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杀不了哥哥大人?」
「你真的不懂原因吗?」
(Stage 04 Open 11/12 20:10 "War of the White Apocalypse")
1
根本不可能敌得过。
别说报一箭之仇,被爆炸波重击全身的恭介连用自己的双脚站起来都办不到。那不是能用毅力论或精神论解决的等级,身上好几处根本都骨折了。内脏也无法保证没事,反而应该说从极近距离遭受女王的纯白闪光波及还只有这点伤势,已经算是侥幸了。
所以,一定是……
城山恭介没被一击毙命,一定不是因为他本身的能耐。
「恭介同学!」
有个声音从旁岔入。
是个黑色长发以大肠圈束起,深蓝窄裙套装外面披上白袍的女性。
「教授御前」信乐真沙美。
不对,不只她。
咻咻,呼咻!好几阵呼吸外漏的模糊声音响起。他们是「女王的箱庭」的警卫负责人,用防毒面具遮起脸庞,全身包覆防爆衣,腰际装备著好几条章鱼脚般的装置,一群连男女老幼都区别不出来的召唤师。
但是凭依体应该不够用才对。
他们手中的枪械敌不过「白之女王」。不对,就算做好万全准备,凑齐了凭依体、激发手榴弹与鲜血印记等,又怎对付得了最强中的最强,一被呼唤出来战斗就宣告结束的「白之女王」!
「……别这样……」
骨折的痛楚令恭介咬紧牙关。穿著T恤与半筒裤的他拚命出声说道:
「这是我该负的责任,全都是我不好,所以别这样……!」
『别开玩笑了。』
戴著面具的一人头也不回,打断了恭介所言。
一个兴趣是做蛋糕,好几次为了十五人亲手制作西点,放进冰箱,连长相都不认识的人这样说了。
『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把这种东西强塞给一个孩子处理,这才是错得离谱。所以也给我们机会挽回吧。』
不对,不是的。
恭介想叫,但剧痛堵住了他的嘴。
是信乐真沙美抱起了遍体鳞伤的小小身躯。
『请女士前往避难路线的紧急电梯,备用电源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拜托你们……如果活下来了,我们再找个地方喝酒聊这件事吧?」
『饶了我吧,我从以前就是个多情种子,受过够多教训了。』
唰!所有人采取行动。
这些防毒面具人是为了尽可能多拖延「白之女王」一秒,信乐真沙美是为了保护好臂弯中的小小生命。
一切都在毁坏。
恭介真正想守护的事物一个一个失去原形。
「哥哥——大人——……」
发狂的声音重击他的全身。
但是追究起来,又是谁让祂发狂的?
是谁没在事情演变至此之前遏止一切,该为此负责任?
「哥哥——……大人——……————————————————————————————————————————————————————————————————————————————————————————————————————!!!」
咚!轰隆!!!
原本那么坚不可摧的广大地下空间,像暴风雨中的饼乾盒一样被剧烈摇晃。裂痕一道道冒出,追过逃跑的信乐真沙美,大天花板崩塌坠落。这些惨状本身就像一头生物,对两人张牙舞爪。
「呵呵,啊哈哈哈哈!」
「好快!虽然早就知道双方力量落差很大,但也太快了吧!」
信乐真沙美咬牙切齿。
离紧急电梯还远得很。
她拆下别在白袍胸前的ID卡,塞进无能为力的恭介手里。然后她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一个点上,眼光瞄到的是白色与粉红色。
「那边那个女生,黛妲妹妹!」
「!」
「恭介同学就拜托你了,只要有这张卡就能操作电梯,你知道地点吧?快去!」
嘶……!骇人的震动自背后传来。
她将无法动弹的恭介交给比安黛妲,白袍一翻,回头看向那边。
反过来说。
信乐真沙美将ID卡交给比安黛妲,就表示她放弃了打开那扇电梯门的机会。
「呜,啊啊……!」
穿著T恤与半筒裤的恭介拚命挪动折断的手臂,想抓住白袍的背影。
然而实际上他无能为力。
恭介被比安黛妲抱著,再度只有自己一人逃往安全地带。
其间,四处仍持续发生地震。
信乐真沙美被卷入此事,而恭介不认识的大人们想必也壮烈牺牲了。就好像即使恭介不认识他们也无所谓,只为了保护小小生命。
「不要紧。」
幼小恶魔让短裙飘动著,如此说道。
「『姊姊』一定会保护你,所以你不会有事的……!」
恭介连怎么回答都不知道。
无论如何,他应该喊些什么,但话语卡在喉咙里,什么都出不来。
无处宣泄的情感奔流不是从嘴巴外泄,而是从眼睛潸然泪下。
啊——恭介心想。
自己现在,在哭吗?
在难看地掉眼泪吗?
但这是为什么?
因为自己没能察觉「女王的箱庭」的扭曲?因为自己造成了「白之女王」的失控?因为想保护的那些人接二连三消失在白色闪光与瓦砾中?
因为自己失去了一切。
除了与「祂」为敌之外没有别条路了,所以才哭?
两人好不容易抵达紧急电梯前,好几部电梯一字排开。然而,一张ID卡只能打开其中一部电梯。
但到此为止了。
而且理由不是因为「白之女王」。
「嗨,恭介。」
那声音极其低沉。
是变得有如枯木死灰的排行榜榜首,而且在十五人当中无庸置疑地拥有最强本领,一头凌乱金发加上深褐色肌肤的召唤师。
「帽客」阿尔贝特·S·帝凡史密斯。
身旁带著被铁处女般的戒具束缚的女性凭依体,恶鬼嗤笑著。
「我们现在来玩两下吧,只要张开防护圆,就算手脚都断了也无所谓吧。噢,我是说『只有』在以召唤仪式战斗的时候。」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怎样都好啦。」
在阿尔贝特的手指间,一枚银币飞舞起来。同样的银币又叠在它上面,重叠,重叠,重叠,逐渐变成一根沉甸甸的金属制鲜血印记。
「只要能为这一瞬间全力以赴,怎样都好。啊啊,啊啊,自从模拟战场被夺走以来,我一直是这种感觉。现在,我活在久违的真实色彩当中。」
「帽客」除了银制鲜血印记之外,肩上还扛了一根练习用的。当然不可能是二刀流。为了让条件齐备,他特地将练习用棍棒扔了过来。
接住它的不是恭介。
比安黛妲像要挡住它般伸出手,握住了它。
「……你先走吧,恭介。」
比安黛妲也主动放弃了从信乐真沙美手中接过的ID卡——这条容易断裂的蜘蛛丝。她开启了紧急电梯的门,把几乎不能动的恭介塞进电梯,然后轻轻拈起女服务生制服的迷你裙。
叩咚!比棒球小一圈的金属球体从她的双脚之间落地。
「这是饯别。」
「等……比安黛妲,『你』——」
「那个人一旦拿出真本事,整个电梯会连同电梯井一起被打碎,必须有人拖住他才行。」
恭介根本没机会回嘴。
比安黛妲·城山从电梯这个逃生口退后一步返回地狱,但仍拈著女服务生制服的短裙裙襬,面露不可思议地稳重的笑靥如此呢喃:
「不要紧的,因为我是『姊姊』呀,我一定会保护好恭介。」
钢铁门扉从左右两边关起。
只让罪过最大的罪人乘坐其中,金属制的蜘蛛丝急速上升。
「……真令我意外。」
在地狱底层,疯癫的「帽客」低声说。
「我跟你明明都关在房间里,沉迷于骗倒女王。到了这节骨眼,你竟然还执著于『家人』?就某种意义来说,十五兄弟姊妹计画或许是成功了啊。」
「不是。」
对于深褐肤色的男子所言,比安黛妲把练习用鲜血印记握得嘎吱作响,摇摇头。
「我也差不多到极限了。我本来就一直背著那孩子帮忙别人复仇,再继续看著恭介的脸,我一定会满怀憎恨地掐死他。」
「……」
「你并不恨恭介,我知道……因为接受『女王的憎恨』的人,是我比安黛妲·城山。」
城山恭介带来的缝界召唤,以及从中衍生的「三月兔」。
所有人都找到了假扮成恭介,操纵最强的「白之女王」的方法。
但到头来……
就是得不到满足。不管如何完美地控制祂,完全操纵祂,「白之女王」就是不肯看比安黛妲他们一眼。他们只能看著女王对虚构而空洞的城山恭介情话绵绵,无条件地越来越相信他的模样。那种爱甚至比「家人」或「姊弟」更深,女王让他们知道就算找遍全世界,自己也绝对找不到能如此安心依靠的人。
「大人们」怎么样了不知道。
但除了恭介以外,其余十四人都接受了爱情以外的某些部分。
比安黛妲的是「女王的憎恨」。
那么阿尔贝特是……
「『女王的凶猛』。」
「帽客」用几乎可说清澈的响亮声音直率地回答。
就像覆盖大脑的疯狂迷雾散去了片刻。
「……我只是想救凭依体,想设法帮助被一群人围拢起来轮流不断重新订契约,身体内外渐渐变得满是损伤的她们三个。所以我被饱浦的花言巧语所骗,以为只要独占最强宝座,模拟战场就会关闭。恭介那家伙掌握住『白之女王』是超出我的预料,但只要凭依体不被滥用,本来是怎样都好的。」
「这样说不通啊,你不是因为模拟战场被抢走,所以一直反过来怨恨我们吗?」
「因为结果还是不行。你知道被夺去战斗的机会,不用再让被召物附身的凭依体后来怎样了吗?不知道吧?当然了,你们已经迷女王迷得要死,后来那些凭依体『到哪去了』,我看你们都不知道。」
为了呼唤出顶点中的顶点「白之女王」并加以固定的凭依体已经没有用处了。
没有必要特地召唤出其他被召物——那些次等货。
所以,她们就在几近天真无邪的残酷方式下被拋弃了。
每天看著近在身边的失去安身之处而渐渐腐化的凭依体们……于是「帽客」的线路也断了。
「我们非得与怪物相依偎才能活下去。」
一头凌乱金发的狂人在笑。
不对,真正发狂的或许不是「帽客」,而是在他周围举行的茶会。
「所以我要享乐到最后的最后一刻,纯粹只为了生存。我得到的是『女王的凶猛』!是为战斗而喜悦,以战斗给予他人感动的领袖魅力!来吧,即使是须臾的美梦也好,我来给你们凭依体前进一步的力量!」
某人突然站到了穿女服务生制服的比安黛妲身旁。
那是将银发剪成妹妹头的女性,全身以黑皮带般的戒具绑到不能再紧,沿著额头的线条用金属与朝内的端子头环……现代版的荆棘冠冕箍住头部,跟「帽客」身旁之人一样是凭依体。不过既然有个统称叫「三名凭依体」,那么她们应该也跟十五人一样,有过密切的关系。
即使如此,她们仍刻意选择对立关系。
再多一秒也好,再长一瞬间也好。她们要使出全力,沉湎于令灵魂刺痛的战斗。
「……我得到的是『女王的憎恨』。」
噗滋一声响起。
这是为了与凭依体缔结契约,比安黛妲用犬齿咬破了自己的嘴角,让血滴渗出的声音。然后伴随著铁锈味,她也有所自觉,知道自己正产生决定性的蜕变。
无论是生是死,「姊姊」只能当到这里了。
城山恭介。
下次见面时,自己应该已经变了一个样。
比安黛妲·城山不在乎,甩开这个念头,用手指拭去嘴唇的血。为了与凭依体相结合,她将血红的湿润指尖贴到凭依体的嘴边。
舍弃人身。
耳朵听著脑海深处笨拙地长期累积的人格烧断的声音……
渐次变成召唤师这种超越神明的装置,两人同时如此说了:
「「来吧,开始『最后』一战!」」
2
女性一头长发束起绑成马尾,深蓝窄裙套装外披著白袍。
信乐真沙美在不复有墙壁与大天花板的瓦砾堆中,与怪物对峙。
「未踏级」无音域,cost21。
「持握真实之剑纯真无垢的『白』之女王」。
善性的结晶,神圣的象徵,光辉的拟人化。
即使知道祂的真面目或本质,那压倒性的领袖魅力仍让人只要有一丝松懈,就会想舍弃前提当场下跪俯首称臣。
「……哎呀,你不会难看地到处逃窜呢。」
「祢才是,开始有意愿与恭介同学以外的人对话了?」
对于这个问题,「白之女王」纯粹只是偏著头。
在一次又一次的同类相食下,祂或许产生了某种变化?
「祢从一开始就是危害人类的存在,不管有了多少感情,都无法扭转这项前提。也许这不是恶性,身为完美存在的祢没有过错,或许只是与祢面对面的人类这种生物太弱小了。即使如此,即使是完全错怪了祢,祢对我们而言终究是有『害』而无『益』。」
信乐真沙美并不介意,如哼歌般呢喃。
她不胆怯,往前走出一步。
「我虽然希望有人救祢,希望祢得救,但我自己内心的某个地方其实也放弃了。正因为是不考虑现实性的梦话,才能自由地说好听话。我本来只是这么想的。」
对著那个「白之女王」——
朝著顶点中的顶点——
「所以看到恭介同学时,我目眩神迷了。也许,说不定,搞不好。我自己放弃的梦想,那种过度沉重的负担,我竟然想推给那么小的肩膀承担。」
说出要说的话。
阻挡祂的去路。
「女王,让这一切结束吧。我对恭介同学怀抱的梦想,还有祢对恭介同学追求的心愿,都给他太多痛苦了。虽说种类不同,我们毕竟都将过错塞给了他,至少让我做个善后吧。」
信乐真沙美将纤纤玉手伸到背后,插进发量丰厚的马尾里,然后抽出了某个东西。
那是一个封入鲜艳蓝色黏液的小玻璃瓶。
信乐真沙美将瓶子丢在脚边摔碎它,黏液绕了一圈,包围她的四周,然后越转越快,像倒过来的龙卷风般变得尖锐,转瞬间化为一根长棍。
鲜血印记。
「白之女王」看了,笑都不笑一下。
「你以为用这种东西,就能介入我与哥哥大人之间?」
「『自由势力』恩赏等级3000『世界尽头(World Complete)』。」
迅速地……信乐真沙美的眼眸无声地渐渐眯细。
不同于「政府组织」的「教授御前」这个无害而温柔的名号,完全不一样的别名在世界获得解放。
「……『政府组织』、『非法集团』、『自由势力』。我走遍三大势力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间达成了』各大势力担负的1000个课题。至少比起凌虐四处逃窜的孩子们,我想我比较不会让祢无聊。」
城山恭介弄错了。
「真正的实力派」……根本不是君临世界里层的「人文主义」、「百害之王」与「完全平衡」。里层的里层就是表层,「真正的实力派」是达到比任何人更高的巅峰,却比任何人都亲近人群,厌恶只是冷酷的系统而嵌进一点点人情味的一位女性。
过去她曾经说过。
「箱庭」虽然正在偏向邪恶的一方,但若是滥用武力解决会打坏容器,使得邪恶溢满而出……这番话反过来说,就是如果只是要破坏容器,如果只是要捣毁包括十五名天才在内的「箱庭」,她一个人就能轻松搞定。
某处传来「叽叽」的细小叫声。
是松鼠,还是雪貂?小动物从她的白袍领子探出头来,那是她缔结契约的动物型凭依体,是将鹿或熊等动物神性化,视作神明使者的思想引伸出的存在。而它用前脚像核桃一样抱著的,是激发手榴弹。
人类阵营中的最强召唤师。
因此她虽有自尊,但同时也理解到了。
(我知道我赢不了……)
「好了,来打场穷究极致之人的战斗吧,女王陛下。」
「啧,啧,啧。」
这时,「白之女王」微微摆动了食指。
祂纡尊降贵对付渺小无用的人类,对拚命收集恩赏的召唤师表达基本敬意,但同时也立刻要求对方更正:
「『白之宠爱』与『白之斩伐(White Slayer)』还没呢。」
轰隆……!!!
震慑一切的轰然巨响更进一步破坏了「女王的箱庭」。
3
穿著T恤与半筒裤的恭介被放在紧急逃生用电梯里。
以精密工程打造的现代蜘蛛丝,急速将幸存者从地下五百公尺的地狱拉上地表。
(只要到了上面……)
他一边维系著朦胧的意识,一边拚命动脑思考,为了得到目前能做的最好选择、次要选择或是什么都好,总之以尽己所能为目标。
(只要到了地表,女王完杀的实战部队就在那里待命。有了他们的支援,或许可以把人救上地表……!)
但这种想法也没持续多久。
喀铿!
就像齿轮卡住了,电梯不自然地停止。恭介原本已经四处骨折,这一下震得他身体在地板上反弹又落下,然后将少年扔进装满痛苦的袋子里。
「喀哈,啊……!」
没时间满地打滚。
就好像开罐器的厚厚刀刃逐渐压进罐头盖,各处可见白色爪子般的物体陷进方形箱子里。
这是……什么?
白色,也就是女王的一部分……衣服或什么变形而成的???
「呜……!」
要是在这里被抓到,就全都白费了。
电梯吊在半空中,少说大概上升了两百公尺。
比安黛妲、阿尔贝特以及其他幸存者应该都还留在地下。不知道正确的情报传达得多广,但是导致这一切惨剧的元凶——城山恭介本人带来的情报,想必有著重大意义。
恭介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匍匐爬向电梯的操作盘。他抓住「白之女王」的爪子撕裂的金属片,转动螺丝撬开盘面。
其间,嘎嘎吱吱嘎嘎吱吱!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仍响个不停。
如果女王想捏烂他,恐怕一秒也用不到。
『……哥哥,大人……』
地狱底层传来呼唤声。
大概对女王而言,要把他小心翼翼地从箱子里拿出来比较难吧。
然而这种犹疑开拓了通往下一步的路。
『哥哥——大人——呃呃呃呃呃……』
若是死能结束一切,恭介愿意马上亲手把自己的心脏扯出来。不过,事情没有那么好解决,他觉得现在当场自尽反而只是逃避责任。
(紧急逃生电梯有四部,控制板以内部网路同步,这样可行!)
恭介抓住比安黛妲给自己的浑圆金属球,用嘴拔掉插销,扔进锯齿状断裂的墙壁隙缝。
这应该不是激发手榴弹。
激发手榴弹会配合各个召唤师改变调配成分,把比安黛妲的激发手榴弹交给恭介会毫无作用。换言之,这是装成激发手榴弹形状的普通炸弹。大概是用来假装召唤师之战即将开打,其实却是从正面炸死对手。用这个对付兄弟姊妹实在太呛了点。
总之他让炸弹爆炸了。
完全陷入隙缝的手榴弹没有散播出爆炸波或碎片,只炸得墙壁整片掀了起来。然后伴随著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响,整部电梯歪斜了。
恭介在地板上翻滚。
接著毫不迟疑地跳进墙壁上的大洞。
『哥哥——大人——————————————————————————————————————————————————————————————————————————————————————————————————————————————!』
攫住电梯的无数「爪子」跳跃起来,但以分毫之差扑了空。
恭介的身体扑到半空中,然后摔在升上来的隔壁电梯天花板上。
这是他以操作盘对同步化的另一部电梯做出的请求指令。
重新一看,恭介刚才搭乘的电梯缠著大量白布般的物体,简直就像个来路不明的虫茧。而从阴暗地底伸出的布块,毫不留情地捏碎了不再有用处的金属箱。
「哈啊,哈啊……!」
恭介喘著大气,横倒在天花板上,拚命要自己往好的方面想,不然心灵随时可能一蹶不振。
(往上,到地表……)
那是唯一的光明。
是或许能拯救被留在地下五百公尺的所有人的最后机会。
(我要把详细情形告诉实战部队……只要有他们支援,或许……)
然后电梯到达了地表。
恭介拆开天花板嵌板,先滚落到电梯里,然后拖著骨折的身体拚命往外爬。虽说此地位处南方,但还是有点寒意。
情况不太对劲。
他看不见希望。
外面只有某种东西燃烧的不祥气味,还有各处传来像是骚动的声音。不清晰的声音团块,仔细一听似乎也有点像是怒吼或惨叫。
这边又发生了什么事?
「谁……」
恭介拖著疼痛的身体,用沙哑的喉咙拚命发出声音。
「谁快来啊!『箱庭』的……『箱庭』里的人……!」
没有回应。
恭介像毛虫般在骯脏的地面爬来爬去,为了确认状况而移动,前往过去比安黛妲告诉过他的她最喜欢的那个矮丘。
直到抵达那个能将迷陆一览无遗的地点之前,恭介不知道有多少次几乎昏倒。
把T恤与半筒裤弄得满是污泥的恭介在那里亲眼目睹了。
热带森林的树木被扫倒,或是烧光。
然后他看见淹没了整片陆地,多到令人作呕的大群被召物。
可能因为潮汐涨退或泥沙堆积,如今箱庭周边被海水切割分离,就像一座大型岛屿。
其内侧全化作了地狱。
那实在不像是召唤师藉由凭依体在操纵的。
真要说起来,连人工灵场都没展开。
然而作为现实问题,数百、数千,数不尽的怪物正在吞噬下界。有的是巨大齿轮的集合体,有的是共用一个影子相连的无数魔狼,有的是一味膨胀到极限的眼球,有的是内部空无一物的空虚甲冑。
除了这些「规定级」之外,一群明显属于神话诸神的物体也露脸了,带来无穷无尽的破坏。闪光飞跃,爆炸掀起。森林被整块削去,远处联络桥的中继站被折断,海上升起巨大水柱,那会不会是潜水艇在海里爆炸了?
到处都有人零散地朝那里面扔出激发手榴弹,展开人工灵场,但太小了,小得可怜。相较于覆盖整块被海水隔离的陆地的猛戾力量,他们只像是注定破裂的小泡泡。
怒吼或惨叫的真相,原来就是这个。
这跟cost或音域无关,连一对一的构图都做不出来。被拥有多种音域与cost的被召物包围,正统召唤师或凭依体都无法正常与之较劲。他们似乎已经连组织体制都忘了,简直就像被大群蜜蜂追赶一样四处逃窜。
他们想逃离化为地狱的战场,但一样办不到。
联络桥被炸断,外海的潜水艇也被炸沉。
(等一下,海……?)
恭介转动满是泥巴的脸,重新确认那个方向。
对,是大海。
如同潮起潮落的白浪,被召物自海滩那边蜂拥而来。祂们丝毫不在意数量上限,简直像从海水中无限涌出。
「啊。」
恭介注意到了,不幸地注意到了。
呼唤「白之女王」所使用的缝界召唤是以童话或绘本中出现的「泉中精灵」为主轴。换言之,它是将水套用为区隔现世与异界的界线。
所以才会这样?
伴随著女王的失控,力量泉涌而出,将周边海域全变成了呼唤「精灵」的「泉水」。地表的实战部队被冷不防自三百六十度海域涌来的被召物吞没,进退不得,只能一路全军覆没。
也就是说,又来了?
又是城山恭介扣下了夺命扳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地下的所有人都别想得救。
地表这些人也无能为力,只是不断被卷进灾祸。
「白之女王」继续失控,谁都镇不住祂。
谁都不行。
什么都不行。
城山恭介统统保护不了。
「妈的!原来你在这种地方!」
树丛沙沙摇动,一个浑身是伤的男子露出脸来。
他就是过去撞见恭介与比安黛妲「外出」但放他们一马的金发大汉。
「我发现电梯启动了,只有你吗?只有你一个人出来吗?」
「只有」他一个人。
做出这种事情,竟然还「只有」他一个人。
恭介以为自己会被杀。
身上各处骨折的他开始觉得这也是无可奈何。
因为已经没希望了,恭介没有价值了。他对世界扣下了致命扳机,牺牲了许多人,连或许能救到少数几人的可能性都像这样被剥夺。事已至此,再也无法挽回了。既然没有利用价值,就应该承受憎恶,接受处刑。因为恭介照理来说的确做了罪大恶极的事。
然而男子这样说了:
「太好了……!妈的,噩耗连连,总算有件好消息了!」
恭介的身体被抱了起来。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而抱著恭介逃走的人,统统都消失了。
「运输直升机都停在东边平地,那是最后一条逃生路线了。你是女王完杀成员,在十五人当中是最特别的一个吧。那可以享有VIP待遇,人家会让你上直升机的。」
「不,要……」
「不好意思,有意见之后再说吧。」
咚轰!!!一阵惊人震动传来。
战场……整片周围被海水切割开来的岛屿状陆地像饼乾一样裂开了。
纯白的光芒自正下方溢出,而周围一带变成了吞尽一切的蚁狮地狱。在坍方、崩塌成研磨钵状的地面上,男子死命抱著恭介往他说的东边平地奔去。
在这状况下,谁也不知道脚下地面何时会崩坍,将自己拖进地下世界。
在这当中,仍有好几个军服身影与恭介他们擦身而过。
换言之,他们是背对逃生路线,往研磨钵的中央——混乱战场的中心跑去。
为了对「白之女王」挑起有勇无谋的战斗。
每次擦身而过,他们都会互相鼓励:
「抱歉了,我一定会追上你们!」
「别在意,他是孩子们之一吗?至今你够努力了,再来就交给我们,去救护直升机吧!」
不可能敌得过。
就连万全的状态下都不见得打得过了,现在他们连组织体制都维持不了,零零散散地跑去对抗「白之女王」也只会被逐一击败。
彷佛要追过背对原爆点的恭介他们,好几道纯白闪光烧灼了空间。
恐怕每一道闪光都让无以计数的人命凋零。
何止大地,连天上云层都被切开,庄严神圣的光芒照临人间。彷佛染白万物的雪片,某种洁白羽毛般的物体开始散落整面空间。
世界即将改变,即将被涂改。
涂改成一片纯白。
「……听好了,小子。」
即使情况如此,金发大汉仍未停止奔跑。
不是为了自己得救,他对擦身而过的士兵们亲口说过:一定会追上他们。也就是说等把恭介交给直升机后,他会直接折返,再度回到死地。
「你已经够努力了,面对一群成年人群起攻打都还会吓得发抖的『白之女王』,你这么瘦小的身体打到遍体鳞伤,一直在奋力挑战。既然如此,小子,你有权利比别人追求更多幸福,不然这世界就太烂了!」
不是这样的——恭介反射性地想回嘴。
但他说不出话来。
热带森林被扫倒、烧光,但还有一处开阔的草丛,那里已经有好几架圆滚滚的直升机正要起飞。
「等一下!」
金发大汉抱著恭介,为了不被旋翼的强风盖过而大声吼叫。
当他正在这样做时,有一架先行起飞、提升高度的直升机,被女王的闪光毫不留情地打穿。
「你们看起来应该是『政府组织』之类的研究团体?拜托,把这孩子也带走吧!只要说他跟『人文主义』有关系,好歹能卖点人情吧!」
「我们这架可载人数已经超出二十人了,不能等下一架吗!」
「我看下一架不会来了。」
大汉全身冒著汗说:
「我无所谓,反正我已经离开『政府组织』的老家了,没厚脸皮到现在才想回老巢,但这孩子跟这些无关!拜托了!能不能想想办法!」
直升机里有人啧了一声。
然后机上所有人意见一致。
「要搭就快点,动作快!」
「抱歉了!」
金发大汉把身上到处骨折的恭介当成宝贝一般交给机上人员。
他自己果不其然并不打算搭直升机。
反倒是机上的开发者们目瞪口呆。
「你怎么办!」
「刚才我也稍微提过了吧,克劳德·麦赞塔连恩这名字你们听过吗?就是个跑出『政府组织』,寄身于『自由势力』的外人罢了。这里一片混乱,应该会有失去召唤师的凭依体四处徘徊。我会随便找一个重新缔结契约,杀向『白之女王』。所以你们别在意,起飞就是了!」
事实上,大家也的确没有多余精神拘泥其他问题了。
在这个状况下即使逃向高空,光是不小心提升太多高度,都会被女王的闪光射穿。
于是恭介将恩人留在地上,自己搭乘的直升机也开始起飞。
自称克劳德的那名男子眯细眼睛仰望著他们。
说时迟那时快。
咚!
恭介身旁的几名开发者特地从逐渐升空的直升机跳了下来。
克劳德也一样大吃一惊。
不只有他一个笨蛋自己亲手毁了搭上方舟的难得机会。
「你们这是在干嘛!」
「他不是说了?可载人数已经多出二十人以上了,反正继续搭乘迟早也会坠机,不如尽量让直升机轻一点,那个孩子获救的机会也比较大。」
恐怕并不擅长直接战斗、穿著白袍的消瘦男子勉强露出笑容。
不对,不用说也知道谁都害怕。
但他们来了。
这是因为……
「……还有,你已经不是外人了。」
白袍男子将手探进怀里,掏出手枪,将握把塞给了克劳德。
克劳德先是一愣,然后笑起来,接过了这把枪。
「所以,要从哪里开始呢,召唤师!我们基本上负责后援,要什么支援都帮你!」
「先召集失去搭档、孤立的凭依体。只要把失去伙伴的人联系起来,应该可以重新编组战力才对。我们要让女王见识人类的强悍,只要取回『组织』,我们还能再战!」
沙沙!就在这时,响起一阵噪音。
他们的无线对讲机收到了通知:
『所有人听著!我们联络上「人文主义」、「百害之王」与「完全平衡」了!在他们的号令下,我们要对「未踏级」同时发动饱和攻击!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击退「白之女王」的机会,能够参加的人到以下地点集合!!!』
「尽是些大笨蛋……」
眼看著世界末日到来,不可思议地,他们却在笑著。
「他们是三大势力的顶点,称得上终极的VIP大爷。既然如此干嘛不滥用权力,搭直升机走人就是了?」
「如果只是那点程度的人物,一定爬不上顶点吧。」
说的没错——克劳德心想。
虽然整片景色呈现地狱般的光景,但并不只如此。
正因为身处地狱之中,才能从些微温情中感觉出重大意义。
就这样,他们跑过起火的森林,一路冲向纯白的光源。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让祂见识见识人类的强悍。
4
「怎么,你没逃啊?」
在旺盛燃烧的世界里,穿著哥德萝莉和服的「人文主义」如此低喃。
回答她的是「百害之王」,同时也是「非法集团」的首领。
「这是我要说的,我还以为只会舍弃理想、追求正义的你会第一个逃之夭夭咧。」
来到这个局面,三大势力之间紧张的气氛不知消失到哪去了。
或许因为他们知道拘泥那种小事也没用吧。
「妾不明白何谓理想。」
他们的人生再过几分钟就要结束。
无论大局来说是赢是输,站在最前线的召唤师都别想活命。「白之女王」没有好对付到能让他们毫发无伤地赢得胜利。
「只是,妾一直在想什么才是最正确的,哪种方法才能得到最大利益。」
「……」
「搞不好比起只能击退女王的妾等,让明知这是乱来仍试著与女王携手共进的那个少年活下来,对世界更有助益。如果是为了留下这样的嫩芽而战,倒也不坏。」
「混帐东西,这就叫作梦想啦,就是只有人类才能享有的特权。」
「人文主义」呆住了。
「百害之王」不以为意,接著这样说:
「欸,要失礼就失礼到底吧。已经是最后关头了,能不能向你讨教讨教?」
「讨教什么?『非法集团』最讨厌的洁癖正义吗?」
「不是。」
说完……
他从身旁的部下手中接过一根长棍——简直就像「人文主义」会喜欢的那种最初步的圣树雕成的鲜血印记——然后表明决心:
「……有生以来,我是头一次想为了所谓的世界,用自己的双手战斗看看。所以你教教我吧,教我这个恩赏等级0召唤仪式的战斗方式。」
「呵呵……啊哈哈哈!这还真是来了个非比寻常的初学者啊!」
两人暂时像老朋友一样笑成一团。
这时,「自由势力」的领导人兼梦乡中人「完全平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们。不对,她原本应该在睡梦之中,此时却令人惊讶地清醒得很。
「所以,具体来说,大概能来多少人?那个御前大人……恩赏等级3000好像完全联络不上耶。」
「……唉,肯定是敌不过的。」
「人文主义」坦率地承认,但冷静透彻地算出了数字:
「四成人员遭到击败而溃逃,目前正在重新编组。妾不认为能将剩余六成全数吸收,只要能召集到五成——半数就算不错了。」
「先别管隶属的势力了,召唤师还有凭依体的人数都乱了,三大势力全部洗牌然后重新缔结契约比较有效率啦。」
「怎样都好,让吵死人的东西闭嘴,赶快让我睡觉就对了。」
沙沙!他们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追随各势力顶点召唤师的凭依体们似乎也已做好觉悟。
穿哥德萝莉和服的「人文主义」重新握起最标准的练习用鲜血印记,凶猛地笑起来。
「那就让那叫什么『白之女王』的见识见识统治者该有什么样子,又有什么样的志气!」
5
遍体鳞伤的恭介搭乘的运输直升机飞上高空。
视野下方的战场岂止火红燃烧,根本烧红得如同熔岩。整片大地像饼乾一样碎裂,极度纯白的光芒从裂缝中溢出。
零散的战斗销声匿迹,他们似乎开始重新编组残存战力了。
再过不久,双方就要发生激烈冲突。
他们将要同时发动饱和攻击,用成千上百的「未踏级」强行猛攻,击退「白之女王」。
「……」
以大量人命的牺牲为代价,把「白之女王」一个人当成坏人,做个了断。
什么才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
意识恍惚的恭介已经想不出答案。
他只知道一件事。
「白之女王」不会就此结束。
祂绝对不会接受这样半吊子的结局。
轰隆!!!世界受到了大幅震荡。
就在那时。
恭介从开启的舱门俯瞰著战场,回想起路易斯·卡罗的童话故事。就是他讲给「白之女王」听的那个故事。
路易斯·卡罗虽然堂而皇之地用蛮横、荒谬、矛盾与不合情理示人,然而本人心里似乎有著只有他自己了解的规则或模式。在完全失去起承转结的故事里,连续发生过几种类似的剧情发展。
其中之一是……
永恒的少女身体会变大变小,其中应该有一项最显著的,就是巨大化……
『哥哥——大人——————————————————————————————————————————————————————————————————————————————————————————————————————————————?』
啪叽啪叽嘎叽嘎叽!肌肉挤压、骨骼摩擦的声音无边无际地回荡。难道对于能够无视于不在场证明,甚至能复数同时存在的祂而言,伸缩自己的肉体不过是小事一桩?
攫住大地的一只手掌都已经超过几十公尺了。
霍地起身的模样已经能与小山匹敌了。
然而祂从一开始就只把恭介放在眼里,祂找到试图逃出此地的运输直升机,会找上谁又会做出什么不言自明。
『喔喔喔喔喔嘎嘎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著一声吶喊。
用撞破大地万物的气势。
庞然巨物起跑了。
运输直升机直到刚才都为了避免遭到女王闪光射穿而故意降低高度,就算现在想急速提升高度也来不及,就要被女王伸出的手掌握烂了。
怦通。
被白袍开发者搂著的恭介胸中响起了心跳声。
不能让他们受到波及。
虽然一切都太迟了,但一点点也好,一个人也好,只要还有机会亲手拯救任何事物。
恭介就能继续战斗,能不心灰气馁,挺身面对敌人。
「呜……」
「啊,喂!」
穿著T恤与半筒裤的恭介硬是伸出骨折的手臂,攫住其中一件抢运的物资——很可能是死亡召唤师的——鲜血印记。
然后他甩掉一切束缚,再次用自己的双脚站起来。
没有凭依体,没有激发手榴弹,别想使用召唤仪式,就算用得了也不可能战胜「白之女王」。
恭介全都知道,完全了解。
即使如此,他还是……
「女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跑向前,一跃而起。
恭介跳出运输直升机的舱门,扑向冲过来的巨大「白之女王」。
就像把鲜血印记当成一把长枪。
这根本伤害不了女王分毫。
所以恭介的目的并非如此。
因为恭介坐在上面,运输直升机才会被盯上。反过来说,只要恭介扑向「白之女王」怀里,运输直升机就能得救。信乐真沙美、比安黛妲、克劳德,还有其他人为恭介延续了生存的可能性,但他宁可甩开这个可能性。他再也忍无可忍了。
只有一点点也好,他想加入决战。
鲜血印记在女王的鼻头前被弹开,少年的身体也飞上半空。
「白之女王」就像接住一个真心珍惜的宝物,用双手手掌包住城山恭介,然后拥向自己的胸口中央。
深深地,真的深深地。
须臾之间,她阖起双眼,享受著那份温暖。
同时祂发狂的头脑也很明白,「这份温暖」再也不会朝向自己。
即使如此,祂还是……
「……哥哥大人。」
「为什么不杀我……?」
少年自己也置身于几乎令人溺毙的温暖中,但他明确地问出口。
他用爱恨交织、无药可救的眼瞳仰望著巨大脸庞。
「祢做出那种事!与我敌对到这种地步!其他人的性命祢能轻易夺走,为什么偏偏只让我活著!祢就这么想折磨我吗!」
「你不懂吗,哥哥大人?」
「白之女王」淡淡地笑了。
「我为什么杀不了哥哥大人,你真的不懂原因吗?」
他想过了。
他想过了。
他想过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
「……」
「不管发生过多大的悲剧,不管有过多令人作呕的真相,祢那时候本来能获救,但祢却自己放弃了机会!祢转身背对正义,选择抓住空虚、虚伪的爱情!我算什么,『城山恭介』算什么,全部舍弃就没事了。结果,有多少不需要死的人因此丧生?这种事怎么能被允许发生!!!」
「无论如何——」
「白之女王」即使一颗心被撕得粉碎,仍一步也不肯退让。
「无论抱持著多大的矛盾,有一种事物会让人绝对不肯放手,那就是爱。也许哥哥大人你还不能够理解吧。」
「我不需要。」
恭介咬紧牙关,在女王的手中拒绝了。
他选择了正义,而不是爱情。
……今后会有更多人丧命。
恭介已经明白到这点了。那些拥有众多人脉或权力的人一死,不只召唤仪式渗透极深的「里层」,就连一无所知的「表层」都会受到影响,使得越来越多人受苦。
恭介阻止不了任何状况。
他无法制止时代的变化。
但是。
即使如此。
他还是要救,能多救一个也好。他是催生出这种时代的元凶之一,因此听到痛苦挣扎、身不由己,打从心底求救的声音,他绝对无法坐视不管。
他想成为那种存在。
不对。
就在这里,他成为了那种存在。
成为最强之人。
规定级、神格级、未踏级……不对,就连更崇高的「大三角」或顶点中的顶点「白之女王」,人类都不会让祂们任性妄为;而自己,要成为这些人类之中诞生的最强之人。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与其变成那样,我现在就在这里排除掉!为了与祢做个了断,我会舍弃一切天真念头让祢看看!」
就这样,城山恭介宣告完成。
藉由完全割舍对某位女性的爱恨之一,完成了真正的精准导引飞弹。
「我不会……原谅祢的。」
一阵晕眩。
恭介在女王的手中,意识的丝线接连断裂。
「我,『当然』……是绝对不会……原谅祢的,女王……」
陌生的口吻,与无法解读的逻辑。
少年与自己明明距离咫尺,内心却天涯相隔。
「……」
俯视著失去意识的恭介,顶点中的顶点露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表情。
祂竟然愁眉深锁,皱起脸来。
「……我是超越诸神的『未踏级』之顶点。因此,我是无所不能的。我在此发誓,总有一天,有朝一日,我必定会与哥哥大人再度携手共进。」
而祂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白之女王」恢复成原本的尺寸。只有人类大小,但绝不影响内含的力量,然后将全身上下到处骨折、遍体鳞伤的恭介轻轻放到地上躺著。
祂环顾四周。
将三百六十度空间尽皆覆盖的,是一大群「未踏级」。总数成千上百,「政府组织」、「非法集团」、「自由势力」三大势力集合,欲以数量暴力硬是将「白之女王」强行推回异界,是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反攻作战。
什么事情都讲求时机。
自己在这状况下若是被打败,失去意识的恭介也会遭受波及。
不同于「未踏级」的顶点,恐怕光是余波就能把小小少年碾死。由于没有采用鲜血印记式召唤仪式的形式,因此女王也无法将力量分给他展开防护圆。
少年会死。
只有一死。
「……很好。」
「白之女王」也再度点燃斗志。
这个选择了爱情而非正义的存在决定接受心上人的所有憎恶。
即使要这样,祂仍然会保护少年。
保护到底。
保护世界唯一的一人,祂所找到的挚爱。
保护让祂短暂忘怀体内蕴藏的极大疯狂的存在,即使只是须臾片刻。
「我的名字是『玛丽·安』。我是哥哥大人的宝剑,也是盾牌,更是命名者约定宠爱之人。因此心怀害意之人将由我全数驱散,无一幸免!」
于是……
一场战争就这样,毫无意义可言地分出胜负。
时序不明的幸福记忆 四
「嘿嘿,我与哥哥大人会永远在一起!」
「嗯?这还用特地说出口吗???」
Facts
◆信乐真沙美的真实身分,原来是称霸三大势力全恩赏的「真正的实力派」。但只有「白之宠爱」与「白之斩伐」没能到手。换言之,「白之女王」拥有不依存于三大势力的独特恩赏。
◆「帽客」不忍心看到凭依体们被一再轮流使用而渐渐消耗,才会以最强为目标。然而模拟战场一关闭,凭依体们就失去了安身之处而静静崩溃。
◆比安黛妲为了保护恭介,自愿被「女王的憎恨」吞没,就这样日渐失常。
◆克劳德为了拯救年幼的恭介而赌命,没有理由,恐怕就跟过去拯救艾莎莉雅的人生时一样。
◆恭介对「白之女王」抱持过爱与恨,但为了有朝一日做个了断,自己舍弃了这种天真念头。
◆召唤师城山恭介的口吻与言行模式就此「确定」。
◆恭介直到最后一刻,都希望能救一个是一个。然而这种行动的结果,却推了「白之女王」最后一把。
◆秘隐大战最终局面,「白之女王」为了保护仅仅一人而故意挡下所有攻击,并自称为玛丽·安。也就是说存活下来,至今仍与恭介为敌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