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剑抵过恶徒残党逼近挥舞的斧头,扫过他的脚。趁对方跌倒时以未出鞘的剑敲昏他。
太一瞥了一眼失神的男子,凝视走廊前方。
后方不远处的安娜塔西亚迅速绕到手持带锈斑长剑的男子背后,朝延髓处劈下手刀,夺走对方的意识。
太一与安娜塔西亚行云流水般的利落手法逐一解决挡路的敌人。
是从前面那边送过来的吗?挺身挑战摆明赢不了的敌手,其实很需要勇气。一个接着一个被送进来,却没一个回得去。战斗的噪音总是瞬间就消失了。
对太一与安娜塔西亚来说,这等零碎的攻势根本构不成威胁。倘使大举来袭,或是配合陷阱出兵,就有机会让这头陷入苦战。但是对方似乎完全没这意思。当然太一也没理由教导对方这等道理。
「我懂了。就是转投靠公会的意思嘛。」
「嗯嗯。就是这样。」
安娜塔西亚已向太一说明,她在那场袭击之后的遭遇。
所谓刺客这种职业,大致与太一所想的差不多。接受委托,私下杀害目标人物。基本上就是这样的工作。
太一对这个职业本身并无特别意见。毕竟人的性命在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比在日本值钱。太一已能接纳这类文化差异。据安娜塔西亚所言,刺客们大抵有什么有口难言的苦衷才不得不选择这种职业,抑或从懂事就被灌输类似的生活观,不知觉间就成了刺客。既然说是「大抵」,其中恐怕也不乏基于个人兴趣或意志而选择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吧。
至于安娜塔西亚成为刺客的理由,太一也不是完全不好奇。不过眼下讨论的重点不在此。
刺客属于地下行业。听说他们不必强迫接下所有委托,还没谈定之前都可以拒绝。
可能成为刺客目标的人物,周边警备总是严密。受托者这方自然需要担负生命危险。失败即可能没命,没人愿意承接超出自身能力的委托。同时,发出委托的人自然期待可以一次解决。雇用刺客所需的成本肯定不低,况且一旦失败,就会让目标人物加倍警戒,导致下一次的暗杀更加难以达成。基于这一点,双方的利害关系一致。因此刺客可以毫无顾虑地拒绝提议,毕竟委托者也希望刺客量力而为,免得失败制造麻烦。
理所当然地,委托顺利达成对双方都有利。顺带一提,要是有人接了委托却没执行工作,其后就会被其他同行,也就是其他刺客以「破坏整体业界信用」的理由集体追杀。众刺客将不惜追踪对象到天涯海角,据说能够逃出生天的机率只有百分之一。对于刺客这种地下行业来说,一旦缔结契约,它就是绝对无上的规章。
不过偶尔还是或出现放弃委托的逃亡者。与刺客签约时先付一笔头款是业界的基本常识些人突然得到一笔不小金额的钱,就是忍不住妄想逃跑去过好日子。
那么,假使委托失败的时候又如何呢?
对刺客来说,委托失败有很高的机率等于自己丧命。纵然能保住一条小命,失败纪录对刺客来说可是沉重的枷锁。失去了信用,委托量势必骤减。不过只要活着,回来能继续赚钱,已经算好的了。暗杀失败绝大多数都是无法生还的状况。
一旦出了这种乱子,契约便在当下立刻失效。这是为了降低客户身分泄漏或立场受损的机会。刺客则在同一时间脱离契约的箝制,得以专心逃离追兵,恢复自由。算是双赢的一个条款。
至于安娜塔西亚则是在遭受太一与凛反击且不幸被捕的时间点便跳脱出契约的束缚。
纵然如此,身为一名女性,又以刺客身分被捕。结果可谓只有一条路。
安娜塔西亚自然早有所觉悟。既然选择这个职业,就永远不能排除这等可能性。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待在冒险者公会的地底牢房里。没有承受任何拷问,却得到一场交易的提案。
公会方只有一个期望。那就是安娜塔西亚知无不言,言而不尽。并且为实现此目标提供了两种方式任她选择。一是服用自白药剂,在本人意志无法自主的情况下提供公会想要的情报;一是安娜塔西亚与公会签订契约,主动坦承所有事实,其后则遵照公会指令行动。
就安娜塔西亚来看,第二条路根本是破格的赦免案。有过失败纪录的刺客,不敢想能否再接到工作。安娜塔西亚的实力在同行之间算是中上程度,尚不到无法替代的等级。几乎不需犹豫,安娜塔西亚选了第二个方案,成了冒险者公会阿兹拜亚分部从基础培养起的密探。
安娜塔西亚对目前现状没有一丝不满,反而觉得自己受到难得厚待。然而发现身旁的太一一脸难以释怀的样子,深感意外,不禁停住动作。
「太一,怎么了吗?」
「呃……我明白安娜塔西亚小姐与公会的决定都是正确的。受俘的刺客,以及逮捕犯罪者的公会,以两方立场来看,确实是非常宽大的处置。」
太一说的是事实。不过发现他还欲言又止,安娜塔西亚没有插嘴,静待他继续说下去。
「嗯,我可以理解。只是,总觉得……我在感情面上没办法接受耶。不过我个人的情绪无关紧要就是了。哈哈,真不成熟。」
「没办法……接受……」
安娜塔西亚低声重复。默默咀嚼话中之意,同时感觉一股暖流自体内涌现。
数不清有多少年没体会到有局外人站在自己立场思考的感受了。太一这番话基本上肯定了安娜塔西亚存在的事实。就算安娜塔西亚身为一个手上染满他人血液的刺客。
安娜塔西亚露出微笑。只是当事人也没留意到,这是她睽违已久的衷心笑容。
「太一。」
「嗯?」
「我名字比较长,不好喊吧?你可以叫我安娜就好。」
「可以吗?」
「嗯嗯。」
「知道了。安娜小——」
早料到太一会加上称谓,安娜塔西亚抢在太一说完之前,用食指挡住他的嘴。
「不用加小姐了。」
眼见太一傻愣着只能点头的反应,安娜塔西亚才满意地收回食指。
纵然仅止于食指,安娜塔西亚对于直接碰触异性唇瓣似无忌讳,也不觉得有和奇怪。还在当刺客的时候,曾经多次与生理上颇感抗拒的男人同床。基本上说服自己把那当作工作的一环,对安娜塔西亚来说,与男人之间的情事一向与浪漫无缘,只是一段需要忍耐撑过的时光。基于这等境遇,安娜塔西亚对异性没有兴趣,除了工作场合,私下也是一样。
「知道了。安娜。」
「嗯。这样就好。继续前进吧。」
「喔、嗯。」
安娜塔西亚语调轻快地催促太一举步。
另一方面,太一对安娜塔西亚迅速转换心境的理由感到不解与诧异,同时觉得安娜塔西亚能有干劲不失为好事。之后好一段路,多亏安娜塔西亚士气高涨地高速进击,两人的前进速度增加,了五成左右。
「呜、呜哇啊!这女人是怪物吗!?」
「可恶!也太强了吧!?」
「有够慢!太慢了啦!」
安娜塔西亚展现精彩体技与身手,敌人陆续被击沉。
对方可能终于耐不住性子,出击人数于此时大幅增加。不幸的是,基于双方的实力差距,再加上安娜塔西亚的逼人气势,太一反而感觉比原先更没出到力。最终,太一与安娜塔西亚成功收服负责指挥的男子,并藉由他的指引,来到一个房间门前。
时间往前推,回头看看太一与安娜塔西亚来到此处的理由。
安娜塔西亚在向太一说明现状之前,首先谈了「关于阿兹拜亚存续问题」的内容。有不明身分的恶徒潜入城镇,安娜塔西亚正是受屦于那群人,替他们暗中执行不可告人的计策。安娜塔西亚非本地居民,也仅处于拿钱办事的立场,自然未能得手接近事态核心的情报。她只是遵照那些人的命令,无特别感想地执行份内工作。
题外话,公会基本上也不会希望用自白药逼迫安娜塔西亚坦承。毕竟听过安娜塔西亚的定位,想必明白她无法提供多少有用信息。让她成为公会专属密探,直接将她的力量纳入麾下反而比较有利。安娜塔西亚也能藉此获得新的维生方式。可以说是双方的需求都得到满足。
于是安娜塔西亚接受公会命令,着手调查先前雇主的内部状况。该组织内还有其他跟安娜塔西亚同样受雇听令的刺客。没错,就是当时与安娜塔西亚联手袭击太一与凛的另外两个人。
经过安娜塔西亚极其谨慎小心,勉强不露痕迹调查,发现这栋建筑物十分可疑,于是两人一起来到这里探路。
为了不泄露双重间谍的身分,安娜塔西亚还将原本自傲的艳丽黑发染成绿色,并且随时留意自己的举止,务必扮演一个普通市民的角色。不过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终究看出安娜塔西亚的破绽,进而出兵追击。
好不容易逃脱的安娜塔西亚回到公会商谈求助。并表示自己的行动曝光,恐怕无法继续暗中侦察。
公会为此抱头苦思。失去安娜塔西亚这份战力十分可惜,无法活用她本身的能力更加让人遗憾。
于是公会想到替安娜塔西亚准备一名护卫。
西村太一。阿兹拜亚百战百胜的最强武器。决定这个人选,代表公会也把安娜塔西亚这个案子看得很重,不惜拿出最大资源应付。
公会得知太一陷入昏睡状态,于是就等他醒来之后才开始执行计划。
也就是说,原本公会请太一到咖啡厅,就是要让安娜塔西亚在那儿与他会合。只是会合的状况意外激烈了一点。
若将太一评为空有战斗力的男人,亦非事实。共同行动一段时间,安娜塔西亚对这点已有亲身感受。
太一与安娜塔西亚至此之前持续受到监控。期间仍几度有人试图从监控视线死角突击,安娜塔西亚均有察觉。推测来者是安娜塔西亚原本的同行,而且还是技术高超的家伙们。
然而事实上,两人从未真正受到突击。安娜塔西亚总是早一步掌握到对方的动向,抢先阻止其行动。所谓的阻止,并非直接解决掉那些人。只是朝对手所在的正确方位瞄上一眼罢了。表达「我知道你在那里喔」之意。这是安娜塔西亚一路以来暗自的举动。
而太一则总在安娜塔西亚投出戒备视线后,紧接着回头观望。准确面向安娜塔西亚注意的方位。不是因为他留意着安娜塔西亚的状况,看到她有动作才跟着回头。安娜塔西亚一向不露痕迹,更没主动让太一察觉自己的举动。太一单纯基于自己的感觉回头。不甚清楚是怎样的技术,总而言之,太一的感觉确实十分敏锐。
这样的情况,若只发生一次还能说是偶然。然而同样状况连续发生两、三次之后,那头便不再有动静。从敌人的立场来看,摆明被两个目标接连察觉潜伏处。势必能判断出自己没有机会攻击。
安娜塔西亚明白自己确实获得太一的援助。有太一在身边的这份安全感,是安娜塔西亚至今经历过无数战场均未曾体验的强大与稳固。正因为曾与太一对峙过,更明白他深不可测的实力。立场敌对时让人有多恐惧,成为伙伴之后的安心感就有多强烈。
但是这么一来,安娜塔西亚便当真成了受保护的女人。身为专业刺客长年累积起来的自尊不允许自己仅止于仰赖他人。因此安娜塔西亚决定尽量发挥自己优于太一的部分。用超越以往的集中力观测四周的动静,在下一个有机会比自己更强大的敌人现身时,展现让人不得不赞赏的敏锐反应。
而今,太一与安娜塔西亚眼前的是一扇极其普通的木门。但是明显透过单薄的门扉察觉出另一头有所动静。怎么看都在普通人之上,恐怕还是不寻常的高手。
「你确定你们的头头就在这里面?」
「呃,嗯,没错。就是这里。」
「这样啊。那就进去打个招呼吧。」
再次与帮忙带路过来的俘虏确认过后,太一从门前横向退开两步。正对的自然不再是们,而是一片石块堆砌而成的壁面。太一缓缓举起左手,碰触墙壁。
你这是——
安娜塔西亚正想喊出内心第一个疑惑念头,下一瞬间立刻语塞。
「喝!」
太一的左手放出冲击波。那不是魔术,没有感觉到魔力发动。
感觉像是在墙上安装炸药,爆破时会产生的声响。一道震耳欲聋的闷重声响之后,墙面裂成碎块,飞散消失。
「啥!?」
这道诧异之声并非源自安娜塔西亚,也不是带路的男人喊的。摆明是破坏墙壁的当事人,太一的声音。
「还真的……渗透了耶。」
「刚、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喔喔。这招好像叫『渗透破冲』的样子。」
「什么叫做好像?你刚刚自己施展的……」
「呃,只是想试试看,没想到真的可以。」
接受蕾米亚指导的时候,曾经在学科课堂上跟凛一起读过魔导书,里面记载了这个魔术。太一当时颇为中意它的名称及其帅气效果,还有它貌似平凡却破坏力极高,因此特别背了下来。
并无特殊用意,类似一时兴起,回想背过的这道魔术,原本心想倘使不成再改用物理攻击突破。绝对不可能成功的啦!虽这么想,还是施展出来了。太一也因此感到意外。
太一方才操使的招式本身属于水属性的魔术。它会针对施术点的内部而非外部造成冲击,有点卑劣,很有水属性风格的术式。
理所当然的事实,太一本身无法操控术式,根本还不到能讨论属性的程度。
太一非意图性执行水属性魔术,纯粹把体内的魔力施展出来。太一意识着让魔力渗透至墙壁内侧再释放,因而成功破坏壁面,如此而已。
至于太一为何做此尝试。理由极其单纯,不过是感觉好像可以成功罢了。若要问有何根据如此认为,太一也答不出来。当真仅限于一股莫名的心思。
一段时间之前的太一,大概是怎么想也办不到这样的事。然而太一眼下以可操纵魔力创造各式各样的效果。除了强化自身能力之外,还能利用魔力对周围产生影响。理由不甚明了,纯粹感觉到这样的变化,因而起意尝试,最终获得满意结果。
太一本身魔力的量与强度都没有变。转变的是魔力的性质。因此能够用魔力模仿并制造出魔术的术式。
「什么叫没想到真的可以啊……」
安娜塔西亚依旧惊魂未定。除了惊愕于其破坏力之大,更讶异的是从太一身上没察觉任何发动魔术的迹象,也没看他使力,就把墙壁打得粉碎。眼前的残局仿佛是用一把超级巨大的槌子敲出来的结果。
「……太没道理了啦。」
这等程度的破坏效果,安娜塔西亚也能勉强达到。反过来说,得尽力才能办得到。然而太一看起来根本没有尽力。难怪安娜塔西亚会觉得没道理。
暂且先把这等心态丢一边。
「总之成功给了另一头惊喜。就这样吧。」
安娜塔西亚重振态势,视线越过墙上的大洞观察屋内。
里面有个男人察觉屋外三人的动静,正摆着战斗架式,不过仍惊魂未定地大睁着双眼。目睹对方的反应.安娜塔西亚算是有点安心。
看来对方也跟安娜塔西亚一样讶异。不过貌似已恢复冷静。
「真是粗暴啊。冒险者们连要从门口进屋的常识都没有啊?」
见男子举着扭曲的长杖如是嘲弄,太一笑答。
「很遗憾,常识填不饱肚子嘛。再者,总是有些人不能用常识相处啰。」
「油嘴滑舌。」
说完用杖底端的金属套大声敲响地面,大概是想让太一闭嘴吧。然而后者仅耸肩回应。很无谓的挑衅动作,却颇具效果。尤其魔术师的表现容易受精神状态左右。不过对方亦明白这个道理,稍微轻叹后便迅速平抚情绪的波动。
「咦?这么快就恢复啦?可惜。」
「哼。别随便瞧不起人啊。」
「那还真是失礼了。不过真的很可惜啊。」
太一貌似衷心感到遗憾的样子。
自己的安危还无需担忧,但是共同行动的安娜塔西亚恐怕没有太一这么高的防御力。太一很清楚安娜塔西亚的能力并不差,但终究身为人,难保不会有失误。战斗期间释放的魔术也不会百分之百都打在目标身上。太一希望能够尽量降低安娜塔西亚被击中的可能性。
「哼,很遗憾。我知道你怕跟我打才想使那种小伎俩。不过,你怎么会以为我没有这点心理准备呢?」
太一任由对手误解且大放厥词。实际上太一经过一番观察,从对方的感觉近似巴拉达他们几个来看,猜测敌人实力约是B级冒险者的程度。
太一完全没考虑自己被击中的状况。要说是傲慢也无妨,总之太一有信心次己被命中之后一样能应对。
更要紧的是。
(……有人。)
太一查觉到视野没能捕捉到的,其他人的动静。
「安娜。」
「嗯。」
太一出声招呼站在后方不远处,略为紧张地摆好战斗架式的前刺客。对她来说,眼前这名魔术师的力量在自己之上。她应该也很明白,出其不意的突击可能有机会,像现在这样正面对战的话,自己没有胜算。能够这样准确推测且正确认知实际状况,显见她过往的残酷经历。
只身熬过大小劫难,自己保护自己,如此一路走来的刺客。
「你可以不必出手。」
「……咦?」
这样的她,即将初次体验「受他人保护」的感受。
同一时刻,安娜塔西亚、正前方的魔术师,乃至尚未现身的对手,势必都感觉到太一身上的气氛有所改变。
「嗯。」
太一全身使力,魔力立刻猛烈涌出。强大到几乎能用肉眼看到魔力的流动。随后突然一闪。这是至今未曾有过的现象。
「喝啊啊啊!」
迸出的魔力远远凌驾人类这个种族对于个人可持之最大魔力的认知。太一释放的魔力撞上整栋建筑物,带出剧烈震荡。
太一释放的魔力有六〇。倘使用足以与之匹敌的魔物来比喻,约是A级里最高等的种类。这类等级的魔物大抵厌恶与他者接触,通常栖息于远离人类生活区域的偏僻地带。而且基本上极少离开定居地。对人类生活的威胁巨大,不过人类极其偶尔才会见到它们的身影,可能一百年碰不上一次。
倘使当真现身,恐怕需要几位蕾米亚那个等级的高手为核心组成大队,还得以背水一战的态势前往征战。这样的安排,倒也不是完全没胜算。等级越高的魔物,与特定属性的关联也越强。与其相克的属性自然就成了魔物最大的弱点。毕竟是灾难等级的魔物,一旦确定有那样的魔物靠近,想必将形成举国合力讨伐的严峻事态。
如此惊人的A级魔物,面对太一却几乎可说毫无胜算。眼下太一对属性操纵尚无概念,但是可以自由进行各种强化。只要提高分配于提升防御的魔力,恐怕所有攻击都伤不了他。
「这、这怎么回事……!?」
站在太一正前方的魔术师不可能明白这些真相,然而即便不清楚实情,仍可轻易明白眼下面临的威胁有多慑人。弱点部位云云都成了无谓的细节。魔力的串流如此狂奔窜动,其他问题根本无关紧要。
还有一个诱因,那就是太一本身心境的影响。
「我要上啰。」
太一无意替对手解惑,原地轻踹地面。
木板地发出「碰」的声响,下一秒,太一已然来到魔术师跟前。
随后,在魔术师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朝颈部劈下手刀。
「咕……」
只听到一声呜咽。这名男魔术师当场瘫倒,不再有动静。看他双眼上吊,想是经由方才那一击便失了神。
太一在能力强化六〇的情况下,未经思索出手的话,单是握拳一敲就能发挥宛如钻头高速旋转的威力。也就是说,不需装备武器,身体部位就是足以轻松快速夺人性命的凶器。
理所当然地,太一自己也很清楚这个事实。这回强化大多分配到脚力与动态视力的方面,攻击则仅强化最低限度。因此魔术师才只获得失神的后果。
太一姑且确认魔术师没有再爬起来的迹象。此时,突然感觉到其他人的动静。原本持续保持不动的气息,如今正怀着明确杀意,高速行动。
气息移动目的地在太一的后方。精确位置是安娜塔西亚的背后。
太一一边回身一边转换姿势,准备立刻冲刺。
多亏动态视力已有强化,视野内所有动向均变成慢动作。
回头一看。发现安娜塔西亚瞠目结舌。后方则有道黑影从上方正要扑向她。太一认为对方全身穿着黑色装束,所以身影看起来一片黑。人影手里握着短剑。倘使沿着预定轨道前进,那把短剑将深深刺进安娜塔西亚的延髓,肯定将立刻至她于死地。
想都别想——
太一振奋心思,死命瞪视那道黑影。对方似乎也察觉到太一强烈的斗志,朝这头瞥了一眼,从面罩之间外露的双眼睁得老大。
下一瞬间,太一已用左手的食指与中指截住短剑的刀刃,另一手朝着即将着地的身影腹部重击一拳。
「嘎啊……」
自身坠落的作用力,加上足以抵抗重力加速度的强烈冲击,打进敌人体内。
不自主泄出的呻吟声听得出是女人,不过太一没打算收敛力道。对方正打算毫不留情地夺取已然身为伙伴的安娜塔西亚性命,理所当然不该手软。
似乎有血液随着哀号一起喷出,罩着下半脸的布料沾湿,一滴红色水珠从中渗出,落在太一脸颊上。
「真可惜啊。你不可能斗得过我。」
短剑自女人手里滑出,掉落地面敲出「锵」的一声。太一立刻将武器踢远。
「啊,咕……」
刺客捂着腹部,痛苦哀号。身为刺客,受伤乃家常便饭,理应对痛觉的忍耐度极高。不过眼前的女人还是痛到快要站不住。可见太一下手有多重。
「怎么……咦?」
安娜塔西亚回过头,为眼前的光景大感诧异。
无法置信的情况接连发生。同时深深体认到自己那晚真的是运气太好。当时太一真的有放水。
目睹太一释放的惊人魔力,脑筋还没自混乱中平复,下一秒看见魔术师已然倒地。对方甚至没有机会使出魔术,瞬时失去了意识。
纵然安娜塔西亚的动体视力已经十分优秀,依旧无法掌握太一的动向。那晚还可以勉强用眼睛追上他的动作啊。何等超越常识的移动速度。干脆说是障眼法的效果,安娜塔西亚可能还比较愿意采信。
不仅如此,魔术师才刚失神,少年的身影再度消失。就在他悠哉回过头的那一瞬间。
这回又要去哪儿……还来不及这么想,背后已传来一道闷沉的殴打声。接着是熟悉的声音喊出的哀号。
回过头看,太一已在不知觉间绕到自已背后,还用食指跟中指夹住刺客手中的短剑,另一手则捅在女人的腹部。
女刺客蜷缩着身子,无法动弹。只能在原地状似痛苦低声呜咽。
安娜塔西亚认得这个女人的声音。
「艾、艾蒂尔……」
没错。这名女性就是前次袭击太一与凛时,负责担任安娜塔西亚后卫的刺客,安娜塔西亚的前同事。
相较于擅长采知动静以及体技的安娜塔西亚,艾蒂尔则在毒及短剑的操使方面特别有心得。专长领域不同,但以刺客所需的综合能力来说,大致与安娜塔西亚不相上下。如此优秀的女刺客,眼下正在地上挣扎扭动。
那晚成功逃脱的艾蒂尔与被逮捕的安娜塔西亚;如今的相互关系却成了趴在地面的人,以及站着俯视对方的状态。
「嗯?你认识这个人?」
太一谨慎地持续监视着艾蒂尔,一边询问安娜塔西亚。
「嗯,没错。之前一起在镇上执行计划的伙伴。」
「这样喔。那么,安娜。」
「怎样?」
安娜塔西亚总算恢复冷静,转而正面对上太一。
「可以麻烦你把这家伙绑起来吗?我负责那个魔术师。」
「明白了。」
获得应允,太一朝着魔术师走去。
安娜塔西亚目送太一背影一会儿,接着将视线放回艾蒂尔身上。
「……艾蒂尔。」
「……」
没有回应。这也难怪。
过往的伙伴,如今的状态却优劣立见。
安娜塔西亚只得默默取出绳索。艾蒂尔的整体实力与自己相当,理论上要绑住她得花费不少力气。然而艾蒂尔现正陷于超越想象的痛楚之中,立场敌对的安娜塔西亚就在跟前,却依然连动都动不了。于此条件之下,用普通绳索束缚艾蒂尔并不困难。
安娜塔西亚平静地依序绑住双脚及双手,最后在艾蒂尔嘴里塞了块布,防止她咬断舌头,或是偷偷吞下藏在嘴里的自杀用毒药。
安娜塔西亚扎扎实实把艾蒂尔绑住。出自实力派刺客之手的拘束,想必对艾蒂尔来说也一样很难挣脱,更别想逃跑了。
「……」
眼见艾蒂尔因嘴里异物略微反胃的样子,安娜塔西亚也不忍心。不过刺客陷入失败局面而遭逢不当对待的情况,堪称常识中的常识,特地谈论反而显得愚蠢。过往不知有多少女刺客受尽折磨、遍体鳞伤、最终曝尸荒野。残酷得让人忍不住抗议何需作到这等地步。
眼下的艾蒂尔不过肚子被揍了一拳,嘴里塞个布块就了事,几乎是值得感谢的状态了。
安娜塔西亚低头望着艾蒂尔满脸苦楚倒在地上。换个雇主,以往的伙伴立刻变成敌人;这点情况对刺客来说可谓家常便饭。
撇眼一看,太一业已束缚住男魔术师。男子的双臂跟躯干一起被横绑住。双脚则从脚踝处束在一起。太一貌似对绳结没多少研究,全靠蛮力把绳子束得紧紧的。不过照那样子看来,倘使换成安娜塔西亚被绑,大概能靠技巧逃脱,但仍免不了一番辛劳。
「安娜~?好了吗~?」
「嗯嗯。这边OK了。」
安娜塔西亚扛起艾蒂尔,走到太一身边。将艾蒂尔轻轻放在同样受缚的男魔术师身旁。俘虏很多时候只会被粗暴乱扔,算是安娜塔西亚对艾蒂尔的一点体贴。
「太一,接着呢?」
「嗯。开始搜屋子吧。」
这是两人最原始的目标。
此地点十分可疑。经过一番调查,安娜塔西亚得此判断而向公会如实报告,太一则是为平安到达此处而安排的增援。
两人一如预期进入本部最深处——虽然是大摇大摆地正面突破,而非透过刺客的方式。接着的任务便是仔细调查。
太一与安娜塔西亚相视点头示意,于男魔术师镇守的房内展开地毯式搜索。
阿兹拜亚外缘有道五公尺高的墙壁围住城区。
此道高墙为抵御魔物入侵的必要设施。纵然在别的国家,特定规模以上的城市必定有同类的防壁。
盖防御墙需要不少的成本与时间。然而城镇不像那些几乎称不上村庄的集落,人口众多,规模从几千到几万人都有,大抵都会建筑城墙。
除了保护居民的用意之外,亦包含某种盘算:是要花上一大笔钱,一举获得特定程度以上的防卫效益,抑或成天担忧外敌来袭,每次受灾后花钱复原整顿。这是一道二择一的选择题。以当政者的立场来说,理所当然会选择前者。建筑城墙的费用可谓为初期投资。一个生活安全有足够保障的城市,容易吸引更多人选择此地定居,可以预期人口的稳定成长。就结果来说,税收就会增加。
建筑城墙时,除了一般的土木工程人员之外,还需要几位擅长土属性的魔术师参与。例如王都委内菲克斯的城墙有二十公尺之高。不愧为这个世界号称拥有最多魔术师的魔术大国之首都。
以加惠众人为基本的重要城墙,偶尔也可能成为恼人的阻碍。
眼下的状况诚然如此。
「喂喂喂……这是真的吗?别开玩笑了……」
太一读着从屋内搜来的羊皮纸,厌觉背上已然渗出冷汗。
从旁窥视其内容的安娜塔西亚也满脸发青。
让能力那般强大的太一禁不住开口抱怨,也让安娜塔西亚霎时变脸,足见事态有多严重。
「安娜。你知道魔物身体变红的现象吗?」
「……嗯。不过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听说而已。魔物的能力会大幅强化的现象嘛。」
「还不只呢。就我所知,魔物强化之后会使用火属性攻击。」
安娜塔西亚原本发青的脸色又少了几分血气,几乎变成苍白,
「怎么会……真有那种事吗……?」
安娜塔西亚的声调虚软无力,大概很不愿意相信吧。多希望只是一场梦;羊皮纸的惊愕内容使人不禁怀抱这等念头。
「嘻嘻嘻嘻嘻。你们还在这儿打混,没关系吗?不赶快行动,城里就糟糕啰。」
「啧。」
魔术师的嘲弄话语引得太一忍不住弹舌。因为他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喂!在哪里?」
「嗯?什么东西?」
「少装傻。想也知道我在问什么。」
「嘻嘻嘻。我哪知道。想要答案就问清楚点啊。」
男魔术师嘲讽似地笑,想是感觉到双方立场逆转。
「王八蛋……我问你缔结了『真红契约』的一百只哥布尔在哪里啦!」
太一的语调不自主地显得粗暴。
这就是羊皮纸透露的讯息;有一百只的暗红哥布尔隐身于这座城镇的某处。而且全数作好准备,随时都能释放。
至于那一大批哥布尔被放出来的可能结果。
哥布尔会主动袭击人类。单体的强度并不高,甚至不及沼泽巨狼。问题在于哥布尔倾向群体行动。而且繁殖力非常旺盛。一组雌雄的哥布尔,一年后就会扩大成拥有五倍成年个体数量的族群。除此之外,哥布尔更具备利用不同种族的雌性作为繁殖工具之习性。包含人类、兽化人、妖精等类人种族,甚至有过与半兽人顺利产下后代的特殊案例。
哥布尔造成最为悲惨深刻的状况就是年年都能听到有人类或类人种族的女性被掳回哥布尔大本营的消息,各地层出不穷。
哥布尔带走那些女性是为了繁殖,不会危害她们的性命。因此,在接到消息后前往救助,至少保命是没问题的。
能做的不出「保命」。实际上人质们常因在哥布尔族里的悲惨经历而心神全毁。纵然勉强保住一命,不难想象其后的人生将伴随多少折磨。
一般认为哥布尔属于弱小的魔物。不过那纯粹是冒险者的评价。对于毫无战斗力的普通百姓来说已是危害生活的天敌等级。
正常的哥布尔都如此值得担忧,透过『真红契约』获得强化的哥布尔可能造成的灾害,让人不敢想象。
「嘻嘻嘻嘻嘻。我晓得呀。虽然晓得……没理由告诉你嘛。」
「啧。这个混账。」
男子抓着把柄反击。无论身怀多么强大的力量,太一在经验方面依然不够成熟。倘使有个数年的冒险者经验或许不必这么狼狈。但对现在的太一来说,这评判确实严苛了点。
「太一。」
「怎么啦?我现在正忙……」
所以眼下正是自己该接手的时机。安娜塔西亚生此念头,要自己别再只会惊愕呆愣。安娜塔西亚将手指搭上太一的唇瓣,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嗯,我明白。我来问。」
「安娜……」
因为没能派上用场,太一满脸懊悔。纵然有自信能对抗大部分的魔物,总有些单靠战斗力无法解决的事。尚有待补足的部分。
「没关系的。刚才你救了我一命,算是回报。」
安娜塔西亚露出笑容,踩着鞋跟靠近男魔术师。接着蹲低身子,凑到男子眼前。
男子藉由长年的经验察知对方习于盘问,感觉情势一口气低落下来,安娜塔西亚表情混杂着苦楚与恐惧。
「不管怎样都不愿意回答吗?」
「……哼。不可能回答。」
安娜塔西亚怎么看他都像在虚张声势。
即便如此,男子仍凭借着自尊,未别开视线,直直望着安娜塔西亚。
「这样啊。那要怎样你才愿意说呢?」
「就说了,我不可能回……!」
行云流水一般。一个极其流畅的动作,刀子尖端已然嵌入男子的上臂。如此的自然,只有熟知如何用利器伤害人体方法的人才有办法实现的举动。
「嘎……!」
「劝你不要太小看我们。我可是在这世界打滚了很长一段时间。早就不是会介意别人的痛苦还是性命的可爱女人啰。」
鲜血流出。安娜塔西亚脸上的笑意未减。依据状况与气氛而定,宛如能让异性陶醉,充满女人味的笑容。
「啊嘎……呜!我、我不会说的!」
男子方才的余裕霎时消失无踪。安娜塔西亚十分熟知施予他人苦痛的技巧。
手里的刀亦非单纯地刺人身体。同时考虑如何下手才能替对方产生更多痛觉。怎么做才能使对方屈服。在以往的日子哩,这等技术时常关系到她的生死。倘使不能顺利施展,很容易导致失败甚至丧命。她的生存环境就是这么严苛。
「这样啊。我倒觉得你别忍耐过度比较明智呢。」
安娜塔西亚轻柔似地拔出小刀。男子脱离痛觉刺激,貌似松了口气。安娜塔西亚将小刀收到男子看不见的位置。
咚。
紧接着使劲将整片刀刃捅进男人体内里。位置是大腿。
「咿呀啊啊啊啊!!」
男子终于忍不住高声哀号。想是旁观者难以想象的激烈痛楚吧。男子未对自己嘴角垂下的口水表示反应,只是继续哀鸣。
「咕哈……呜咕……」
魔术师开始呜咽。额前渗出斗大汗珠。平时担任前卫的人可能还比较忍得住,然而他扮演后卫角色。想必不是很习惯遭受痛苦。
「我们就来看看,你可以忍到多痛啰?我话说在前头,可别盘算你有机会昏倒喔?这种一向都要做到对方松口为止。」
如是说着,同时不知从哪儿摸出三罐回复剂。无言宣告她会将伤口治好,再反复下手伤害。
男魔术师脸上血色尽失。重现方才太一与安娜塔西亚阅读羊皮纸后的反应。
「OK。那就继续吧。接着嘛……。你比较想要我小刀插着来回翻?还是把指头一只一只切掉好呢?你自己选个喜欢的。不选我就自己决定啰。」
没花多少时间,男子便举白旗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