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二十五

  四肢被绑在椅子上,当灼烧的火钳前端举在他眼前时,在斯特法诺地区臭名昭著的高利贷商招了供。

  “是教皇……!那虚假的皇帝暗杀计划都是伊拉斯特里亚里策划,让宫廷厨师做伪证的……我、我只不过是被那帮人强迫的……”

  “被强制着将假的反叛策划书塞到父亲大人的办公桌里?”

  “我也不情愿啊。可他们那个时候已经潜入宅邸了啊,根本不可能拒绝。如果拒绝的话,就会被当场消灭……”

  “也就是说作为陷害父亲的奖赏收入了巨额报酬,便从贝洛阿家的佣人摇身一变成了放高利贷的吗?”

  蜂鸟将愤怒全部凝聚在钳尖,并将它举到了过去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佣人眼球跟前。经过在尤利西斯宫殿的秘密调查,以及美绪给他提供的情报,他终于来到了位于这贫民街一角的二层建筑。

  帝纪一三五二年,二月十五日,王都普雷阿迪斯,斯特法诺地区——

  背叛者高利贷商向过去的主人瑞文·贝洛阿的儿子托马斯乞求着慈悲。

  “我也不想干那种事啊。瑞文卿和夫人都是那么棒的人,即使对像我这种下人也非常好。在那个屋檐下工作的时候我一直特别自豪。可是,瑞文卿太过清廉,还想要将自己的清廉硬推到宫廷去。那么做的话,魑魅魍魉们不可能保持沉默的……”

  “下人来给我讲解宫廷政治吗?如果你不背叛的话,父亲大人怎能背上着根本不曾有过的罪名。要让我给你看看现在母亲大人的样子吗?”note

  6.(译者注:注意这里不能翻译成“莫须有的罪名”,想想为什么。)

  “即使我不去做,还会有别人去做的!明白过来吧,被教皇盯上的一瞬间,瑞文卿就劫数已至了。伊拉斯特里亚里才是乌拉诺斯宫廷的魔王,是支配乌拉诺斯真正的王……”

  蜂鸟表情丝毫不变,将火钳从高利贷商的眼球移开,转而将灼烧的尖端压在了那男人的上臂上。

  男人的悲鸣,以及肉体烤焦的声音。

  “要到边上去吗?让我把你摔在地上。”

  “不、不要!!求你了,什么我都会做,只是请饶命……!!”

  蜂鸟对他都去轻蔑的视线,依然将他绑在椅子上,痛打了一顿,确定他昏过去以后,离开了狭窄的房屋。

  回到了二月寒冷的路上,再次回头看了看制造了贝洛阿家没落的原因之一的男人住地,回想着到今天来到这里以前所经过的长长的道路。

  十七年前,在蜂鸟也就是托马斯·贝洛阿五岁的时候,父亲瑞文作为根本未曾有过的皇帝暗杀计划的首犯被弹劾并处以死刑。美丽的母亲娜塔莎因为贫民街的生活弄得身心失调,现在连自己儿子的成长都不能认知。

  为了复仇,在七岁的时候他舍弃了托马斯的名字,成了特殊工作员蜂鸟,工资全部投入了母亲娜塔莎的治疗之中,在作为塞农部下活动的同时,还不断寻找着幕后黑手的名字;而今天,他终于明白主谋者就是教皇伊拉斯特里亚里。认清了这点以后,接下来只需要策划复仇的手段,等待时机了。达成人生目的的那一天,已经近在眼前。

  ……多亏了有美绪啊。

  一边穿过街灯都非常破旧的斯特法诺地区,蜂鸟这么想道。美绪照料着自己的母亲,然后从她那里偶然听到了一些情报并告知自己,才有了今天的成果。

  ——美绪也真是多灾多难啊……

  美绪现在连伊桑已经被放出来并且现在就在普雷阿迪斯这一点都不知道。美绪明明是为了救伊桑和他的义子女们才背叛同伴当上工作员的,伊桑却将美绪当成了给塞农的赠品。美绪的挺身而出,完全没有意义。

  所以,至少——他希望能将她的家人已被救出一事告诉她。如果能让正是为了拯救家人才选择了取悦塞农的美绪的心能够得到些许救赎,他也想要这么做……

  “那是,怎么回事啊……”

  蜂鸟意识到自己的思考,用话语打断了。

  “为什么我一定要特地告诉美绪那种事不可啊?”

  他这么对自己的内心一说,随性流动的思考就停止了。

  蜂鸟一时间停在原地,俯瞰了刚刚不可思议的思考,摇了摇头,又开始走了起来。只要塞农还是他的上司,伊桑还是重要的交易对象,蜂鸟理所当然要听他们的意思。站在美绪一边没有任何好处,而且一旦他告诉美绪真相,说不定蜂鸟自身都要被塞农当成背叛者去弹劾。

  “现在自己掐住自己脖子算是怎么一回事啊,蠢货。”

  明明自己十几年的执念就要有结果了,根本没有价值考虑美绪。塞农和父亲的冤情并没有关系,应该打倒的敌人只有伊拉斯特里亚里。甚至,要与伊拉斯特里亚里进行肉搏,利用自己塞农部下这一立场才是上善之策。因此,为了复仇,应该优先以取得塞农信赖而行动,根本没有对美绪一顾的价值。

  “没错。”

  蜂鸟点了点头,回到了今天住的小旅店里。表面上,现在蜂鸟正遵照着塞农的嘱咐,调查着斯特法诺地区抵抗运动的内情。他一边坐在简陋的床上,做着明日的筹划,一边抬头看着被煤污弄脏的天花板。

  这阵子,他有时内心会突然吵吵起来,奏响蜂鸟自身无法进行的思考。

  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呢?他有着自觉。

  “蜂鸟,莱纳,托马斯!”

  美绪的呼声,在漆黑的天花板上反响着。

  “托马斯!”

  最后的名字,突刺进蜂鸟意识的最深处。

  是的,自从美绪叫了那个名字,内心就发生了决定性的反应。从那一天就开始蠢蠢欲动的不可视的某种东西,形成了如下的话语。

  ——我想要救美绪。

  ——让美绪不再哭泣。

  这样的沉吟在内心响起,顶撞着他的横膈膜。

  “你已经死了。”

  对着空无一人的空间,他这么说着。

  ——你?

  ——还真是对别人一样的称呼呢。

  蜂鸟的嘴角发出咯吱一声,被咬到了。

  “你是亡灵,并不存在。”

  ——接受现实吧,我就在这里,就像你现在在这里一样。

  “停下!!”

  蜂鸟从床上站起来,怒吼着。从隔着薄薄墙壁的旁边的房中,响起了房客的骂声。

  然而内心的声音却停不下来。

  ——我想救美绪,其他事根本不重要。

  “闭嘴!!”

  ——这可是你的想法哟。你就是我,我比起任何人都理解你。

  “死亡灵,你已经在很久以前就消失了!!”

  蜂鸟拔出了在床垫下藏着的短刀,批向了空无一物的空间。

  “我的名字叫蜂鸟,莱纳是我创造的。不是其他任何人!!”

  ——蜂鸟和莱纳都是我。

  ——我是一个人,托马斯·贝洛阿。

  “去死吧!!”

  蜂鸟发出了那样的悲鸣,再次向空间划过去。隔壁的房客踢着墙壁,对他甩出前所未闻的低俗大骂声,可是,管他呢,必须让他明白亡灵就是亡灵,必须让他明白自己已经不存在了。

  ——美绪叫了我的名字,所以我才在这里。

  ——我的名字是托马斯。美绪那么叫我了……

  从心中传来了温存的感情。蜂鸟的大骂和悲鸣中,已经有泪水混杂其中了。那溅下的泪水并不是源自悲伤,而是源自相反极端的感情。

  ——美绪,我想救你。

  ——我想再看到你笑的样子……

  蜂鸟在原地蹲下,一只手揪着自己的胸际,简直就像是要将在内部寄居的某种东西拽出来一样。然而他的心,一直不停地组织着那样的想法。他不停地呼唤着不在这里的美绪的名字,不停地低吟出自己真正的名字——

  “Oh man一直想见到你哟,稍稍瘦些了吗?哦呀哦呀,那眼神真是犀利啊,彻头彻尾的贫民窟野狗啊。”note

  7.(译者注:“Oh man”原文「これはこれは」)

  被内部穿着钢丝的麻绳绑着,身体失去自由的女性在身体按倒的状态下硬撑着瞪视着过去的上司。

  “你的利用价值啊,就是倔强聪慧又美丽哟,美绪·塞拉君。如果弄得跟野狗一样脏的话,不是就没有存在的理由了么?”

  帝纪一三五二年,二月十八日,王都普雷阿迪斯,尤利西斯宫殿“天宫”——

  塞农用皮靴尖将美绪的身体翻转过来,让她仰卧着。

  应该是为混入后宫德密斯托利爱妾中准备的露出了肩膀和胸口的露肩装,在双臂处被粗粗的麻绳缠着,从尺寸较短的裙子下方露出的白白嫩嫩的大腿有些不整地扔在地上。

  手脚上的青斑和擦伤以及杂乱的头发,是在后宫被德密斯托利的护卫连雀发现,打斗时造成的。实习工作员根本不可能与S级工作员帕特里欧提斯的格斗术对抗,听说还没到一分钟就被抓住了。

  “几天前就有情报传来,说有可疑的女人窥探后宫的情形,后宫的直卫兵将你的面部照片送来了。不管怎么说,脸没有伤到可真是太好了。”

  一边说着,塞农便用靴底抵住美绪的腹部,踩了下去。

  006

  “…………!!”

  带着无上愉悦低头看着美绪那因为痛楚而扭曲的表情,塞农温和地微笑着。

  “今晚定好要在这里开会的,就把对你的惩罚当作演出节目吧,客人也一定会高兴的。”

  塞农将面孔转向了正在天宫入口等待着的连雀,命令道。

  “去做猪刑的准备,然后将客人领到这里来,我希望能和他一起欣赏美绪奋斗的样子。”note

  8.(译者注:译为“猪刑”的地方原文「豚責め」,何谓「豚責め」后面塞农会解释的。嘛,作为译者,请允许我在此停五分钟抑制自己出离愤怒的心情)

  连雀跪在铺路石上领了命,无声地从室内消失了。

  塞农一直踩着美绪直到他满意为止,终于将靴底放回了地板,低头看着胸前上下浮动大口喘着气的美绪。

  “尽管我曾想在保持你人格的前提下让你成为工作员,可很遗憾,我的期待被你背叛了。没有办法,转向教育Plan B吧——这计划会大胆矫正你的人格,让你成为一名完全会按照我所说的去执行的工作员。正是通过Plan B,阔嘴鹬之类的便都得以成为会去和我提名的各种男人睡觉的出色工作员。不管怎样,都已经和猪睡过了嘛,和人睡的话自然简单容易。”

  帕特里欧提斯中唯一的女性工作员阔嘴鹬。身为用毒专家的她,曾一边露出明显人格某处有缺陷的笑,一边跟美绪说过关于寝技的话题。由于那些内容根本不是开开玩笑就能过去的,被强行灌入在床上拉拢男人的八十多种做法的美绪,恶心得都睡不着觉了,而看样子自己也要被迫训练那时阔嘴鹬所说的内容了。

  美绪瞪视着塞农。由于背叛一事已经暴露,根本没有必要掩饰自己的真心话了。她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持续抵抗到最后一刻。

  “变态。”

  她仰头看着塞农,嘴角映出轻蔑的笑。

  “疯子。”

  尽管被这么骂着,塞农依然微笑着,一点也没有生气的迹象;不,不如说还很高兴,脸颊上的肉都比刚才鼓得更厉害了。

  他再次用靴底抵住了美绪。这次是脸了。明明刚才无论怎样都坚决不会伤脸的,这次却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

  “还是不保留人格好啊。嗯,那样更好,完全消失吧。”

  用非常愉快的语调这么说着,塞农在靴底不断加力。

  “是接受了错误的教育长大的啊,我得从头开始好好管教管教,让你永远不记得像这样错误的用词。”

  正当从美绪嘴里流出的血滴到地板上的时候,客人进入了房间。

  塞农停止了踩踏,一瞬间愤怒消失了,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正在休息的时候打扰,非常抱歉。由于有一位女性我无论如何都想让仁兄您见一见。”

  “不不,请随时招我前来……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是她熟悉的声音。遭到践踏的美绪费力地睁开一只眼睛,在朦胧的视野中捕捉着声音的主人。

  “…………!!”

  太过吃惊,美绪的双眼大大地睁了开来。客人也和她一样的反应,在美绪跟前双膝跪了下来。

  “啊,美绪!!美绪!!怎么回事啊,美绪!!”

  美绪的义父伊桑·塞拉发出夸张的悲鸣,双手颤抖着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note

  9.(译者注: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这个“自己”原文「自分」,这里也有可能是从美绪视角出发,伊桑将手放在了美绪的脸颊上;然而多看两句,似乎不能这么理解。)

  “究竟怎么回事?!美绪究竟做了什么?!”

  那是从她小时候就非常熟悉的、总觉得哪些地方有点儿像舞台演员的伊桑的话语与举止。被对方这么问道,塞农以笑脸回应。

  “哎呀,她只是稍稍来了点儿恶作剧而已。这个时期的女孩子都有的嘛,请不要太过责备美绪哟。”

  明明这是自彼此分开以来已经过大约四年的重逢,伊桑依旧只是在美绪跟前跪着,也不给她解开束缚,而是训斥起来。

  “你给塞农氏惹麻烦了呀?美绪,你怎么那么轻率啊?塞农氏可是为了世界的和平,夜以继日殚精竭虑地在努力啊……”

  “爸爸……”

  “塞农氏是为了我们才做这一切的啊,你怎么就是不能理解呢。坏孩子……”

  伊桑的话尾混杂了泪声。美绪失去了一切用于回应他的话语,只能仍然倒在地板上,嘴角流着血,呆滞地抬头看着伊桑。

  这四年未见的义父,尽管与记忆中那个体贴而亲切的父亲长着相同的外表,可他内心某处似乎和美绪所知的有所不同。

  “是为了世界和平哟,美绪,你无论如何都给我理解。我们必须忍受痛苦,否则,这个腐朽的世界就没救了……!!”

  伊桑用双手遮住脸,潸然泪下。

  一种不可解的畏惧感触碰了美绪思考的一端。

  眼前的这个人物,与其说是父亲,不如说更让人觉得是带有人的身姿的空洞,一个一心以为自己是人的,空空如也的洞……

  在这四年来,伊桑变了吗?

  不,说不定啊——从与他邂逅时,伊桑就已经脱离常轨了。

  将自己的疑虑藏于心底,她问道。

  “……妈妈呢?和希、波妮塔还有多米尼克他们呢?”

  与伊桑同时杳无音信的义母和义弟义妹们都怎么样了?伊桑眼泪簌簌流下的同时,嘴角露出了圣人般的笑意。

  “平安无事哟。塞农氏将他们从塞尔福斯特的牢狱中救出来了,现在阿尔卡塞德过着普通的生活。不用担心哟……”

  哈尔蒙迪亚皇国的皇都阿尔卡塞德。在那里的话,应该能够过上与现在的战乱无缘的生活了吧。美绪安下心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样就可以了。弟弟妹妹们如果能够精精神神地生活的话,就再也没有可留恋的了。

  接下来,就只剩下以我自己的风格战斗到最后的最后了。尽管和同伴们比起来可能根本不算什么,但我可也是“埃利亚多尔之七人”中的一员啊。

  “爸爸,你理解自己在做什么吗?”

  美绪竭力显出坚毅,对将自己迫至如此境遇的义父说教起来。

  “你亲手抚养长大的女儿,可是摔在地板上让变态随心所欲地踩着脸、胸以及屁股,都吐血了呢。可你为什么会对我发火呢?发火发错对象了吧?”

  伊桑呆呆地张着嘴低头看着美绪,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肩膀落了下来。

  “美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反抗叛逆啊?真像塞农氏说的那样啊,接受了太多的爱,可自己却随意丢弃……”

  “爸爸,求你了,看看原封不动呈现在你面前的吧。你的女儿被变态抓住,用绳子绑起来,现在在向父亲求救呢……”

  尽管她发出了最后的乞求,但伊桑将脸转向了塞农,而不是美绪。

  “……确如仁兄所言,我的教育确有不至之处。我过多对她倾注的只有体贴,想着弥补并非相连的血脉……有时候可能需要严厉管教,可我就是做不到。我的话她早已经听不进去了吧。可怜的美绪,明明相貌那么美丽,可却没有相应的知性……”

  伊桑满是怜悯地用指尖抚着美绪的头发,将自己的鼻子贴了上去,怜爱地嗅着。觉得实在肮脏,美绪剧烈地甩着头。

  “别摸我,神经病……!!”

  她这么破口大骂,伊桑便露出愈发怜悯而慈爱的表情。

  “这样啊……为时已晚了呢。在贫民窟碰到了坏同伴,连那失去了就再也无法补救的地方都没有了啊……美绪的教育就交给您了。恕我冒昧……我没有见证的勇气了。”

  塞农张开双手,接受了伊桑的阐述。

  “没有问题。到了明天早晨,就能见到坦率的美绪了。尽管可能坦率得都让人不知所措了,但我跟你约好会用一晚将她彻头彻尾地改变。”

  “我很感激……说实话,由于太过悲伤,今天想就此回房间了……”

  “没有问题。可我还是想为你简单地陈述一下多岛海的现状。尽管武器弹药的补给十分充足,但还是得考虑到今后消耗量的增大。”

  塞农在玻璃桌上打开了多岛海全图,为伊桑说明着战况。美绪依旧倒在地板上,竖起耳朵听着他的说明。

  塞农曰——

  打着多岛海联合军名号的“败家犬的乌合之众”现在已将聊胜于无的舰队分成南北两个部分以确保北多岛海,并策划着密特朗本土的逆登陆。对此,乌拉诺斯参谋总长阿喀琉斯决定故意放他们成功登陆,此后不久便将乌拉诺斯多岛海地区舰队向北方送出,与第二次伊斯拉舰队进行决战。由于敌方将本来就只有己方一半的舰队再次分成了两部分,己方以全部战力去迎击,便很容易实现各个击破。将伊斯拉舰队送至海底以后,便顺势南下与圣·沃尔特舰队决战,并将其击破。一旦取得了北多岛海的制海权,切断了敌方的补给,好不容易登陆的一百七十万将士不久就会饿死。这样一来,多岛海全域就可喜可贺地落入了乌拉诺斯手中,德密斯托利元帅便可以这次胜仗即位乌拉诺斯王……

  “圣·沃尔特不可能一直养着一百七十万将士啊。因此他们即便并没有完全掌握制海权,也只能相信联合海军,果断让将士们逆登陆;而针对这点,我们完全不出手这一点最为关键。即便让对方登陆了,在此不久以后的舰队决战中取胜却没有问题。我们可以选择决战的时期以及海域。以最小的牺牲来换取最大的胜利,这战略着实优美。”

  塞农愉快地这么说明道,伊桑带着憔悴的表情点了点头。

  “关于武器弹药补给,我会筹备到让仁兄万事顺利的。我会为尽早一刻结束这该受诅咒的战争而尽心尽力的。”

  “当然,这正是为早日终结而立的作战嘛。哦,来了啊。这些是美绪的教材。”

  塞农带着笑容,面对着连雀和六名侍者将载在滑车上的笼子运进了室内。在其中一边大约一米五左右的笼子里,装着一头体长一米左右的猪。

  在满是兽臭味的空气中,塞农的笑容熠熠生辉。

  “这是被拔了牙的猪哟。无论让它饿了多久,都只能将饵料吞或者舔下去。”

  猪叫声传到了美绪的耳朵里。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未等塞农继续说下去,伊桑便说道。

  “抱歉,无论怎样都觉得不舒服……”

  “哦,这样啊,感谢劳驾前来,今天就到这里吧。日后请来欣赏改头换面的美绪。”

  “不成器的女儿就麻烦您了……美绪,尽管你现在可能还不懂,但总有一天你会感谢塞农氏的。在那以前就多加忍耐吧。”

  伊桑这么说教着,慌慌张张地走出了房间。

  塞农从架子上取下了一个装满粉末的瓶子,打开了盖子。这一瞬间,笼中的猪便兴奋地叫了起来。

  “这兽肉精是猪最喜欢的东西了,看它正说着呢,想舔啊,想舔啊。”

  那猪十分渴求地顿着足,鼻子从笼子中伸了出来,卟卟地叫着,简直一派将这粉末撒在地板上都能把地板舔化的气势。

  “让我们来实验一下如果将一名全身涂满这粉末的裸身女性放入笼中,到了早晨她会成什么样吧。你会协助我的吧,美绪君。”

  美绪只是直勾勾地瞪着塞农。这男的一定不知多少次重复过这样的做法,将其施于与美绪境遇相同的每个人身上。

  我要杀了你。

  正在她这么决意的时候……

  “急报!!”

  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通信将校冲进了天宫。塞农的表情中出现了不快的神色。

  “本日零九一五,敌方飞空要塞突破了杰罗姆·巴拉上空!!从行进方向与速度来看,目标毫无疑问是普雷阿迪斯!!”

  “你说什么?!”

  塞农不禁又问了一遍。

  “由于现在我军雷达基地并没有在密特朗本土设营,就发现晚了!现对方正以根本不能认为是飞空要塞的速度接近,没过多久就要迫近普雷阿迪斯要塞第一警戒线了!”

  “……为什么,为什么那帮家伙会知道普雷阿迪斯的现今位置……?!”

  通信将校也只有语塞的份儿了,因为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塞农都不知道的东西。现在在这里能够发觉那理由的,也只有美绪一个人。

  ——莫非。

  在十月革命将将结束之后,在海德威酒吧二楼她托付给菲欧的信和戒指。

  她一边祈祷着“相信我吧”,一边托付出去的普雷阿迪斯现在位置、航向以及速度。这信真能送达遥远的南多岛海吗,还有,即使送达了,他们能相信身为背叛者的自己的情报吗?她紧紧握着这无限细微、无牢固可言的细线,而现在——招来了这样的结果……!

  一名不同的通信将校又冲进来告急。

  “雷达网上出现机影!!战斗机队向这边开进了,恐怕是从正在接近的飞空要塞上起飞的……!!”

  ——Walküre。

  ——他们相信了我。

  身体依旧被扔在地板上,美绪的心在颤栗着。

  那封信,已经传到了。菲欧将信传到了。塞西尔、清显、伊莉雅、巴尔塔扎尔……他们回应了我的心情!

  “纵使分崩离析彼此为敌,吾等亦不会相互憎恨。”

  “友情永在。”

  那个誓约,在美绪心中响起。

  ——他们守了那份誓约……!

  明明背叛了他们,明明是个间谍。他们相信了我在纸捻上写的内容,向这里开进了!

  淤积的眼泪,从眼梢中溢出了。由于不能去擦拭,就那样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谢谢了,大家,谢谢……

  ——太喜欢你们了,各位,真的太喜欢了……

  “内奸吗?可究竟是怎么传到的……?!”

  对着出显动摇之色的塞农,美绪送去了侮蔑的表情。在自己惨遭毒手之前,如果不至少耍耍对方的话就难以消气。

  “你觉得是怎么样呢?”

  她这么发问道,塞农将大睁的眼睛对美绪送去。

  “不懂了吧?很遗憾,请想一辈子吧。”

  听到美绪洋洋得意的话语,塞农的嘴微微张开了。

  “……菲欧?”

  “啊啦,很不错。回答正确哟。是我拜托菲欧将普雷阿迪斯的情报全部都传到朋友伊丽莎白女王那里去了。”

  半晌,塞农低头看着美绪,然后弯下膝盖,薅起美绪的头发硬是让她的脸抬起来。

  美绪喉咙露了出来,忍耐着苦痛,一边努力好强地笑着。

  “托你教育的福,会使用记忆术了,便将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在纸捻上写了个满满的。机场也好港口也好对空炮的位置和大概情形也好,只要是有的东西,我全都告知了多岛海联合军。”

  塞农的嘴角发出“嘎吱”一声,吊了起来。

  “喏,Walküre来了。”

  美绪如是宣言。

  “清显和伊莉雅,正在前来打垮普雷阿迪斯。”

  唔唔唔,一边咬牙切齿,塞农一边粗暴地推开了美绪。尽管鬓角撞上了地板,视野中有星星飞溅,但美绪依旧没有停止挑衅。终于得以对塞农报了一箭之仇,她都开心得没辙了。

  “全都是托你的福哟。是你将我带到这里来,细致入微地把我培养成间谍,我才引导他们来了这里。我这些许的报答,要收下哦。”

  空袭警报覆盖了普雷阿迪斯全域。原本悠闲而安稳的王都的空气,顷刻间就变成了战场。

  “下地狱吧,变态。”

  面对美绪的大骂,塞农第一次在眼睛和嘴角以及鬓角处显出了剧烈的愤怒。即便铺设了牢固的电波通信管制,可对方不单完全看破了普雷阿迪斯向着前线接近不说,这边竟然没有事先察觉对方在企图着这等规模的奇袭攻击。这也就意味着,由塞农率领的乌拉诺斯谍报部,完全输给了巴尔塔扎尔所率领的多岛海联合军谍报部。在理解了这奇耻大辱的同时,他也瞬时理解了自己的立场遭到了危及,便立刻采取对策。

  “照我接下来说的去联系伊拉斯特里亚里教皇,以及德密斯托利元帅阁下……不用担心,普雷阿迪斯有一千架艾利斯阿克托斯保护。尽管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可能会稍稍在上空制造点儿骚乱,但这就像是压制多岛海前的仪式一般,而且还能一睹喷气式战斗机奥特加的能力。请一边在阳台上喝着茶,一边享受着最新航空展……”

  将充满逞强意味的信息托付给了通信将校,塞农接着转向了管家。

  “万一对方向尤利西斯宫殿空挺降下,就必须得保护教皇和贵族高官。将蜂鸟、阔嘴鹬、黑雁和鹡鸰他们叫到这里。叫花鸡千万不要离开教皇身边。连雀,你也留在这里。”note

  10.(译者注:在第七卷结束后面的用语集中说过,“黑雁”“鹡鸰”分别是“帕特里欧提斯”的第四位与第三位。)

  “是!”

  帕特里欧提斯第一位花鸡在天宫上层,教皇的居室里,而第二位连雀以及以蜂鸟为首的其他四名帕特里欧提斯则在这尤利西斯宫殿集合。note德密斯托利和克莉亚,现在应该在宫殿背后的后宫中……美绪依旧倒在地板上,将这些情报刻印在头脑中。

  11.(译者注:这里说“以蜂鸟为首”,我不知道是不是十分恰当。)

  警报的响声在普雷阿迪斯的上空回响叠加着。透过大大的窗户可以看到收到急报的直掩战斗机队早早就离陆起飞,陆陆续续在空中组成编队的样子。不愧是为保护王都而分配在这里的精锐战斗机队,即便是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也能那么快采取应对措施。毋宁说原本作为无聊的后方勤务却突然得以参加关乎世界命运的航空决战,便愈发使得战斗意欲猛烈起来。一个接一个起飞的机翼,将天空之青遮挡了起来。

  ——赢下来,清显、伊莉雅。

  一边凝视着几乎可完全遮挡普雷阿迪斯天空的艾利斯阿克托斯大编队,美绪只是这么祈祷着。

  她的祈祷,被极其怪异的轰鸣声撕裂了。至今未曾听过的,伴随着异常压力的风群,发出了粉碎空间的声音。

  “上吧,奥特加。”

  本已发青的塞农表情终于恢复了一如既往冷静的笑容。那样的笑容,面对着三架没有螺旋桨的异形机体,以可怖的速度向天顶冲去。在微微反射着二月阳光的机首,有六门二十毫米机枪,还描绘着蝎子的nose 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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