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十八

  像这样露骨地将实力放在天平上衡量,还是很少有的经验。

  毋庸置疑,那是平常的凡人连站都站不上去的舞台。那正是所有能力超过常人三个等级四个等级如我才能抵达的试炼。

  ——这一局,有将我所有的能力倾注其中的价值。

  瞪着眼前的模拟地形盘,确认着很多棋子所表示的自军战斗力,巴尔塔扎尔·格林上尉坚定着必胜的决心。

  现在正在进行的,并不是像一直与作战司令部的同事们那样进行的普通的兵棋演习。

  对战者现在正在别的屋子也瞪视着同样的棋盘,正在选定着进攻地点。通过彼此分开在不同的房间,对手的兵力规模与进攻路线都变得不可见,便能够更加逼近实际战场的条件。

  还有,本次的对战者,与以往的对手身份相差悬殊。

  现在隔着门和走廊在对面会议室中的是,圣·沃尔特多岛海舰队首席参谋,维克多·卡恩准将。

  帝纪一三四九年,十月,Santose岛Sheragreed——

  在设置于旧市政厅的Sheragreed作战司令部中,在派遣至Santose岛的参谋将校饶有兴致的观察下,一周前刚刚特别晋升为二级成为上尉的巴尔塔扎尔迎来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那是一个重大机遇的同时,又是一落千丈直至深渊的陷阱。

  ——如果输了的话,大概会成为那些愚蠢的家伙们最好的食饵吧……

  对于海空军史上没有前例、异常迅速地晋升为上尉的巴尔塔扎尔,人们嫉妒的视线变得愈发严重。原本同在作战司令部的那些人,根本不可能对一个新人如此顺风顺水地发迹感到有趣。从现场的氛围就可以看出,大家都期待着巴尔塔扎尔的失败。

  ——一旦被看到破绽,伤口便会迅速裂开扩大,有可能成为致命伤。

  ——我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止足不前。

  ——不要当这是演习,当成实战吧。

  ——我现在就是要对几万将士的生命负责任的参谋总长……!

  如是驱使着自己的内心,巴尔塔扎尔全神贯注在连索布尔岛的地形海拔差距都精致地再现出来的模型上。

  索布尔岛是Haiderabad联合共同体伊兹里翁的某个岛屿。

  巴尔塔扎尔为防御一方——Haiderabad军(联合军)的参谋总长,自由地分派己方兵力,等候着维克多准将所指挥的圣·沃尔特军(帝国军)的进攻。虽然说这是预定在十一月针对伊兹里翁攻略战进行的模拟,但帝国军中枢要判断迄今如破竹之势取得各种业绩的巴尔塔扎尔的实力究竟是不是真的,这一层意思更强。

  对手维克多准将是让联合军海上战斗力完全崩盘的那次“钢铁之雷”作战的立案者。与秋津联邦联手东西夹击乌拉诺斯飞空要塞,使得决定了Haiderabad战役趋势的帝国军史上最大规模的进攻作战成功进行的,实际的帝国军头脑。如此大人物竟然特意与一介新任上尉来对弈,足见巴尔塔扎尔的功绩有多么拔擢。

  他作为让埃利亚多尔敌中翔破成功进行的年轻机长而受到极力称赞……并非仅仅如此。巴尔塔扎尔从仅仅是一些数字的开绽中就预见了作战本部谁也没有看过的乌拉诺斯最大的侵略作战“尤迪加作战”,甚至连来袭的日期时间以及规模都准确地看破了……这件事虽然也很重大,但接下来还有特大功勋。

  上个月,突然间,掌握着Santose岛居民宣抚之钥匙的“遗失的公主伊丽莎白”给圣·沃尔特帝送上亲笔书信,提到了巴尔塔扎尔个人的名字,通告说“如果是格林少尉的要求的话,希尔瓦尼亚王家绝对不惜对圣·沃尔特帝国协力”。

  并不只是发现了生死未卜的伊丽莎白。虽然不知是怎么做到的,但看来伊丽莎白对巴尔塔扎尔完全信任,如果巴尔塔扎尔要求的话,她就有协助帝国军的意志。握有多岛海战争关键的Santose岛只要允诺全面协助帝国军的话,未来就再明朗不过了。对于以Haiderabad联合军和秋津联邦军两方正面为敌的帝国军来说,让Santose岛坚若磐石成为自己的垫脚石那是必要条件,而巴尔塔扎尔将此变成了可能。

  如此巨大的功绩,接连不断地来得过头了。

  究竟是不是天才。

  连帝国军作战司令本部都没有办法无视巴尔塔扎尔了。现在的这个,就是为了试探巴尔塔扎尔的“天才”所设之局。

  ——能证明自己的天才的话,就能被作战本部中枢录用。

  ——仅仅是秀才是不够的,那种东西满大街都是。

  ——必须是无人能比肩、独一无二的天才。

  话虽然这么说,可条件并不简单。

  攻击一方——维克多准将所率领的帝国军的胜利条件是占领首都伊兹里翁。

  而防御一方——巴尔塔扎尔所率领的联合军的胜利条件是歼灭登陆部队。

  这从防御一方来看是相当不利的条件。

  登陆作战这种东西,对于可以决定时间、地点和手段的攻击一侧更加有利。而且这次对战连战斗力规模都在模拟现实,维克多准将的战斗力看上去有巴尔塔扎尔的三倍到五倍之多。为了以很少的战斗力阻止敌方大军的登陆,必须准确看穿敌军的进攻路线,有效配置己方兵力。

  ——对于防御一方有着可以活用地形的优势。

  ——希望能够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一点,那么……

  巴尔塔扎尔瞪视着索布尔岛的地形盘,揣摩着在对面房间应该正在决定进攻路线的维克多准将的思维。

  ——可以想到,要想登陆然后进攻首都伊兹里翁,有两条路线。

  ——从北方海域接近,从流留湾登陆瞄准伊兹里翁的这条最短路线。

  ——或者从南方海域接近,从Chiang Mai湾登陆的这条迂回路线。(译者注:话说这Chiang Mai是泰国的一个省。)

  如果能正确地预测会从南北哪边前来,以有限的战斗力在那里埋伏的话,就可能实现有效的歼灭。

  ——如果从北边进攻的话,就必须通过狭窄的海域。

  流留湾有些像猪笼草似的呈现出U字形,细长地凹陷着。虽然登陆之后附近就有三个飞机场,在伊兹里翁也通干线道路,但作为可能登陆地点的沙滩在湾最深的位置,舰队在到达这里之前无法避免要遭到从耸立的悬崖而来的猛射。那地势作为实施登陆作战是难度非常高的。

  ——从南边进攻的话,虽然距离首都很远,但舰队的障碍较少……

  Chiang Mai湾呈C字形,凹陷很浅。可能登陆的沙滩很宽广,舰队一定可以很充裕地实施作战。

  ——通常来讲,是南边。然而……

  巴尔塔扎尔他继续摸索着维克多准将的思维。

  ——并不是登陆就结束了,还必须从那里向首都进攻。

  从Chiang Mai湾到伊兹里翁,取陆路大约有四百五十公里。沿途有舰炮射击鞭长莫及的山岳地带,道路有狭窄又细又没有经过修理。再考虑到如果在进击途中遭遇猩猩的话,这边的风险也很大。

  ——两方面都有可能。

  可以想到,还有可能会将舰队分成两股,从Chiang Mai湾与流留湾同时施加强袭。那种做法则是看破了巴尔塔扎尔会将守备队集中在两处中的某一处而从防守薄弱的一面安全登陆。

  ——准将,将何去何从呢?

  即使他瞪视着那地形盘,也得不出答案。

  现在,在巴尔塔扎尔所在的资料室,有作战本部参谋将校三名、记录员一名以及负责联络的职员一名。巴尔塔扎尔向其中一名参谋传达了行动。

  “我要实施潜水艇索敌。”

  “联合军,潜水艇索敌。”

  参谋点了点头,让联络人员出了房间,向对面的会议室传达了索敌的意思。

  在会议室中除了维克多准将以外,还有航空参谋两名和舰队参谋一名,接到联络以后扔了骰子,将索敌的结果告知巴尔塔扎尔。

  “索敌结果,发现一艘潜水艇。”

  联络人员返回后,将发现的潜水艇棋子置于地形盘的海上。

  潜水艇在连接Santose岛Sheragreed和Chiang Mai湾的路径上。

  巴尔塔扎尔点了点头,进行着类推。

  ——潜水艇在这个位置上出现的话,Chiang Mai湾就可疑了。

  潜水艇是用来侦查的。将潜水艇派遣至企图登陆的海域,观望敌方舰队的动向和陆地的情形,如果可能的话将运输船击沉,起到将守备队孤立在海的一侧的任务。

  ——果然是南边的路线吗……

  巴尔塔扎尔继续进行着索敌。

  “我想要进行飞机索敌。请将通信谍报,以及敌方俘虏的审讯结果告知。”

  当他行动向参谋传达后,联络人员便出了房间,从对面会议室收到了行动的结果,口头向巴尔塔扎尔传达了。虽然索敌和攻击结果判定是看骰子投出的点数,但在骰子判定困难的情况,在会议室的航空参谋彭德尔顿便成为游戏仲裁,决定可能出现的结果,然后向选手传达。

  收到联络人员送来的索敌与通信谍报以及审讯结果,果然Chiang Mai湾附近集中着可疑的动静。

  ——出得真够厉害啊。

  所有的情报,都预兆着从南方路线前来的进攻。而对北方路线不管怎样进行索敌都没有任何结果。

  ——这反而很可疑。

  巴尔塔扎尔插着胳膊沉思着。

  不经意间,过去,他响起了他上司安迪上校所说的话语。

  “你如果能学学人类感情的微妙之处的话,就无所畏惧了。”

  那个时候对于为什么要学习那种东西,根本不明所以。

  然而现在——他能理解了。他做出从牢狱中放出清显和神乐的决定,其结果就是自己活得了希尔瓦尼亚王家完全的信赖。那次的经验仍然在自己心中栩栩如生。

  ——人可不是只有理性,也会根据感情行动。

  ——不……不如说靠感情行动的人更多。

  ——而感情最根本的是“不安”。经“不安”这道滤嘴过滤后,多数的人都依此行动。

  ——这一点在战场上也同理。

  ——并不只是思考。连着对手的感情……不安也一起解读。

  巴尔塔扎尔瞪视着门对面的维克多准将,继续着推理。

  ——这是演习,是同伴之间来决定规则的游戏。

  ——而那结果就是,会影响从今往后在参谋本部的立足之地。

  假使维克多准将失败的话,参谋们就颜面扫地了。因此即使是万一,也不能输,为此就必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想要判断我能力的是作战司令部的司令官们,而并不是在这里的这帮人。

  ——在这些参谋眼中,我的存在是大得没有极限的障碍。

  那么万全可以想到,他们会事先勾结,而策划着让我输掉。

  ——正因为这个游戏所招致的结果是“不安”,应该想要提高获胜几率……

  如是跟进自己的想法,便可以想到,游戏仲裁者从来都没有从对面的房间过来这一点则尤为可疑了。根据演习前的说明,游戏仲裁者应该分作战阶段而在两个房间进行移动以确保公平。

  巴尔塔扎尔向联络人员慢慢询问道。

  “彭德尔顿上校与维克多准将,有没有进行对话呢?”

  联络人员一瞬间表情僵硬了。与巴尔塔扎尔同房间的参谋们都面面相觑。

  “不、没有,那种事情……”

  联络人员躲开了视线。巴尔塔扎尔将视线对准停笔的记录员,

  “我要求记录刚刚的对话。”

  记录员看了看参谋们,然后让笔游走在笔记上。巴尔塔扎尔接下来向参谋提出要求。

  “不能让彭德尔顿上校来到这间屋子吗?”

  参谋们的表情中夹杂着诧异的东西,然后稍稍皱了皱眉。

  “根据预定,登陆作战开始之后,上校会来到这间屋子的。你难道对判定有所不满?”

  “上校是根据什么过程来判定索敌结果的,这一点对我不透明。”

  “你在战场上,还会对索敌过程抱有不满吗?”

  参谋的语气中,明显对这个年轻的新进来的人含有敌意。

  “对不起。”

  简短地道歉后,将目光移到地形盘上。然而在他心中卷起一种对Sheragreed作战司令部参谋们的不信任的感觉。

  刚刚,他向在这屋子里的人不断追问,就是要看他们的反应。他硬是提出超越权限的要求,以观察他们如何应对。其结果就是,全员的举动太过可疑了。

  ——联络人员的态度明显就是在隐藏着什么的人的态度。

  ——记录人员也是和参谋交换眼神之后,才重新开始记录。

  ——参谋也是,如果心中无鬼的话,根本没有必要语气那么粗暴。

  从以上这些进行演绎的话,就能导出接下来的答案。

  ——这帮家伙,勾结起来的可能性很高啊。

  ——从一开始,就是心怀让我输的鬼胎啊。

  巴尔塔扎尔确认了那一点。

  自从任职以来一直是这样。功绩不断提升的同时,周围的人看自己的目光愈发冷淡,就连报告的内容什么的都被篡改过。

  ——虽说应该是圣·沃尔特拥有最高智慧的集合,但归根到底也是人啊。

  ——即使年龄不断增长,占据了很高的地位,从感情来讲并不是自由的啊……

  真是对人这种东西的罪孽深重感到束手无策啊。敌人并不只是维克多准将,现在在这里观看巴尔塔扎尔进行指挥的参谋三名、联络人员与记录员也应该说是敌人。

  ——那么,我所能做的就是。

  ——促使这些家伙的上官,此后对这次兵棋演习的公正性抱有怀疑。

  ——为此,记录至关重要。

  巴尔塔扎尔的目光回到了记录员身上。

  “刚刚,参谋拒绝了我要求的那些交互,也请记录下来。”

  他再次要求着。记录员慌慌张张地动着手。参谋的眉间的皱纹变得越来越深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

  “因为记录中不能有遗漏啊。”

  “要记录的是你的调遣!根本没有必要记录与我的对话!”

  “这是为了能在此后的研究中起作用。难得聚集那么多的头头脑脑,之后来验证演习过程应该会有价值吧。我在演习后,也想尽可能准确而详实地学习维克多准将的指挥呢。”(译者注:此处以及后面翻译成“验证”的那些地方,可以理解为“复盘”。)

  他这么罗列着逻辑,参谋带着很不痛快的表情稍稍沉默了片刻,低声相告。

  “即使你不说也会进行验证。如果你对公正性有所质疑的话那就是杞人忧天了。比起那一点,快点儿决定布阵吧。”

  巴尔塔扎尔让目光回到地形盘,进入迎击地点的选定。

  从刚刚的交互来看,他已经确信了攻击一方的进攻方向。

  ——会从北方路径前来。

  ——靠着悬殊的战斗力差距,从中腹强行压过来。

  巴尔塔扎尔将地上战斗力向流留湾狭窄的沙滩集中。将火炮安设在断崖之上,将水雷艇预先放置在湾内,在三个机场大量分配了迎击用的局地战斗机。

  ——掌握命运的是,驱逐舰。

  Haiderabad联合军舰队虽然在Sheragreed海上战中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但驱逐舰部队仍然健在。如果能运用得当的话,将给予帝军沉重打击。巴尔塔扎尔虽然已经有了腹稿,但问题是联络人员可能会向维克多准将泄露这边部署。

  巴尔塔扎尔对联络人员提出了要求。

  “在完成分配之前,可以给维克多准将的分配照张相吗?”

  资料室的空气一下子就冻结了。参谋语气强硬起来。

  “你什么意思?”

  “这在此后的验证能成为有意义的东西。”

  “你是说,准将会在知道你的分派之后,改变自己军队的配置?”

  那平稳的语气中,露出了愤怒。

  巴尔塔扎尔做出温文尔雅的表情。

  “怎么会,只是为了省去验证的工夫。当然,对我的分配进行摄影也没有关系,如果准将希望能精确地进行的话。”

  他脸色丝毫不变,以论理回应。经过片刻的寂静,巴尔塔扎尔他自己开口对联络人员说道,

  “照相就拜托你了。等拍照结束后,就可以开始战斗了。请迅速带彭德尔顿上校来到这边的房间。”

  在参谋们僵硬的表情中,联络人员手拿着照相机,向对面的房间走去。

  巴尔塔扎尔目送他过去后,手上拿着驱逐舰部队的棋子。这样一来,泄露的危险就变小了。

  ——如果说联合军还有胜机的话。

  他将那使出浑身解数的一手,下在了上面。

  ——就在这里。

  看着驱逐舰部队被放置的地方,在资料室的全体参谋纷纷倒咽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联络人员带着不能在不痛快的表情带着彭克尔顿上校回到了资料室。

  “可以拍照了。”

  “把照相机给我。”

  巴尔塔扎尔接过照相机,确认了仅仅能照一张以后,对着自己的地形盘照了相。

  “这样一来就有两张照片,不需要更多的照片了……上校,我的分配都确定了。此后就可以开始战斗了。”

  彭克尔顿上校一眼瞥向巴尔塔扎尔的地形盘,表情苍白。

  “……嗯,那么,战斗开始。”

  确认了上校的嘴唇直打哆嗦,巴尔塔扎尔在腹中舔了下舌头。

  正如巴尔塔扎尔解读的那样,一大早,沿北方路线前来进攻的圣·沃尔特帝国军机动舰队,首先通过航空攻击对悬崖的火炮施与打击。Haiderabad联合军用仅有的一点航空战斗力进行阻挡,但寡不敌众,在悬崖上的火炮几乎都被歼灭了。得意忘形的帝国军将以战舰为中心的打击舰队向狭窄的湾内突入,企图压制沙滩。

  在这里预先分配好的联合军水雷艇部队猛扑上来。在那狭窄的海域,体型笨重的战舰正好是水雷艇绝佳的靶子。水雷艇部队的全灭所换来的是,成功使得两艘战舰严重毁坏,一艘重巡沉没。

  然而战斗力差距实在太大。虽说巴尔塔扎尔的解读非常完美这点倒算是万幸,但将所有预测都蹂躏了一番的火力差距实在是太糟了。在傍晚时分,帝国军已经将流留湾确立为桥头堡,叫来了运输船开始让物资登陆了。巴尔塔扎尔一度让陆上部队收回,将防御线设在首都伊兹里翁跟前。

  到夜里了。帝国军舰队离开了流留湾,对联合军剩余部队进行舰炮射击,直指伊兹里翁方面海域。在流留湾所有的物资登陆已经完成,安置了坚若磐石的进攻据点。

  向着那里——在日落时分从Karanuctar要塞出港的联合军驱逐舰部队带着运输船突入进去。

  这是谁都没有预想到的逆登陆。(译者注:翻译成“逆登陆”的地方原文「逆上陸」,是登陆作战的一种,在敌方设立的海岸堡上登陆,试图歼灭敌方的行为。战斗历史上,成功的前例比较少。)

  在运输船里,挤满了从Karanuctar要塞分配的陆军士兵。

  巴尔塔扎尔那使出浑身解数的一手,漂亮地打了帝国军一个措手不及。军队这种东西啊,由于是按照从正面应对能发挥出最大打击力而进行布阵的,如果被人从背后突入的话便毫无还手之力。而且,逆登陆的成功的同时,联合军的防御线也压了上去,对正在设置进攻据点而疏忽的帝国军猛扑了上去。

  沙滩上的帝国军登陆部队,成了被人海陆夹击的姿态。

  ——接下来就是骰子掷出的点数了。

  伴随着祈祷所甩出的点数,向巴尔塔扎尔微笑了。

  史无前例的兵棋演习从开始经过两个小时决出了胜负。

  虽说是演习,但出现了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结果。沉重的静谧笼罩在了两个地形盘上。

  胜者巴尔塔扎尔将被灭掉的帝国军登陆部队从盘上取下来,用一直以来冷静的口吻将感想告知了参谋。

  “看来还是我骰子的运气比较好。”

  参谋一瞬间失语了。在旁边的航海参谋,陈述了意见。

  “……在多岛海的战争史上,还没有逆登陆的前例。刚刚由于帝国军舰队离开了流留湾,夜间突入才成功了,但在现实中,要突破敌方压制的狭窄海域,风险太大了。关于登陆的话,考虑到Haiderabad陆军的训练度,这都是不可能的作战。”

  对你这样的主观臆断毫无兴趣,要想弥补这种战斗力的差距也只能用逆登陆了,只是在这么赌一下……抑制住这样的话语,巴尔塔扎尔回答道,

  “正如您所言,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发生的。”

  但至少给我提高警惕,他咽下这番话,就从房间中走出,向败将维克多准将打了招呼,为一连串确认请求的失礼道了歉,为了不影响今后在人家心中的形象,便反复传达着“运气不错”,在此后的聚餐中绝对遵守阶级的差距,绝对不做出格的事,贯彻着“在此之后就算被派遣到作战司令本部也会与周围努力协调,认真地从事自己的职务”这样的态度直到半夜,从士官食堂出来,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Santose岛的交通工具中,马车是主流。他叫了一辆当地人运营的人力马车,向士官宿舍去了。

  今天是成果非常丰厚的一天。

  兵棋演习的结果向作战本部的司令官们传达以后,如果他们脑子确实好使的话,巴尔塔扎尔就会被分派到海空军作战司令本部吧。顺得不能再顺地,巴尔塔扎尔在军方中枢参与作战计划的立案这件事都指日可待了。

  ——赌上人生的重要比赛胜利了,真可谓迄今为止最大的成果。

  他心中不断自我称赞着。

  然而不知为什么,成就感很稀薄。本来再高兴一些也无所谓的,可他并没有那么兴奋。在演习结束后,他一直任由冷而干燥的风通过胸中。

  ——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天才。身经百战的参谋将校,也无法与我匹敌。

  他虽然试着这么重复着自夸,但岂止说没有喜悦,一种无法言明的空虚感反而降到自己的身上。

  他目送着窗户外面。御者座上的角灯,将历经好几次空袭而到处瓦解的街道映照了出来。作为南北多岛海的升降口经历了好几次战火,遭到沉重打击的街道。完全看不到一点复兴的兆头,所到之处到处都是巨大的重型设备在地面上挖掘着。

  他到Santose岛时就察觉到了,那明显不是轰炸留下的东西,那仿佛就是感觉能挖到什么新的矿脉那种感觉的大洞,在所到之处都大大地张开着。

  据说,能与希尔瓦尼亚王家留下的传说中的隐藏财产——时值总额五百亿佩塞斯(译者注:原文「ぺセス」,前五卷翻译成“贝塞斯”。这次买了纸版才发现是半浊音「ぺ」,而不是浊音「ベ」)——所匹敌的金块在Santose岛的某处长眠着。虽说那流言完全是空穴来风(译者注:原文「根も叶もない」,根也没有叶也没有的意思。注意“空穴来风”这词有两个完全相反的意思:“有根据”或者“没有根据”,译者这里取的是后一种意思),作战司令部便没有当回事,但相信了流言的个人投资者与民间企业便倾巢出动纷纷压上,把传言中“就是这儿了”这样的地方都挖了个底朝天。

  真是白痴。

  巴尔塔扎尔嗤笑着,目光回到了道路旁。与那些贪得无厌的圣·沃尔特人完全相反的是,一些失去了家庭连安身之地都没有的人们,裹在破旧的毛毯中睡着。半裸的孩子们阴沉沉地看过来,盯着巴尔塔扎尔的马车。

  他感觉好像笼罩在岛上的阴暗的空气,都渗入了自己肺部的最深处。自己之所以生出那样郁闷憋屈的情绪,就是这个岛上的气氛使然吗。

  ——不是吧。

  ——不是的……

  巴尔塔扎尔试着探寻了一下空虚的真正原因。

  在窗户外的一片黑暗中,紫神乐的微笑浮了上来。

  “……无聊。”

  他迅速驱遣了自己的思考。

  在自己身上,天真是不需要的。将凡人弄得团团转的感情什么的,必须立刻排除掉。他检查者自己的内心,一旦发现混入了不必要的杂念后,便要立即驱遣出去。

  ——我可有着盗取国家这样的野心。

  ——等着吧,老头子,我一定让你哭丧着脸来见……

  在他脑中,仅靠一代就筑起贝尔纳财阀的祖父雷尼奥尔那带着威严的毫无表情的脸在燃烧着。

  那是巴尔塔扎尔至今为止唯一一个他自己认为“无法战胜”的对手。在刚刚打败了维克多准将,他反而更加没有战胜那个祖父的把握了。

  至今为止,无论是谁都在巴尔塔扎尔面前卑躬屈膝。

  然而那样的祖父大概即使对现在的巴尔塔扎尔都毫无顾虑,而倾注着嘲笑、侮蔑和傲慢把。靠着现在的成果,还远远无法触及祖父的脚下。

  ——不是说我是雷尼奥尔的孙子。

  ——而是你将作为巴尔塔扎尔的祖父在历史上记录下来,可恶的老头子。

  ——我马上就会抵达你的宝座。洗干净脖子给我候着吧……

  窗户外面的景色涂满了憎恶的色彩。

  这种憎恨,才是巴尔塔扎尔的原动力。

  正是因为有着这种憎恨,即使像被那群愚蠢的人们拉着脚后跟这样的烦闷也可以忍耐。

  ——对于我生存在世来说,只要有憎恨就够了。

  ——其他那些什么天真的感情,对于我是多余的……

  他倏地向窗户外面望去,在对雷尼奥尔的憎恶之上,神乐的微笑覆盖了上去。他心底响动了一下,迅速收紧了,慌慌张张地消去了神乐。

  ——究竟在想什么啊,笨蛋。

  ——和紫没有任何关系,无所谓,究竟会怎么样与我何干。

  ——让憎恶发挥作用吧,不要迷失了自我。

  ——只有憎恶才是推着我前进的根源动力……

  几乎是强行竭力地挤出了憎恶,巴尔塔扎尔怀抱着伴随痛苦的空虚在马车上摇着。感觉到不知从何而来的苦闷,试着闭上了眼睛,但那空虚也好痛苦也好都没有减轻,在黑暗中,神乐的微笑一直在浮现着。

  “我爱你,巴尔塔。”

  临别之际,神乐告知的那番若无其事的话语,在耳朵内侧来回舞动着。

  “让我们再次相见吧,一定会再见的。要变得更加出色哦!”

  大约一个月前,伫立在飞空要塞奥丁的外沿,一边被风吹拂着,神乐很清爽地笑了。

  “成为一个能以一己之力改变世界的伟人,再次相见吧。”

  他睁开眼睛,眺望着窗户外面。好几颗耀眼的星星在街灯对面一闪一闪的。

  ——我正在向前迈进哟,紫。

  ——你能赶得上我吗?

  对着在海的对面的敌国中的神乐,巴尔塔扎尔送去了无声的挑衅。空虚稍稍变得薄弱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甜的东西从意识中渗了出来。硬是要排除的话也很麻烦,便将这份甜美仅仅在现在暂时珍藏起来吧。

  (译者注:日语中甜和天真、简单都用的一个词「甘い」,所以有时候日本的一些作家很可能无意识地就会用到这个梗。)

  ——在这个世界的中心,再见吧。

  在心中沉吟着这个嘴里说不出的要求,侧着耳朵倾听铁蹄的响动的同时,巴尔塔扎尔委身于一时的追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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