还是最优先考虑如何到达目的地吧。之前曾被告知封锁区是在半山腰附近,现在需要找到一条河流和兽道。

  (……如果找不到回去的路,我们就先在监牢或者山上的小屋避难吧。只要有“干将”在的话,迅和其他人就能找到我们。恩,这样就没问题了……雪山、山中小屋,和珠翠一起避难……吗……。……。……迅,你晚一点来接我们也没关系哦~)

  无论何时何地都相当的乐观,蓝楸瑛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他把常人不易察觉到的兽道依次选出,在雪中一心一意的以山腰为目标来寻找着。

  (璃缨君只说过被封锁的是这片区域,却并不知道监牢的具体位置呢……仔细想想,刚刚在那条兽道上,完全没有感觉到人的气息,也没有最近来过人的迹象……难道没有人每天过来送饭吗?!怎么完全没有一点看起来像建筑的东西啊……)

  这时,斜前方忽然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当他反射性的把脸转向它的时候,一棵缠绕着注连绳(注:挂在日本寺庙的门口上所看到的绳子)的大树映入眼帘。看起来刚刚好像是那些从树上垂下来的纸钱引起了他的注意。楸瑛踏着雪靠近巨树,然后围着树巡视起来。踩到了什么东西。佩戴的“干将”忽然开始震动,发出铃铛般的响声。总觉得这声音与其说是实际从耳朵听到的,倒更像是直接在脑内鸣响的。

  楸瑛无言的看着“干将”。在剑鞘外面,掌心里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传来的轻微震动。

  (……那个,羽羽大人好像说过当它察觉到什么不寻常的气息时,就会像这样响……的吧……?)

  他重新返回去开始寻找兽道与河流。找到的话,或许就能到达璃缨所说的地方了。一旦离开了兽道,仅仅依赖直觉在这座人迹罕到的雪山中行走的话,即使是楸瑛也会迷路。反正对这片土地也没什么直觉可言吧。

  (……没关系啦,就算真的迷路了,有“干将”在迅也会找到我的。)

  楸瑛干脆舍弃掉了兽道,经过沙沙作响的神树走向更深处。

  一旦陷入困境,就去依赖迅。这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习惯。楸瑛以前就经常随随便便的的甩给迅堆积成山的麻烦事,恐怕没有意识到这点的就只有他自己本人了。

  右手握紧“干将”,尝试着走向正确的方向时,他意识到了剑震动的力量变得时强时弱。楸瑛这回感觉到他的背脊上好像有一大堆什么东西。要是开口抱怨的话,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这就是平时说的“不好的感觉”吧。璃缨之前说“总有种不好的感觉,一直不想去那里”,可能指的就是这个地方。而且越是往震动剧烈的方向走,这种不好的感觉就越强烈。

  “……哈……大将军可能会说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类的话吧。”

  朝着那个仿佛有好多东西凝聚在一起的方向,楸瑛放慢了脚步。他思考了一下,把干将稍稍拔出一些,那股气息就如同蛛丝一般,轻易的被斩断了。

  “……有什么,被切断了啊……。话说回来,现在又像有什么东西包围着我了……”

  能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就好了,虽然小时候也曾经这样想过,但现在他打从心底觉得看不见那些真是太好了啊。

  当他敲打刀把,发出响声的时候,那种诡异的气息就会消散。在山周围转悠的时候,剑一直在嗡嗡鸣响,楸瑛开始渐渐抵触起来。

  “如果最后证实这只是个有妖怪的祠堂,和珠翠殿下完全没有一点关系的话,我会哭的啊,虽然不能哭……”

  当他这样小声嘀咕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什么人的笑声。

  楸瑛缓缓的抬起头,一位穿着巫女装束,手执绚丽红伞的少女,正站在不远处以袖掩唇朝他偷偷地笑着。彩色的伞遮住了她半张脸,即使如此,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花容月貌。如迷一般的年龄,让人不知该称呼她是美少女呢,还是美女才好,那是如同散发的芳香般不会改变的美丽容颜。楸瑛立刻朝她露出对女性的专用笑容。如果是女性的话,幽灵什么的也可以。

  “初次见面,在这种雪山上能遇见您这样美丽的巫女真是荣幸啊。”

  “很熟练嘛。抱歉笑出声来了。我刚刚在想,‘这位自言自语的大人好有趣啊。’”

  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伞,红伞上的积雪翩翩落下。手上的动作犹如深闺中的公主般优雅,精致小巧的脸即便在伞的遮掩下未曾完全暴露,也已是十足的惊艳了。每迈出一步,草鞋就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楸瑛微微挑起了尾毛。

  (……哎?这是……幽灵或者妖精……之类的吗……?)

  瞧了瞧“干将”,从刚才开始,就忽然镇静下来了。

  看着楸瑛,巫女又笑了起来。

  “好久都没看到蓝家的大人了……真是让人怀念的面孔啊。还是老样子,那里的男人们都是美男子呢,果敢,作为近臣又出类拔萃,但是唯独对女人很软弱啊?”

  “……哎?”

  “您是来迎接珠翠的吗?”

  好厉害,楸瑛的脸色立刻变了。

  “……是的。”

  巫女一边微笑着,一边像小孩子一样转着她的红伞。

  “啊,那就跟着我吧。我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来迎接您的。”

  会不会是在这飞舞的白雪中,被狐妖幻化的美女给戏弄了啊?楸瑛开始担忧起来。说不定也没什么错。她有脚,走在雪上也会发出声音。“干将”就好像借来的小猫一样的温顺。而且在这样的雪山上,忽然出现一位手执红伞,身着古老巫女装的白皙美女,她知道珠翠的名字,还说要给自己做向导。……无论怎么想,全都太奇怪了吧!

  于是楸瑛停下脚步,开始思考起来。如果去了最奇怪的地方,大概就能找到最近的路了。

  “那么,就拜托您了。天这么冷,请尽可能走捷径吧。无论多危险我都没关系的。”

  “……。在此之前,也曾有位来接人的大人说过同样的话呢。那么请跟我来吧,抱歉不能与您同撑这把伞。”

  窸窸窣窣,果然踏着雪就会传来脚步声。楸瑛只好在后边惊讶的跟着她。

  “请等一下。另一个男人,是在我之前来救珠翠的吗?!”

  “不是的。那是在更早以前,很久很久以前了,另外一个女孩曾经被关押在这里。”

  “恩?如果那是发生在很早以前的话……!难不成你就是那个死在监狱里的女孩的幽灵吗?!当那个男人赶来救你的时候,一切已经太迟了?”

  “完全不对哦。那个女孩现在还活着。她和那个来找她的大人一同回去了。我不会滥杀无辜的。真是的,该说你是太敏锐了还是太迟钝了呢?……你真的是蓝家的大人吗?”

  “什,什么?……啊,那也就是说曾经有人平安无事的从‘时之牢’逃脱了吗?”

  璃缨之前说了好多恐怖的事情,所以正直的楸瑛,已经充分做好各种各样的觉悟了。

  刚刚一直在兴奋旋转着的红伞,只有这一刻仿佛很悲伤一般,幽幽地停下了。

  “……‘牢’吗……是啊,现在它只是一座“牢房”了。不知何时起缥家也变得一样了啊。其实它明明并不是为了那个用途而造的。我为什么……无法再给予了呢……现在最多只能在这来迎接过来的人。但是,只要有那些前来救人的人……就没关系的。”

  轻轻的摇晃着伞,那张美丽的面庞再次朝楸瑛展露出微笑。

  “……尤其是像您这样拥有强运的大人。至今为止做好完美的装备过来救人的大人可是十分罕见的啊。蓝家的血统。还是老样子,那家的男人都与生俱来着超强的好运呢。”

  楸瑛的眼睛变成了小点……装备?连雪靴都没有事先准备就飞奔过来的这身行头吗?

  “……说到完美的装备……我有的也就只是这把‘干将’啊。”

  “上一位大人可是只有‘爱’和‘毅力’哦。当然和事先什么也没有准备,两手空空前来的人比起来,也是十分难得了。他还真是焦躁呢。和他相比,您要更加强大,并且还有爱和蓝家的强运,胸襟内藏的引路之物,勇敢而又乐观的信任着我和您那位佩戴着‘莫邪’的友人。大概您唯一欠缺的就是‘毅力’了,如果有了那个的话就更好了。”

  最近总是被人说“缺乏毅力”的楸瑛有些恼怒的展开胸膛。

  “不是的,我有啊!毅力的话当然有了!就算被断绝关系了,我也还是蓝家的男人啊!”

  “啊?那么像您说的那样,即使可能会死亡,您也要继续奋斗咯?”

  “……呃?”

  巫女完全转过身来凝视着“干将”,透彻的目光流露出冷峻威严的神色。

  “‘干将’……听到了吗?是有毅力的呢。这样就好办了。如果他能冷静的到这里来,那么这位蓝家的大人在你吸收他的精气时,也就不会死了吧。他还没什么经验,但是……就现在而言,这位大人已经很不错了哦。就算只是一小会,把他当做主人吧。来吧‘干将’,仅为了那关键的一次挥斩,请你苏醒吧……然后让那个女孩,也再轻松些吧。”

  她眺望着远方,轻声低喃着这些话语。比雪还要白皙的美丽容颜,被深切的悲伤笼罩了一层阴影。

  这时,直到刚才还安静着的“干将”,顷刻间仿佛做出回应一般开始发热。

  巫女忧郁的眼中露出悲哀的笑容,悄无声息的把她旋转的红伞递给了楸瑛。

  “我把这个给您。从‘外面’来的蓝家的大人……谢谢您……来救珠翠……。南风预示着夏日将至,甜美沁凉的水……好怀念啊,九彩江的风。请您继续信守着昔日古老的承诺吧。没关系的……如果是这样,不会只因为一个人的恶意,之前的一切就都荡然无存的。不懈努力的话,最终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好似孩子们的摇篮曲,又好似歌声一般的轻柔耳语。楸瑛感到一阵眩晕,按了按眉心。他忽然意识到他正拿着那把红伞。

  古代巫女装束下的那张如花容貌,露出魅惑幽艳的微笑。

  楸瑛拼命的摇晃着头,想要驱散脑中的混沌。

  “……我还没有,问……您的……名字。我叫蓝楸瑛。您……呢?”

  “不错的名字。我的名字,恩……很久以前,我被称呼为——好像是……。”

  女巫用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触碰楸瑛的胸膛。虽然没有猛地被推飞,楸瑛还是向后退了几步。不对,他刚想踏回来,可身后刚刚走过的雪道已经消失不见了。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他的脚确确实实地悬空了。至今从未感受到到,一瞬间奇妙的浮游感。

  “……哎?”

  突然,他进入到了“某个地方”。不对,是掉进。好像确确实实地被卷入了雪中,周围的风景忽然变暗了,他的身体仿佛被击中般落向了某处。

  “哎哎————?!”

  红伞好像是追随着掉落的楸瑛一般一同下落,上面传来了巫女的声音。

  “如您所愿,这就是最近的路。红伞就在这里,加油吧。搭乘着来自‘外面’的温暖南风……请您救救她吧

  坐在宝座上的瑠花,忽然睁开了眼睛。她有些懒散地托起腮。

  “……‘时间之牢’里,有谁进去了呢。”

  看到瑠花醒了过来,侍候在一旁的巫女松了口气,却在听到她的话后大惊失色。

  “您是指有愚蠢之人想救珠翠吗?马上,派‘暗杀傀儡’——”

  “不用了,立香。别管他。就算派出‘暗杀傀儡’,也只会在时之牢里迷路然后死掉罢了。”

  “但是,瑠花大人。”

  “我说了,别管珠翠。——已经,够了。让珠翠活下来是有原因的。不过,就在刚才,已经全部结束了。”

  一瞬间,被唤作立香的年轻巫女的眼神复杂地动摇了一下。既对瑠花终于不再关心珠翠而感到放心和喜悦,暗自生出一种优越感,同时也对瑠花说的没有必要杀死珠翠这句话,产生类似疑念的一抹不安和嫉妒。这也是,她对瑠花绝对性的敬爱和献身的觉悟,以及那根深蒂固的景仰。

  明明几乎没有和珠翠有过接触,却时而会流露出这种微妙的嫉妒感。立香原本是到缥家的神社里“避难”来的。她是“外面”的女孩,不是缥一族的。所以理所当然她并没有异能,瑠花也从未对她有所索取过。但珠翠很明显是缥一族,一开始确实是“无能”的,却后天性地显露出“异能”,然而却逃亡到“外面”,过了二十年还厚颜无耻地回来,不断说着要见瑠花。对于这样的珠翠,立香无法原谅她的一切。得到立香怎样奢望都得不到的东西回来的珠翠,立香羡慕她到憎恨的地步。

  瑠花不知不觉间,想起了很久以前。对生来就具有强大神力的瑠花又羡慕、又嫉妒、又憎恶,得知无法夺走她的力量就想尽办法封印她,幽禁她,甚至于投毒的,……自己的父亲。

  像那样,悲惨的记忆,至今仍未曾有过。

  ……已经,过了八十年,如此久远的记忆。

  “……但是,万一珠翠逃狱的话……”

  “珠翠,从‘时间之牢’里,逃狱?”

  瑠花无声地哼笑起来。笑起来的话,……呼吸就困难了。就连,这个年纪尚轻的巫女的身体,也一天天地,连眨一下眼,都提不起劲来了。

  “立香。你不知道‘时间之牢’。长时间以来都扭曲着,但却真真正正,是自远古时期就存在的东西。如果珠翠死在那里,也就罢了。要是能出来——我求之不得呢。”

  冷淡地说了那句话之后,瑠花咳嗽起来。立香慌忙轻抚瑠花的背。

  立香隐隐地察觉到什么。

  “瑠花大人……您是不是,想把珠翠的身体作为下一个肉体来使用?”

  “如果她成为废人的话。我还得对付那个到处破坏神器的蠢货。真是丢脸。以我原本的力量,要是年轻和神力都具备的话,毁坏一两个神器根本是小菜一碟。……但是,在这八十年里,几乎全都,……用完了啊。只剩一副空皮囊。”

  瑠花露出自嘲的笑容。

  外面落着本不该落的大雪。

  没想到,自己的力量会衰弱到这个地步。也许自己太过自信了。

  “瑠花大人……为什么。我听说九彩江摔碎的镜子,并不是您的神体。”

  “是啊。但是,在那之后,那个蠢货把‘真的’给破坏了。”

  倒着开水的立香,一脸扭曲地似乎要哭出来。

  正如立香所言,“黑狼”在九彩江摔碎的镜子,并不是什么宝镜,不过是离魂用的镜子。那是为了测试,“黑狼”究竟能为国王和女儿做到什么地步,以及他是否还拥有过去的实力所设的计,“黑狼”也知道这一点才摔碎了镜子。这是双方都知晓,如同宣战一样的方式。

  因为长久的淫雨,才终于注意到异变。镜子破碎的报告来迟这一点也是一重打击。

  “……我已经猜到了。能设计让我落后到这种地步……干得很漂亮。自己不动一根手指,却能把我和缥家逼到这番境地。在这个温吞水一样的时代,居然能诞生出那种不择手段的男人呢。都是我以为他还年轻小看了他呢。要是年轻20岁真想让他做情人啊。真是的……人老了脑子也生锈了。”

  仇敌?戬华去世之后,……自己也许掉以轻心了。居然有一天,自己会被连战争都不知道多少的小子给彻底利用。

  真切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以及自己,……确实,真的老了。

  “但是……我还,不会死。”

  很清楚,神力正如同浊流一般流逝。同时,瑠花的生命也是。

  【我的公主殿下】

  仿佛听见遥远的过去,那如同黄昏色般轻柔的声音。

  王家和缥家,如同硬币的正反面。无论少了哪一方都无法存在。而缥家的大巫女和“外面”的仙洞省令尹也是这样的关系,在神器被毁的如今,才讽刺地感到这一点。

  如果瑠花在这里力尽而亡,……羽羽也会死。现在,瑠花所抑制住的力量,全部流向羽羽。羽羽已经,没有多少生命力来支撑这股力量了。

  瑠花仔细想到这点,于是对自己生气起来。

  (……才不是,为了羽羽那种人呢。是为了我的——缥家的职责。)

  瑠花知道,和自己一样,羽羽也赌上自己所有的生命力压制着门。神器和神域是如同“钥匙”一样的东西。如果不全部打破就无法打开,毁坏一两个,门就变得更容易打开,也会产生缝隙。而且只毁坏一两个,蓝州就引发水灾,碧州就发生地震。

  政事由“外面”的人处理。相对地神事由缥家掌管。

  这是从古至今的誓约。

  ……不该降落的雪,在降落。

  到完成必需完成的工作为止。同至今为止所做的一样,不择手段。

  “……算了,至少对方是个狡猾的狐狸,这样也比较容易预测下一步……。红秀丽也是,同我计划的一样在行动。那么就是该决定,最后的骰子是由谁怎样掷出了……。到那时为止,我都必须留在这里。……你哭什么,立香?”

  立香泪眼扑簌地哭着。

  “如果我,是缥家的女孩,有异能的话……现在就可以马上把这具身体献给您了啊。”

  难以掩藏的畏惧和憧憬,……让瑠花想起了久远的过去。很久很久以来,都遗忘了的眼神。瑠花所守护至今的东西。

  【我的公主殿下……】

  遥远过去的,令人怀念的声音响起。

  就连已经埋没的……不愿想起的回忆,也重新浮现起来。

  “……立香。你知道,‘时间之牢’最后一次打开,是什么时候吗?”

  “不……只听说……是大概近百年以前。”

  “正确地说,……是八十年前。”

  有一个撑着红伞,发出愚蠢悲鸣豪爽地落地的,五岁少年。羽羽。

  一边哭着一边在黑暗中环视周围,一看到瑠花,就像太阳一样笑起来。

  【啊、找到了公主殿下!您不见了之后,我一直在找您。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迷路了,还碰到一个撑着红伞的女人……她对我说‘嗯,只有爱和毅力的男人呢。这把伞给你。’虽然人家教导我不要收下陌生人给的糖……不对。——我来迎接您了。回去吧,公主殿下。和我一起。】

  回去吧。

  “最后被幽禁在那里的,……就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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