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理由算违反你们的行规吗?」
「『你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我只是来封住你的口』,此外恕难奉吿。」
(Stage 02 Open 04/30 19:30)?
底下内容引自读切新闻二〇╳╳年十月二十二日。
被刀刃割下的社论。
一条幼小生命消逝了。她的名字是海惠祥子,是住在夏海市的十一岁少女。她在放学回家途中遭一名男子袭击,头部被割草镰刀疯狂砍了十九刀。
究竟为了何种理由,可以使人变得如此凶残?
这名男性嫌犯……是的,由于尚未查明住址和职业等身分资料,即使确定被逮捕,仍暂时无法在报纸上公开他的姓名。据说这名男子在被逮捕的时候、莫名其妙地不停嚷著:「这个社会要求我们要守护儿童、守护女性、守护病人、守护老人,那又有谁来守护我?」在无照密医处动过没留下正式纪录的基因改造手术的彪形大汉躺在地上耍赖的模样肯定很滑稽吧。
究竟从何时开始,人们变得如此软弱了?
为何不在那时挺身站起,宣告「既然如此,就由我来守护」呢?
剥夺他人生命本来就是极度不合理的行为。即使是在救生艇上上演争夺战,就算合法,世人也绝不会同意夺走人命是合理行为。因为若是必须剥夺性命才能守护性命,就更应该带著自责,更深刻体认生命的沉重才对。
更何况,这个事件的起因竟是如此无意义的小事,更令人感到无奈。
我们所能做的,只有祈祷小女孩能一路好走,并期望天国真的存在。
不管人类所进行的审判结果为何,该名男子也绝不可能进到那里。假如天国真的存在,肯定充满温暖与祥和,是对祥子小妹妹而言最理想的场所。
虽说,这恐怕也只是无法让这个世界成为天国的大人们的自私愿望罢了。
2
下雨的夜晚。
无数巨大陆桥层层叠叠,蜿蜒于高层大楼群的缝隙。在这欲停又雨的漫长雨季中,细小雨珠在投影机的照射下亮晶晶地闪烁著。除一般灯饰外,夜空中还有满满的大型吉祥物舞动著。若将身体往栏杆外探出,眺望最下层的幽暗海洋,会发现海面上宛如被洒了一片夜光涂料般上演光之乱舞。
「雨夜光屏」活动。
这是为防止游乐园人潮减少的特别活动,但对连看好几天的当地居民来说,五彩斑斓的炫光和指向性喇叭的音浪早令人厌烦。
由映照在大楼壁面的流动水膜上的光之时钟可知,现在时刻是下午七点半。
由于刚才碰上的麻烦,图书委员还是赶不及「高风险打工」的集合时间了。
只不过,现在的她已经无须担心会被店长责骂。
她撑著伞,将手机贴在耳边,脸上浮现极度困惑。
「呃,呃呃……所以说我是来报告迟到的事……」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缠烂打啊。你说你的应徵编号是1077B?……我怎么找都没发现这份档案。』
「可是店长,我上周也有去打工耶。」
『好啦好啦,假如你想唬弄我们,让我们以为有所疏失,你就有机会无须递交履历也不面试就来工作的话,劝你还是打消念头吧。大人的社会没那么单纯的,再见。』
电话被挂掉了,图书委员一脸茫然地瞪著手机的小小萤幕。
恭介叹气说:
「我不是说了吗?『不在能亲眼见到的范围内是不行的』。」
「……真不敢相信。」
「不信的话,去打电话给班上同学或家人,甚至110也行,试著拨打你所知的任何电话吧。我敢保证,没人会理你的,就像被全世界遗忘了似的。」
「……」
图书委员用拇指指腹抚摸手机按钮表面。
犹豫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连一通一键拨打的常用电话也没拨出。
连被只有上周与本周打过照面的打工处店长忘记,都令她如此受到冲击。
她或许打从心底抗拒让自己暴露在可能被更亲密的人忘记、被抛下的恐惧之中吧。
「并非所有关于你的讯息都消失了。只要站在他们能亲眼见到的范围,在那段期间就能回想出来。」
「所以说……」
「这么一来,你总算肯听我说了吧?关于召唤仪式的事情。」
就算对一般人说明召唤师或凭依体,相信也不可能立刻被接受。
最快的方法是实际召唤出被召物,但召唤仪式基本上是对人战,只在一对一的结构下才能实行。换句话说,要尝试不难,但一旦展开灵场就得进行厮杀。
话虽如此,除此之外想「安全而确实地」证明超常世界存在并不是一件简单事。甚至有人揶揄说:能轻松说明这部分时,才总算是个半吊子召唤师。
「总之,现在已用不著烦恼打工的事,把精神集中在令姊的问题上吧。或者,该称她为『雨中少女』吗……」
「……你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只要能找到她的踪迹就没问题。毕竟我们召唤师使唤的是『比众神更高次元的存在』,是不可能输给区区人类死后变成的幽灵的。」
在下个不停的绵绵阴雨中,无数灯饰光芒的反射下,图书委员的脸色显得苍白而凝重,彷佛她自己也成了在时间洪流中被拋下的幽灵一般。
恭介叹了口气说:
「『被遗忘』的现象只是暂时的,放心吧。」
「咦?能恢复吗?」
「等问题全部解决,解除契约就没问题。除了绿姊那种单枪匹马获得恩赏等级100以上的妖怪凭依体外,基本上超常现象是依附在召唤师这边。只需解决契约,凭依体就会恢复为一般人。」
反过来说,恭介永远也恢复不了了。
他永远摆脱不了不管是朋友或恋人,只要稍微离开视线,一瞬就被忘却的状况。
然后,一旦他死去──
被埋在坟墓底下后,再也不会进入他人视线之中。
他死去的事实,不,连曾经活过的事实都将被覆上忘却的盖子。
「你想解除的话,现在立刻就能解除。只是如此一来就无法解决令姊的问题。就算说召唤仪式,你大概也没什么概念,但你至少知道召唤仪式能带来『与众不同的力量』吧?没有这种力量,恐怕无从驱走令姊。我这么讲,你愿意相信吗?」
「的确,光靠刀剑或枪炮恐怕也无法对抗那种状态的姊姊……但话说回来,我又没有那种轻轻一挥就能放射火焰的魔杖……我所能获得的『不可思议力量』恐怕只剩这个了……」
图书委员与其说是说给恭介听,更像在说服自己。
要跨越近乎信仰的科学「常识」,所伴随的痛苦超乎想像。
反过来说,令她跨越这个的,并非因为恭介能言善道。
而是因为她真的走投无路了。
她遇上「雨中少女」果然不是第一次。正因为她能试的手段全都尝试了,才切身体会到「常识」是如此脆弱。
因此,她跨越了。
舍弃自己生活的世界,一跃来到这边了。
「……首先我该怎么做?」
「这个嘛……」
恭介撑著伞,以一如平常的语气如此宣告:
「就从束缚你的身体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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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图书委员保持沉默。
接著,嫣然一笑。
下一瞬间,磅~~~~~~~~!难以置信的剧烈声响在夜晚城市里炸裂开来。
女生卯足全力甩出的巴掌具有某种神秘威力!
「噗喔,喔噗哇!」
「下流~~!你真的超级下流耶~~!城山同学,你以为掌握别人弱点就能为所欲为吗!」
「等……不是的……让……让我说明……」
「说明什么?说明你是怎么到达这种特殊『癖好』的过程吗!」
手上拿著雨伞和书包,用双手环抱自己身体摆出防御姿势的图书委员满脸通红,紧追不舍地大喊。
被人捺下「变态」烙印而轻微感到泄气的恭介勉强打起精神说:
「召……召唤仪式的世界中,召唤师和凭依体联手战斗。而我现在的凭依体就是图书委员,也就是你。但你现在除了我指定的对象外,也很容易被怨灵或邪恶精灵等脏东西附身。」
图书委员对恭介说的内容恐怕连一半也听不懂。
但「怨灵」这个词已充分使她的表情笼罩上阴霾。
「为了防止这种事发生,需要一种保险机制……不管什么东西都行,你需要某种能使心灵变坚强的『象徵』。简单说,就像项圈或手铐这类物品,不过和生活密切相关的事物亦无妨。比方说体重计或裙子的拉炼等,只要是『能束缚行动或欲望』的事物即可。这样你明白了吗?」
「……为什么你净举这些与体重或三围有关的事物?」
「因为女性凭依体多半会选择那类事物当作自我戒律的象徵啊。诸如集中托高型的胸罩或胸罩的衬垫……噗唔欸~~~~!」
恭介神经大条地说了上述发言,脸就被图书委员代替地球上所有烦恼的少女用书包狠狠砸了下去。
「唔……所以说,只要是能带在身上提醒别松懈的东西就好?虽然我不清楚到底有什么效果,既然是能当护身符或符咒的东西,我就试试看吧……」
「呜呜……我只是在说明,为什么要被揍……」
「嗯……我想我应该是这个吧?」
图书委员将自己的右手腕秀给恭介看。
她的手上戴著表面约只有小指指甲大小的袖珍手表。
「我出门一定会配戴。你说到转换心态的物品时,我率先想到的就是这个手表。」
「OK,那应该很适合。这个手表对你有特殊意义吗?」
「价值不菲,但说是否有特殊意义倒也还好。」
「好,那我们去钟表行吧。我想稍微改良一下。」
「要加入符咒吗?」
「不,只要更换表带就好。我想加入『由召唤师改变,由召唤师交与』这个记号。那样比较确实。」
为了完成必要的工作,恭介他们没直接回家,而是走向市区寻找合适的店铺。
一开始是去亦有贩售该品牌的名牌钟表店询问,但价格比想像的多了好几个零,立刻放弃。于是转换方向,朝往有老爷爷当店长的修理店,现场换成以细长银链制成的表带。
「如此一来,准备就完成了。我想戴手表已是你每天的习惯所以没问题,但还是叮咛一声,千万别忘记戴表,懂了吗?」
「我知道了。」
图书委员抚摸手腕,确认新表带的触感,接著问:
「不过具体而言,今后我们要做什么?等姊姊再度现身前每天晚上警戒?」
「不,我们主动出击,去找『雨中少女』吧。虽不知传闻有多少真实成分,总之先把这身制服换掉,换上方便在雨夜行动的便服再说。」
「不是说就算被看到也一下子就会忘记吗?」
「问题是凑巧碰面的话就会想起来。用不著忙著和警察玩躲猫猫比较好吧?」
恭介用智慧型手机呼叫出周边地图。
「……这里离我的游艇有点远,我去附近的迷你仓库拿替换衣物好了。而你就先自己回家里一趟换便服吧。尽量打扮得成熟一点。」
说完想说的话后,恭介准备告辞。这时,他的手却被图书委员抓住。
图书委员声音虚弱地说:
「慢著,别放我一个人……」
「召唤师和凭依体是『位于外侧的人』,即使离开视野也不会忘了彼此。」
「不是这样的。」
图书委员咬了咬下唇,接著坦白说出口:
「……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太可怕了,求求你跟我走。」
3
结果决定先解决恭介的事。
来到单轨列车车站附近的迷你仓库,取出一整套备用服装,恭介将学生服换成平常的连帽运动外套。
接著,两人走向M区专门出租给学生的公寓大楼。
图书委员的家似乎就在这里。
耸立于大都会的超高楼层建筑第二十七楼……听起来很高级,但在玩具之梦35则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由于大致上每五层楼或十层楼就会有联络用的巨大陆桥,感觉上和「顶多二三楼」差不多。
房间格局是典型的套房。
看起来不像和家人一起住。
「你父母呢?」
「我一个人住……自从姊姊去世后,总觉得时间彷佛停止了。家里的感觉好像电梯里的难堪沉默持续二十四小时般,令人难以忍受。所以趁著升高中之际,我搬出来住了。」
图书委员打开房间灯光,抓起空调的控制器说:
「我爸妈对我很好,问题不在他们身上。正确说来,我受到比一般家庭更多的溺爱。但我就是无法忍受这点。彷佛姊姊该接受的疼爱全部投注到我身上一般。或许我该连同姊姊的份接受这份幸福,但身为当事者心情很复杂啊,这种情况。」
一天到晚忙著打工,或许理由就是背后有这般隐情吧。
不希望独占姊姊该获得的关爱。
所以拚命赚钱,养活自己。
「……」
恭介瞥了桌上一眼。
上头摆了好几本精装书。她在学校说自己买的只有两三本,其余都是从父母书架借来的。看来偶尔还是会回家,并没有断绝往来。
情况虽复杂,倒也不见得变得疏远了。
至少能肯定的是,她自己并不想与家人失去联系。从她面对「召唤师或凭依体的存在会被轻易遗忘」事态时,脸上的惊恐表情可窥知一二。
……假如是对自己的人生有所不满者,那时甚至还会感到开心呢。
「这里有令姊的照片吗?」
「没有。」
图书委员从墙壁边的衣柜里随手找了几件便服,脸上浮现略带自嘲的笑容。
她捧著衣服走向更衣间,如此回答:
「我啊,从那天起就一直不敢面对姊姊,所以姊姊才会那么气我吧。『雨中少女』的传闻透过网路传遍日本时,我立刻想到是姊姊。她到处出没,肯定是因为她满面怒容地在找我。」
图书委员进入更衣间,关上毛玻璃门。
由浮现出来的轮廓可知她正在脱制服。
「她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
更衣间传来含糊不清的回答。
「老实说,我已想不起来了。并不是因为我不敢回忆。由于姊姊的遗体变成『那样』,葬礼时棺材里并没有遗体……就只是如此。明明一起去过海边,去过祭典,和其他小孩一起过夜,和姊姊有许许多多回忆,我却连她的面容也想不起来,一片空白,就和空空如也的棺材一样。」
「……」
恭介不禁眯细了眼。
(……本来想打听「雨中少女」生前的行动范围与模式好先行拦截,看来没什么机会了。)
「原来如此,那我就不多问了。」
「你人真好。当年事件发生后,有一群人围著我问个不停呢。」
「雨中少女」本身只要抛出一颗激发手榴弹就能使之消灭。
虽不知这样是否是最佳选择,至少图书委员如此期望著。
既然如此……
「久等了。」
图书委员打开更衣间的毛玻璃门说。
贴身的黑色系衬衫、米色裤裙,以及厚厚的黑裤袜。整体看来宛如巧克力的色调,图书委员应恭介的要求做成熟打扮。这样一来,就不会被警察拦下辅导了。
「出门的准备完成,接下来要去哪?」
「先从收集情报开始吧。」
「姊姊的吗?」
「不只限于幽灵,和状况有关的事项我都想确认一下。虽说如此,『幽灵这种现象』都能用召唤仪式的规则来说明。换句话说,假如有出现得很不自然的幽灵,就表示有很不自然的召唤仪式规则正在运作……所以我想确认一下现在的『业界』动向。」
作为与「雨中少女」最亲近的情报来源的图书委员无法派上用场的话,只能考虑其他途径。恭介基于这种想法提出建议。
恭介取出智慧型手机说:
「只好从老朋友爱歌或绿姊手中买情报了……唉,欠她们太多人情,可是攸关生死呢……」
恭介一边叨念,一边用食指操作智慧型手机,朝爱歌的公寓发送简讯。内容简略说明接了新工作、和凭依体缔结契约,以及想买情报,接下来要去爱歌公寓的事。
这时,恭介又想到另一点。
「……对了,那条线索姑且也追看看吧。」
「?」
「虽然幽灵现象本身是自然发生的,既然能用召唤仪式的规则解释,就表示召唤师也能主动引发这种现象。『雨中少女』本人无疑是你的姊姊,但我很在意她为何会突然在这个时机出现。听说不只日本,连关岛和纽约都有『雨中少女』的传闻。假如原始出处是玩具之梦35,说不定调查一下这附近是否有召唤师在暗中活动比较好。」
恭介不待爱歌回信就准备出发。最近几乎快转职为「爱歌的仆人」的他手上握有爱歌公寓的钥匙,反正超级茧居少女和第一流暗杀者是没有昼夜概念的。
「那么,我们出发吧。只要去超商买包季节限定的洋芋片,爱歌就会欢迎我们了。」
「啊,对了,由于打工泡汤,晚餐也飞了,要不要在路上买点东西去吃?」
两人一边讲著这些事,离开图书委员的套房。
外头依然飘著小雨,但路上的行人仍旧不少。
看来这个「雨夜光屏」活动多少还是有点吸引力。
来到警察防范少年犯罪小队准备出动巡逻的时刻,穿同校制服的男女学生仍三三两两在巨大陆桥上游荡。
「啊,那不是学生会长吗?」
「哪边?」
「你看,就在那群人之间啊。」
图书委员伸手指向某处,到处都是色彩缤纷的雨伞,恭介看了老半天也没找到。
正当恭介感到疑惑时,突然间,有人拍他的肩膀。
「嗯?你怎么了,少年?身为回家社,又没打工的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街上游荡?」
是红小道枫希。
两人的雨伞相摩擦,叽叽作响。
「我才想问学姊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要回家啊,你这个冷血男。不出我所料,光是照顾、仲裁学生会那些被宠坏的孩子就浪费掉我一天了。真是的,假如你那时挺身而出当肉盾,我就用不著被拖回那个穷极无聊的学生会室里了。」
「请别说这些无视世间真理的话。」
「而且回家前还碰上大问题。啊,这个你应该不知道。不知是谁恶作剧,全校广播突然同时响起足以震坏机器的刺耳噪音,害我们紧急出动调查。而且找半天依然是『原因不明』,彻底徒劳无功,真令人伤心。」
「……」
听到一脸疲惫的学生会长的这番话,图书委员肩膀不禁颤动一下。
盘据在她脑中的怪奇现象已不再局限于「当事人的目击体验」,现在还多了一份客观性。
此一单纯事实再度将图书委员的常识撕下一层外皮。几近赤裸的心灵随时会淌出血来。
红小道枫希没注意到她的反应,继续毫无所感地诉说:
「所以才害我这么晚才能回家。幸好能用智慧型手机远端遥控录影,不至于错过晚上的连续剧,倘若连这个也错过我就要哭了。」
「原来如此。」
恭介随口应和。
只不过,学生会长似乎无意离去。
她接著更靠了过去,相互摩擦的雨伞再度发出叽叽声。她抬起头来望著恭介说:
「对……对了,城山少年,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恭介反问,会长用没拿伞的另一只手拨弄耳际的鬓发。
「这件事或许会害我这个学姊的形象崩毁……说实话,我没有这种时间还在外头走动的经验。听说玩具之梦35的霓虹灯全开的时刻,『客群』会变得截然不同。可以的话,我想尽量避免夜间单独行动……」
「!城山同学,不行!你说好要帮我的!」
「嗯?怎么,城山少年,开始走桃花运了吗?但我可不会退让喔。」
「等等,等等!别各自抓我的手拉扯,这样伞遮不住,我会淋湿啦!」
在旁人眼里或许令人羡慕,但存在于两名少女内心深处的都是「恐惧」,两人都绝不放手,绝不留情。不是开玩笑,恭介真的觉得肩膀关节快被拉得脱臼,痛得不得了。
但就在这时──
毫无前兆地,一切声音突然消失了。
并非因为四周交错的行人或底噪般下个不停的长雨消失不见了。
是精神的问题。
喀。
在来来往往的人潮绝不算少的巨大陆桥上,七彩灯饰的游行中,听见一道彷佛将小石子拋进洞窟中的明晰声响。
是脚步声。
「──」
「哇!城山……同学?」
「城山少年,你怎么了?」
没余裕回答问题,恭介整个人转了一圈,望向背后,视野之中发现约十五公尺前方有一名个头娇小的少年。
少年年纪顶多十二岁前后,身穿黑色系衬衫和运动紧身裤,配戴萤光黄头盔和手肘、膝盖护具。看似儿童用的直排轮护具和衣服颜色搭配起来,活像是蜜蜂的腹部。
他的双眼不带半点合乎年纪的开朗或天真。
沉淀在眼窝里的幽微黑暗,明显是只有活在杀手世界者才具有的事物。
「嗨。」
娇小的少年打了声招呼。
紧接著从背后拔出某种东西。那是如双节棍般将三根棒子连结在一起的武器……类似所谓的三节棍,不同的是若拉紧内部的钢丝,就能变成一根长棒。
鲜血印记。
对手无疑是个召唤师。
就连对召唤仪式一无所知的红小道枫希,也察觉到少年放出的非比寻常气氛。或者,她只是在面对召唤仪式时,大脑找不到「藉口」或「解释」而变得一片空白,持续空转。
「他是你的朋友吗……?」
之所以追求这种「姑且」的答案,理由或许在此。
但是,恭介没回头看学生会长。
大敌当前,他不想做出移开视线的蠢事。
「……你是『非法集团』的杀手吧?那个国际机场的无差别杀人魔。」
「你就算不清楚理由,好歹明白结果吧?杀手,为了杀人,前来杀你了。」
既然对手是召唤业界的杀手,理由必然是和召唤仪式有关。
但另一方面,应该不是想「再续」和公事包有关的那个机场占领事件。虽然恭介挨了绿娘蓝一击,中途昏了过去,但既然一切都如「非法集团」的期望发展,他们没理由事到如今还来挑衅恭介。
此外,目前「不杀王」并未接受委托。恭介也是刚和图书委员缔结契约,不可能和业界有什么摩擦。
唯有一点。
原本是图书委员所抱持的烦恼,同时又能用召唤仪式的规则来说明的──「雨中少女」。
(……为了调查「雨中少女」,我们去图书委员的公寓,接下来准备沿著这条路去爱歌的公寓。这家伙是从哪里得到这一连串情报?)
恭介略为思考后,立刻得出答案。
方才的通讯被接收了。
只不过,被动手脚的应该不是恭介的智慧型手机或爱歌的电脑。身为专业人士的他们比普通人更留心讯息传输的问题。因此,恭介想到一个更轻易且更合理的答案。
(图书委员的公寓和附近的基地台被人事先动过手脚了吧。所以由我传送的简讯被中继站接收……也就是说,这名少年自很久以前起,为了监视「雨中少女」的家人而动过手脚?)
恭介能猜想到的部分只有这么多。
由约三百三十个犯罪组织集合而成的团体「非法集团」。
隶属于这里、只要付钱就提供专业暴力的杀手,为何如此执著名为「雨中少女」的幽灵?关于这点,恭介怎么想也得不出答案。
只能透过战斗来逼问了。
「问理由算违反你们的行规吗?」
「『你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我只是来封住你的口』,此外恕难奉告。」
与回答同时──
轰!!!
小小杀手背后的大楼墙壁突然爆炸碎散了。
比砖块更硕大的水泥碎片大量崩落,直接击中行经附近的单轨列车的车窗,列车发出锐利刺耳的煞车声,在轨道上拖出一道橘色火光紧急停下。惊慌的人潮互相推挤,挤断好几把伞,一面尖叫一面朝四面八方奔逃而出。明明每个人都有「必须尽早逃离」的共识,却彼此扯后腿,人潮迟迟无法消散。
恭介立刻将手伸向背后,准备抽出呈螺旋状藏在那里的仿生矽胞制鲜血印记。
这时,有人抓住恭介的手。
是表情惊恐、脸色铁青的红小道枫希。
「怎……怎么了?刚刚的是?是那个少年做的吗?啊,啊唔,啊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快叫警察!不对,先趴下!呃呃,该从哪里做起才好……?」
相对于此,正面的杀手嘴角浮现笑容,用鲜血印记摆出架式。
对准恭介脸的尖端转而移往红小道枫希身上。
见到他这么做的瞬间,恭介伸出腿来将身旁的学生会长扫倒。同时,往前踏出一步。从外套中取出激发手榴弹。
恭介在做出一连串流畅的动作后,脑子才随后理解自己这么做的意义。
──对了,为何需要用激发手榴弹?
因为人工灵场并未展开。
──人工灵场没有展开代表什么?
代表现场尚未建构出召唤被召物的环境。
──那么,更重要的是,杀手少年的凭依体在哪?大楼墙壁崩落是事实,但那真的是被召物造成的吗?
正当他想到这里时──
咚!!!
正后方,突然传来闷痛冲击。
恭介回头一望,背部被一把大型裁缝剪刀刺入。
望向持有者。
双手紧握剪刀,半蹲似的冲向他的,是学生会长红小道枫希。
4
喀哩喀哩,令人不舒服的声音从外面也听得见。
被恭介叫作图书委员的辫子眼镜少女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现象。
从恭介的话分析起来,挡住他们去路的小个子少年似乎是召唤师。
而且大楼墙壁被炸飞和他有关。
那么,助召唤师一臂之力的学生会长又是什么人?
出现在现场的助手,换句话说,她和辫子少女一样是「凭依体」?
正常推论起来是如此,但又有许多地方说不通。
没错。
红小道枫希是高中的学生会长。
假如她和恭介或辫子少女一样,是「一离开视野便会轻易被忘却」的存在,肯定会产生问题。但少女过去未曾感觉到不协调之处。
然而另一方面,恭介也一样是「轻易被忘却的存在」。换句话说,假如红小道枫希只是个帮忙敌方召唤师的一般人,她将无法记住目标是恭介。换句话说,有计画的「蓄意袭击」无法成立。那么,结果而言……
红小道枫希究竟是什么?
是凭依体,还是一般人?
「……原来……如此……」
背部被深深插入剪刀的恭介低声喃喃。
「只要实行必要程序……就能自由切换召唤师和凭依体的契约。搭档的恩赏等级是依附在召唤师身上的。」
背后传来轻声一笑。
几乎是靠在恭介背部的模样,红小道枫希愉悦地笑了。
「没错,城山少年。只要解除契约,凭依体就会恢复成普通人,不会被人们忘记。」
「……所以你们频繁地……而且是每五分钟或十分钟的间隔反覆缔结与解除契约吗……」
「是又如何?」
「召唤师和凭依体虽然能反覆缔结与解除契约,但详细的原理与危险性尚不明朗。日后很难说不会产生什么副作用……」
「即使如此,还是让我们安全解决『自由势力』恩赏等级903『不杀王』了。比起不知何时会产生的副作用,不觉得这是更能延长寿命的行为吗?」
「原来……如此……」
恭介微微叹了口气。
接著──
「『若是如此,我很遗憾』。」
声音低沉。
紧接著,仍握著裁缝剪刀的红小道枫希的表情明显露出困惑。
叽哩叽哩叽哩叽哩!伴随著钝重的触感,深深刺入身体的剪刀受到强大压迫,想推想拉都完全办不到。彷佛夹在巨大岩石缝隙之间,连挪动一公厘也没办法。
「这是……怎么回事?人的肌肉怎么可能如此坚硬……」
「当然不是。」
铿!受到强烈冲击,学生会长手中的凶器被弹开。随著朝正上方弹起的剪刀,连帽运动外套背部整片被割开成两半。在空中旋转的裁缝剪刀越过巨大陆桥的栏杆,掉落海中。被割开的外套随风摇摆。
这时,红小道枫希总算发现。
自己所刺入的根本不是恭介的背。
「仿生矽胞制的……鲜血印记?」
「抱歉,我平常总是卷起来藏在背上。这样才不会被人从背后用手枪射杀。」
「你从一开始就发现,并引诱我出招?不,我不可能那么简单就被识破……!」
「嗯,我没打算事后诸葛地摆出早就猜到的表情。我是怀疑过你,但毕竟还是想保护你,我的确被你蒙骗过去了。」
恭介不会故意耍帅。
因为没这个必要。
「但是,虽然我心中迷惘,身体还是自行采取行动了。恐怕连我自己也无法掌握的底层在摸索著任何种类的可能性吧。比如说,学生会长在这个时机出现岂不是很不自然?」
一面说著,恭介已展开接下来的行动。
砰!他朝正后方使出肘击,毫不留情地攻击学生会长的肚子正中央。
「嘎……啊!」
身材丰满的少女惨叫一声,身体弯成「ㄑ」字,接著恭介将鲜血印记尽可能全力朝背后刺出,企图用有如子弹的尖端确实击垮她的意识。
学生会长痛苦喘息,大声喊了一句:
「……勇斗!」
宛如魔法咒语一般。
在她喊出口的瞬间,恭介的鲜血印记失去了攻击的对象。
剎那间,原本几乎是紧贴在一起的红小道枫希的气息突然凭空消失了。她不像绿娘蓝拥有惊人的身体性能。区区的女高中生绝不可能躲过恭介的一击。
那么,她是如何躲过的?
答案很简单。
叫作勇斗的杀手召唤师抛出激发手榴弹了。
激发手榴弹除了能展开人工灵场,还具有将召唤师和凭依体自动转移到爆炸地点的效果。
「啧!」
恭介咂嘴。转动手中的鲜血印记,从体术瞬间转换为召唤仪式战的架式。
两名敌人依偎在一起。
杀手召唤师勇斗,以及他的凭依体学生会长红小道枫希。
恭介和勇斗之间,已浮现两百一十六个「花瓣」汇聚而成的立方体──「蔷薇」。同时,召唤师们手边也出现预设数目三颗的「白棘」。
「这样也好。图书委员!从现在起,我会向你证明召唤仪式有多么强大。一面战斗,一面亲身感受并学习凭依体的工作吧!」
「咦……咦咦!真的要和她战斗?战斗是什么意思?她……她不是学生会长吗……?」
「不管理由为何,他们不希望有人调查『雨中少女』的真相,无论如何都要妨碍我们。对他们而言,为了保守秘密,即使杀了我们也在所不惜。若不突破这关,一定无法抵达我们的真正目标。所以我们上吧,图书委员!」
5
喀喀!响起坚硬物体相撞击的声音。
恭介和勇斗同时由双方向想将之压扁般,朝两百一十六个花瓣聚集起来的立方体「蔷薇」击出「白棘」。拖曳著雷射般的轨迹冲向「蔷薇」的「白棘」,一瞬将「蔷薇」立方体击个粉碎。低音、中音、高音、极低音。无数「花瓣」往四面八方飞散,撞上如地面、街灯或人工灵场角落等障碍物后,再度反射。
与「蔷薇」碎裂同时,人工灵场中出现无数名为「spot」的球状黑洞。
约有拳头大小、彷佛迷你版黑洞的spot在空间中打开,到处反弹的「花瓣」被spot吸入后消失不见。
落入黑洞。
成为储备的字母。
「图书委员!」
「枫希姊!」
双方喊叫的瞬间,凭依体少女们的外型也大幅变化。
咻噜!图书委员的轮廓夸张地打起漩涡。一晃眼,变成了全长三公尺、重量七百公斤的巨大黄色黏液团块。cost1,音域为高音,名为「始祖之黄(s)」,是基础中的基础的被召物。
另一方面,红小道枫希也变成相同系统的绿色黏液。cost1,音域为中音,被称作「始祖之绿(k)」的被召物。
一切将由这里开始无限延伸。
随著战斗,凭依体将逐渐变化为规定级、神格级,甚至未踏级。光想就让人胆寒,视情况甚至能召唤出最强中的最强的被召物──「白之女王」。
(……我们的「音域」在三者相克的规则中占优势。但对手是能轻易召唤出神格级的高手,既然如此,最理想的战法应该是在他进行大规模炼成前以快攻解决。维持优势,不断预测对手接下来的策略,持续以有利的「音域」进行压制!)
如此决定的恭介心中浮现几种被召物候补,并盘算起由该处衍生的进化系统树,一瞬掌握了散布在人工灵场中的无数「花瓣」和spot的配置,正确计算出该由哪里射入「白棘」,才能登上所期望的轨道。
然而……
「……好,我明白了,枫希姊。」
勇斗或许正在用意念和学生会长对话,口中念念有词。
「你是Mistress。和平常一样,由你尽情指挥,我会努力将目标达成。」
紧接著──
战斗开始了。
却非料想中的黄绿黏液的最短距离对撞。
轰隆!
由红小道枫希变化而成的「始祖之绿」毫不留情地折断了巨大陆桥。
恭介他们的身体也同时落下。
被重力牵引。
立足点突然崩毁,但同为召唤师的城山恭介立刻看穿对方的目的。
「你这像伙……!」
「哈哈,果然在我的意料之中!」
召唤仪式的规则如下:
「人工灵场随著激发手榴弹的使用而展开。」
「人工灵场以激发手榴弹爆炸时的『接触面』为基准展开。」
「不只地板或地面,也能在墙壁或天花板展开。此时,召唤师及被召物将能无视重力站立在墙壁或天花板上。」
那么──
一旦作为人工灵场基准的「接触面」被破坏,情况会变得如何?
答案很简单。
「展开人工灵场那一方的召唤师,以下次站立的『接触面』为基准重新构筑。」
「如果所站之处是墙壁或天花板,虚拟重力的方向也会随之适当调整。」
「这种情况下,不同于激发手榴弹炸开时,对方的召唤师和凭依体也会被拉往新的重力方向。」
一边坠落,杀手少年勇斗以让自己的身体整个砸上去的方式,使双脚勉强贴在大楼墙壁上。
同时,恭介和「始祖之黄」坠落方向也跟著剧烈变化。
往大楼墙壁掉落。
来不及做好著地准备,身体重重地跌在墙上。
〈呀啊!〉
「图书委员,舍弃人类的感觉!现在的你已变得刀枪不入,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什么?什么?这是……怎样!我的身体怎么了?为什么被黏糊糊的东西包住……不对,这是我的身体?怎么会这样!〉
看来她尚未进入状况。
就算喜欢童话或梦幻风格,也没办法马上接受「真正的奇幻世界」。
只是,恭介这边还在拖拖拉拉,事态已经开始了。飘浮于原本人工灵场中的无数「花瓣」彷佛被巨大手掌拍打一般,全数迅速落往新的人工灵场。用不著使用鲜血印记和「白棘」,「花瓣」已在空间中弹跳反射个不停。
勇斗瞄准其中一颗,正确击出「白棘」。
在恭介适应状况,勉强站起前,红小道枫希的「始祖之绿」再度将大楼壁面整个击碎。
连保持平衡的时间也没有。
每次坠落,每次冲撞,每次形成新的水平面,不到数秒,被召物就将接触面敲个粉碎。而恭介他们和无数的「花瓣」也一次次地被甩得东倒西歪,陷入彷佛变成被无形锁链绑住的流星锤的错觉。
「……!」
肉体无比强韧的被召物或被防护圆守护的召唤师并不会被这种程度的攻击杀死。
但身体一直处于摇晃状态的话,难以掌握射出「白棘」的时机。
召唤仪式中最基础的击出技巧是「白棘」和「花瓣」与spot呈现一直线时,用鲜血印记撞击「白棘」中心,不加入回转地射出。
这样的话,「花瓣」只会笔直前进。
只要会这招,就连菜鸟都能轻易地进行炼成……但在现在这种状况下,百分之百无法使用。
因为每次切换人工灵场,存在于现场的所有「花瓣」又会开始到处反弹,重新洗牌。不同于静止的「花瓣」,就算成功用「白棘」命中正在移动的「花瓣」,方向也会产生偏差,射出「白棘」时必须考虑两者的向量才行。
而且是在虚拟重力忽纵忽横地不断在墙壁或天花板移动,召唤师整个身体被甩来甩去当中。关于舞台接下来会怎么变换。
能否事先知道,绝对会造成反应速度的差别。而这个时间差将会明显地反应到被召物的炼成上头。
只为取得此一小小优势,敌方不停破坏。
街道、风景、住家、毫不知情的一般民众的休息处。
咚!砰!响亮的著地声连续响起。
大型办公楼层之中,支撑楼层的粗柱现在宛如独木桥般呈现水平排列,恭介他们各自站在不同的柱子上。
无人接触的「花瓣」落入spot,无意义地消失了。
大量垂直排列的钢制办公桌与附脚轮的椅子。
在他们下方的广大深渊其实是玻璃碎掉的整面窗户。
彼此的被召物也同样随著时间经过,不断改变外型。
恭介这边是「吞食恶鬼的贪欲蜘蛛(nu.wm.ei.lvz.fc.o.zi)」。
cost14,音域为「高音」。
这是全长约三公尺、红黑相间的凶恶大蜘蛛。从不麻烦地筑巢等猎物上门,而是直接扑向目标,用利牙注入消化液,使敌对被召物从内侧溶解的可怕怪物。
勇斗这边则是「侵蚀虚空悲剧肿胀的可怜毛虫(lu.wi.map.ab.ou.od.nu.mel.o.yi)」。
cost21,音域为「中音」。
这是外型比汽车更雄伟的巨大毛虫。每次蠕动与贪心地张开嘴,就会让景色有如被虫蛀的树叶般受到侵蚀的贪食怪物。
〈……愈……愈想愈觉得不爽。〉
图书委员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话语音色扭曲,透露出她的混乱,但她似乎发现必须更优先去面对的问题。
〈冷静想来,他们毫不犹豫地背刺别人,为了一己之私把街道搅得乱七八糟……难道只要别人不会生气、不会记得的话,怎么胡作非为都可以吗7……我没办法放任不管这种只为了小小理由,就能毫不在乎地杀人的家伙!〉
她的喊叫或许渗入了些许对家人悲剧的愤怒吧。
名为「雨中少女」的亡灵。
曾经是她姊姊的鬼怪。
少女被不合理的暴行夺走了家人,无法原谅同样不合理的事情继续横行。这份愤怒,盖过了自己对于突然变化成无以名状的怪物所带来的困惑与恐惧。
〈我该怎么做?城山同学,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一拳揍倒这两个混蛋!〉
「有这份气概就够了。抓紧被召物意识的缰绳,让随时摇晃的准心对准对方!如此一来,怪物就会自行朝『对手』攻击!」
6
不停地破坏人工灵场的「立足点」,频繁切换成墙壁或天花板,在上头移动的虚拟重力控制战术。
掌握主导权的杀手召唤师勇斗不积极强化自己的被召物,而是将战术主轴放在阻碍对方的成长上。
但就算看穿他的策略,也没有破解之道。
第一,使用鲜血印记和「白棘」炼成被召物的行为和狙击一般,极为耗费精神。若被频繁更换「虚拟重力方向」,在空间中忽纵忽横地被甩动,集中力难免会被扰乱。
第二,每次切换人工灵场,一切「花瓣」又会由原有位置移动到新灵场。比起瞄准静止的「花」,将不停移动「花办」击入spot困难多了。
然后,人工灵场的立足点基本上是以发动战斗方为基准形成。
就算恭介也破坏地板,下一次的人工灵场「基准面」仍是以勇斗的脚为中心展开,有样学样并没有意义。
更糟的是,由于「发动者」是勇斗,自然也能事先知道下一个立足点是地板、墙壁或者天花板。
不管是被甩来甩去的召唤师,或被移来移去的「花瓣」,都深受始动者勇斗所影响,因此他能轻易地在状况变化前先行计算。
有备而来、精神集中的勇斗,和实际上只能等甩出去后才能忙著应付的恭介,在著地后恢复之前也有时间差。长期累积下来,对挥动鲜血印记的手臂亦会造成影响,使得炼成被召物的速度产生致命的差距。
但在这种状况下,城山恭介仍紧咬著杀手不放。
不断切换成对方棘手的音域,藉以弥补逐渐扩大的cost差距。
然而,那没办法永远持续下去。
等到cost差距达到10以上的话,相克「音域」的优势将会被暴力所碾压。
(现在的cost差距平均在5上下。我们持续处于优势,对方接下来应该没有机会反败为胜了。)
时而站在办公室内并排的圆柱上,时而站在一整片的窗户,时而穿破窗户来到巨大陆桥的背面,时而在高层大楼的外侧壁面,勇斗连续变换地面,彻底扰乱「不杀王」两人组。「花瓣」群拖曳著彷佛车尾灯的鲜红色光芒,追寻他们的轨迹。
每一次变换,又会造成四周严重被破坏,但恭介无暇顾虑这些。
杀手们无须躲在黑夜里偷偷摸摸地进行工作。
一旦发生事件,人们会愤忾。战争会带来更长久的憎恨连锁。但是,在面对完全非人智所能及的天灾时,人们还会愤怒吗?
答案是「不」。
规模过于庞大的破坏,会夺走人们理所当然的情感。使唤不应存在于世的被召物进行杀戮的杀手,可说已立于那样的领域。因此,勇斗和红小道枫希两人一旦实行起召唤仪式便无须逃跑,无须躲藏,无须隐瞒。威风凛凛地行使暴力,直到目的达成为止。
所以,站在他们面前的人们只会被咬碎。
即使是「自由势力」恩赏等级903的「不杀王」也一样。
「原本应该如此」。
「……怎么回事?」
借用红小道枫希的力量,连续从侧面贯穿三栋份的高层大楼窗户,垂直降落在因为下雨停开的寂寥云霄飞车轨道侧面,勇斗轻声表示困惑。
城山恭介所使役的被召物仍未被击破。
无法打破形成致命cost差距「10」的墙壁。
不仅如此──
(为何他能紧咬不放……?)
恭介召唤出「啖风碎壁的魔马(va.ei.lvz.km.ei.ox.cec.uy)」。
cost18,音域为「高音」。
如名所示,是身躯巨大足以和列车匹敌的悍马。攻击方法也很单纯,就只是突击,将存在于眼前的一切隆起夷为平地。
勇斗这边则是「全身扎满憎恶铁桩的悲哀人偶(jok.bf.wi.md.a.xov.wuz.r.mel.oq)」。cost22,音域为「中音」。
这是一种全身被锁链绑缚、与人等高的人偶被插入无数铁桩,能将贯通身体的铁桩以血的力量高速射出,创造大量陪葬者的被召物。
(为何cost差距逐渐缩小了?)
恭介又召唤出「天真无邪漆黑膨胀的食人布偶(mul.o.iu.ou.dhc.weq.ei.lvz.a.icg)」。
cost23,音域是「低音」。
这是被撕裂得破破烂烂的巨大熊布偶。从被割碎的布缝间冒出的不是棉花,而是红黑色的黑暗。不会咬人或撕裂人,而是将目标吞入腹部,使之受到污染的被召物。
勇斗召唤出「紫电涡旋灼热的杀意笑脸(kub.miq.a.sx.wzb.mu.ou.vew.l.a.zfc)」。
cost24,音域为「高音」。
直接浮现在空间,有如霓虹灯的紫蓝色闪光。能创造出十数公尺的巨大笑容。不仅触碰到祂的物体,连不小心靠近者都会被烧个精光。
……一点一滴,逐渐地,彼此被召物的cost差距正在缩小。而且恭介随时维持在比勇斗有利的「音域」。
照这样下去的话,被逼进困境的是勇斗。
不,不仅如此。
(我会被追上……?不,说不定会被超越?明明「立足点」是由我们创造,对方只能被迫被动啊。)
就连现在,体感上世界已经不知转了几圈,一次又一次在墙壁或地板或天花板更换新立足点。大楼、巨大陆桥、游乐设施轨道或柱子,每次变换立足点,一切前提条件又会改变。
一般说来,别说平稳著地,光是想在剧烈摇晃中确保视野不受限制就有困难。
「道理很简单。」
恭介手握鲜血印记,彷佛看穿对方心思般如此宣告。
他比这个场子的主宰者勇斗更灵巧地在立足点著地后,开口:
「和跳远或跳高相同。选手们并不是跳了之后才开始做著地准备,而是从跳跃之前,从助跑前就已选定了准备著地的位置。决定好目标后,再进行实际行动。」
「难不成……」
「呼吸、视线的动作、肌肉的紧绷、重心的平衡调整……必要的情报『全部都在你身上』。我只是读取这些情报,理解了『下一个立足点』会在哪里罢了。」
咚!恭介和勇斗两人在呈九十度垂直的世界中,各自在路灯和红绿灯的柱子上著地。
「至于动个不停的『花瓣』的算式也很简单……以四十五度为起点来思考就好。面对运动中的『花瓣』,若让『白棘』以相同速度垂直命中的话,『花瓣』就会朝斜方向四十五度前进。这样不是比用手表指针来测量太阳位置及方向更简单吗?」
没这么简单。
那只是理论值。如果无法命中「花瓣」中心点,或是其中一方带有些许回转,「花瓣」就无法笔直前进。
但是恭介就是达成了。
他拥有足以达成的力量。
但是,勇斗无法接受。
(那样的话,只是透过看穿我的行动类型,预测立足点和「花瓣」的变化进行行动。就算能追上我,也不可能超越我。)
「不,慢著。」
杀手少年喃喃自语,低头看自己的脚。
站在彷佛独木桥的红绿灯柱子上,勇斗总算领悟了什么。
(这和将棋或西洋棋一样吗?「立足点」的决定权虽然在我,我所能做的选择却不是完全不受限制。人工灵场必然以「下一次的著地处」为基准生成,第一步无法抵达的场所便不可能是「立足点」。)
既然如此──
(召唤师的站立位置、被召物的cost或「音域」、地形的条件……只要能正确分析这些,不同于随机性高的猜拳,就能归纳出树状图的大致路径。难道说……这家伙……已经将这些……全部看穿了……?)
「你怎么了?」
听到人声。
多半是比杀手少年自己更早预测出下个「立足点」的召唤师的声音吧。
「难道你到现在才发现吗?」
「哈……哈哈。」
勇斗笑了。
这时,他的优势已经快要消失了。
恭介召唤出「紫电涡旋泅泳虚空之海的鲨鱼王(kub.miq.sx.lu.a.hf.ei.tok.enl.a.vjz)」。
cost25,音域为「中音」。
与大型联结车大小相当,能自由自在地在空中游泳的鼓胀食人鲨。每次打响锐利牙齿,就会迸射出青白色火花,以比电弧焊枪更剧烈的超高温将对手彻底撕成碎片。
勇斗召唤出「轰散眼前一切敌对物的锐利冲击波之翼(du.vo.a.cuw.bf.ei.zix.nal.me.a.qi.a.fd)」。
cost26,音域为「低音」。
宛如螺旋桨的四对翅膀呈现圆形排列的无比怪异巨鸟。一旦振翅,不仅对四周一带无所遗漏地放射冲击波,还能如同凹面镜收集光束般将冲击波集中于同一处,彻底压碎敌对者。
……彼此的cost差距已所剩无几。
三者相克的「音域」对勇斗不利。
从状况考虑起来,再这样下去,cost的优势将会被赶上并追过。如同因表面张力而胀起的水面一样,一旦崩溃就再也回不去,一切都会结束。
时间已超过九分钟。
使用激发手榴弹展开的人工灵场极限只能维持约十分钟。只剩几十秒的时间,却连这段时间也令人心急如焚。一秒一秒,笼罩在死与败北的氛围里,犹如永恒般漫长。
但是──
「『你以为我只有这点能耐』?」
「有秘招的话就快点使出吧。你没时间了。」
「用不著你说我也会做的。」
说完这句话的同时──
砰!
与红小道枫希同化的被召物从正上方将勇斗脚站立的红绿灯柱子猛然折断。
失去「立足点」,人工灵场寻求下一个「基准面」。
与方才相似却又有所不同的行动。
「……?」
恭介的眉毛略为动了一下。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无法预测勇斗的行动。并不奇怪。
因为下个瞬间──
咚!被召物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从正下方将坠落中的勇斗猛然击上。
因为有「防护圆」保护,召唤师不会被打扁。
彷佛被金属球棒击出的高飞球,勇斗高高地往正上方弹出。接著,他重新在等间隔垂直排列的街灯之一著地。
距离为五百公尺。
只不过……
(比起人类的坠落速度,被被召物打飞的速度压倒性快多了。在这种状况下创造出新的人工灵场的话会如何?)
解答立刻来临。
(你将会被全新产生的人工灵场的墙壁撞上,并且「不自然地加速」。如此一来,已不是弹簧垫所能比拟,彷佛被投石器拋出半空。)
秘招。
垂直投射战术。
唰砰!慢了一瞬,恭介的身体垂直地追过勇斗的身体。
伴随著同样被甩上来的大量「花瓣」。
光用「简直像朝上方坠落一样」来形容还不够。彷佛被塞进大炮射出般,恭介被拋到重新生成的人工灵场上端。
不同于勇斗,恭介没有立足点。
这个差异虽然单纯,却很致命。
召唤师能驱使不应存在于现世的被召物,自由自在地发挥超常力量,但作为基础的,无非是使用鲜血印记的肉体运动。双脚是否站稳大地,是否能用全身力量击出,将会产生绝对性的差距。就和运用全身肌肉,扭转腰部挥出拳头,跟只靠手劲出拳,不管在威力或精度都有极大落差相同道理。
像是瞄准了被拋上半空的恭介一般,勇斗举起鲜血印记,尖端向前击出。
虽然有被追上、被超越的风险,毕竟只是预测。现状是勇斗仍占有优势。既然如此,就该立刻斩断这个趋势,在被实际追上以前将可能性完全碾碎。
恭介被砸在人工灵场上端,在他于新形成的「立足点」著地前,恐怕没办法正常地炼成。在这段期间,被召物所受的伤害会继续累积。
终将被啃噬撕裂。
「……结束了,『自由势力』,别小看杀手的本领。」
然而──
与此同时。
被猛然拋往上空的城山恭介的身体似乎出现了异状。他开始有如体操选手般扭转身体,明显不同于可怜地被抛出、慌张挥动手脚的模样。也因为他让身体旋转著,明显令人感觉到有「轴心」存在。
那种状况下,仍然维持著姿势。
霎那间,他的视线确实贯穿了勇斗。
「难……道……」
脚站在路灯的柱子上,杀手少年全身涌现僵硬的紧张。
握著鲜血印记的手心狂冒冷汗。
(这家伙,即使这种状况下,仍能继续进行战斗吗……?他打算正确地射出「白棘」吗!)
喀!彷佛打雷的轰然巨响交错。
是恭介和勇斗各自使用手上的鲜血印记卯足全力击出「白棘」的声音。
是恭介追上,还是勇斗甩开?
可惜没能得到结论。
咻……
因为人工灵场乍然消失了。
十分钟经过,时间到了。
模样无比奇妙的被召物各自恢复成可爱少女。同时,重力的方向也恢复为正确方向。
勇斗和红小道枫希滑落般在巨大陆桥上著地。
但恭介和他的搭档则大大偏离巨大陆桥外侧,迅速地从大楼林立的缝隙间坠落下去。恐怕会穿过无数交错的陆桥之间,直达最底层的浩瀚大海吧。
手摆在栏杆上,视线望向遥远下方的幽微海面,红小道枫希嘟囔:
「没能成功解决他们吗……」
「……Mistress,要追击吗?」
「不,奇袭的种子权用掉了。想杀他们,接下来只能重新研拟策略。我们不追求对等的战斗。对杀手而言,唯有确实杀死对象的方法才有探索的意义。」
7
少女发出的尖锐惊叫响彻大楼之间。
「……」
恭介有如高空跳伞般张开双手双脚,增加空气阻力,调整水平方向,躲过无数次层层叠叠的巨大陆桥。一旦撞上,必然死亡。但一旁的图书委员却追过恭介,边垂直旋转,迅速坠落。
无法保持平衡。
照这样下去,终将撞上陆桥。
看到她的危机,恭介立刻转换行动。
双手双脚贴紧身体,让身体变成一根棒子,彻底减低风阻,一口气增加坠落速度。带著极度的风险朝地球直线突进,想办法追上前方的图书委员。
抓住了她的手。
挥动手脚,让整个身体转了一圈。
穿过距离巨大陆桥仅二十公分的位置,恭介他们继续坠落。
黝黑的海面逼近了。
穿破水面,激起比一个人还高的水柱,巨响震撼耳膜。
恭介想迅速游回海面,在海中见到如海藻般摇晃的图书委员的身体。
她因为入水的冲击而失去意识。
再次抓住她的身体,朝向海面。
好不容易脸浮出水面,总算能大口呼吸氧气。
「图书委员!图书委员!」
「呜……啊呜……?」
随著意识的恢复,她的呻吟化为激烈咳嗽。
「嘎哈,咳呵咳呵!我……究竟是怎……?」
「勉强甩掉他们了,但还不能放心。我们随便找栋大楼登上,隐瞒行踪吧。继续被他们追击只会磨耗气力。」
「他们……究竟是什么?」
「召唤业界的杀手。总之应该是这方面的人物。」
「……这么可怕的家伙,为什么会和姊姊的幽灵扯上关系?」
「我也不知道。但是因为他们的伏击,使得状况有点不同了。」
「?」
「总之,先经由安全路径前往爱歌的公寓吧。情报是愈多愈好。」
8
但在这之前,两人浑身湿透了。
由于玩具之梦35周边地区长雨漫漫,所以忘了带伞的人或进店里买东西时被偷走的人会选择乾脆用跑的回家。但是,一身海潮味还是令人难以忍受。除此之外,城山恭介身上的连帽外套在方才的战斗中破了。纵使立刻会被忘记,倘若连衣衫褴褛都不在乎,作为一个人也没救了。
身为正值青春期的高中生,又不是刻意要以一丝不挂、浑身湿透的模样在街上信步而行,这种放弃羞耻心的打扮是绝不允许的。
因此──
「呼……这种时候,有迷你仓库真的很方便。」
「对了,城山同学,你为什么要买好几件相同款式的连帽外套和运动裤?」
「啊,因为我没有坚持。这间厂商最畅销的就是这一套。就算在工作现场被同业者见到,比较不容易因为服装特徵被看出身分……虽然这种说法在这个看似宽广实则狭隘的业界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对了,我的替换衣物呢?」
「你以为我会有女用服饰吗……?」
恭介反问,结果被图书委员揪著耳朵,拉到隔壁的自助式洗衣店。
身上穿著湿透便服的她说:
「城山同学,把外套脱下来给我。」
「突然宣告抢劫吗!」
「我啊!必须洗这件衣服并烘乾耶!全部加起来要一小时左右,难道你要我光著身子等吗?总之给我脱下就对了!喔啦!脱吧脱吧!」
住手,等等,哇哇~~!恭介连抗议都来不及,就被图书委员抢走连帽外套了。
面对双手抱著身体不停地微颤的召唤师,图书委员立刻警告般要求:
「那么城山同学,往后转一百八十度。在我说好以前绝对不可以回头喔!」
「好冷……我觉得快感冒了……」
「有女生待会就要毫无遮掩地脱衣服耶!好歹脸红一下嘛!」
恭介听从命令等候,背后响起湿答答的声响。也许是湿掉的布料贴在肌肤上的声音吧,有时还混杂了苦战的叹息。
等到排满整面墙的洗衣机开始传来哐乡哐啷声音时,图书委员宣告:
「我换好了。」
转头,图书委员穿著恭介的连帽外套。从外套下襬隐约可见白皙大腿根部。由她背后正在转动的洗衣机不只一台,还有使用丝袜或内衣专用模式运作中的机器考虑起来,恐怕她现在的状态为「全身赤裸,只穿了一件外套」才是正确解答吧。
……图书委员和上半身赤裸的恭介并排坐在板凳上等候,总觉得有种诱人犯罪的气氛,非常尴尬。不受社会规范约束的召唤师只能靠信念自我约束!
图书委员像个牛棚里的替补球员般坐在板凳上,望著在透明玻璃盖内部旋转的自己的衣物。
她将辫子解开,湿答答的头发带有波浪,加上眼镜也拿下了,意外地显得清新脱俗,与平常印象大不相同。
「城山平常都做这种事吗?」
「……呃,并没有,很少有机会被凭依体抢走衣服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图书委员面对洗衣机,摇晃白皙的双脚。
「你平常总是像这样……呃……华丽地大闹一场吗?」
在现实世界里使用「战斗」一词似乎令她有抗拒感。
恭介叹了气问:
「……和被召物同化的感觉果然很可怕吗?」
「可怕是可怕,但比起那个……」
图书委员犹豫了一会后说:
「被任何人遗忘的感觉更令人惊颤……会被人遗忘,表示就算我不在,这个世界也照常运作,彷佛我早就死去,只能孤单凝视著我不存在的世界一样。」
之所以有这种感想,或许是因为她姊姊。
「雨中少女」。
「城山同学,你不害怕吗?」
「早习惯了。」
「没想过回归原本的日子吗?」
「所以我即使变成『这样』也仍继续上学啊。」
「自由势力」恩赏等级903。
达到1000的话,隶属的世界将会转换,成为「另一侧」的生命体,成为新神话的主角。
虽然存在著这种说法,但在这时提出来也没有意义。
图书委员只要能解决姊姊的幽灵「雨中少女」的问题就心满意足。而恭介也一样,不会受到如此露骨的欲望诱惑。
这是一个更小的故事。
是为了那样的事物赌上性命的两人的故事。
「学校……」
「明明还没过一天,感觉却很遥远了。城山同学,你看教科书难道不觉得无聊吗?『学那些也没有任何帮助……』这句话就算从你口中说出来,一点也不像不服输,反而很有说服力。」
「倒也不见得。」
对于这个问题,恭介不假思索地回答。
「……没活到二十年的死小鬼,对世界又怎能有透彻了解?我相信自己还不至于傲慢到那种地步。」
或者说,仍相信世界尚有可取之处。
那个象徵,便是学校这个小小的场景模型。
一旦脱离视野就被忘记的恭介,根本无法透过正常考试管道入学。即使在考试中取得满分,也不会有人记得。即使如此,他还是能在高中上课,表示他用了非正规的手段。换句话说,他对学校就是如此执著。
图书委员双手紧抓著连帽外套的下襬,轻声笑著如此说道:
「太好了,城山同学不是像个机械人般的冷血人物。」
「因为人类不是如你所想的那么坚强的生物。召唤师当久了,反而会明白这种事。」
例如说,爱歌因「被人忘却」这件事而深受打击,再也不对外在世界抱持希望。
例如说,绿娘蓝的人生被优秀的技术所拖累,无法脱离「非法集团」。
不论是谁,都在挣扎中度日。
愈是在旁人眼里的超绝神人,这种扭曲的部分就愈严重。
「学生会长也很惊人……」
图书委员一字一句地这么说。
毕竟她是从背后用裁缝剪刀刺人,且能身为凭依体接受怪物的人物。
恭介自己也不明白红小道枫希的本质是在何处。或许她从一出生就如此,或许人生碰上某种重大转折。不过,图书委员似乎以为她只是「和业界略有牵扯」而已。
「城山同学……你不觉得深受打击吗?我看你们在学校交情还不错。」
「交情……算好吗?」
「至少从旁看来是如此。」
图书委员对恭介的反应反而觉得意外。
但是,那与其说是两人的交情很好,更像是恭介自己有著难以捉摸的距离感的缘故。
停顿了一会,恭介如此回答:
「吓了一跳是事实吧。」
「会受到冲击,表示交情还不错。」
「……原来如此。」
「不会不甘心吗?」
「一想到明天开始不知道会变得如何,以及今后恐怕再也无法在学校里轻松聊天,多少有点寂寞。」
「感情真好。」
图书委员轻声笑了。
她似乎想起自己刚才说的「不是像个机械人般的冷血人物」这句话。
「只是……你难道不想顺便帮助学生会长吗?当然,姊姊的问题必须最优先处理,但如果你想救她的话,我也可以帮忙喔。」
恭介略为眯细眼睛后说:「我应该不会救她吧。」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帮助向我求救的你。抱歉,我无法做出可能得舍弃某一方的承诺。」
说完,恭介正面凝视图书委员的眼。
「这……这样啊……」
少女脸颊染红,移开视线。面对她的反应,恭介做出「错误的解释」。
「你觉得我很冷血吗?」
「咦?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方便说明……」
「放心吧。之前也说了,召唤仪式的特异性主要依附在召唤师身上。除非是绿姊那种异端,只要结束工作,解除和我的契约,你『容易被遗忘』的特性和『容易被怨灵或邪恶精灵附身』的特性就会消失了。把这件事情当成一趟小小的海外旅行就好。」
能回到原本所应归之处。
这句话让图书委员的表情一瞬明亮起来,但她立刻想到另一件事。
「……吶,那样的话,城山同学又会如何?」
恭介耸耸肩,回答她的问题:
「关于这点,我自己也想知道呢。」
9
「……哥哥,我之前也说过,这里是茧居少女的最后堡垒……」
「所以?」
「……所以你又基于什么道理随便把其他女人带来这里啊!哥哥的想法我真的不懂……!」
现在时刻是晚上十点前。
和那对召唤师杀手搭档接触是在七点半过后。经过十分钟的战斗,在自助式洗衣店等候一个小时后就直接前往这里,可见一路多么慎重地绕道而行。
这也显示出恭介有多么警戒对手。
附带一提,透过洗衣店的洗衣机和烘乾机,图书委员的衣物大复活,连帽外套也归还给恭介了,扣除连帽外套上带有些许肥皂香味外,外表看起来一切正常。
「对了,这个是便利商店卖的『迷你可乐饼』的新口味,附有只在『雨夜光屏』活动中能入手的西洋山葵粉。」
「……哼,东西我就收下了。但这不代表我已经原谅随便带女人过来的哥哥喔……!」
爱歌一面抗议,一面忙著将用来摇晃可乐饼的纸袋打开。
另一方面,绿娘蓝则说:
「嗯……恭介,晚餐只吃油腻食物不会太不均衡吗?你没买普通的便当吗?」
「我在路上买了夹煎猪肉片和烤蔬菜的三明治吃了。先不提这个,我有件事想问绿姊……」
「在你问之前……」
「?」
「不先去照顾一下对面那孩子吗?我看她从刚才似乎就快吓死了,没办法融入谈话圈。」
经特制旗袍美女指出,恭介回头看背后。
平时开朗活泼的图书委员一进入宽广的客厅,立刻变得像只小猫般乖巧。服装是刚刚在自助式洗衣店烘乾的那套「自认成熟大方的服装」。她一脸尴尬地用手指玩弄绑成一条的辫子,只不过她怯生生的态度倒不是因为害怕其他两名怪人。
理由很单纯。
当然是泳装少女将全身依靠上去的那座「沙发」。
突然见到现场有只体长五公尺的猛兽正在打盹,任何人都会吓得全身僵硬。
「呃,呃呃~~城山同学。这只……应该是宠物对吧?应该不会突然起身『嘎喔嘎喔~~』地叫吧?」
「我也不确定。依爱歌那种个性,肯定完全没在管教。况且我也不确定白狮虎是否是会和人亲近的动物……」
「既然如此,大家怎么那么冷静!」
「嘘~~!大吵大闹或背对它很危险!」
然而另一方面,饲主爱歌却穿著极致无防备的衣服,以慵懒的姿势靠在猛兽身上,而且还享用散发著怎么想都会刺激猛兽胃囊的气味的垃圾食品。已经让人搞不清楚什么是安全,什么是危险了。
「一旦觉得不妙,立刻躲进绿姊背后吧。那个人的话就算猛兽突然暴怒,也能靠赤手空拳解决的。」
「……呃,这样听起来更吓人耶。她的职业是在深山修练的仙人吗?」
图书委员声音发颤地说。
拥有靠徒手和暗器就能灭绝一切召唤师的实力,某种意义下确实是比白狮虎更该严加提防。
「所以说,恭介,你想问什么?」
「先前在机场的騒动中,最后不是有个『非法集团』的杀手登场?」
恭介说了。
「那家伙刚刚来找我们麻烦了。绿姊认识那家伙吗?」
「啊~~他啊~~」
绿娘蓝似乎难以启齿地说:
「我也觉得那家伙很讨厌,就去查了一下……却怎样也无法在『非法集团』的纪录中查到他的存在。」
「什么意思……?」
「由于在那个场面现身,只会对『非法集团』带来好处。若不是他为了与那个事件完全无关的事而来,就是『非法集团』委托『自由势力』派遣的召唤师,再不然……」
「……隶属于『非法集团』,但存在被隐瞒的神秘人物之类?」
线索断绝了。
经过刚才的战斗后,假如对方能知难而退是最好,但多半不可能。既然如此,能多得到一点关于对方的习惯或特徵、弱点等情报是最好……
「附带一提,恭介,那个不明人士的实力如何?」
「与其说强,应该说很难缠。整整花了十分钟战斗,却无法从规定级升上神格级。」
「原来是妨碍型的战法啊~~看来真的很麻烦。」
绿娘蓝笑了笑,摇摇手说:
「那么,除了身为召唤师的技术以外,你从他们身上有感受到主义或信条……类似『铁之纪律』之类的气氛吗?」
「嗯?」
图书委员睁大双眼,一头雾水。特制旗袍美女竖起食指,如此说明:
「像我这种『非法集团』的分子,对现存的法律或条约并不放在眼里。因为『非法集团』就是以『遵守那些规矩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政府也不会保护我们』为大前提成立的组织。如此一来,我们又该奉行什么才好?答案就是团队的铁之纪律或家族的血之羁绊。」
「……绑架、监禁、暗杀……什么坏勾当都干得出来的变态犯罪集团,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
「在你们『政府组织』的眼里看来或许是如此。但对我们『非法集团』而言,那也是基于正当规矩的维安行动,换句话说,和搜查、逮捕、起诉、审判、刑罚这类冠冕堂皇的行动没两样。当现存的法律和铁之纪律相冲突时,我们会以什么为优先,应该用不著我说了吧?」
所以,「政府组织」和「非法集团」之间决定性地不和。
高高在上地想用国际规则掌握一切的天上人,以及想从内部腐蚀作为基础的民众,增加自己地盘的天下人。
「自由势力」虽然两边都不逢迎,但来自两边的工作都接,因此获得类似过去长崎的出岛(注:日本江户时代锁国时期唯一的对外窗口)的治外法权地位……当然,「自由势力」也不是只知盲从,只要有一方过度压制,就打算掀起炽烈的战争,反咬一口。说起来,就像是单枪匹马对抗多国联军或跨国黑手党的个人召唤师的集合体。此即(原本意义下的)「自由势力」。
「这个铁的纪律或血之羁绊,并不是『非法集团』中的统一规则。假如偷袭恭介的真的是『非法集团』……因为各团队或家族都有各自的规矩,倘若能明白召唤师的主义信条的话,就能缩小范围。」
受到绿娘蓝暗示,恭介耸肩回答。
「很遗憾,没得到太多讯息。顶多知道他们『对杀手的工作十分自豪』、『肯与杀害目标对话,但不抱任何情感』、『只要能解决目标,即使是用奸计或暗杀也在所不辞』、『对「雨中少女」有所执著』这么多。」
这时,图书委员怯怯地插嘴:
「……刚才也问过,杀手们和我们究竟什么瓜葛?对大部分的人而言,『雨中少女』都只是传闻而已吧?而且由城山同学的说词听来,幽灵对召唤师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绿姊。」
「早~~说~~了~~那个不明人士是不存在于『非法集团』纪录的人物,问我我也回答不了啊。」
「对了,虽然可能是假名,你有听过红小道枫希这名人物吗?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长,同时也是对方召唤师──名字似乎叫勇斗──的凭依体。」
「红小道吗?嗯~~你们等等,我传送邮件给『非法集团』的部下,叫他们收集资料……」
绿娘蓝一面用食指操作智慧型手机一面说。
似乎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或许嫌味道太淡,爱歌把吃了一半的可乐饼放回纸袋,边用力摇边说:
「……我看那个杀手多半就是作为鬼故事的原始杀人事件的元凶吧……?害怕追查幽灵的哥哥会查出事件真相,所以把你们视为危险人物……」
「我想应该不是。」
图书委员立刻否定。
理由很单纯。
「因为那个事件的犯人早就被逮捕了。他是个精神异常的男人,爸妈要我别看新闻,但我还是记得这件事。据说好像动过基因改造手术,变成无视于人体骨胳结构、长满大块肌肉的壮汉。更何况刚才那个孩子顶多只有十二岁吧?怎么可能是过去发生的杀人事件幕后元凶呢。」
恭介也赞同她的看法。
「虽然我不赞成图书委员所说的『年纪小无法杀人』这样的观点……但我也认为他们不是真的犯人。」
「为什么呢……?」
「虽然目前他们的身分不明,无法确定是否隶属于『非法集团』,但至少自称杀手这点应该没有骗人。换句话说,他们不为了个人欲望而杀人。再来,考虑到图书委员家的情况,我看不出有特地聘请职业杀手杀害她姊姊的必要。假如她家是跨国企业的高层人士或政治人物,或许还有可能。」
「但这么一来,状况又更扑朔迷离了呢。」
绿娘蓝说:
「现实问题是,一名不明人士挡住你们的去路。他拥有强大而稳定的实力,而非只倚赖初学者的幸运。是能遵循正规方法呼叫出神格级被召物,一瞬解决机场占据事件的一流高手。这样的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出面呢?」
「……也许我们被蒙骗了,再不然就是搞错方向。」
恭介喃喃地说:
「『雨中少女』、过去发生的杀人案、『非法集团』的召唤师、职业杀手……乍看之下,我们的前提已经错了,所以各项事实兜不起来。但事实上并非如此。我们发现了某种足以让杀手追杀的事物。我们究竟找到了什么?」
爱歌和绿娘蓝面面相觑。
身为「局外人」,她们随心所欲地提出客观意见。
「说不定『雨中少女』其实是和过去的杀人案毫无关系的其他事件……?」
「我不可能把姊姊认错的。」
「不然,不明人士其实不是职业杀手,而是如此自称的随机杀人魔?」
「却具有那般实力与专业意识?不太可能吧。」
爱歌她们当然也不是真心如此认为。她们只是依序将绝不可能的条件删去而已。
一番讨论后,最后浮现的中枢部分是……
「也许这个事件的核心并不在于『雨中少女』。」
恭介低声嘟囔。
图书委员皱起眉头,反问:
「慢著慢著,什么意思?不是所有『怪事』都在幽灵开始被目击以后才发生的吗?」
「……所以说,或许这个前提本身就错了。」
恭介慎重地遣词用字。
「『雨中少女』无疑货真价实,我也一起亲眼见过……但那真的是『自然发生的幽灵』吗?幽灵这种现象能用召唤仪式世界的规则说明,能说明的事就意味著能被重现。既然如此……」
「啊啊,原来如此。」
绿娘蓝用手拍了一下额头。
对于仍一头雾水的图书委员,恭介做出此一结论:
「简单说,有毫不相干的计画正在进行。该计画的『副作用』恰好使『雨中少女』浮现了。事件的核心不是幽灵,所以不管我们怎么研究也无法看清事件真相及围绕事件的关系图吧。」
因此,追查「雨中少女」的产生原因,可能会接触到杀手们的「计画」。于是,害怕计画全貌被摸清的他们先出手了。
由他们持续监视图书委员家及附近的基地台看来,杀手们想必也一直将「雨中少女」视为自己的弱点吧。
他们不使用激发手榴弹直接使幽灵消灭,必然有某种理由,再不然就是「雨中少女」神出鬼没,不是想遇就遇得上的。
「怎么可能……」
图书委员反射性想否定,但又重新思考。
「只不过……『雨中少女』的传闻席卷网路是在我进高中以后的事。至少,在我小学或国中时,从未见过姊姊的幽灵……」
「直到现在才现身,视为最近发生了某种事件或许比较好。」
「嗯……」
爱歌低吟,吸吮沾在指头上的可乐饼油脂。
接著拿起玻璃桌上的笔记本尺寸的平板电脑。整面天花板化为投影机的巨大银幕。
画面显示出玩具之梦35的详细地图。
地图角落有红、黄、绿、蓝的色条,彷佛天气预报的降水量图表。
「爱歌,这是?」
「封包风向图。『政府组织』建立的一种情报系统,简单说就是能让传闻分布可视化。」
「麻烦解释得更清楚、更易懂一点。」
「……请不要小看茧居族的表现能力。这个系统和大型行动通讯型社群网站合作,能自动搜寻从哪一台行动装置何时输入了什么关键字,并以小时为单位在地图上显示出来。这么讲总该懂了吧……?」
比方说,有调查报告显示,用搜寻引擎搜寻流感的件数爆发性增加的地区,会发现流感真的在流行。俗话说,需要为发明之母,正因眼前发生了事件,人们自然会去搜寻。
爱歌使用的是能更精确搜寻的系统,将关键字输入搜寻引擎时,会从庞大数量的日记或留言中寻找符合条件的行动装置,并建立清单,配合行动装置的GPS定位直接在地图上显示出来。
比方说──
「搜寻『火灾』的话,就像这样……」
玩具之梦35的地图立刻染上颜色。除了蓝或绿等点点斑点以外,明显有光点集中在几个小区域。颜色是红或黄的警戒色。
「……恐怕这些地方就是实际有火灾发生的地点附近……」
「这个系统根本彻底漠视个资及隐私嘛。真不愧是政府及企业勾结串连的『政府组织』。」
「……社群网站本来就是爱公开自己生活的人们才会使用的,我们只是利用程式将庞大数量的文章『筛选出来』而已,并不会实际去阅读日记内容……」
「慢著,爱歌,光你们擅自盗用GPS定位资料就算违法了吧?」
「……哥哥是那种会用常识来践踏努力想帮忙的少女所怀的善意的坏哥哥吗?不管如何,只要使用这个,立刻就能知道『雨中少女』的谣传扩展到什么程度……」
将主要目标集中在玩具之梦35之中,爱歌操作平板,结果立刻显示出来。
宛如天气预报图,将时间快速倒带到过去,红、黄、绿、蓝的光点的集合有如生物蠢动。
「雨中少女」一个月前首度在社群网站亮相。如同图书委员所言,是在四月初前后。
从那时候开始散乱地有光点出现或消失,某些地区有时彷佛突然想起般爆发性增加。
「R区,四月十五日下午十点。S区,四月十七口下午二点。D区,四月二十三日晚间十一点三十分……」
「这些红色地带,是姊姊的幽灵被目击的地方?」
「这是有目击者上传到社群网站上的部分,幽灵说不定也会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出没。」
「这么说来……我碰上的也不是这里……」
图书委员一脸严肃地抬头看著显示于天花板的地图。
恭介问爱歌:
「能查询这些时机发生什么事吗?像是电视上正在播映恐怖片,或者恶魔相关的宣传车在到处宣传、化妆游行正在进行之类,总之什么都好,一定有『什么』和幽灵出没日期时间凑巧完全一致。」
「简单,放心交给我们『政府组织』吧……」
爱歌先将「封包风向图」的视窗缩到最小,接著启动另一个应用程式,高速卷动文字列,不久,开始一一显示出人眼看得懂的文章。
「检测到好几次与投诉噪音公害的时间重叠的情形……」
「具体而言是怎样的噪音?人、车、建筑,噪音也有许多类型。」
「似乎是建筑物……你们看。」
爱歌得出结论。
「……找到了。和位于玩具之梦35外围的户嶋工业第三玩具工厂的动工纪录一致。」
「那个是……制造玩具之梦35贩卖的角色商品的工厂吧?」
图书委员疑惑地问。
虽然玩具之梦公司实施将陷入财政困难的地方都市整个买下、改造成巨型游乐园的国际再生都市计画,理所当然地,当地居民不可能完全没有不安或反对。为了抹去这种印象,游乐园都市几乎没有生产设施。不管粮食或工业制品,大部分都必须仰赖周边都市。为了显示玩具之梦公司无意独占财富,主张与地区居民共生共存。
「……新增设的生产线正在试营运中,动工期间恰好和『雨中少女』的传闻完全一致。也许这件事造成了某种影响吧。」
「雨夜……工厂试营运……」
恭介喃喃地说,但是光这些条件无法推测出答案。
「他们这么做,果然不可能只为了唤出姊姊来吓唬我而已吧……?与其让幽灵杀了我,还不如去买一把菜刀更确实。」
「幽灵的存在是目的本身还是副作用,只能从这件事开始调查起了。」
虽说,要实际潜入城市外围的玩具工厂绝非易事。
那里恐怕已成为有勇斗和红小道枫希镇守的敌方根据地了。
「图书委员。」
「名字名字……什么事?」
「你的期望是保护自己不受『雨中少女』侵犯对吧?若只是要办到这点,或许没必要深入工厂内部。只要像我们一开始讲的,找出神出鬼没的『雨中少女』并使之消灭,问题便能解决。」
「可是……对手是杀手吧?而且还是光认为我们碍事就想杀掉我们的凶狠家伙。事到如今还能全身而退吗?」
「考虑到袭击时的状况,他们过去只监视你家及其四周,并没有对你下手。我个人姑且不论,我想那些杀手应该不会直接杀害你。只要不去接近真相,他们就会放任你不管。」
「……」
「我们厘清了事实关系,接下来我要问你,你打算怎么做?由你来决定行动方针吧。」
「这种事还用问吗?」
图书委员毫不犹豫地回答。
明明亲身体会过对手召唤师并不好惹。
「……我现在还是很怕姊姊,也认为她是真心想杀我。但是,问题并不在于她。不管我们怎么打倒姊姊,只要工厂继续运作,也许她又会出没。我……我无法接受她承受那种痛苦。他们把人当成什么?即使死后,人仍旧是人啊。难道不特别主张的话,就不懂得维护死者的人权吗?那群混蛋……!」
「说出你的方针。」
「我想彻底破坏那间工厂。为了办到这件事,我需要力量。城山同学,请你帮忙我吧。我相信如此一来,一切事情都会恢复正常。」
和那时不同,没有喊出「救我」。
不是只知期望有人替自己做什么,而是为了实行自己的意志,徵求挺身协助者。
恭介轻声笑了。
之后他这么回答:
「那么,就这么做吧。」
明确地──
彷佛在激励自己。
「我不知道那群人是何方神圣,但接下来就是战争了。」
某对双胞胎的调查纪录02
若是在末班电车或回送列车中打瞌睡便会行踪不明,再也回不来。但不知为何,新闻却不报导有人消失的事实。
传闻尚有许多衍生形式。像是能与长期忘却的初恋对象重逢、走失的宠物回家、宝物失而复得等,有恐怖类型以外的故事。只不过衍生类型的故事在关岛等国外地区很流行,可信度又更低了。
来到即将换日的时间。
莲华仍未找到「妹妹」彼岸。
「……」
满脑子混乱,冥乃河莲华回想刚才发生的事。
……单轨列车停驻处似乎是玩具之梦35的调车场之一。彻底寻找全车厢的一切角落后,想办法用双手掰开停电的车门,走出车外。在外头的黑暗中,莲华还是没找到「妹妹」。
调车场广大归广大,毕竟是室内设施,而且没什么窗户,无从确认这里是位于地下还是悬挂在空中。
在这个时间点有几个可能性。
比如说,彼岸在莲华打瞌睡的期间,于中途车站下车了。
比如说,抵达调车场后,彼岸醒来,独自往前进。
比如说,消失的不是彼岸,而是莲华。
「手机……果然没有讯号。」
莲华确认便宜手机的萤幕,不知为何讯号强度零格。笔记本尺寸的平板也同样是没有讯号的状态。
莲华继续调查调车场,在水泥地上找到湿脚印,和她自己穿的木屐很类似,但应该不是「自己四处奔走留下的脚印」。一路朝往深处的那道脚印,恐怕是彼岸的吧。
(虽然不确定是彼岸本人还是有人偷了她的木屐……)
就算是陷阱,无疑是通往下个提示的线索。
咕噜咽了口水,莲华一步步循著湿脚印前进。
不久,她发现了一3件奇妙的事。
地点确实是调车场,各种维修器材却毫无运作过的迹象。彷佛警察为了保全案发现场一般被披上透明塑胶布,感觉不到一丝机油气味。
莲华虽觉得疑惑,仍决定继续往前走,突然发现提示中断了。
足迹通往外头,而在不锈钢门门外的是夜空中绵绵不绝、彷佛要渗透地面般的细雨,路面整体湿漉漉的,「湿掉的脚印」也失去了踪影。
「该死!」
莲华忿忿地咒骂一声,无视下个不停的雨势走出门外,以门旁为中心寻找「下个提示」,却怎样也找不到「妹妹」的线索。焦躁难耐的莲华,这时发现某个奇妙的事实。
死寂……
整座城市安静无比。
过去经过这里时,明明是个二十四小时亮著七彩霓虹灯的热闹地方,现在却连一颗灯泡也没亮起。往来车辆的排气声、人们的对话声,现在什么也没听见。路上没有一片垃圾,没有一丝生活感。
(这……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这明显是比全国播映的电视台突然停播更怪异的现象。玩具之梦35是靠观光营运的都市,「若不能随时维持一定数量以上的观光客,财政百分之百确实会出问题」。
莲华哑口无言地观察四周。又找到一条线索。
是挂在大楼墙壁上的大型看板。与调车场的维修器材一样,被用透明塑胶布与胶带封住。看板上跃动的文字从被大颗雨珠打湿的透明胶布中透出,闯进莲华眼睛里。
『现在正在实施「一起来决定玩具之梦35的可爱昵称」活动中!发挥您的想像力,为这个城市提供一个新名号吧!』
「……这是什么……?」
莲华不禁嘟囔。
玩具之梦35就是玩具之梦35。从没听过有其他名字。
熟悉的城市渗进了明显异样的事物。
彷佛整座城市尚未完成一般……陷入非现实妄想的莲华抬起头,又见到奇妙事物。
大楼墙壁上挂著类似机场翻页显示板的复古大时钟。但是以夜光涂料写著的那些数字排列明显不合理。所显示出的年月日是几十年后。
即使是同一栋建筑,各楼层经年累月的旧化痕迹或污秽也全然不同。
整排的行道树也像是未经修剪般,每一株的生长状况皆不一样。
彷佛把多张照片撕成碎片再重新组合似的,拼拼凑凑的风景。
莲华略为思付,接著将视线移往光源替代品的笔记本尺寸的平板电脑上。里头除了剪报以外,还收集了一些与「调查内容」或许有关的传闻。
莲华用指头卷动画面,一一审视扫描的剪报。
最后,在资料中发现了和现在状况一致的传闻。
一个是「据说是」城市情报志的记者撰写的玩具之梦35恐怖故事特辑。
「我在电车上打盹,醒来后发现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乘客都消失无踪了。由于很可怕,不敢去车辆前方驾驶座确认,只能坐在座位上发抖。但在眨眼的瞬间,发现自己又回到原本拥挤的车厢内。或许我只是作了个白日梦,在梦中徘徊了一会吧。或者说……?」
另一个是周刊报导的人气冷知识专栏「留存于官方纪录中的奇妙报告集」的剪报。
「规划师视察现场,一手抓著手机破口大骂:『你们挂在那里会被前面的巨大看板挡住,没办法从车站看到我们的广告!』位于事务所的施工人员们看著设计图,无不歪头疑惑。那里根本没有巨大看板吧?那家伙到底看见什么了?」
冥乃河彼岸消失到哪去了?
不对。
并非如此。
「……我现在所站之处究竟是哪里……?」
无人的城市。
灯火通明的不夜城中失去一切光明的场所。
混入绝不可能存在于真正的玩具之梦35的异物的景色。……既然如此,有谁能保证这里是玩具之梦35呢?
Facts
◆学生会长红小道枫希是敌方的凭依体。她以短短五分钟为单位频繁地重复缔结与解除契约来融入一般社会。但是这么做有不小的风险会引来不可预期的副作用。
◆人工灵场以激发手榴弹炸开时的面为基准展开。除了地板或地面,连墙壁、天花板或交通工具等也能当作立足点。这时会产生虚拟重力,让召唤师们能站立于墙壁或天花板上。
◆人工灵场的「基准面」被破坏时,发动战斗的召唤师下一次站立的地点将成为新的「基准面」。这时,不同于激发手溜弹炸裂时,对手召唤师和凭依体也必须遵守新的虚拟重力。spot重新于新人工灵场内形成,但「花瓣」则会被从旧人工灵场带往新地点。
◆没触碰到「白棘」就落入spot的「花瓣」不会发生任何作用,就这样消失。
◆召唤师勇斗、凭依体红小道枫希所属组织不明。至少在绿娘蓝能查到的范围内,他们并未登录在「非法集团」的名册内。附带一提,勇斗称呼红小道枫希为「Mistress」。
◆位于玩具之梦35外围的玩具工厂的新生产线试营运时间和「雨中少女」的出没时间一致。下雨的夜晚,以及这间工厂的动工情况极有可能对「雨中少女」造成某种程度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