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十

  完全没有带裙子什么的,取而代之身上穿的是学校发下来的海军女性士官用的礼服。纯白的上下套装加上肩章、襟章还有金丝缎以及擦得锃亮都能映出脸的白色皮鞋。在接受媒体采访或者出席晚宴的时候一定要穿着这个,校长千叮咛万嘱咐道。

  “他究竟想让我们做这种事到什么时候啊。”

  很紧的礼服裹在身上,Air Hunt士官学校的三年级学生——美绪·塞拉在一旁发着牢骚。

  “照这样的势头,难道不是在机长毕业之前一直如此吗?校长他也是完全把我们会被带着放在一旁当作理所应当地事情了一样。”

  Air Hunt士官学校二年级学生——塞西尔·豪尔以好像完全想开了的样子回答道。

  美绪和塞西尔目光的对面是,永不知足地和圣·沃尔特海军商业交易部的高官们谈笑风生的四年级学生——巴尔塔扎尔·格林的背影。

  “……那个人,就那么喜欢社交吗?”

  “必要的话就会去吧。如果对面是学生的话他从来不去,但如果是他想要接近的人就会去,好像是这样。”

  “……怎么说呢吧——。总感觉,有点那个——”

  她一边远远望着在学校从未有过的好像异常快活的巴尔塔扎尔,美绪的声音愈发冷淡了。

  今天的派对在Air Hunt岛的高级观光宾馆的三层大厅里举行。那高高的舟形天花板上吊着的枝形吊灯的下面,近百名士、高官、军人以及官吏们在大声谈笑着。

  至于那究竟是什么派对,在去时听校长说过但现在忘记了。好像是Air Hunt首长就任十周年或者就任纪念日什么的,反正感觉就是类似那样的名目。大概标题什么的都无所谓吧。蜂拥而至到这里的人们的目的无非就是确认自己所在的小社会(译者注:旁边注音society)的状况,收集情报或者打发无聊,以及对于年轻的独身男女来说是邂逅的机会吧。

  “小姐们,现在感到很无聊吧?到吸烟室去打打牌什么的怎么样?”

  在旁边,有一个大概在二十岁前半样子的绅士向她们搭话了。这是一个在某次政治家的资金派对上搭上话的、Air Hunt岛某有权势的乡居武士的公子哥,在旁边还有本地议员和行政官带着很有教养的笑容一同而来。很明显地,三人都穿着很合身的看上去价格昂贵的套装,的的确确露出一种毫不怯场的气氛。

  瞬时藏起脸上露出的不痛快,美绪浮现出社交性的笑脸。

  “谢谢你们担心,可是我们已经有同行的人了。”

  “啊,巴尔塔扎尔君啊。是个非常精干的少年呢,不愧是完成了单军突破敌方领域的机长呢。当然,能得到向你们这样优秀伙伴的体恤也是我们的荣幸啊。”

  “光荣之至。可是我们还只是学生,不能吸烟。”

  “这样啊,还真是一板一眼呢。我还以为当今的学生都很爱好这个。”

  公子哥用着仿佛是原贵族阶级非常有品的措辞来邀请。美绪丝毫没有露出为难之色,仍然保持着那一时的微笑,道:

  “而且校长还在。吸烟室还是作为毕业以后的一种期待吧。”

  仍然不改亲切的态度,可却拒绝得非常干脆。公子哥稍显遗憾地皱了皱眉,耸了耸肩。

  “那还真是遗憾。可我们已经等不到你毕业了,还是再找找更近的机会吧,美绪·塞拉小姐。”

  三位绅士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在寻找着下一次的邂逅,向其他桌子移动过去。

  “美绪姐,你总是那么大受欢迎呢!”

  塞西尔很佩服地这么说着,但卸下社交假面的美绪一边身体发颤一边用双手抱住自己。

  “不行了,我已经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明明只是跟刚刚的公子哥在上上回稍稍寒暄了两句,却连名字都被记下了。那种事真的太恐怖了。

  “也不是完全不行嘛,招待的方法不是已经烂熟于心了么……”

  “我才不想烂熟于心呢。我,对此真的很不擅长。看啊,这鸡皮疙瘩……”

  “哇,真的耶!”

  美绪她撸起礼服的袖子,将小臂上出得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给塞西尔看。

  “从那些人靠近的时候开始就全身爬满了。圣·沃尔特的男人真是能如此轻易地向女孩子搭话呢。难以置信……”

  美绪好像看到了恐怖的虫子一样,自己抱着自己的身子石化了,表情变得有点铁青。

  “美绪姐你外表看上去虽然是圣·沃尔特人,可内心完全是秋津联邦人呀。秋津联邦的女性在结婚前跟男人约会的话会被处死刑这是真的吗?”

  “虽然还没到那种程度,但如果未成年的男女两人单独走在一起,会被别人用非常奇怪的眼光看的。虽然女孩子在男孩子后面三步左右的位置一起走还可以,但如果并排走的话绝对,会被大人们呵斥的……”

  “真是厉害呀。这点我根本无法理解呀,那简直就是监狱啊。可我想正是这样才反而更加让人觉得新奇而很受欢迎的吧。即使在整个学校,美绪姐你的人气也很厉害的说。”

  这并不是挖苦或者什么的,塞西尔非常钦佩地说着内心所想的话,但美绪的鸡皮疙瘩却越来越多,左右摇着头。由于从十二岁到十七岁这样多愁善感的时期是在秋津联邦度过的,美绪的贞节观念已经完全染上了秋津人的色彩。

  在编入Air Hunt士官学校以来的这两个月内,美绪不断地将收到的数十封情书全部付之一炬,也不断地从多达十几次的约会邀请逃之夭夭。这并不是因为她理想有多高或者心气有多足,而是无论从生理上还是从观念上都无法接受异性。

  可是那罕见地金发和澄澈的翡翠色眼睛,即使不愿意,那引入注目的外表与十分有精神洁癖的态度的反差却撩动着男生们的心弦,因此在校内,美绪的人气哪谈得上收敛啊,简直就随着时间经过越来越高。

  “我们明明是士官候补生,大家这样子不奇怪么?为什么不把精力集中在学习上,却对这种不纯洁的事情那么热衷呢?”

  “不尽情享受人生可是巨大的损失,在圣·沃尔特有这样考虑问题的方式。所以说不期待着一场恋爱的人也是一直在损失哦。与对待学习一样,对待玩耍也拼命努力,这才是Air Hunt的学生哦。”

  尽管被年龄更小的塞西尔这样温柔地教诲着,美绪却将自己抱得越发紧,充耳不闻了。

  “如果将来会结婚的话那样做也没有办法,可明明不会结婚却又是约会又是成为恋人什么的,这绝对不行。这是不知羞耻。成为那样的大人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美绪的话尾突然消失了。自己这么说着,却对自己的话也没有自信。确实,Air Hunt的学生大家看起来都是无论学习还是娱乐都非常努力。秋津联邦的河南士官学校的学生呢,对于学习很努力,而男女关系则是严格被禁止。学生们被硬是去掉了这种很正常的心里状态,变得“松懈不振”,偶尔还会因为高年级学生的铁拳制裁而被打飞。如果Air Hunt的学生被编入河南的话,说不定第二天脸就变形了吧。

  “国家不同,思考的方式也完全不同呢。我也大吃一惊呢。当然,只是玩当然是不行的,但是如果说玩耍本身是不行的话,这种思考方式在圣·沃尔特人看来就太严苛了呢。”

  “嗯……我明白塞西尔你想说的话了。虽然明白……”

  对于自己的想法仍然很没有自信,美绪的话到了最后都无法成形。

  结果直到派对结束,美绪都一直在默默给巴尔塔扎尔做着锦上添花的工作,在这之间不断起着鸡皮疙瘩的同时,总算是应付了前来邀请的十几名绅士们,到晚上九点半已经身心俱疲,总算是坐在了返回的车中。

  “机长,这种事情到底要做到什么时候啊?”

  这是在Air Hunt士官学校所有的高级车的后座。将巴尔塔扎尔夹在正中间,美绪和塞西尔在左右两边瞪着他的脸一起声讨他。校长他仍然留在会场,继续与有权势的人进行着闲谈,便将驾驶交给了司机,汽车便踏上了只有学生们的归路。

  “要抓住每一次机会嘛!”

  取下了在派对会场上一直戴着的假面,巴尔塔扎尔露出平常僵硬冷淡的表情,盯着前方回答道。

  “我,已经讨厌去出席了。从此以后机长你就一个人去吧。”

  尽管美绪毅然决然地拒绝,但巴尔塔扎尔用着习以为常的口气淡淡地答道。

  “你到底明白分队长是谁吗?决定你的成绩的又是谁?”

  “你真是蛮横。我要向监察机关汇报。就算是分队长也不能随意操纵分队员。”

  “随你的便。拒绝了军方上层邀请的士官候补生会怎么样,到时候是你被人家指责态度轻慢。”

  “我们,可不是机长你的附属品,如果你想找能应付这种场合的女子的话,不是到处都是吗?”

  “如果那些女的可以的话,我早就这么做了。可是受到招待的是‘埃利亚多尔之七人’。伊莉雅是不能跟过来的,尽管在空中是万能的存在,可在地上确实连热情一笑的方法都不知道的女人。至于紫的话,对于看不顺眼的男人说不定当场斩杀了。作为必然的结果,剩下的就只有你和塞西尔了。”

  “话说我也没什么热情,今天的邀请全部都拒绝了。”

  “你不是有社交的经验吗?话说你所用的招待今天那些男人的方法,也并不是一个普通女学生的举止吧。你小时候不就是被上流社会的人物抚养的吗?”

  “……”

  美绪“咕”地一下把话咽了回去。她非常不甘心被对方看穿了这件事。

  “塞西尔也很懂社交。虽然有着天真烂漫的举止,但绝不越雷池半步,也不让对方越雷池半步。她很巧妙地藏在美绪你的后面,将自己的存在感消除了。”

  塞西尔吃了一惊,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他。

  “诶、诶——?!才、才没有那样的事呢!那是因为,我只是想不过于冒失,可是消除存在感什么的,像妖怪一样的事情……”

  巴尔塔扎尔冲了下鼻子,面向前方。

  “我知道你能瞬间就耍呆。可是总有一天我要剥下你那妖怪的外皮。总感觉你是在因为什么原因,在隐藏着自己的真实身份。”

  美绪和塞西尔相互对视了一下。今天的巴尔塔扎尔好像比起任何时候都具有攻击性。他为什么就突然说出臆测而不讲理的话,完全无法理解。

  正这么诧异着,美绪把脸靠近了旁边巴尔塔扎尔的脖颈。嗅了嗅气味,突然用像是发了疯一样的声音喊道:

  “机长,你喝酒了!”

  “对方是海军参谋本部的中校,没法拒绝啊。”

  仔细注视巴尔塔扎尔的侧脸,脸颊和鼻头稍稍有点泛红。

  “明明还没有成年!而且校长还在!如果弄个不好会被休学的!”

  “我只是在服从上官的命令,只是一杯白兰地醉不了的。咯……”

  “明明已经酩酊大醉了!你嗜酒成性,性质恶劣!”

  “好烦啊你,闭嘴,不要对我的行为品头论足。今后也会带着你们去的,如果拒绝命令的话会影响成绩。明白的话就不要抵抗,给我老实点儿……”

  对着把头靠在靠垫上正准备睡觉的巴尔塔扎尔,塞西尔反击了。

  “机长你才是,那么热衷于与那些了不起的人社交呢。难道不是有着什么重大的目的吗?”

  巴尔塔扎尔两只眼睛刚刚闭上,现在只睁开了一只,道:

  “……为了办成事而借助他人的权利,这样才来得快。虽然看上去像是绕道瞅了一眼的感觉,但为了打成目的,这样是最有效率的。”

  好像感到很麻烦地吐出这些话,睁开的眼睛又再次闭上了。虽然还在等着那番话的后续,但却什么也没等出来。

  “所以那个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塞西尔她很罕见地、鼓起腮帮子追问道,但巴尔塔扎尔嘴边已经露出了鼾声。

  “睡着了,还醉着酒。真是完全按着自己的性子来啊。”

  塞西尔赌着气面朝前方。美绪也面朝窗户外面发着愣,呆呆地眺望着沉浸在黑暗之中的圣·沃尔特田间小道。

  “来到这岛上已经两个月了呀。简直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还真是弄得沸沸扬扬呢。虽然最近渐渐平静下来了,但机长好像还觉得不够聒噪一样呢——”

  比起裹着这紧身的礼服出席这比肩接踵的场合,还是更愿意跟同年龄的朋友随意地在一起玩耍吧。塞西尔的语气现在一反常态得粗暴。

  “无论是报纸、杂志还是广播的采访,全部都接受下来。而且总感觉好像此事完全是机长的功劳一样。世人好像也这么认为了。明明机长他直到最后都在反对夜间着水的,那里就完全被无视了。美绪姐,这真的好吗?”

  被这么问着,美绪的瞳孔中露出了一丝悲伤之色。

  为了鼓舞士气以及招募志愿兵,海军宣传部将“埃利亚多尔之七人”的这次旅途大事润色一番,改变成了以巴尔塔扎尔为主人公的“英雄礼赞”。那高潮正是夜间着水那一幕。

  为了拯救大腿部受了重伤的美绪,机长巴尔塔扎尔果断决定夜间着水。

  虽然失败的话七个人全员都会死去,但巴尔塔扎尔曰“怎能牺牲同伴独自苟活,吾等一定要全员生还”,做出这样勇敢的主张,驾驶员伊莉雅她漂亮地回应了这种期待,成功着水……讲述了这样的事情。

  但实际,根本不是这样。

  主张夜间着水的是清显。巴尔塔扎尔说“怎么能因为美绪一个人让我们全员的命都受到危险”“美绪如果运气好的话切掉左腿就完事了”一直到最后都反对着夜间着水,但被神乐和伊莉雅说服,最后在少数服从多数的投票中惨败,放话“你们这帮人死了也别杀了我”,以这样的感觉勉强同意了。

  可是并没有给世人传达真相,最后变成了挂念同伴且勇敢的巴尔塔扎尔救了美绪。比起宣传真相而让身为秋津人的清显受到注目,让巴尔塔扎尔成为主人公对于圣·沃尔特海军来说大概更加合适吧。

  “虽然不怎么好,可最后机长还是同意了。嘛,我想啊,也差不多吧。如果他利用机长权限反对到最后,也无法进行着水吧。”

  美绪她只好没有自信地这么说。因为自己一个人而让其他六人的生命都处在危险之中,她感到十分内疚,而且如果她自己站在机长的立场上的话,恐怕也会持有相同的意见吧。照常理来考虑,根本没有为了救一个乘机人员而让整个乘机组成员都命悬一线的理由。现在美绪能做的只是,向为了自己命悬一线的六人报恩而已。

  “美绪姐,你真是好人呀。啊——啊。所以才这么被机长利用吧。结果这么恬不知耻的人才小人得志了呢……”

  塞西尔故意这么大声嘟哝着,可面前的巴尔塔扎尔却仍然睡得昏昏沉沉。在“埃利亚多尔之七人”中最频繁地在媒体面前登场,而且积极地结交政治家、军方上层以及高级官员,也尽可能地宣传自己的面孔和名字的正是巴尔塔扎尔。

  顺便说一下,当时夜间着水时的主驾驶员是清显,而在海军的“英雄礼赞”中则变成了是伊莉雅掌着三舵。比起一个秋津国来的留学生,说成是过去的“空之王”卡斯滕·克莱施密特的女儿神乎其技地让着水成功了,这样对于圣·沃尔特海军航空队的宣传和士气鼓舞更有利。世间所流传的,是被大幅篡改的七人的故事。

  这个时候,仿佛要避开塞西尔那冷冷的目光一样,巴尔塔扎尔的头倒在了一边,身体压在了美绪的身上。

  “呀,等下机长……”

  巴尔塔扎尔将自己的头放在美绪的左肩上继续睡着。对异性完全没有抗性的美绪慌慌张张地想要推开,但巴尔塔扎尔好像完全将上身缝在美绪身上一样熟睡了。

  “啊拉啊拉,对机长你来说还真是合适啊……”

  塞西尔斜眼看着他嘲笑道。那平时的冷淡、会算计和高傲都哪里去啦,那睡相完全就是与无邪的十几岁少年相称的巴尔塔扎尔。

  “机长!真是的!”

  美绪用力一推,巴尔塔扎尔终于直起了上身,稍稍睁开了眼睛。

  “……嗯?我睡着了吗?”

  “睡也就罢了,请不要把我当成枕头。”

  “……这样啊。睡着了啊。”

  微微地飘出白兰地的气味,巴尔塔扎尔重复着同样的话又闭上眼睛,马上陷入了睡眠。

  盯着睡得死死的巴尔塔扎尔,一直怒气冲冲的塞西尔的语气稍稍透出了一点担心。

  “话说回来,他这样还真是累呢……机长啊,他明明每周都出席各种派对,模拟空战也好讲座也好一直在班里保持着名列前茅。真是厉害呀。”

  “……嗯。听监事说,每天晚上好像都要学到很晚呢。即使过了熄灯时间,也要在士官室一直学到黎明……”

  塞西尔和美绪从左右凝视着巴尔塔扎尔。已经完全看不到平时那种老成和严肃,取而代之的是纯朴和温柔的睡相。仅仅是为了做好Air Hunt士官学校一天的课业一般的学生就已经疲于奔命到了晚上就只用来睡觉了,可巴尔塔扎尔为了出席派对,便将这已经花掉的时间在深夜猛学补了回来。

  又傲慢又人性而且是个把人都不当人的冷血动物,但却怀有某种目标而且为此每天全力以赴的样子确实很厉害。美绪她这样想。

  正在思考的途中,巴尔塔扎尔的身体又倒在一边。仿佛是非常熟悉的枕头一样,巴尔塔扎尔将自己的头搭在美绪的左肩上。

  “所以说呀,机长!”

  对着一脸为难的美绪,塞西尔恶作剧地笑了。

  “虽然是很讨厌的人,就这么让他睡吧,今天晚上大概也要学到很晚呢。”

  “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美绪虽然鼓起了脸,但正像塞西尔所说,再把他叫起来也很可怜。

  “呼”的一下从鼻子中将怒气吐出,美绪用窗框拖着腮,仍然让巴尔塔扎尔靠着肩,目光流向了窗外。

  就这样让他睡吧。虽然绝对称不上是个好人,但夜间着水时也是无可争议地为了美绪而命悬一线,这么也是为了感谢他让自己最终得以平安无事地活下来。

  从巴尔塔扎尔的金发飘来了酒和烟的气味。虽然对异性有些恐惧,但巴尔塔扎尔与其说是把美绪当成女性,不如说只是把她当成道具来看待。虽然很上火,但生理上的厌恶感却很弱。比起那个,她也想让结下“誓约”的同伴好好休息一会儿。

  ——友情是永恒的。

  在胸中悄悄地重复着“誓约”,美绪有些无可奈何地微笑道:

  “只有现在哟,机长。”

  从此一直到到达学生宿舍前的这十几分钟,美绪一直让巴尔塔扎尔枕着她的肩——

  针对在埃利亚多尔飞艇中成就了飞翔突破敌方领域的任务,取得了得以在Air Hunt士官学校扬名的功绩,也是为了促进其他的士官候补生奋发向上,校长给予了清显他们七人让所有人羡慕地“特别恩典”。

  这是让在Air Hunt士官学校聚集的两千四百名学生全员都垂涎三尺的最高特别恩典——

  那就是,这七人专用的士官室。

  “啊!终于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自由时间了!”

  将上身靠在三人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吐出了放松的气息。脱下了制服,穿着长袖T恤以及棉质室内便服。那是有着随随便便样子的莱纳。

  “我也完成了。气象学呀,虽然一开始有点不擅长,可是当明白了以后还是蛮有趣的呢。”

  清显也预习完了明天的学科,倒在隔着桌子对面的沙发上。书架上的时钟显示了当时是晚上十点半。如果是两个月前还一直在上的河南士官学校的话,已经早早过了熄灯时间了;但在这个士官室却没有熄灯时间。即使在这一直醒着直到黎明也不会有人有任何怨言,简直就是乐园一样的场所。

  在起居室有两个沙发和桌子、收音机、在墙壁旁边有装满书籍的一排书架。还配备有厨房,如果买好了食材的话还可以做宵夜。打开门的话,里面就是自习室,有带隔板的七张课桌。一般对于那些挤在宿舍房间里面的士官候补生来说,这里也是无出其右的环境,因此这里自然也就成了七人的住处。

  完成了一日的功课,沙发上那两个人疲倦地躺着时,穿着制服的美绪和塞西尔进入了士官室。

  “辛苦了!小清你功课完成了?”

  塞西尔一边开朗地说道,一边倏地跳到清显旁边。清显也爽快地以微笑回应,道:

  “嗯,总算是完了。塞西尔你今天也跟在机长旁边?”

  “早就不想去了!……我这样在车里跟机长一——直发着牢骚,可他完全就不听!我呀,可是真的烦了,简直都要疯了!”

  安慰着鼓着脸颊怒气冲天的塞西尔,清显抬头看着美绪。

  “美绪你也辛苦了。明明那么讨厌派对,很辛苦吧。”

  “哈”的一声,美绪以叹息回应。

  “你也什么时候跟我来看看呀。姑且,你也算是被招待了的说。”

  “我有点……不知道要做什么好呀。机长也明确说‘你不用来也行’了。”

  “机长他真——是的!把其他人都当成道具呀,难以置信!”

  美绪一边外露着怒气一边走向了厨房,在制服上面罩上了围裙。

  “哦,要做宵夜?我的话意大利面就行!”

  莱纳他立马就提出了要求。“哈”地美绪俯视着自己穿围裙的样子,道:

  “不要,已经吃腻了!”

  “美绪姐,做料理已经成了习惯了呀。每天都在做的说!”

  美绪好像很为难地用两手抓住围裙的下摆,道:

  “平时压力很大呀——来到这里首先就不知不觉地系上了围裙。没有办法只好做了。清显,你要吃什么?”

  “我要猪排饭!”

  “在这种时间?!不要吧,油炸的东西很麻烦诶。”

  “嗯,可是我很饿呀……”

  “美绪,我要咸意大利面!煮好以后直接加点盐就行啦!!”

  “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呀。塞西尔你应该是不要了吧?稍等一下啊。两个人的份,马上就好……”

  美绪她勉勉强强地缩到厨房,十五分钟以后便端上来了热乎的两份猪排饭。

  “我不是说要咸意粉吗!!”

  莱纳这么叫道,美绪做出发呆状,道:

  “诶,不会吧?没听见呀!”

  “美绪,谢谢你!技术太棒了!”

  清显接过猪排饭,用筷子饕餮起来。

  “哇啊,好吃!美绪的猪排饭最好吃了!(译者注:原文的形容词用的「最高」,但感觉翻译成啥都怪怪的)”

  饭粒都沾到了脸上,清显浮现出满脸的笑容。这虽然对于秋津联邦的年轻人大受欢迎,但身为圣·沃尔特人的莱纳却满脸狐疑地眺望着那大碗盖饭。

  “什么呀这是……把鸡蛋弄得黏黏糊糊的。为什么这油炸食品那么湿漉漉的呀。秋津人吃的东西真是莫名其妙啊……”

  (译者吐槽:如果莱纳只抱怨一两句还好,抱怨多了译者不禁想吐槽了——联想到圣·沃尔特原型是美国,秋津联邦原型是日本,唉……米国人民你们吃的东西才让人感觉非常抽象啊……)

  明明在抱怨着却拿着勺子将里面的东西大口吞咽,不一会儿便交给美绪一个空碗。

  “还要。”

  “不是很对胃口吗。宵夜就这么多了,在这种时间吃太多的话对身体不好哟。”

  “真的呀,这究竟什么呀,真好吃——清显你一——直都在让美绪给你做着这样的东西吧,羡煞我也。”

  大口吞食的清显看着莱纳,道:

  “才不是我让她做的呢。美绪由于很擅长做料理,所以总是做给我吃……我吃饱啦。美绪谢谢你,真的很好吃,虽然晚饭吃了很多,但马上就饿了呢……”

  “不用谢。为了释放压力就不知不觉做了很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想做……”

  一边发着牢骚,美绪收好了两个人的空碗后环视了一下厨房。炒锅、汤锅还有大型烤箱,圣·沃尔特的厨具应有尽有,长筷子、烧鱼用的网、蒸笼、烧饭机,还有父母送的秋津式的各种道具也在这里备齐了。士官学校的学生都有助学金资助,美绪把大部分都花在了买食材上,每天晚上都会花很多精力做好吃的料理。

  “吃不够啊!刚刚那湿漉漉的炸猪肉还想吃!”

  对着正在收拾的美绪背后,莱纳他怨念地甩出无法传达到的要求时,入口的门打开了,神乐探出头来。

  “哦,真香。这莫不是……炸猪排?”

  将扛在肩上的剑术道具仍在床上,她来到正在收拾的美绪旁边,闻着在厨房残留的香味。美绪微笑道:

  “是猪排饭。神乐姐,要吃吗?”

  “啊不,不用了,已经在收拾了嘛。”

  “没关系呀,还可以做。我刚刚还在想要稍稍吃一点呢。”

  “真的?那我就不客气啦。虽然有点不文雅,可是社团活动之后肚子实在是饿了呀。”

  “好的,马上就做!请坐在这里。”

  “嗯,谢谢啦,肚子真的饿了呢。大概伊莉雅也一样。”

  在神乐背后,同样扛着剑术道具的伊莉雅也走了进来。美绪一点不嫌麻烦地对伊莉雅笑道:

  “伊莉雅也辛苦了。肚子饿了吧?夜宵,要吃吧?”

  即使是一直以来面无表情如伊莉雅,如果是对美绪的话也稍稍柔和了一点。伊莉雅稍稍点了下头。

  “……一直以来都抱歉了,美绪……真是帮大忙了。”

  她很笨拙地说着道谢的话。美绪在脸跟前摆了摆手双手,道:

  “没关系没关系的。坐下吧,马上就好。”

  重新系上围裙,把曾一度收拾好的食用油又取出来,又开始炸新的两份猪排。莱纳的怨念越来越浓烈,道:

  “美绪。顺便给我也……”

  “啊,忘记了。真拿你没办法呀……”

  由于手边还有很多面粉,所以连莱纳的份也一起投入了锅中。

  抬头看着来到起居室的神乐和伊莉雅,清显也打着招呼。

  “辛苦了。剑术部的活动还真是到很晚呢。”

  神乐咚地一下坐在沙发上,呼地吐了一口气,道:

  “人数减少了很多呢。因为完全没有商量余地严苛至极呀。现在留下的只有真正想在剑道上登峰造极的人在训练了。剩下的大概……就八人吧。”

  “……阿妮塔和威廉今天也交上了退部申请书。剩下的部员就只剩下包括我和神乐姐在内的六人了。”

  对着伊莉雅的话,神乐满意地点点头。塞西尔皱着眉头听完两人的交谈,叹了口气,道:

  “我不懂呀。最初明明有那么多部员,为什么要故意做那种让部员减少的事呢?神乐姐明明在低年级的女孩子中很有人的说……”

  两个月前刚刚编入Air Hunt士官学校的神乐,为了在圣·沃尔特传播秋津联邦的传统武术,立即就成立了剑术部。虽然神乐曾想如果能集齐五人的话就太满意了,但没想到最后却远远超过预想,聚集了八十多人,事态已经发展到道具无法人手一份了。神乐在低年级的女生中很有人气,因此她们当中很多人并不是想学剑术,而只是想接近憧憬的人才入部的。思量下来,神乐决定给部员施加极其严苛的训练来促使他们自发退部。

  “靠着不纯的动机可是没有办法达到剑道巅峰的哟。这对于双方来说都是白费时间。我只是想让纯粹想要追求剑道真谛的人联系而已。”

  神乐干脆地说道,然后将目光转向伊莉雅。

  “……我也同感。”

  用最小限度的语言回复,伊莉雅一如既往地用僵硬地表情插着胳膊背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神乐曰(译者注:此处不是译者拽文,原文如此),即使在剑术上伊莉雅也是有相当的素养的,经过三年的话一定能成为代授师父,神乐这样打着包票。

  “清显君,现在的话也不晚哦。如果是你的话我们非常欢迎哦,不入部试试看?”

  被神乐这么劝诱着,清显陷入了思考。虽然想着最初成立社团时为了凑成员数量确实考虑入部来着,但看到想要入部的人蜂拥而至便想着“即使我不加入,社团也会被承认吧”就没有入部了。可照着这种势头,动机不纯的学生们纷纷退出以后,不一会儿功夫部员总数就几乎到了规定的五名,濒临废部的境地了。

  “伊莉雅曰,剑术和空战在似乎可以相辅相成地应用。我也将其在模拟空战中试着用了用,感觉确实非常强大。比大家在经验方面上缺失的我最近都能不断获得胜利,可见剑术的效用有多大。”

  “……这一点我也从父亲的同事中不知听说过多少次了。可是,到现在我才入部,总感觉有点难为情什么的……”

  这么扭扭捏捏地说着用一只眼睛看了看伊莉雅,那人偶一动不动。

  “伊莉雅。剑术真的对空战很管用?”

  旁边塞西尔特地这么问道,伊莉雅微微睁开眼睛,回答道:

  “……管用。”

  这么生硬地说着,又闭上了眼睛。神乐在那完全不够的话语上补充道。

  “把过去战场上像是用太刀对砍一样的东西升华成独自的技术体系,这就是剑术。这是可以被称为天才的剑豪们耗费数百年时间,在战乱当中磨砺而成的战斗技术的结晶。其中的精髓就是先发制敌。也就是所谓的,在被攻击之前先去攻击,这样的意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这种技术可以再地面上不断反复地锻炼,这是剑术的优越性。当身怀剑术之时,我想伊莉雅从此以后就会在空战之中越来越强吧。”

  最后的话像是在挑衅一样,神乐将目光转向了清显。

  清显却只是低着头。明明只是向现在这样都完全无法在空战上比过伊莉雅,如果照这样下去,差距将会越来越大。

  “……嗯。那个……是的……关于入部这件事,请容我考虑考虑……”

  神乐微笑道:

  “会等你的哟。一定,跟克服你的弱点也密切相关。”

  ——清显愈发垂下了头,只是在喉咙中回答着。

  ——一定,伊莉雅对我的些许幻想会破灭的吧。

  他这样想到。

  在这两个月,没有跟伊莉雅好好说过话。本来伊莉雅她话就比较少了,和一同握着飞艇的驾驶杆那时不同,进入普通的生活以后,跟她成为完全不可能有接触点的两个人了。即使像这样在士官室打了照面,也不可能感到气氛融洽,而只能感觉室内飘着紧张空气,随着时间,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正当他这么举棋不定的时候。

  “久等了。请用餐吧。”

  美绪端着三份热乎的猪排饭,放在了桌子上。神乐的表情立刻绽放了。

  “猪排饭!久违了啊。在这里也能吃到秋津料理都是托美绪的福啊。我开动了!”

  “啪”地将手合起来以后,神乐便单手豪爽地吞咽着那大碗盖饭。她闭着眼睛大口咀嚼着吧嗒着嘴,咕地一边呻吟一边晃着脑袋。

  “啊……真是……太好吃了!太棒了呀美绪,请做我的新娘吧!”

  “哈,乐意之至!还要添饭吗?”

  “拜托了!”

  接下了递过来的碗,美绪心情愉悦地返回了厨房。在另一边伊莉雅依旧呆立着,左手拿着碗右手握着筷子,只是叽地盯着碗里的东西看。神乐注意到了,道:

  “怎么了伊莉雅?第一次吃猪排饭吗?”

  “……是的。该怎么吃呢?”

  “在秋津国呀,对像盖饭这种东西豪爽地饕餮是对料理人表达敬意。请把饭塞满嘴毫无顾忌地咀嚼吧。”

  被这么说着,伊莉雅表情愈发僵硬地盯着猪排饭。她战战兢兢地用筷子夹起一块那油炸物,嗅了一下气味后,宛如鸟啄飞蛾的样子,吃了一口。

  “成何体统!”

  听到神乐发怒的声音,伊莉雅用力点了点头,模仿起神乐试着大口吞咽起来。

  “……好吃。嗯……美绪,真好吃。”

  她对着美绪的后背送着赞词的时候,美绪以笑脸相对,道:

  “太好了。之前想着圣·沃尔特人会爱吃吗,相当不安呢。”

  “真的……美绪你很擅长料理啊。”

  伊莉雅不知为什么感觉有点寂寞地这么说着,在神乐的旁边坐下,有些淡漠地吃着。然后“砰”地一下把空碗放回桌子上,道:

  “……我吃饱了,马上来收拾。”

  “啊,不用了。放在那就好,我会收拾的。”

  美绪机敏地动手将空碗收拾了。伊莉雅感觉很抱歉地说:

  “即使你不这么从头到尾地都一个人做也……”

  “没关系啦。这点就交给我做嘛,否则的话我会很过意不去……”

  “……”

  伊莉雅默默地凝视着回到厨房的美绪的背。

  对于那天夜间着水搭上六人的性命这件事,美绪比谁认识得都要清楚。所以即使是一点点,也想着能报恩,美绪她一直为了大家奋不顾身地工作着。

  “……那么,我去自习了。塞西尔,希望你不要熬太晚。”

  这么说了一句,伊莉雅就消失在了里面的自习室。“是——”,这么回答道,塞西尔盯着伊莉雅消失的方向。

  “明明伊莉雅也该稍稍跟大家闲聊一下的。小清你最近也是完全没跟伊莉雅说过话吧。”

  “啊,呃、嗯……总感觉不好搭话……”

  “明明因为夜间着水已经挺亲密的了呢。伊莉雅她呀立马就钻进了自己的壳中,我明明还期待着小清你能改变伊莉雅呢!”

  “改变什么的应该不行啦……我,可没有那么伟大。”

  “这不是伟大不伟大的问题。啊——怎么说呢,怎么说才好呢吧……”

  “不行啦不行啦。不过,现在不挺好吗?其实很难想象伊莉雅和大家在一起喧闹的样子啦。”

  莱纳从旁边插嘴道,塞西尔鼓起了脸颊。

  “明明完全就不懂伊莉雅!明明很有女孩子的感觉的说……只是这一点,绝对不让别人看到罢了……”

  说到最后流露出了悲伤的话语。自从一起在Gymnasium上学,塞西尔就一直紧紧粘在伊莉雅身边离都离不开的感觉。塞西尔对伊莉雅的那种思念,比起其他任何人都要强烈。

  大家吃饭结束,洗过东西以后,美绪也坐在沙发上加入大家的闲谈。

  “伊莉雅的头发是塞西尔你给梳的吧?真是心灵手巧呢!”

  “如果是伊莉雅自己弄的话就只能弄得跟男孩子一样了,所以我来为她做。五年前,第一次遇到伊莉雅的时候,是像男孩子一样的短发。好像是她父亲说就让她弄成这个样子的,还真是可怜啊……从那以后一直就是我来照顾伊莉雅的头发。明明是那样的美人竟然弄成了短发真是可惜呀……(译者注:在短发前面有个拟态词「ぱつぱつ」,没有查到具体是什么意思)”

  “嗯,那头发真是很漂亮!非常适合伊莉雅呢。塞西尔你将来说不定可以当头型设计师呢。”

  “嗨嗨——好开心!如果可以的话,美绪姐你的头发我也可以弄哦!”

  露出天真无邪笑容的塞西尔不断说着非常孩子气的话。健谈而且开朗,只要有塞西尔在,气氛就会非常祥和。

  正在此时,入口的门又开了。

  “还都醒着呢吗,快点去睡!”

  伴随着冷淡的话语,小睡了一会儿醒过来的巴尔塔扎尔进来了。难得让塞西尔把气氛带的活跃起来一下子就僵硬了。神乐还是用一如既往爽朗地态度道:

  “呀!巴尔塔,你好像又在拉帮结派后精神大振了呀!”

  “我可是为了你们这帮人出席了。我可没有被你这么说坏话的理由。”

  对着连句像样的寒暄也没有,就那样想要进入自习室的巴尔塔扎尔的背后,美绪搭话道:

  “机长你也吃猪排饭吗?”

  “那是秋津国的食物吗?大略内容是?”

  “炸好猪肉以后,和放了调味料的鸡蛋一起,乘在米饭上。”

  “稀奇古怪,不要。”

  “如果肚子不饿的话那就算了。”

  巴尔塔扎尔把手放在自习室的门把手上,稍稍考虑了一下,然后用侧脸对着美绪,道:

  “稍稍有些能量不足了。有三明治什么的吗?”

  “如果是火腿三明治的话马上就能好。”

  “不需要火腿的盐分,鸡蛋三明治比较好。”

  “鸡蛋三明治吗?好的,可以做。”

  “不要撒盐,任何味道都不需要。不要炒的鸡蛋,把煮过的东西切成圆片,用面包夹上以后稍稍将表面烤一下,最后和热咖啡一起送过来。”

  下了命令以后,就那样开着门消失去了自习室。

  眺望着勤勤恳恳准备的美绪的背影,塞西尔她一边“唉唉”地叹着气,一边用指尖擦了擦眼角。

  “美绪姐……太诚恳了……”

  “机长,要求还真是细致啊。”(译者注:根据用语习惯,本句是莱纳说的)

  “啊没关系的,反正我喜欢做料理。”

  美绪开朗地说着,开始煮鸡蛋了。神乐很爱怜地对着美绪,道:

  “当你想要斩杀巴尔塔的时候尽管对我说,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劈成两段的。”

  “请不要说这样危险的话……如果真这么做的话怪恐怖的。机长他呀,虽然基本上是一个讨厌的人,但也不是没有好的地方。”

  有些困扰地笑着,美绪很娴熟地做好了鸡蛋三明治以后,将咖啡一起送进了自习室。目送着那背影的神乐,很满意地自言自语道:

  “不愧是我的新娘啊。”

  “才不是。”

  被塞西尔这么否定道,神乐“嗯——”地伸了伸腰,收紧了表情。

  “那么,休息结束。我也要去学习了。”

  “我还是睡吧……”(译者注:从人称看是塞西尔)

  “我也睡。清显,你怎么办?”(译者注:从人称和用语看是莱纳)

  “嗯,我的话,果然还是稍稍学习一会儿吧。”

  “啊,这样。那么再见啦。适度地努力哟!”

  神乐进了自习室,塞西尔和莱纳回到了宿舍房间。

  一个人被留在起居室以后,清显来到厨房把美绪剩下要洗的东西洗了。不久马上就从自习室出来了。

  “啊,好啦,你不要做啦,我来就行。”

  “嗯,没关系的,美绪,稍稍休息一下。”

  “明明没关系的说……”

  “好啦,让我来吧。”

  “……如果你那么想做的话,那就做吧。”

  美绪好像有些不满地坐在了沙发上。“哈”地叹了口气以后,环视着和清显两人独处时候的起居室。

  “已经相当熟悉了,对于这里的生活……”

  “嗯,这里就像家一样。”

  洗完东西以后,清显坐在了美绪对面的沙发上。

  “要红茶吗?马上就能好。”

  “啊,嗯。那么拜托了。”

  清显心情舒畅地将上身靠在椅背上,仰望着天花板。

  话说回来,像这样和美绪两个人独处,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自从编入Air Hunt士官学校以来,“埃利亚多尔之七人”受到了各种不必要的宣传,时常周围都是沸沸扬扬的。在这忙碌和喧闹之中,像到这里以前那样与美绪两个人共同在一起的时间就没有了。

  “久等了。我一会儿也要学习,弄得稍稍浓了一点。”

  美绪很熟练地在桌子上并排放了两个杯子,从茶壶里倒出了冒着热气的红茶。

  刚刚大家还在的那种喧闹平静下来,起居室里只剩下了两人独处时的那种静谧。那是一种从小时候就非常熟悉的,令人心情舒适的安静。

  “像这样和你两个人呆在一起,还是比较久以前的事了吧?”

  对面的美绪这么问道。看来在想着同样的事情啊。

  “嗯,到了这里来这还是第一次呢。一直以来都吵吵嚷嚷的……”

  清显用嘴抿了一口红茶。大概美绪泡茶的方法确实很好吧,鼻孔中充满了清爽的香气。

  “……那个,谢谢你了。”

  突然,美绪很难为情地说道。

  “诶?”

  有些出乎意料,他怅然若失地盯着美绪。

  美绪的脸红红的,目光躲开了。

  “……其实很想在两个月前就说了,可没有说的机会。由于一直都没有说过,现在就说了。仅此而已。”

  她一反常态地老实地这么说着,美绪很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清显考虑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终于,发觉了是夜间着水那件事。

  那时候最强硬主张夜间着水的人,就是清显。对着反对的巴尔塔扎尔吐着粗口,挑战了连老把式飞行员都避之唯恐不及的乱来的着水,奇迹般地成功了。

  “……关于着水的事?嗯,道谢的话跟大家道谢就好。”

  “……已经说过了。……只是对你,迟迟没说……”

  美绪这么嘟哝着,到了最后变得支吾其词。

  在这两个月,一直以来的盛气凌人的态度完全消失,态度变得异常的温顺,好像就是这个原因吧。

  清显叹了口气,好像为了让美绪安心一样,微笑道:

  “不用客气。莫非,你就是因此一直这么老实的?”

  “……因为啊,连命都搭上去了,我怎么可能嚣张的起来嘛。”

  “现在好了吧。不用一直都这么感到自卑呀。啊对了,有什么菲欧的音讯吗?(译者注:菲欧很久没出场了,那是美绪那只聪明的白鸟)”

  “……没有什么消息。虽然有点担心,但应该在什么地方或者吧……”

  这么说着,美绪用有些担心的表情凝视着一片黑暗的窗外。

  菲欧是美绪从小时候就开始饲养的,头脑非常聪明的鸟。托菲欧的福,清显和美绪建立了熟识起来的契机,有时候仿佛能解读美绪说的话一样做出行动,是很不可思议的宠物。

  乘着埃利亚多尔飞艇来到圣·沃尔特之际,美绪就将菲欧放在了家里。因为学生宿舍禁止养宠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处理办法。可刚刚编入Air Hunt士官学校不久,菲欧就消失了,据说是从美绪家送电报去了。从那以来,菲欧就杳无音信了。

  “一定是要追随美绪你已经出发了吧,因为它最亲近你了。”

  “嗯……大概吧。菲欧它从一出生就一直跟我在一起呢……真是担心啊。如果不是冲着这儿飞倒好……”

  “没关系的。菲欧它那么聪明,绝对还活着。有朝一日一定会再见。所以美绪你也拿出精神来,好好努力吧。”

  “我明白。会努力地,现在每天也是很忙……”

  “美绪,你是航专吧。学习也够受的吧……”

  在Air Hunt士官学校的飞行科,学业课程分为三种。清显和伊莉雅修的是驾驶员专修课程(操专)(译者注:由于驾驶在日文中是「操縦」,因此操专的日文全称是「操縦士専修課程」,翻译时简称依然用“操专”而不是驾专之类的),美绪和塞西尔修的是航法员专修课程(航专),而巴尔塔扎尔、神乐和莱纳修的是驾驶·航法兼修课程(操航),各自向着各自的方向前进着。

  “比起兼修要好得多。兼修的那些人绝对是以进入军队发迹为目标的。我绝对不行。机长和神乐姐暂且不论,莱纳他呀,也还真是能很顺利地跟上呢。”

  “因为莱纳他很成器呢。虽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能力果然很强呢。”

  “只要认真去做相当厉害呢,只是不做罢了。”

  美绪好像没什么精神地这么说着。清显稍稍问道他稍稍有点介意的事情。

  “从那以后,你没有被莱纳再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诶,什么呀那是。奇怪的事情是指?”

  “那个……就是初次见面的时候说的那样子的话……”

  美绪诧异地注视着清显,理解了他发问的意图,“啊”地叹了一口气回答道。

  “没说什么啦。哎呀我说你,还担心那种事?”

  “嗯,不是的,并不是担心……可是果然,你看这里的人啊,都和秋津人都各种不一样……”

  “嘛……确实啊。非常不同呢。但莱纳什么也没说哟……虽然有其他的人说过。”

  眼神黯淡下来,美绪有些不愉快地地下了头。

  两个月前,莱纳突然就调戏起初见面的美绪,让清显大吃一惊。男子在公众面前之间说出对女子的好感,这是呆在秋津国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的光景。本来还想着这么做的人只有莱纳,可没想到有多得让人吃惊的男学生都公然对美绪示爱。

  然后,在耳闻目睹这样的光景之后,清显胸中感到阵阵作痛。

  “这样……啊。嗯……这还真是够受的。”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藏在心里,清显微妙地这么回答道。与圣·沃尔特的学生不同,清显不懂怎么如此将感情外露,他是受着“这是不能外露的东西”这种教育长大的。

  “嗯,嘛……虽然不是很明白”

  美绪也支支吾吾地含糊其辞。

  “可是,怎么说呢,你看……很厉害吧。能受大家的欢迎,是蛮好的事哟。”

  “……”

  “嗯……是这么想的……真的。”

  努力寻找着好听的话,清显有些垂头丧气了。明明终于得以与美绪两人独处了应该非常开心的,现在与之前一直以来到哪都能随心所欲地交往有些不同了。

  ——美绪她,很受欢迎。

  这个事实扰乱了清显的情绪。他感受到了迄今为止从未感觉到的一种焦躁在搅乱他的心。感觉自己无法很好地驾驭自己,无法像以前那样坦率地跟美绪说话了。

  “……不太,明白。”

  美绪她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似的,完全无法掌握说话的要领。就那样,两个人都红着脸陷入了沉默。

  再一次地,迎来了寂静。

  不知道将视线放在哪里好,不知不觉地四处彷徨游走的时候,他发觉了美绪右手中指上套上了戒指。

  从什么时候开始戴上的,并不知道。很可能是从很久以前就戴上了,也有可能是来之后才戴上的。可是那戒指,让还在Mesusu岛那个油菜花田时的记忆复苏了。

  清显将油菜花冠戴在美绪头上之后。

  “之后啊,我会给清显你送一只银色的戒指!这样仪式就结束了,我们两个也会永远相爱!”

  那是结果稀里糊涂地没能收到的约定的戒指。现在在美绪右手上戴着,说不定——

  咔擦——

  他的沉思,被可疑的声响打破了。门口传来一种奇怪的气息。他注视着们,同时从沙发上起了身。

  “……?”

  对着吃惊地抬起头的美绪,清显在嘴唇之前竖起了食指示意她安静,踮着脚走近了门,然后从这一侧突然把门打开。

  “……干什么呢?”

  在走廊上,塞西尔和莱纳坐在地上,用一只耳朵贴近了门口。

  “想、想起有点事!”

  “虽然想着马上回来,可你们俩在这儿,进去不太好!”

  两人一起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为偷听找着借口。

  清显叹了一口气,用愕然的神情朝下看着两人。

  “……像平常那样进来不就好了……”

  “说、说的也是啊!可是你看啊,总感觉还是有点顾虑!”

  嗨嗨嗨地一边笑着,塞西尔站起身来,拉着莱纳的手再次从走廊离开了。

  “虽然感觉是有什么事的样子,但仔细想想好像没有!回见啦清显,学习加油哦!”

  被塞西尔拉着,莱纳也从走廊逃走了。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了,清显回到了起居室。那时美绪正把已经变空的红茶杯子送到了厨房。

  “……究竟在干什么呀。不是在那种诡异的地方,直接堂堂正正地走进房间不就好了。”

  这么自言自语着。虽然假装着没有察觉到,但他其实明白莱纳和塞西尔好像期待着什么的样子。

  变得紧张的空气,不可否认地散发在美绪和清显之间。

  “我、我,去睡了。”

  “……啊,嗯。这样啊……”

  “呃、嗯,清显你也悠着点儿啊。如果身体搞坏了就连本带利都没有了。(译者注:原文「元も子もない」,意思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嗯……”

  “那么回见啦。”

  有些尴尬地说着,满脸通红的美绪仿佛逃开了一样,从起居室出去了。

  被一个人留在那里,清显理了理思绪。好不容易被赐予了这样的机会,明明想跟美绪毫无顾虑地说话的,可现在谈些像那样的琐事都很不顺利。

  ——我还真是没用啊……

  深深陷在沙发中,一脸委屈地朝着天花板。一并想起在模拟空战中无法取得胜利的事,不由得自虐起来。他在心底里感到十分沮丧。

  可是他注意到这点后,抬起了头,用双手拍了拍脸颊。然后重新收紧了表情,硬着头皮激励着自己。

  “学习吧。”

  这么鼓励着自己,清显进入了自习室。他从正在专心致志学习的神乐、巴尔塔扎尔和伊莉雅的课桌后面走过,来到自己的课桌前点亮了灯。决定了复习自己不擅长的地缘政治学,取出了厚厚的参考书。他决定在现在留在自习室的四人中,做最后一个一直留在这里学习的人。

  他尽全力集中注意力,不断地往脑子里灌着多岛海地政学的相关说明,以及以及海洋能源的概念。

  清晨的阳光叫醒了他。现在在自习室已经其他一个人也没有,只剩下清显用还没睡醒的眼睛呆呆地朝周围望去。

  不知何时,自己的背上搭上了毛毯。虽然不知道是谁搭的,但想想昨夜在自习室的成员大概是神乐吧,随后向她道谢的时候,她却吃惊地“啊,不是我哟”这么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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