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

  「判决如下。从现在开始,罚坂上清显成为伊莉雅·克莱施密特的部下。」

  听取过了所有的事情缘由之后,简易裁判官,紫神乐的判决文当堂宣读了出来。

  清显露出心悦诚服的表情点了点头,在他旁边的伊莉雅露出冷冷的铁面,盯视着前方一动不动。

  「有效期限到从这个岛逃出平安无事地到达Chandora要塞为止。在这期间,坂上不能拒绝伊莉雅的命令。以上为判决内容。清显君,有异议吗?」

  「……没有。」

  「伊莉雅也是。不要对对方心存怨恨,这件事就此为止。好吗?」

  「……是。」

  此时,就要升到半空的朝阳,将宿营地的七个人笼罩着。美绪露出一脸正气,塞西尔看上去很担心的样子,莱纳一脸笑意,巴尔塔扎尔则是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见证了「不知廉耻法庭」的审判过程和结果。姑且算是判明了清显并不是故意袭击全裸的伊莉雅这一点,这是偶然的连锁反应导致的不幸的事故,事态就这样得以解决。

  「伊莉雅,扇部下的耳光吧,扇耳光!」

  莱纳煽风点火道。伊莉雅点了一下头,如仁王像一般站在清显面前,右手毫不犹豫地向后方上扬,正面瞪视着清显的脸——

  「啪!」

  伴随着这样的音效,伊莉雅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如同火焰一般,如同熟透了的柿子一般,如同岛上的夕阳一般,那完美无瑕的红脸完全覆盖了伊莉雅平素无表情的脸。

  手仍然高举着,动作停止了。

  不能打下去。伊莉雅的嘴唇痉挛了起来。

  「……手……手心会,弄脏的……」

  她没有用地放出颤抖的话语,放下了高举的手臂,从指尖到脚尖都变得通红,像机械一样向前伸出手脚,「哒哒哒哒」地快步逃离了现场。

  「啊啦……病得不轻啊。」

  目送着消失在树丛中的伊莉雅的背影,莱纳好像有些吃惊地这样说道,并跨在清显的肩上。

  「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伊莉雅呢,完全混乱了嘛。从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是在无菌室被培养成的纯粹的空战用生物兵器,受到此等的冲击口一开就没有办法回到原来了呢。」

  听到这样的话,塞西尔生气了。

  「请不要这么说话!伊莉雅会很可怜的吧!在深夜中突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无论是谁都会震惊的呀!」

  两手插着腰,鼓着脸颊瞪着莱纳。「呜嗨」发出了这样令人生厌的声音的莱纳向天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

  译者注:原文「うへえ」

  「现在先这么秘密处理吧。引擎的修理由清显君一个人负责。看那个样子,伊莉雅怕是还不行。」

  译者注:原文「しばらくそっとしておこう」

  「……是。」

  被神乐这么催促着,清显显出很受挫的样子返回工作场所。今天一整天必须得对埃利亚多尔飞艇的各个损伤的地方采取应急处理。

  「变态。」

  从美绪的面前走过的时候,被不能比这更冷的声音说道。他有些恼火,回瞪着美绪,道:

  「……不是已经知道不是故意的了么。」

  「谁知道呢。难道不是明明已经感觉到伊莉雅去了河边,于是就追上去的呢?」

  「不是已经说了不是这样嘛,在那样的黑暗之下谁去了哪里怎么可能搞清楚嘛。」

  「哼。你是变态嘛,靠着气味就能搞清楚的。好——差劲,好——糟糕啊!」

  译者注:原文「最っ低。最っ悪」

  「适可而止吧,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可不能说。」

  「我才不管。笨蛋。色魔。变态。其实能成为伊莉雅的部下很高兴吧,可以一直近距离接触了呢。」

  美绪究竟在说什么,清显是完全不懂。正要回嘴的时候,神乐出来仲裁了。

  「两位,停!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傍晚就要出发了,做好自己的工作,剩下的时间已经很少了。」

  「……是。」

  温顺地点了点头,美绪又瞪了清显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机首的动力枪座,进行检查。

  深深地叹了口气,清显去检查引擎。

  途中的修理检查本来是搭乘整备员(搭整员)的任务,可这回,这艘飞艇却并没有同乘的搭整员。多少有点不巧的是这应该本是在剑岛的地上整备员所进行的程序。

  在委任同行的七名人选时,Air Hunt士官学校的相关人员考虑到怎么可能发生意外着陆这种事,于是把多余的只是增加重量的搭整员就给去掉了。由于具有机体整备知识的除了整备员,接下来就是驾驶员了,现在只能由伊莉雅和清显来做搭整员的工作。

  来回鼓捣了一个小时,明白了二号引擎的故障原因是化油器不良,四号引擎则是传动轴擦伤。将二号引擎的化油器与备用的交换了一下,确认可以与燃料系统连接;而四号则将传动轴和轴承金属打磨了一下,确认它们能相互摩擦。由于不是本职的整备员,很可能还疏忽了其他的原因,由于知识不足,连深究原因的方法都不知道,即使在战场上经常有「这是不够的,那是不够的」这样的说法,也没有办法。

  ——伊莉雅,没关系吧。

  一个人一边摩擦着传动轴,一边考虑着伊莉雅的事情。就像莱纳所说,真的是从小时候开始就只是在为了成为空中的王牌而钻研着的话,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的确很有冲击性吧……

  只是这样想着,清显的脑内就条件反射地描绘出皎洁的月光映照出来的伊莉雅的裸身。

  在什么东西都无法接近的那种冷峻、无不严厉的日常行动、不和气的没有生气的男性话语的深处,竟然藏有如此女性化的起伏和曲线。

  虽然已经自己察觉到了自己的肤浅和下贱,可是还是无法抗拒来自根源的欲求。

  总算是考虑着其他无所谓的事情,清洗了一下记忆,完成了引擎的修复工作。

  用梯子盖上了引擎的盖子,跳到地面上站起身来,「咻」地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现在是下午三点二十分。正在考虑着要做些什么的时候,被巴尔塔扎尔叫了过去。

  译者注:原文「ふいーっ」

  「要选定今天的路线了。你也给出点建议。」

  在飞艇搁浅着的沙滩上,放好了折叠式的铝桌和躺椅,巴尔塔扎尔把海洋图摊开。那上面画着秋津联邦、圣·沃尔特帝国以及两国之间广阔的多岛海和大瀑布。

  现在位置喀麦隆岛与目的地Moregan岛的Chandora要塞,大约有十小时的飞行距离。汽油的剩余量还充足,要从这条航线飞在通常情况不成问题。

  但那个敌方的航空基地是……

  「Mesusu岛,Odesa要塞……」

  这是被乌拉诺斯掠夺的清显的故乡。

  在五年前Haiderabad战役爆发以来,曾展开过好几次激烈战斗的Odesa要塞,在距离现在的四个月前,终于允许了Haiderabad陆军登陆,完全落到了敌方的手里。这样一来,秋津联邦和圣·沃尔特帝国相互联络的航线就被切断,南海的有利局势已经向乌拉诺斯/Haiderabad联军大幅度倾斜了。这次,圣·沃尔特无论是牺牲亲善舰队,还是急着参战,都是因为Mesusu岛陷落的原因吧。

  「你是Odesa出身吧,对着周边的海域熟悉吗?」

  被这样问道,清显诚实地回答道:

  「在进入士官学校之前,曾驾驶者复叶机,在Mesusu岛周围的海域飞行过。如果看到岛影的话大概能明白自己现在身在哪里。即使考虑到风和气候的变化,只要看到天空和海的样子就能预测出来。」

  「这些,都是从你父亲那里学的吗?」

  「不,是碰巧从家父的弟子那里听到的。家父对我乘飞机不怎么感到痛快。」

  「哼呣。那么……如果是你的话怎么飞?」

  清显观察了一下海洋图,寻找着最合适的飞行路线。

  连接出发地喀麦隆岛和目的地Chandora要塞的线路中,不管怎么迂回,都无法绕过Mesusu岛Odesa要塞以及原希尔瓦尼亚王国所在的桑托斯岛Sheragreed航空基地——这两个敌方基地的势力范围而飞行。从敌方基地的雷达中钻空子是极难的,从那里飞过将无法防止敌机的攻击吧。

  那么,逃回去打道回府呢?

  清显确认了一下逃回秋津联邦首都箕乡的路线。

  可是那样的话,就必须要飞过现在正在被敌方猛攻的剑岛的周边。与那里邻接的Karanuctar要塞飞机场也会频繁地有大量航空兵力交手,可以说正值战火之际。如果笨重的飞艇想单机从那种地方飞过去的话,将只会成为乌拉诺斯航空队同伴之间比赛击坠数非常好的靶子。

  无论是去,还是回,都是地狱。

  这样的话……

  ——必须在最难以被发现,敌人最少的时候飞行。

  如果在这里硬逞匹夫之勇那是很危险的。如果是自己一个人搭乘的战斗机的话还可以冒险试试,这次乘坐的是飞艇,绝对不能忘记这样做会将七人的组合全员的性命搭上去。

  清显提出了建议。

  「我提议,在半夜以Chandora要塞为目标直线飞行。虽然有被Odesa和Sheragreed的地上雷达捕捉的危险,可我们也只能混进黑夜之中躲避追击。我们在日落之际——大概晚上八点钟从这个岛出发,到第二天早上六点,日出之后到达Chandora要塞。虽然起飞的时候需要进行夜间离水,但却远没有夜间着水那么困难。」

  嗯,巴尔塔扎尔点了点头。

  「我赞同。尽管要在不知道天候的敌方势力圈里面靠仪表盘来飞行,但现在是非常事态,所以也没有办法。……主驾驶席就交给你了。遇到空战或者恶劣的天气的话,和伊莉雅商量着分配一下三舵。在晚上八点半出发,在此之前吃些晚饭。」

  「是!」

  他站直了身子回答道,然后折返回来。可清显的背后又传来了巴尔塔扎尔的声音。

  「有一个不安要素。」

  「……?」

  「伊莉雅和你的不和。驾驶员之间如果彼此不和的话,根本无法突破这样的极限状况。好好利用出发前的这段时间跟伊莉雅沟通一下。虽然不说让你们气息相合吧,但至少要去除像现在这样的感情僵化。」

  「……是。」

  这个不安要素可了不得。如果保持着现在这样和伊莉雅的关系,是绝对没有办法迎敌的。仅仅考虑这笨重的飞艇,如果遇到敌袭的话就只能靠绝伦的驾驶技术杀出重围。他可不想因为你自己和伊莉雅难以同呼吸共命运,就让这七人的组合全部都掉入大海成为海中的碎屑。

  「……我去找找伊莉雅。」

  「啊。拿上这个吧。」

  巴尔塔扎尔递给他的是一把左轮手枪,里面装有六发子弹。

  「白天,我看到在岛内有烟升起了,果然还是有土著的样子。在危险的时候不要犹豫,直接开枪。」

  「是!」

  清显抬起头,进入了刚刚伊莉雅消失的那片树丛。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的身影了,没问题吧……

  伊莉雅她一个人,蹲在伸到溪流里的大岩石上,甩着交叉在一起的长长的腿,显得无精打采。

  水的表面映出了森林的颜色,呈现出满满的翡翠色。有时,在那寂静的薄膜的另一侧有不知其名的鸟在鸣叫。即使闭上眼睛也能透过眼睑,感到盛夏强烈阳光的照射。

  译者注:这里的薄膜就是在指代水面的那层薄膜。也就是说伊莉雅看的是倒影中的景象

  就这样让这溪流的风将昨夜那禁忌的记忆洗掉吧——洗不掉呢。

  ——被宿敌,看见了裸体。

  那件事,深深地刺入内心深处而无法拔掉。她的心情有多么不甘心,多么难为情,多么凄惨啊。

  ——我一定被坂上正治的儿子,当成是笨蛋了。

  ——就因为我是女的。

  伊莉雅将目光落到自己的胸部。就像一直以来那样,用布紧紧地裹了起来,甚至感觉到有点疼的程度,这样就不会很醒目地鼓起。

  ——这种东西,明明没有就好。

  怨恨的心情涌上来了。从小时候不知多少次,被喝醉酒的父亲念叨的话语在耳朵深处响起。

  「你如果是男的就好了。」

  伊莉雅出生的时候卡斯滕就已经失去了右腕,她眼中的父亲比起击坠王来说,只是一个陷在过去的记忆中的嗜酒症患者。他热切期望着伊莉雅能获得「击坠王」的称号,从早到晚都在强迫着他的独生女进行着跟飞机驾驶有关的所有训练和所有功课。

  伊莉雅六岁的时候,母亲离家出走了。父亲越来越嗜酒,同时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对伊莉雅的教育上。幼时的伊莉雅完全被当成男孩养大,完全没有过一个女孩子应有的玩耍,也没有交过任何朋友,而只是坐在放置在庭院的废弃战斗机的座舱里,记忆着所有的仪表、手杆、踏板以及驾驶杆的意义,然后在假想的天空中飞行。

  尽管一直受着醉酒父亲的过分言语的枪林弹雨,时而还会遭到体罚,但伊莉雅只是一动不动地忍受着。喝得不省人事的父亲,常常一边骂着坂上正治的名字,一边打着伊莉雅。他把对夺走自己的右腕、夺走自己的地位、夺走自己在空中飞行的可能的敌人的憎恨,全部发泄在了伊莉雅那弱小的身子上。伊莉雅一边遭受着棒打拳击,一边在身子蜷在地面上用两手护住脑袋的同时,记住了从父亲口中喊出的「坂上」的名字。

  伊莉雅一直在努力。直到现在为止,她都一直将自己身心和所有时间都花费在了飞空机械的驾驶上。

  不管遭受到怎样悲惨的对待,伊莉雅都无法对父亲弃而不顾,因为那是她最喜欢的父亲。吃晚饭的时候,一边用一只手拿着便宜的白酒,一边讲述着过去的空战和战友的回忆时的父亲非常幸福。尽管同样的内容重复听了好几十遍,但她仿佛亲眼目睹了父亲自由地飞翔在天际击落敌人的身影,也就十分陶醉地听着父亲的话。她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那样的飞翔。

  她希望将来成为圣·沃尔特的击坠王,看到父亲高兴的样子。

  这是伊莉雅一直以来没有改变的目标。

  然后这次,无巧不巧地与坂上正治的儿子邂逅,还相邻而坐共同操作三舵。绝对不想输,想要教给他在空中绝对不要想赢我这件事,直至深入他的骨髓。有朝一日一定会进行模拟空战吧,在此之前就要让他感到「绝对无法战胜」而放弃。

  然而……

  ——被看到裸体了。

  她又一次想到了这件事,然后堕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译者注:原文「そしてどん底まで落ち込んでしまう」

  ——偏偏是被那家伙看到了。

  被从父辈开始结下的宿敌,看到了最不能被看到的东西。而且还那么近,还露出到那种程度。那家伙现在一定在嘲笑着我的胸部吧。

  ——我,也想生为男性啊。

  她怨恨着过大的胸部,还不如砍掉为好呢。握着驾驶杆的时候也很成了个麻烦,对于飞行员来说完全是个缺陷。

  「为什么你是个女的啊。」

  父亲的话语一直在耳朵深处回响。即使将耳朵塞住,将眼睛闭住,执著于仇恨的父亲的面容以及他的话语始终萦绕在脑内,永远不会消散。

  「啪唰」

  译者注:原文「ぱしゃん」,是有人踏在水里的声音,实在不知道怎么翻译了

  在这个时候,附近响起了水的声音。

  「……?」

  被打破幻想的伊莉雅抬起头来。

  在溪流中,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站在那里。

  「?!」

  年龄大概五十多岁。穿着满是褶子的短裤和半长靴,那深邃的瞳孔一直盯着伊莉雅看。

  ——土著,果然有吗……

  伊莉雅假装没有受到刺激的样子,缓缓地向那个男的点了点头。男人一动不动,观察着伊莉雅——他那瞳孔泛出异常的白色。

  在多岛海不知是哪的小岛上意外着陆的情形,首先最应该小心的就是与当地土著的接触。在四千多个岛屿上,散落着各种闭锁的社会,在岛上的人种、文化和人们的脾性是让人吃惊得不同。有些岛住着归园田居与世无争的农民,有些岛则被宗教礼拜支配,有些岛畜牧业繁盛以至于羊比人还要多,有些岛则凡是生人一概清除,有些岛则居住着有吃人习惯的人种,等等等等,总之如果不降落在这里看看的话,绝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岛。

  伊莉雅渐渐地从岩石上起身,用尽量不刺激对方的方式去观察这个土著。

  ——是温和的人种呢,还是说,攻击性的呢。

  首先需要弄清楚的就是这一点。不带偏见,尊重对方的人格,用恭敬的言谈举止来试着进行最初的接触,这都是常规。然后归根结底,笑容是最重要的。

  伊莉雅试图露出她的笑容。

  可是——即使大脑传达出「笑」这个指令,表情却依然如故地僵硬着。

  虽然她内心焦急,想要再次尝试着露出笑脸,可形成她那冷冻表情的肌肉却不知如何是好。由于一直以来都保持着没有表情的样子,脸部肌肉已经僵硬了吗。

  ——我……不懂什么是笑脸……

  察觉到这个事实,她自己便感到绝望了。

  感情的表达极端不发达。

  从小时候开始受到父亲的教育,身和心都被染成了和飞机一样的颜色,无论是高兴啦开心啦,总之就是任何积极的正面的心情都不习惯,因此也就完全无法露出表情。

  如果是在飞机里的话,明明可以自由自在地在空间描绘出自己所想画出的空战动作的。但只要走出了座舱,就完全不知道露出笑容的方法了。

  尽管从心底感觉到自己没有用,伊莉雅还是姑且用稳重的声音试图向当地人搭话。

  「初次见面。因为不可抗拒的事态,在这个岛上意外着陆了。不会扰乱这岛上的秩序的,放心吧。」

  译者注:伊莉雅这话的原文是「はじめまして。やむをえぬ事態により、この島に不時着してしまった。島の秩序を乱しにきたのではない、安心してくれ」。注意她用的全部都是简体,而不是敬体,可见当时她多么紧张,这无异于火上浇油。当然啦,话说回来,考虑到伊莉雅其实是圣·沃尔特人,而圣·沃尔特的原型是二战时期的美国,所以她其实说的是英语,而美国式英语的恭敬与简慢的表达其实并不发达,anyways

  尽管她确实在试图尽可能和气地去搭话,但说出来的话语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有人味,简直就像是打铁的响声一样。土著的表情依旧不变,向伊莉雅面前迈了一步。

  「我希望咱们能友好地接触。汝等一定是保持着自治和独立的很有自尊的民族吧。吾等对汝等表示敬意。即使吾等做错了什么也绝对没有加害的意思。」

  一边搭着话,伊莉雅一边退后了一步。

  不断靠近的男人的瞳孔,闪出危险的光芒。

  「沙沙」地,后方的树丛中有响动。

  回头一看,在树丛中,又有衣衫褴褛的五个人出现了。

  那扭结在一起的细长布裤和短裤,长时间没有洗过的很脏的上衣,黄黄的牙齿,异样的大大的白色瞳孔。其中的一个人还很不妙地用手拿着着铁质农具。从感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到大概六十多岁浑身散发着异臭的男性,都用他们各自年龄段的灼烧般的视线紧盯着伊莉雅。

  被六个男人完全包围了。

  伊莉雅感觉浑身发冷,仿佛把脊椎都冻住了。

  译者注:原文「冷たい予感」,直译为「那种发冷的预感」,感觉实在是有点别扭

  尽管她对自己没有带着武器的轻率行为感到后悔,还是保持着威严和他们继续说话。

  「吾等并不希望发生争执。对擅自闯入汝等自治的土地,吾赔不是,马上就会从这里出去,所以请不要粗暴地……」

  说着话的当间儿,最初出现的男子发出奇特的叫声,并飞奔过来。

  很显然地,她已经成为了这些男人们的目标。伊莉雅紧咬着嘴唇,毫不犹豫地向那个男人的两腿之间踢了上去。发出悲鸣的男子昏死过去。周围的土著发出下流的笑声,其中的一个人上前来抓伊莉雅。

  伊莉雅的手刀猛地打向那男人的脖颈,那男人一声都没吭就倒在地上。由于在士官学校对这方面的训练便习得了这种格斗术,因此如果一般的人作对手的话,是不会输的。

  「我说过不想引起无谓的争执。快退下!」

  看都没有看倒地的两个男人,伊莉雅命令着剩下的四个人。可那四个人依然诡谲地笑着,依旧向伊莉雅的肢体投出视线。

  由于从背后感到了杀气,回头一看。

  向上挥起的农具,已经在向下落了。

  一瞬间她身体一晃躲过了一击,那如同叉子一样的铁质三齿却掠过伊莉雅的头发,深深地挖在了地上。

  她的鬓角伸出了汗滴。由于想把这个男的解决掉,便又准备做出前踢的架势,但脚却无法动弹。

  「?!」

  刚刚倒下的男子抓住了伊莉雅的脚腕。与此同时,周围的男人们也一齐上前搂住了伊莉雅。

  「放、放开我!!」

  已然无法防御。让人忍无可忍的体臭渗入鼻子尖,视线乱成一片,男人们那粗野的手抓着伊莉雅,要强迫她收到污辱了。

  「快停下!!停下!!」

  尽管她喊得声嘶力竭,但回应她的是那些男人们发嗲的声音。那些野蛮的胳膊将伊莉雅的双手压住,在极近距离闻到了恶臭,好几只手臂将伊莉雅的四肢束缚住了。

  ——要倒大霉了。

  ——就因为我是女的。

  就在眼角渗出了眼泪的时候。

  一发枪声贯穿了天际。

  枪声从远方的山里回响,硝烟弥漫,男人们停止了动作。

  「放下那个人!!」

  威严的声音这么命令着。

  从男人们手臂的缝隙中,伊莉雅窥视着。

  枪口朝着天空的坂上清显,用严厉的神情瞪视着男子们。

  「哗」地一下眼泪又下来了,但伊莉雅感到这次的眼泪与刚才的有本质上的不同。

  清显将枪口冲着地面,又打了一发。

  这高亢的枪声让男子们害怕了,抓住伊莉雅的胳膊松开了。

  「伊莉雅,朝这边来……」

  逃出了男子们的桎梏,伊莉雅快步向清显跑去,在背后藏着的散乱的衣服又重新整到胸前。剧烈的心跳到现在涌上来,两腿直打哆嗦。

  「不要动。好吗?不要动啊……」

  清显把枪口对着男子们,逐步后退着。

  男子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并没有一下围上来,而是小心谨慎地向前靠近。

  「我说过不要动!再动就要开枪了,我可是认真的!」

  清显用强硬的口吻告知,同时将枪口对准了男子的额头。

  可是那些男人们,眼睛依然闪着异样的光芒,仍旧不断靠近着。

  「伊莉雅,快跑着逃开吧。这里由我来……」

  清显小声告知。纽扣被撤掉了,用两手按在敞开的军服前面,伊莉雅挤出刚毅的声音。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耍酷。我也要战斗!」

  「够啦!快通知大家……」

  正在清显大声喊叫的时候,正侧面的草丛被割开了。

  「?!」

  又一个巨汉,突然过来要抓清显。

  虽然想要射击,但在腰上受了一击,倒在了地面上,拿枪的手被按住了。

  「坂上!!」

  伊莉雅爆发出了悲鸣。再一次,四个男的向伊莉雅袭来。

  「唔……」

  译者注:原文「くっ」

  被其中一个人踢了一脚,下一个人一拳打在下巴上,被再后面一个人抓住,伊莉雅被按倒在了地上。

  「住手!!不准对她出手,住手啊!!」

  清显的惨叫响彻森林。男子们准备压在伊莉雅不断挣扎着的身体上了。

  伊莉雅的悲鸣声越来越高。那些男人们粗野的声音却盖住了她的悲鸣。

  「杀了我,收手吧,放开伊莉雅!!」

  悲痛的恳求也丝毫不被理会。抓住清显的那个巨汉,好几次将拳头挥了下来。

  不断被殴打着,意识渐渐远去。又不甘心,又觉得自己很可耻,留着鼻血的清显非常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射击。

  当时应该毫不犹豫地射击的,明明巴尔塔扎尔专门提醒过的。就是因为他脑中流过那不值钱的感伤,没有开枪打危险的敌人,才招来了这样的事态。不击敌,就会被敌击。这么理所当然的道理,在这片战场上却没能好好执行。后悔已经太晚了。我会被杀死,伊莉雅也会被这群人残忍地伤害。

  如果能稍稍将时间回卷的话,就一定会射击。现在,无论怎么向伊莉雅道歉也无法补偿了。

  正在此时。

  一道白色银光闪过。

  巨汉的脑袋向着奇怪的角度一歪,无力地斜向一边倒了下去。

  「?!」

  压在身上的重量消失了,他吃惊地抬起头来。

  那英俊而敏捷的细细的身影,一闪就到了压住伊莉雅的男子们的身旁。

  剑锋将那些野蛮的声音一刀两断。

  其中两个男的,连悲鸣都来不及出脑袋就弯在一边,倒在了地上。

  一个并不适合这个场合的而严厉的声音发了出来。

  「被杀死了也毫无怨言吗?」

  一度挥下剑以后,紫神乐「噌」地一下瞪视着剩下的两个男的,剑尖向着右斜下方落了下来。

  「不要期待我会手下留情,我现在心情非常不好。」

  她拔出一直别于腰际的长刀,那刀身闪着白银色的强光。

  神乐的轮廓看上去好像喷出什么青白色的东西。那刀身也一样,好像有一种不可见的雾气生了出来。

  神乐现在出离得愤怒,这一点可以明白。

  压住伊莉雅的那两个人,慢慢地站了起来。虽说对方手里拿着刀,但发现是一个身材苗条的少女的时候,脸上再次绽放出淫荡的笑容。

  其中一个男的拿着农具举过头顶,发出粗野的声音,向神乐袭来。

  神乐的瞳孔深处,散发出异常凄惨的光芒。

  「真是肮脏之流!」

  从右斜下方向着左斜上方,无声的一击。

  空间都被这逆袈裟斩斩成两段。

  译者注:袈裟斩,是顺着架裟领口的方向,从肩膀斜下到另一边的腰部的斩击,"逆"则为反过来由下方砍到肩膀的部分

  农具的柄成了两截,留在男人的手里。

  「死吧!」

  向上斩去的刀身沿着同样的轨迹再向下斩,男子的头扭歪到了一边。

  在倒下的男子的对面,剩下的三个人发出威吓的声音。

  译者注:原文如此。这群岛上的人好像一点也不懂得审时度势,在这种时候,没有想到自己的脑袋要没了,反而还认为自己处于优势的样子

  神乐就像温柔的豹子一样又是一闪缩短了距离。

  剑锋一闪。

  男子倒下了。神乐再次像陀螺一样旋转着身体,宛若跳舞一样的步法,来了两记横砍。

  神乐的刀反射出阳光之时,男子们就轰然崩塌,倒在了地面上。

  神乐对着最后一个仅剩的男人,用刀柄猛然一击。「咕」的一声呻吟,男人便身体便一个趔趄。

  「伊莉雅,还能站起来吗?」

  仍然用刀柄深深地抵着,放出了话。伊莉雅紧紧咬着牙齿,总算是站了起来。

  「任你处置。」

  「……是。」

  用手按着被弄乱了衣服,连脸上沾着的泥巴也没有擦,伊莉雅毫不犹豫地高高抬起一只脚向那最后的男子的两腿之间全力踢了上去。

  传来了那男人临终前的响声。那是连让清显都忍不住皱了皱眉的残酷的一踢。神乐满意地点点头,道:

  「这次是用刀背砍的哦。大家都还活着。还真是吃了大苦头呢。等你的消气了之前可以尽管制裁哟。」

  译者注:原文「峰打ちだよ。」强调的是,假装要用刀看过去却用刀背砍过去,可见神乐对剑道的一种执著

  伊莉雅擦了擦眼角,抬起了头,又看了看在地上来回打滚发出呻吟的男人们,然后她一个人一个人地走近他们各自的身旁,对着他们的两腿之间一直踢一直踩直到气消位置。那像是被生烤的野猪一般的叫声,从暴汉们口中接连不断地发出。

  那真是恐怖的光景。那里大概一辈子都不能用了吧。伊莉雅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对想要侵犯自己的所有男人们就那样子一直回敬着厚礼。

  正因为是女性才不懂得手下留情吗……并不知道那究竟有多疼的伊莉雅,不知道是有意识地、还是没有意识出于本能地,总之就是用最痛苦的方法对他们进行了各个击破。

  真是让所有男性都想转过脸去的光景。清显暗自起誓,只有伊莉雅,绝对不能惹她生气。

  「……副机长。谢谢您,是您救了我。」

  再踩踏来袭的所有人员的根部直到气消,确认他们的功能已经完全丧失以后,伊莉雅整理了一下气息向神乐道谢。

  神乐露出笑容,将刀身收回了鞘中。伊莉雅看着鞘上的装饰品,道:

  「这把剑,是秋津国武士的东西吗?」

  「啊对的,我是武士家族出身呢。我生在了将军的剑术老师的一个剑术世家,拜此所赐在小时候可是接受了严格的秘传训练呢。」

  「我看得眼睛都直了。无论是时机还是呼吸,都跟空战很有共通点呢。」

  「秋津国的王牌,为了自我修行,学习剑术的人很多哟。编入Air Hunt以后,想建立一个剑术部。如果可以的话,你也加入怎么样?」

  译者注:这里的王牌指的是空战王牌,不是剑术王牌

  「乐意之至。我真是痛感到了剑技的重要性。请一定传授与我。」

  「嗯。清显君你也会加入吧?」

  「是。如果我可以的话。」

  「好,现在确定部员有两名了,太棒了!现在回到大家的身旁吧,现在看来不能安稳地等到夜晚了。」

  神乐用一直以来干练的语气催促道。清显和伊莉雅点点头,三个人一齐走去。

  伊莉雅沉默着,朝着森林的出口走去。清显也一言不发,与伊莉雅并排走着。

  「坂上。」

  突然间伊莉雅开口了。

  「嗯」

  「……鼻血,流出来了。」

  仍然是毫无表情的棒子一般的语调,告知了这件事。清显将手碰了碰鼻子下面,确实鼻血流了出来。

  「没关系的,马上就止住了。」

  他这样开朗地说着,伊莉雅依然板着脸孔,从胸前的兜里取出一条白色的手绢。

  「……用吧。」

  并没有看向清显这边,只是粗暴地将面前的手绢塞了出去。清显愣了一下,接受了伊莉雅的厚意。

  「……谢谢。洗过后会还给你的。」

  「……不要。不用还了……因为已经脏了。」

  清显苦笑着擦了擦鼻子下面。手绢散发着好闻的气味。通红的血染在了白色的布料上。伊莉雅的脸也被染成红色,那红绝对不亚于手绢,仍然看着前面,道:

  「刚刚说脏,并不是说你很脏……只是说我的手绢被弄脏了……」

  「嗯,没关系,我明白了。谢谢你的手绢。」

  「……嗯。不用……还哦……」

  继续咕哝着难以启齿的话,伊莉雅不知不觉地将手脚伸直,慢慢地向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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