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了哟,正像美绪说的那样!!”
普雷阿迪斯左岸,斯特法诺地区。
伊格纳修从海德威酒吧二层的凸窗中探出身子,仰望着上空。
未知国家的战斗机接连飞来,与艾力斯阿克托斯相互厮杀。普雷阿迪斯的天空摇身一变成为战场。
美绪说过,她说自己用菲欧将普雷阿迪斯的机密情报传送给了希尔瓦尼亚王国女王伊丽莎白;她说不日自己的同伴一定会前来,而一旦到了那一天,你就带领斯特法诺地区的反动人员蜂拥而起,直指尤利西斯宫殿。
今日是也。
“时机已到。”
“啊,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煽动民众,去破坏乌拉诺斯政权……!!”
与海德威相互点头示意,伊格纳修便到了酒吧外,环视了下附近。贫民街的居民们几乎全员都仰视着天空,为异国的战斗机送出欢呼声。在这些居民中没有一个拥护贵族,他们每个人都嫉恨着榨取庶民而过着奢华生活的贵族们,都等待着会有从哪里来的贵人能惩罚这些贵族们。深知这一点的伊格纳修他们,直到今天都一直在与他们取得联络,为一定会来的蜂拥而起之日做着准备。
接下来,就只需在这些贫民街居民忧郁的心灵上点火,火势能蔓延多远,这无法想象。发生了大暴动,至少这斯特法诺地区会成为无秩序地带吧。而将这火势引向尤利西斯宫殿所在的艾文格里斯地区,正是伊格纳修的工作。尽管可能无法顺利控制,暴力圈恐怕会覆盖普雷阿迪斯左岸,但现在不能说三道四了。总之要带领这些不满分子压制尤利西斯宫殿,永久性夺去操纵乌拉诺斯的贵族高官们重返权力之座的机会。他一直压抑着尽早冲到克莉亚身边的冲动,将时日花费在反抗人员的意思疏通上。而今日,将体现出相应的成果。
伊格纳修抬头看着在头顶飞过的异国战斗机。
“太慢了,笨蛋王子!!让我等了多少年啊……!!”
大骂着过去结下约定的那个男人,伊格纳修急忙向在近旁的某个反抗组织的据点跑去……——
这已是最后的关键时刻了。
为取得这次战斗的胜利,直到今天一直训练再训练,还穿越了很多同伴们的死亡。收到了很多托付并背负着它们,才得以在这片天空飞行。
一切,都是为今天能赢取这片天空。
因此,岂可屈服,岂可放弃,无论敌人有多强,定要打赢他们。
“怎么就这种程度啊,想这样就将我击落吗!!”
清显突显出战斗意欲,亲身向敌机袭去,将其斩了个一刀两断;坠落的敌机则撞上了普雷阿迪斯左岸的平原,向半空中高高地喷出火焰。在清显驶过的大地上空,接连不断有在空中飞舞的铁块落下,绽放出花朵。
向下一看,马车和军用车辆在干线道路上川流不息,还有很多不知要向何处去的拖着载货车辆退避的很多人的身影,可以俯瞰到普雷阿迪斯的混乱。有战斗机向其中坠落而去,冒着通红的火焰,走霉运的人们背后顶着火焰四处逃窜,还有人被烧得黑漆漆的,倒在了地上。普雷阿迪斯全境都已遭到突然的奇袭,被卷进狂躁的漩涡之中。
尽管他想极力回避将非战斗员卷入其中,可这就是现代战,免不了会有在此居住的普通市民的牺牲;而清显正是从一开始已经做好觉悟要背负这份罪责而参加作战的。
现在只考虑着击落所有艾力斯阿克托斯的事吧。
此后在随性沉浸在那纤细的伤感中吧,而这也是胜利之后才能获得的一种奢望;而战败的话,自己只会被肆意践踏。胜者为善,败者为恶。因此连失败本身都不要去考虑,在这天空中除了对胜利的执著信念以外,其他都是杂念。
普雷阿迪斯左岸,艾索罗斯机场上空。
在这片空域中,敌我双方超过六百架战斗机就宛如蚊柱一样群集在一起,血、火焰与粉碎的铁块尽染苍穹。
他曾几度奔走于惨绝的空中战场,但与现在眼前所有的这个战场比起来,都不由感觉那些说不定全都是预先的练习。聚集在普雷阿迪斯左岸进行的这次战斗,正是让连出击次数超过二百次的清显都产生这种感觉的大规模航空决战。
战斗机涂满了这个世界,在半空中接连不断生起的火焰完全一副世界终结的光景。
螺旋桨的浪潮,折断的机翼,中弹的引擎吐出的黑烟,被二十毫米机枪齐射吞噬、混杂在破碎铁片中的人类欠片——
将那些在挡风前面扬起、推开,又一度使得螺旋桨声轰鸣起来,清显让一架又一架敌机化作空中之花。
滚开,别妨碍我,挡我者,必落。
他这么沉吟着,驱遣着一个个乌拉诺斯的银鼠色;而另一方面,奥丁航空队的青铜色则渐渐向这片空域染去。己方大约一百架,而敌方则五百架以上。尽管数量上仍占劣势,但同伴们驱使着历练起的编队空战技术,略优于均势地战斗着。
然而——
突然间,异常的气息便吧嗒一下舔向了清显的鬓角。
直到现在都藏身于黑暗中观察着的空之野兽,终于悄悄出现,欲捕食清显他们——这样的心象映照在天空中。
——那家伙来了。
——那家伙正在普雷阿迪斯。
空中变得浑浊起来。那是与刚刚奥特加全然不同、仿佛将彷徨在空中的怨灵们凑拢在一起,捏合成战斗机形态的某种东西……
“什么啊这家伙,那是什么飞法?!”“又有奇怪的来了,小心,对方很强!”
突然间通信就躁动起来。与此同时,清显的头发倏地倒立了起来。
——我知道。
——这浑浊的色彩,我是知道的……
清显使劲地、使劲地握着驾驶杆。
西边的天空。
水平距离,大约五千六百米。
身体几乎是擦过二月的苍穹,污染着空域飞行的黑豹。
在阿克梅德死去的现在,被公认为多岛海最强的“空之王”。
“卡纳席翁……!!”
到最后的最后挡在前面的果然是你吗,“黑豹”卡纳席翁。
“正合我意。”
清显之意已决。他紧紧地盯着远方的敌机,对麦克叫道。
“黑豹就交给我了,我会将他击落,你们去打艾利斯,一机不留。”
听罢队员们的回应声,清显翻动机翼,朝向“空之王”飞去。
过去在卡纳席翁对地扫射中丧生的姐姐——由美子的笑容照应在湛蓝的天空中。
为最喜欢的姐姐报仇的时候到了。正因为那时候由美子亲身挡住卡纳席翁的枪击保护了自己,自己才能到这里,才能有今天这一步。
将这所有托付给自己的心愿寄托在机翼上,将你打倒……——
被扔在天宫阳台上的美绪,依旧是上身被麻绳紧紧绑住的体势,背靠着扶手撑起双脚,拼命地成功站了起来。
她抬头一看,在普雷阿迪斯上空,有很多战斗机在乱舞着。
涂着银鼠色的普雷阿迪斯战斗机和青铜色的多岛海联合军战斗机对对方吐出火舌,简直就像从空中坠入地狱一样,尤利西斯宫殿正上方组成了金属片、火焰和硝烟的斑驳图案。
美绪担心伊莉雅的安否,担心得无可奈何。
就在刚刚,带有白狼nose art的战斗机就在身处阳台的美绪眼前一条直线穿了过去。之后伊莉雅在宫殿的庭院迫降,被卫兵们抓住了。宫殿的卫兵应该会将俘虏囚禁在宫殿的地牢中。一有机会她想从这里逃出,想去救伊莉雅……
在默默沉思的美绪旁边,塞农也扭曲着表情,与侍从一起抬头看着天空。
“艾特加都被击落了吗……可是,艾利斯还是有预备的。只要艾索罗斯机场平安无事,普雷阿迪斯的天空便安如磐石……”
在室内,仍然有蜂鸟、阔嘴鹬、连雀、黑雁和鹡鸰五名帕特里欧提斯在等候着。尽管他们也从室内宽大的窗户眺望着空战的状况,但实际上只是兴味索然地等候着塞农的命令。
正如塞农所言,现在空战仍是将近五倍的银鼠色拥有优势。时间越是经过,坠落的机体中就会有越多的青铜色。数量的压力一定会随时间使得奥丁战斗机队的损害递增。
塞农看到美绪自己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走过来,在她左脸颊上甩了一耳光,美绪的脸颊横向弹开了。然而美绪依旧撑着双腿,没有倒下。
“看样子你还抱有某种希望啊,明明好不容易叫来的朋友,马上就要悉数坠地而死去。这全都是你的错啊,都是因为你泄露了多余的情报,这些家伙才会死死抓住些聊胜于无的希望,特意来此送死。”
这次右边的脸颊肿了起来。而美绪再次咬紧牙关,用双脚支撑着,绝对不倒下,还回瞪着塞农。
“清显不会输的。他绝对会制空普雷阿迪斯。会死心的是你,变态,在地狱里尽情后悔吧。”
“你又说‘变态’了吧,我的忍耐终于到极限了呢。由于你对着人说出这样的话,美绪,你会变成猪。准确地说,是成为猪的部下。‘吥、吥’地叫着,一辈子舔我的脚。”
塞农走向药品箱,手里拿着注射器对美绪笑着。
“这是破坏理性的药,不会保留半点人格。原本我想着还是对这家伙手下留情吧,可你激怒我了,我便决定不手下留情了。”
然后他抓起美绪的下颚,将注射器靠近到她眼前。
“对理性、知性和人性说告别吧,此后便是愉快而舒服的动物世界了。今后就每天流着哈喇子,作为猪仆赤裸而舒适地过一生吧。”
从注射器的尖端,迸发出一股药液。尽管美绪拼命地挣扎,但遭到塞农一记扫堂腿,倒在了地上。
“呜哇!”
不禁发出了悲鸣。塞农露出扭曲的笑容蹲了下来,抚摸着美绪脖颈处的静脉。
“没什么可害怕的,很欢乐哟,等待着你的是超级欢乐的每一天。我可以给你成为俘虏的朋友,看看你转生后的样子。”
然后塞农就将注射器的尖端不断向美绪靠近……
再针尖马上就要扎到美绪的时候,在蜂鸟内面的托马斯呼喊道。
——停下!
蜂鸟紧咬着牙关,抑制着内侧的声音。
“停不了了。”
他已经不克制自己的话语了。在旁边的阔嘴鹬带着愈发不悦的神情看着蜂鸟。
如果在这里背叛了塞农,就意味着要与连雀、黑雁、鹡鸰与阔嘴鹬战斗,而他们全体都是战斗力程度与蜂鸟不相上下的帕特里欧提斯,这样的话自己就没命了。与其这样,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打倒在上层的伊拉斯特里亚里的方法。
——伊拉斯特里亚里怎样都无所谓啊笨蛋!!
——快救美绪!!
——连自己爱上的女人都救不了吗,我这个人!!
“不行。”
——退下胆小鬼!!冒牌货!!长着我的面孔,就按照我想的去做!!
咕地,蜂鸟吞饮下自己的思绪。
内面的压力愈发强大,无法抑制了。
不,自己已经没想去抑制了。
即便这意味着要同时与四名帕特里欧提斯战斗。
我其实。
“烦死了快停下!”
话语冒了出来。在旁边的阔嘴鹬的嘴大张着。
“你……的脸……”
从阔嘴鹬眼中映出的蜂鸟的表情,并不是她熟识的蜂鸟的表情,而简直就像有其他人附体了一样……
“是谁呀?”
她正这么问道,突然,沉重的爆炸声震响了在场人员的脚下。
“?!”
拿着注射器的塞农的手停了下来。咚,咚,宛若远雷般的爆炸,从近得几乎就在宫殿的场所传了过来。
“……爆炸?怎么会呢,在这种状况下怎么会爆炸……”
塞农站起身来,从阳台扶手处探出身去,盯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从艾索罗斯机场的方向,由于像是五百公斤炸弹的东西,升起了蒙蒙的黑烟。应该是在停机场的飞机引爆吧,接连不断地又有巨大的火焰熊熊燃起。
穿过那黑烟——
一架千疮百孔、踉踉跄跄的斑鸠,朝着宫殿勇往直前地突进着……!!
“什么啊那家伙,到这里来了。喂,等等,莫非……”
塞农呻吟着。机体后方完全被火焰覆盖的斑鸠,竭尽最后的力量,机影缓缓地变大。
——是想带宫殿一起上路吗?
在水平距离已不足一百米时,塞农如是确信,吞下了一口气。
握着熊熊燃烧的斑鸠的驾驶杆,浑身是血的达姆巴佐利克硬是撑开眼睛,定睛而视挡在眼前充满视野的尤利西斯宫殿。突刺在全身的金属片让体内不断失血,身体渐渐变冷。无论如何给我撑住,撑到这机体撞上那魔城的时候。
已经让他们见识了草薙航空队的骄傲。护卫的九架斑鸠中,有七家都以身为盾,至死守护着爆装机的轰炸路线。投下的三个五百公斤炸弹,则带着队员们的祈祷与惨叫,悉数命中跑道,在三个位置开了三个巨大的洞。这样一来,今天一天便无法使用了。还有在列线上停着准备出发的近百架艾力斯阿克托斯则受到火焰的冲击着火。在炸弹投下时左翼受到损伤的山下机则放弃了生还,最终与跑道一侧的格纳库相撞。note
18.(译者注:提醒一下,“山下”这个人在二十四章的一开始提到——经过一段时间的切磋,与麦克盖尔在空战与酒量上几乎都打平手,最终成为朋友。)
给乌拉诺斯战斗机机场造成的损害是毁灭性的。跑道无法使用,增援战斗机则无法出击。决战将会仅由现在仍在天上飞行的战斗机进行。这样大的战果对于将战局拉向己方已是充足的了。
而后部引擎起火的达姆巴佐利克则也放弃了生还,选择将乌拉诺斯王作为自己在黄泉路上的垫背。
他在资料上读过,尤利西斯宫殿中央被称为“天宫”,正是德密斯托利的卧室。如果撞上建筑正中央的话,将王带走的可能性很大。上吧,来证明给你们看,即便是个凡人,只要有气魄,便能够成就大事。
达姆巴佐利克在临终时,仰望着需抬头才能一览的尤利西斯宫殿的威容。我将以身贯穿这敌人的心脏,乌拉诺斯的中枢……!
“哦哦!!”
撞击的瞬间,地板大幅度摇动起来,侍者们的悲鸣在天宫阳台上响起。塞农从扶手探出身来,凝视着宫殿左侧,确认了负伤的斑鸠撞上了距离天宫水平八十米同一层的地方。应该是残留的燃料点着了吧,顷刻间火焰就从外壁喷射出来。慌慌张张的大吼声回响着,侍者们为灭火四处奔走着。塞农咂了下舌头,回到了天宫内。
尽管侍者们都慌慌张张地奔走着,但帕特里欧提斯们则毫无动作,相安无……
并非无事。
“诶?”
黑雁和鹡鸰都俯身倒在地上,而血从喉咙中流了出来。
“啊!”
他眼睛一抬,发现溅出的血浸湿了握着刀的蜂鸟。
不——那眼神,明显与平时不同。是蜂鸟,却又不是蜂鸟。
是谁?正在他准备这么问的一瞬间,那与蜂鸟十分相像的人用刀刺向塞农的喉咙。
清脆而尖锐的金属音,而不是悲鸣声,在天宫响起。在塞农的眼前,数次擦出刀与刀相互击打的火花。
“失礼了。”
连雀这么说道,塞农便被撞飞,倒在了地板上。
“不许妨碍我。”
蜂鸟对连雀这么说道,使出刀的连击。
连雀躲过了对方的一切连击,眨眼间工夫便向蜂鸟的喉咙、手腕和膝口斩去。
蜂鸟宛若精密仪器一样运足悉数回避连雀的斩击,迅速退向后方。
“战斗的对手搞错了,蜂鸟。”
对连雀的话语,蜂鸟嘻嘻笑道。
“我不是蜂鸟。”
他的脚踵溅出了火花,空气被割裂了。常人能够辨认的,只有刀刃的闪光。
“我是托马斯。”
此后,肉体与肉体相互搏击的声音响起了。这每一击,都兼有着让骨头粉碎的力道和速度。
“不认识,那是谁?”
并起的鞋底踢着侧壁,使得身体水平于地面飞出的托马斯嘻嘻笑道。
“正义的伙伴。”
连雀的表情映出了愤怒,双腿踢着侧壁,正面迎击着如闪光一般飞来的托马斯。
“这可不像是帕特里欧提斯的台词啊。”
再一次,天宫中响起的仅仅是火花和交谈的话语。在平常人的眼中,两人究竟在做什么,根本分辨不清。
“小心哟,刀刃上涂了阔嘴鹬的毒,一个小伤都是致命伤。”
对着连雀的话语,蜂鸟以笑容回应。
“多谢费心忠告,这些小伎俩果然很有你的型啊。”
这两只怪物相互露着笑容,相互打出一个小割伤都会绝命的每一击。
塞农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与怪物们拉开了距离。就被蜂鸟抓住了一瞬间的可乘之机,便失去了黑雁与鹡鸰;但由于连雀突然撞开自己,总算得以捡了条命。看来运势还在。对了,得赶快给美绪注射,并将她轰到猪笼中……
塞农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注射针,目光回到了阳台上。
他正要走向横躺在地上的美绪……脚步却停下了。
美绪不在那里。
与此相反,只有原本绑着美绪的麻绳扔在了地板上。
“唉?”
再一次,他发出了那样的呻吟。
当他抬起视线,发现解开束缚的美绪,带着严峻的表情瞪视着塞农。
“嗨?”
不明所以:她是怎么解开绳子的?
回应他疑问的是,“咯噔”一声钝音。美绪用自己的左手抓住右上臂,将自己拔出的肩关节安了回去。
拔出了肩膀,将绳子解开了?是什么时候学了这样的技能……不,说来啊,自己曾经命令蜂鸟教会美绪战斗技术的基础……
“托马斯,谢谢你。”
道谢的同时便起跳,美绪的膝盖嵌入了塞农的面孔。
塞农的眼镜和鼻梁被美绪的膝盖一撞,被撞坏了。
“唏!”
塞农粉碎的眼镜镜片落在阳台上,闪闪发亮。
从被撞烂的鼻梁中迸发出的血,与镜片一起反射着阳光。
“发挥出训练成果了哟。”
美绪转瞬间就用双手抓住美绪的右臂拧到背后,发出了“咔嚓”的钝音,拧坏了。
“啊唧——唉——”从塞农口腔中发出了像是鸟的临终绝叫一样的奇怪悲鸣。然而美绪依旧没有放缓反击之手。几次三番几次三番与蜂鸟在深夜的特训,此时现场直播了出来。
“下地狱吧,变态。”
接下来美绪全身扑向塞农左手,两腿一夹,然后用浑身的力量将其与关节相反的方向一拧。
叽啊啊——
发出如此不可思议的叫声,伴随着一声钝音,塞农的左臂遭到了破坏。美绪尽管已经破坏了塞农的双臂,但她仍然没有停止追击。直到今天被当成玩具,整个人生都被塞农玩弄得如此凄惨不堪的愤怒,她全都倾注到塞农手脚的关节中。
“快停下!!求你了快停下吧!!停、停下停下停唉唉唉唉唉!!”
一只耳听着塞农的恳求,美绪双手抓住塞农右脚脚背,沿顺时针方向使劲一拧。
“咔嚓”一声,这是脚踝被破坏的声音。嗨啪叽叽啊啊啊,塞农口腔中再次迸发出这样不可思议的叫声。这样一来,塞农便无法走动,也无法使用双手了。
“可是你要教我格斗术的哟?每晚都进行特训可真够受的了,你要是也能好好尝尝这滋味我会很开心的。”
美绪道着谢,抬起脸来。
在室内,托马斯与连雀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相互厮杀着。看状况,连雀稍稍占优吗:托马斯脖颈处与右上臂都受了伤,喘着粗气拼命地接着招。
美绪迅速蹲下靠近已经殒命的黑雁的尸体,从他腰间拔出刀来。
连雀察觉到美绪的动作,视线稍稍偏向了她那边。
同时美绪将刀子投向了连雀。
连雀单手将刀打落,不可思议地脚擦地向前运着步,一瞬间就杵在了美绪面前。
“唉?”
美绪愣住了——她看到向自己眉间飞来的连雀的刀刃泛出的钝光。
啊,我会在这里死去啊——她这么想的一刹那,在眉间将将前方的刀子静止了;另一方面,从连雀的嘴角流出一股鲜血。
“可恶的混蛋。”
吐出这么一句怨恨的话语,连雀倒了下去,马上就要压在美绪身上;美绪匆匆忙忙躲开,连雀巨大的躯体没碰到美绪,崩落在天宫地板上发出了声响,便一动不动了。
从连雀的背后拔出贯穿了他心脏的刀子,浑身是血的托马斯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多谢相救,美绪。”
“我才是……”
然而托马斯的右上臂却在流血,衣服吸收了血,已经湿透了。
“真厉害啊,都那样了还能懂啊。”
托马斯一边将自己的衣服撕开当绷带卷在受伤各处,一边用下颚指示着天宫一角的地板。
看起来塞农并不死心,靠一条左腿在地板上爬着,准备逃走。
美绪冷冷地看着他的样子,将掉落在地上的注射器捡起,向爬行着的塞农走去。
塞农察觉到了她,依旧在地上爬着,扭着头仰视着美绪,讨好一般地微笑道。
“胜负已分,是你赢了,很漂亮的胜利哟美绪君,不愧是我培养出来的呀。话说,你知道什么叫做慈悲吗?”
“……………………”
“双臂和右腿都用不了了,能动的只有左腿,已经让我尝到足够的苦头了,该满足了吧?因此没有必要再加害我了。做过头了可不好哟,如果你不见好就收的话,会遭人记恨的哟。”
说过这番话,美绪将药剂从注射器尖端一口气放出,微微一笑回答道。
“是啊,做过头了也不好啊,会遭人记恨呢,像你一样的人。”
美绪扔掉了注射器,将兽肉精甩向了动弹不得的塞农全身,然后打开了猪笼的门,将猪放了出来。
“啊,不要!等……臭!!臭!!不要啊,臭死了,恶心!!”
塞农拼命地扭动身体,无奈猪那没有牙齿的嘴还是伸进了塞农的衣服里,尽情地舔着兽肉精。
“不、不要!!美绪,停下!!让它们停下!!啊,哈嗯嗯,嚯!!不要!!”
带着不可思议的叫声,也不顾四肢中有三个已经用不成了,塞农面对着猪满地打滚。
“你没给他注射吗?”
托马斯问美绪道,美绪摇了摇头。
“那样他也太可怜了。”
“你真温柔啊。”
“得让他保留理性嘛,为了之后抓住他的时候,能坦白自己做的各种坏事……”
“我收回前言,女人真可怕。”
确认了塞农的末路,美绪与托马斯四目相对。
然后双方都竖起了大拇指,嘻嘻笑道。
“初次见面,托马斯。”
“我可一直在看着你啊,在莱纳和蜂鸟的内部,一直。可姑且还是,初次见面,美绪。谢谢你叫我的名字,托你的福我才得以出来。”
美绪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托马斯。那是蜂鸟与莱纳都没有的,柔和而温存的笑容。明明不是这样,她却感觉很久以前就知道那笑容一样,实在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你是这样笑的呀。”
“嗯?很奇怪吗?”
托马斯这么说道歪了下脑袋,之后又微微一笑。
他和莱纳和蜂鸟的性格都不同,但她感觉绝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正如托马斯所说,他一定在一直看着美绪吧。他潜藏在蜂鸟与莱纳的体内深处,而且一到危急的时候,总是这个人救了自己。从蜂鸟与莱纳身上偶尔露出的那种体贴,一定是以托马斯为源泉向外涌出的吧。
“一直都是你在救我吧。”
对方这么问道,托马斯有些害羞地挠挠鼻头,之后便瘫倒在地上。
“唉?”
美绪一惊,回过神来,然后慌慌张张地跪在阳台的地上,将浑身是血的托马斯抱在自己胸前。
一瞬间,托马斯将不甘与害羞之色从自己的表情中抹去,手指触碰到右上臂的伤口,舔了舔附着的血,表情凝重地吐了出来。
“……真是不走运啊,好不容易才和你说上话了,还想跟你再好好聊聊呢。”
像莱纳那般说着俏皮话,抬头看着美绪。
“就此别过了,美绪。你赶快从这里逃出,我还有个地方要去。”
“唉?……你在说什么呀?”
“水甲,这是五六个小时就一定能使对象致死的毒,而且还是阔嘴鹬特别调制的。我无法得救了,大概到傍晚就会死了吧。在此之前我一定要找伊拉斯特里亚里复仇。”note
19.(译者注:译为“水甲”的地方,原文「ミズカブト」,百度百科上的解释:成虫、幼虫皆水生,捕食性。成虫可长期潜于水底,露出水面仅几秒钟;无趋光性,一般极难采集。但上面并没有提及关于其毒性的问题。)
“等、等一下,这种时候你在说什……”
“你已经自由了,去清显那里,快!”
“可、可是!!你再这样下去,我……”
“所以说……我无所谓啦,反正都要死了。赶快走。我稍稍休息一会儿,然后到上面去。”
“等、等等呀,不带这样的啊,明明好不容易才见面了……”
看出美绪的踌躇,托马斯笑了。
“我是个杀人犯,又是背叛者加复仇之鬼。就算多岛海那帮人登陆了,我也不能一起去。都是因为我,Air Hunt岛死了那么多人。见到那帮人的话会被抓住然后枪毙的。我和你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把我扔这儿吧,你去就行了。”
“可是,就算那样,我被抓住的话也不会没事的……!”
美绪跪坐在阳台的地板上,依旧将托马斯怀抱在胸际,不知所措。他的血不断流出,就意味着他的力气正随着时间流逝而不断消失。即使他拖着这样的身体去暗杀教皇伊拉斯特里亚里,守卫教皇的可是帕特里欧提斯最强的花鸡,根本什么也做不到。而且就算多岛海联合军登陆了,如果发现托马斯与美绪的话,一定会将他们抓住吧。而从多岛海一方看来,两人都是将Air Hunt岛的重要情报泄露给乌拉诺斯并招致“尤迪加作战”这一惨剧的可憎的间谍。因此现在,托马斯与美绪无论在乌拉诺斯还是在多岛海都无容身之地。
“清显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能隐匿你的身份。总之先去见清显,那家伙是为了你来到这里的,对于他来说,你比任何人都重要。只要还有那份心意,无论是多么胡来的事,为了你他也一定会去做。”
就算他这么说,也不可能把托马斯扔在这里不管。在她犹豫之际,身上穿着的白色露肩装,已经逐渐染上托马斯流出来的血。得想个办法能让大家都得救。
踌躇的美绪耳中,传来了高亢的螺旋桨的响声。
她仰头一看,在尤利西斯宫殿正上方,有两架战斗机格外激烈地相互咬合着。
直到刚刚还满是战斗机交错的天空,想必是敌我双方看这一对一单挑已看入了神,仅仅在这两机周围没有任何一机飞动天空放晴,任何人都没有出手的打算。在这决战当间,敌我双方纷纷停手,注视着这一对一单挑……!
美绪凝视着那两机。那是她未曾目睹过的圆舞与圆舞的交错。那圆周绝对谈不上漂亮,而是微微扭曲、向内侧扭动着的好几层曲线重叠在一起,与其说是空战,不如说那两机在舞动着天空的舞蹈。凡是能限制过分激烈动作的侧壁与天花板都没有、着陆的地板也没有的将无比广阔的天空选为舞场的两人的战舞——
是谁在战斗呢?
现在,在我头顶正上方战斗的人是。
赌上世界的命运,前来进行这激烈而美丽的一对一单挑的飞行员的名字是。
——来了。
相互咬合的两机降低了高度,逼近了尤利西斯宫殿前庭,然后抬起机首,勇往直前地朝天宫冲了过来。
由于先前斑鸠的突入,美绪从受了损伤的阳台扶手间隙,凝视着那两机。
一边以骇人的战斗速度飞来,两机一同在宫殿正前方扬起机首,仿佛野兔在跳跃一般飞过美绪的头顶。
就在震耳欲聋的螺旋桨的咆哮降下的那一瞬间,她看到在被追逐的机体机首那黑兔的nose art。
“清显!!”
美绪呼唤着自己苦苦等待的人的名字。清显现在,正在正上方战斗着。
“赢下来,清显!!”
她知道无法传达给他。然而,美绪还是用浑身的力气向空中祈祷着。
“你,能行的!!”
在美绪的脑中,奥德萨正燃烧的情景苏生了。
“我,要击溃乌拉诺斯。”
自那次起誓,已过去大约七年半了。经过了那长长的岁月,彼此分崩离析;而现在,在这个地方,是那约定就要实现了……!
美绪,依旧将托马斯怀抱于胸,仰望着天空。
“只有你,才能做到!!”
仿佛回应着美绪的声音,清显飞过了普雷阿迪斯那澄澈的天空。
“我也与清显怀有同样的梦想。”
那时自己的声音,现在在这片天空响起。尽管我连与你同梦的资格亦已失去,
至少让我为你祈祷吧。note
20.(译者注:上一段最后就是逗号,这一句话的确分成了两段。)
惟愿压在你身上的重力减轻,风为你而吹,云只为庇护你而存在;惟愿光绕到你的背后,从正面直射敌人的眼睛;惟愿压上何等的重荷,机体都能顽强地保持其构造;惟愿一切空战因素都战在你这一边,作用于你的机翼。
吾之祈祷哟,请传达给清显吧;吾之灵魂哟,请助清显一臂之力。
美绪睁大眼睛,竭力挤出残存在受伤体内的所有力气,呼唤道。
“约好了啊,清显!!”
天空哟,请将吾之祈愿传给清显。
空之神明大人,请赐予我们胜利。
“卡纳……席翁……!!”
忍耐着忍耐着拼命忍耐着袭来的惯性力,清显口腔的深处死死咬出必须打倒的敌人的名字。
正面一对一厮杀,这还是第一次。尽管早就明白这一点,他真的很强,刚刚的蝎子之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假使是卡纳席翁坐上奥特加的话,普雷阿迪斯制空怕是梦中之梦吧。
清显竭尽一切战技逃窜着,而且只要他瞅准机会,就会试图将卡纳席翁向前方推。缓回旋,以云为障遁走,利用襟翼空中制动,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效果。他对速度的控制简直是一类甲等,机体微微的方向变更也骗不了他,一直紧紧地追逐着。
——这是何等的战技啊……!!
清显呆住了,这让他切真地领悟到这才是“空之王”。如果说卡纳席翁是野生豹的话,蝎子们驾驶的奥特加之流,就相当于饥饿的野狗——那经过磨砺的敏捷、精准无纰漏、切实将猎物迫至绝境的知性,这一切都不在一个档次。
——要被他捕获了……!!
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就危险了。渐渐地,卡纳席翁的技术比起清显占了上风,一点一点不断地缩短着彼此的相对距离。原本艾力斯阿克托斯的性能就凌驾于斑鸠之上,即便在技术上可以相抗衡,这战斗也对自己不利。
——那么,就只有利用地形了……!!
确认了眼下普雷阿迪斯的地表面,便一股脑儿降低了高度,紧贴着地面飞着。
绿色的起伏从挡风前面流逝而去。那实在是突然出现的树木轮廓都几乎要擦上机体下腹的低高度,这样要追逐就困难了——在射击的时候一定要压下机首,而一旦驾驭不当,自己就会和地面相撞。
清显一旦使出这样的手段,能追逐他的飞行员就屈指可数了,在实战中,能够追上他的敌机几乎难得一见。他机体将将贴着挡在前方山地的裸露处,冲上斜坡,越过山脊,回头看看后方。
卡纳席翁相当理所当然地追了上来;岂止如此,还缩短了与自己的距离。他倒吸了一口气,而自己也像要被绝望吸入一样。
——我的战技不管用。
技术堪与阿克梅德相匹敌的对手,自己真的能赢吗?清显的脑内甚至反复响起这样的自问。
然而,都来到这里了,岂能绝望。
不要放弃,战斗下去,将自己的一切都发挥,将钻研至今的一切成果向这过于强大的敌机砸去。
鞭策激励着自己,清显看到了视野前方城市区的摩天楼。普雷阿迪斯右岸,军部奥拉特利欧地区。清显拉下节流阀,向钢筋混凝土的高层建筑群耸立于苍穹的正中心突入而去。
超过五十层的高层建筑鳞次栉比,简直就像在自己的行进前方不断有巨大的剑刺向天空的景象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
零点一秒,指尖的反应只要稍慢一点,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在高层建筑的中腹就会打开风洞,自己就会升天。他将所有神经细胞、所有肉体的反应速度,都压缩在这一时刻,传达给爱机。
人马一体。他以八百五十公里每小时的高速度在摩天楼的狭缝间穿梭着。他没有闲暇确认卡纳席翁究竟有没有追上来,现在的敌人是眼前的摩天楼。只有穿梭于其中飞行才能甩开追逐;而如果无法甩开追逐的话,自己就会死,无论伊莉雅,还是美绪,都无法见到了。事到如今,岂能迎来这样的结局,要赢,一定要赢,之后大家一起带着笑容回去,回到我们的故乡。
在他祈祷的同时,混凝土之剑突破了山峰。
突然间视野就开阔了。这是普雷阿迪斯的平原地区,眼前是佩特拉山地的山脊。
他回头望向后方。
卡纳席翁已经靠近至三百米的相对距离。
“怪物……!!”
他甩出这句话。对方一副理所应当的架势追上了清显那赌上性命的特技飞行,而且距离还拉近了。
——你还是在我之上吗?
——你还是比我强吗,卡纳席翁……!!
胆怯之虫再次抚动了他的思考。就在那虫子发出沉吟的瞬间,清显从思考中跳了出来。
能赢,一定能赢,相信自己。如果自己不相信自己的话,还有谁会相信自己啊。
清显将残存的力量都倾注在驾驶杆上飞行着。
这场一对一单挑敌我双方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赢下这场的一方便能掌握制空战的机会,战场的氛围会一口气向己方倾斜,也而那一方一定会最终掌握全军的胜利吧。
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只是一味逃窜的话,几秒以后就会被对方靠至必中的距离,遭到击落。
逆转的战技,只有一个。世界的命运,都承载在接下来的战技之中。毫无疑问,敌机卡纳席翁是最强的敌人。无论怎么想,他都比现在的自己强好几个档次,是现代最强的飞行员。正因为如此,要超越这个敌人,就必须赌上自己最强的战技……!
他飞过了佩特拉山地。在眼前,艾文格里斯地区的街道伸展开来。远方,尤利西斯宫殿的威容呈现在白白的氤氲中——美绪和伊莉雅正被关在那里。
清显朝着宫殿加速而去。
他调整了心胆。他一边对迫近而来的宫殿定睛而视,一边估计着使出最后战技的瞬间——那正是将己方最大的危机一口气变换为最大机遇的,究极一手。
——蛇击。
那是过去清显的父亲坂上正治击落伊莉雅的父亲卡斯滕·克莱施密特时使出的传说的战技。在圣·沃尔特帝国公开声明为“虚构的战技”的这个战技,是指被追逐一侧突然将机体立起,将追逐一侧推至前方,然后再将机首放平自己跟在其后方,再单纯不过的战技。
虽说单纯,可却困难得堪称究极。由于很多王牌都因为挑战这个战技而丧了命,现在大多数航空队都禁止挑战“蛇击”本身。
蛇击之所以被认为不可能,就是那减速重荷无法使得机体和肉体同时承受。挑战者们要么机体要么肉体要么两者都被破坏,有人受了重伤,而有人连命都丢了。
做不到,清显也曾经这么想。可是在第二次谢拉格里德海战中,阿克梅德就在他眼前完成了蛇击。这并不是虚构的,而是可行的。被托付了这个战技的清显自那以来经过了多次试验以及失败,研究其中的问题,得出了适合于自己的结论。
给机体的负担,需要通过读取所有的空战因子,在零点几秒的时间内,靠以毫米为单位的驾驶杆微操作去减轻;而对肉体的负担,则只有靠气势、耐性以及对胜利的执著去克服。因此,若能带着精密机械般的冷静将驾驶杆拉至机体构造限制竖起机体,在那以后立刻凭借平日不断磨砺的肉体、精神和灵魂去战胜减速重荷,然后将驾驶杆向前方重新放平,蛇击便能完成。简单说来,这是在零点几秒内同时需要极限的纤细与坚韧的究极空战技术。
至今为止一次都为成功的一手,如果此时此地无法成功,世界的命运则在此休矣。
“我来试试,来吧卡纳席翁,来做个了断!!”
卡纳席翁靠上前来。通过空间,他听到了卡纳席翁的声音。
——我知道的,你瞄准的是你师父的战技吧。
被看破了。清显心中产生了一丝焦躁。
——那是只有阿克梅德能做到的。
——如果你真是阿克梅德弟子的话,就在我面前做做看……
卡纳席翁愈发逼近了,已经来到了必中的距离。
——就完成蛇击给我看看!!
清显凝视着矗立在眼前的尤利西斯宫殿。前方充满了向天空耸立而起的巨大障壁。在背后,卡纳席翁已将相对距离缩至破百米——那是一旦扣动扳机便一定会命中的绝对射程。
眼前是尤利西斯宫殿,后方是卡纳席翁。
飞翔的清显,在那一瞬间赌上了一切。
——诸位。
他握紧了驾驶杆,咬紧了牙关,屏住了呼吸,做好了巨人大锤般冲击的准备。
——请赐予我力量。
他撑大了眼睛。向天空,向已经逝去的所有同伴们,向现在仍然存活的同伴们,还有向此后仍然要在地上生存的所有生命,发出祈愿。
——请赐予我胜利。
然后便一股脑儿地拉起了驾驶杆。
挡在眼前的尤利西斯宫殿,消失了。
在眼前的,是光之奔流;而在光的背后,则是青空。
所有的脏器都被压扁了,不可视的大锤,带着一种近乎将骨头、内脏与肌肉全部压碎的气势,向清显全身砸去。
原本直进的机体突然转向天空的冲击,一股脑儿地压在了斑鸠的两翼。硬铝板在绝叫,铆钉也弹飞了,构造材料弯折扭曲了。
不可视的巨大榔头,带着时速八百五十公里的能量敲在清显的肉体上。身体承受着这所有能量,抓着驾驶杆的指尖以毫米为单位感知着机体的构造极限,带着精密细心的冷静倾听着斑鸠的声音。
在这仅仅零点几秒的时间内,人生最大的重荷同时压在肉体、头脑和精神上。
所有的脑细胞都沸腾着,血液也在逆流。
清显的视野,由湛蓝变成了白色;意识,正在远去;什么也看不见了。
残存的,只有光。
——清显。
那是洁白、透明而毫无污秽的光芒。在那光芒中,他听到了父母的声音,看到了姐姐由美子的微笑。
——坚持住,坂上。
师父阿克梅德和雷欧。露露、萨娜特拉、康达塔;新田原联介和达姆巴佐利克:逝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叫着清显的名字,向他背后伸出了手。
他尽力维持住了正在远去的东西;他微微地听到了风的声音;柔和,温暖,香馥如兰;感觉让人怀念的,草原的风。
“我相信你。”
紫神乐在草原之风的拂动下,对清显微笑着。
清显的视野飞过了神乐,越过了山丘的起伏。
以湛蓝的海为背景,微风拂动着伊莉雅。
“战争,由你来终结。”
怜爱的微笑朝向了清显。
清显凝视着海,然后仰视着在那上方广阔而湛蓝的天空。
舒心的气味传达过来,美绪在笑着。
“你,能行的。”
美绪穿着染着血迹的白色裙子,向天空伸出了手。
“只有你,才能做到。”
清显听到了她的声音。
“约好了啊,清显。”
清显睁开了眼睛。
视野中,白色再次让二月的湛蓝覆盖了。
——惟愿压上何等的重荷,机体都能顽强地保持其构造。
从空中传来了那样的声音。
——惟愿一切空战因素都战在你这一边,作用于你的机翼。
机翼的响动,消失了;肺中吸满了氧气。
——吾之祈祷哟,请传达给清显吧。
从那拉起的驾驶杆中,清显感觉到了。
感觉到,没能再继续拉动了。
——吾之灵魂哟,请助清显一臂之力。
浑身的力量充满了双臂。
“美绪。”
他呼唤着,那个名字。
——我现在就去,美绪。
他撑开了眼梢,将几乎就要弹起的头,硬是压向前方,用全身的气力克服着巨人铁锤一般的惯性力。
眼前充满了广阔无际的青空。
“哦哦哦哦!!”
并不在这里的所有人,纷纷将手臂与清显的手臂合在一起,将驾驶杆向前推去。
数亿光之粒子,在清显周围反射着;这些光芒,正是未在此处的人们的祈愿;这些光芒充满了机体和肉体,以及铁之分子与细胞的所有狭缝中,助他一臂之力,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高亢的风刮过的声音叩击着挡风。
减速重荷,消失了。
光芒恢复了。在摇摇欲坠的视野中,映出了艾力斯阿克托斯的尾翼。
卡纳席翁。
必中的距离。
直觉如是沉吟的同时,清显拉开了斑鸠的所有炮门。
清显与卡纳席翁之间的空间,完全让火焰填满。
灼烧的三十七毫米机关炮弹,二十毫米机枪弹,数百之多条火线,贯穿了卡纳席翁的全身。
一瞬间,“空之王”笑了。
从他全身喷出了如血一般的火焰,身体被黑蔷薇色的黑烟包裹着,他对着在消失的机翼与折断的装甲对面的新一代的“王”露出了笑容。
伴随着在澄澈的湛蓝中绽放出的散华,天空的王座向新一代的王让了出来。
——黑兔。
清显听到了仿佛长舒了一口气一般,就像是打心底里满足一般的、生存在天空的男人的声音。
——我要感谢你。
在空间中粉碎,化作几千亿铁分子的同时,过去的空之王如是向清显传达。明明是自己憎恶的敌人——这仅仅在空中才能生存的男人的矜持,让他胸中一紧。
“黑豹”卡纳席翁化作了火球,撞上了尤利西斯宫殿。
清显飞过了宫殿正上方。从正殿中腹,喷出了火焰。
——你是,空之王。
清显仰视着天空。清显看到了尚未受烧伤的卡纳席翁,以及在他旁边阿克梅德的幻影。两名空之英雄,在没有战斗的空中对清显露出了笑容。
清显朝着天顶冲了上去。
“我赢了。”
他对着通信器如是告知。
“我击落了卡纳席翁!!”
他如是宣言,从扬声器中传来了近乎绝叫般的同伴们的欢呼声。
“能赢,敌人已经没有超级王牌了,我们会赢的!!”
清显如是放话,寻求着此后的敌人,在普雷阿迪斯的空中飞行着。
同伴们都打起了勇气,尽管敌人还有三四倍之多,可他们全然不顾,猛扑过去。
三架奥特加被击落了,卡纳席翁也被击落了。
可怖的敌人已不复存在,之后己方只需用编队空战,团结一致,直到将敌机驱逐出这片空域,而在来此之前,已经反复进行了这样的训练,练到都吐了血。尽管仍是对手数量占优,可同伴们一个个都已成长,成为一骑当千的王牌,凭借半吊子的程度根本无法击落。
清显攀登到天空的顶端,打了半圈回旋,环视着空域。
由于一场接着一场的激斗,机体和肉体都疲惫不堪,与自己组队的伊莉雅也已不在这里。尽管正是在这个时刻自己才要打上头阵,在空中杀出一片天地,但关键的是肉体已不赶趟了。
“清显,稍稍偷会儿懒吧,你劳作过头了。”
扬声器中传来了那样的声音。“风之饰章”映照在清显甩向左边的眼中。
卡路儿一边併走,一边朝清显挥了挥手。
“交给我吧。”
呼——清显如是感觉道,卡路儿正在这里,交给他没有问题。
“恭敬不如从命,我稍作休息吧。拜托了,卡路。”
卡路儿从清显旁边驶过,抬起一只手应承了下来。在地面上的温和从他的面孔中消失了,转瞬间转变为狰狞而高贵的雄鹰。在奥丁航空队内的模拟空战中收获了与清显不相上下的男子,现在为控制这片终已抵达的天空开始发力。
——是啊,对于卡路,这里也是长长旅途终结的地方啊……
清显抬头看了看值得信赖的友人的机翼,他一定能在制空战中做一了断的,一定能赢得这片天空……
侧耳倾听着空之声。
不是敌我双方螺旋桨撕咬着大气的声音,不是震耳欲聋的二十毫米机枪的咆哮声,不是粉碎的机体临终绝叫的声音,而是从那些声音对面响起,并被拉至身旁的空之声。
上方偏左,三机;右下方,两机;左下方,两机:都在朝着自己偷偷靠近。然而,天空告知着自己“规避路径”。他稍稍让机体倾斜,提升机速,向指示给他的方向驶去。
卡路儿刚刚所在的位置,被七架敌机同时喷出的火线咬破。相互射中的敌机均粉身碎骨,向普雷阿迪斯坠去。清显淡漠地飞行,击落眼前的敌人——他只是一门心思地重复着这一件事。
那战斗的架势,仿佛被光芒笼罩了一样,吸引了敌我双方的目光。在那以血洗血的空战场中,只有他与污浊毫不相干,独自保持着清冽。
此物有蹊跷——敌人渐渐察觉到这点。勇敢的人们,纷纷向着蹊跷之物挑战。然而攻击均被对方事先察觉,并悉数躲开,简直如同追风一般,毫无下手之处。这飞翔的物体仿佛仅仅他自己处于不同次元中一样,“咻咻”地穿过天空,并排除着出现在他行进前方的银鼠色。
风是他的伙伴——也只有这么看了。本应是公平地对每个人拂动的风,仿佛仅仅爱着“他”一般;而恐怖的感觉,则悄然而至。
在感知到这点的一瞬间,魔女之群破裂了。
在银鼠色让开的天空湛蓝之路上,卡路儿一机,与风之饰章一同前进着。
握住驾驶杆的卡路儿的表情,是与在地面上安然地笑时迥异的静谧。周边已让魔女包围,却依旧庄严地行走在风之小径上的风之骑士——
胆怯的魔女让开了道路;又有另外的魔女加入了魔女之群,包围着美丽的骑士。即便如此,骑士依旧全然不顾,迈过敌意的森林。
终于抵达森林的最深处,魔女一齐将握在手中的镰刀向骑士挥去。
一阵风,通过了镰刀的间隙。
风之骑士依旧独自优雅地行走在空之小径上——留在身后的,只有折断的镰刀,以及粉碎魔女们的残骸在苍穹中消散。
仍然存活的魔女们察觉到了——她们察觉到了那宛若出自图画书的美丽骑士眼神深处所闪现的,比起任何人都要狰狞而狠毒的色彩,不能被他那华丽的外表迷惑了,这家伙的内在是饥饿的猛兽。意识到这一事实,第二阵、第三阵,一阵阵新的风朝着就要一齐闪开的魔女袭来。华丽而狰狞、狠毒。风之骑士的舞动,将魔女之群斩了个七零八落。
只要风之饰章闪过,魔女艾利斯就会被砍倒。
谁也不能忤逆。一旦前来挑战,就会当场被击落。流丽而灵巧,骑士在自己开辟的天空王道中迈步前行着。
魔女之群胆怯了。
这究竟是什么家伙啊,存在本身都太过异常。接近尚且不能,无论忤逆。若胆敢闯入,自己一刹那就会粉碎为灰尘,成为这家伙周围的风……!
卡路儿率领的空中骑兵们向着凌乱的魔女之群正中突入而去。雷厉风行地整好队列,以协调一致的动作,铁蹄踏在了仓皇逃窜的魔女身上。
普雷阿迪斯的天空,正逐渐染上青铜色。
引领先头的是卡路儿。不仅仅是伊斯拉航空队,Walküre与沃尔迪克航空队也一个接着一个地跃进卡路儿开辟的空域,张开自己的机翼,组成编队侵袭着欲闯入的敌机。
卡路儿凝视着周边空域。
草薙航空队轰炸成功,不会有艾力斯阿克托斯再起飞前来增援了。在第二次制空战刚刚开始还有四~五倍于己方的敌机,现在减少到将近两倍了。
这样下去能行的。鼓舞同伴,激励起他们的士气,如果能在这里让他们燃起战斗意欲,两倍的敌人根本不足为惧。
手持风之剑,全身愈发让光芒笼罩,带着流畅而华丽的步伐,卡路儿切入魔女之群,从内侧将其咬破。
然后骑士回身对着部下,发出凛然的命令。
“跟上,战士们。”
他宛若天空的王子一般,优雅地微笑着。
“上吧,去妮娜·维恩特身边。”
高举着风之饰章,完全不顾魔女之群,呼唤着被幽禁的公主之名,拖着光之航迹,笔直地斩裂银鼠色的皮膜。
风与光之舞。
任何人都无法模仿。尽管那么多超级王牌都在天空中起舞,卡路儿的舞蹈却似乎和任何人曲调都有所不同。比起任何人都优雅而洗练,也比起任何人都狰狞而狠毒,还比任何人都沐浴了更多的光与风,直到整个天空涂满自己的色彩,这美丽而残酷的舞蹈都绝不会停止。
青铜色的机翼们,都沉醉在卡路儿的舞蹈中,并期望能与之共舞。若能沐浴在这片风与光中战斗,就根本不会输。无论怎样的敌人都能够打倒。即便是天空魔城普雷阿迪斯,风之骑士都一定能悠然插起Walküre之旗,救出被幽禁的公主。
战士们大喜过望,转为压倒性的攻势,尽情地化作一束长矛,穿刺了胆怯的魔女之群。接下来就是撕开裂缝,从内侧向四面八方扯个粉碎。
接下来——卡路儿感知到新的希望,向空域的一点微笑着。
“来了。”
密布于普雷阿迪斯右岸的黑云散开了——
向着卡路他们所在的尤利西斯宫殿上空,勇往直前飞来的两只机影。
他们所在的空域,看起来无比闪亮。卡路儿确信着胜利,一边斩裂着敌群,一边迎接着他们。
从卡路儿身旁,飞过了他尊为师父的人。他看到对方一瞬间从搭乘席中对自己挥了挥手。
“是我们赢了。”
卡路儿这么沉吟着,目送着向普雷阿迪斯左岸展翅而飞的艾列斯V。
“海猫先生。”
从卡路儿旁边飞过的海猫,环视着左岸的战斗空域。
在远方,海猫也痛切地明白卡路儿那脱离常轨的战法。尽管卡路儿尊自己为师,但说真的,但要称呼卡路儿为弟子,自己有些迷茫。
实战时的卡路儿实在是太过骇人了。与在地面时与训练时的人格完全不同,在海猫心中刻印出让自己都有些畏惧的战舞。他也非常清楚魔女们无法望其项背的原因。如果在实战的天空与卡路儿相遇,恐怕海猫自己也不会完全无事的。
“多亏你是同伴啊。”
如是沉吟着,海猫再次翻动机翼,驱逐着魔女之群。尽管敌机数量上仍然倍于己方,但已被己方的气势压倒,喷出火焰坠落的是清一色的银鼠色。
——敌方已经没有能够挽回劣势的王牌了。
奥特加三机和卡纳席翁已经被清显一人悉数击落了,这一事实是沉重的。空战的胜负由氛围所决定。确信“赢了”的一方就能胜利,而推行这种确信正是王牌的任务。现在,“胜利”的氛围已经传达给了同伴们。那么,自己的任务就是穷其战技,夸示自己的存在,追缴敌人。如果同伴们能抓住机会的话,就能够赢下这场空战。
——好的,一起出风头去吧。
008
海猫嘻嘻一笑,自嘲着在自己体内仍然难以舍弃的稚气,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也不赖。喜欢着天空,爱着天空,正因为这份心情,才一直飞翔到了今日。击落了众多敌人,又目睹了很多同伴坠落,他作出决意,要一直飞下去,直到自己被击落的那有朝一日到来。
直到折翼之日,一直飞下去——这正是海猫对敌我双方坠落的飞行员们的吊唁。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战斗,战斗,一直战斗下去。他觉得这样的人生就可以了。
在海猫驶过的天空,萌生出诸多火焰。
海猫的航迹泛着火与铁的颜色。在漫长战争的每一天所磨练而成的战技,朴实而不失华丽,他人根本无法企及。note带着火色的波动,倏地,海猫优雅地张开双翼,将战斗空域扔上自己的色彩。
21.(译者注:译为“朴实而不失华丽”的地方原文「実直華麗」)
以海猫为中心,打开了一片空间——艾列斯V机翼支配的绝对领域。敌机只能绕着海猫飞舞,靠近都无法靠近。海猫在那片空间自由自在地舞动着,将绝望深深植入敌机心中。
然后——
他目送着在一旁飞行的“挚友”。
漆黑的机体,十分诙谐的猎犬nose art。我一生也不会忘记,曾与你作为同伴在共同的天空比翼而飞。
“武雄君,千千石中尉。”
他呼唤着父子二人的名字。现在握着真电改驾驶杆的确实是武雄君,但自己一生中最棒的宿敌兼挚友——千千石武夫——一定也在握着那驾驶杆吧。
海猫目送着从旁驶过的“魔犬”,轻轻抬起了手。
吉冈武雄,还有千千石武夫重叠在一起,对海猫微微咧开嘴唇,还以微笑。
“请自便,千千石中尉。”
魔犬嘻嘻一笑,回应海猫的呼唤,然后瞪视着决战空域。
一味地追穷寇没什么意思,洞穿敌阵最“坚硬”的部分最有效果,打起来也很有意思。魔犬环视周围,探寻着战云最浓的空域,发现之后立刻全速疾驰而去。
仅仅是飞行,战斗意欲就已使得空域发生了扭曲。背后一片歪斜的空间,魔犬倏地跃进敌群,一口气将其咬破。那正是与天空巨兽进行对峙的猎犬所拥有的敏捷与狰狞。魔犬之牙死死咬住巨兽的喉管,丝毫不放松。他执拗地撕咬着满地打滚的巨兽,任凭对方挣扎、翻滚,一直用牙深深地咬进敌人的肉中,直到对方咽气。
终于——巨兽无法挣扎,闭上了失去光泽的眼睛,无力地朝着地面坠去。
魔犬嘴角染上了血,再次悠悠地环视着周围,寻找着其他猎物。他一旦咬住,即便是千军万马,也绝不会手下留情,一直战斗着,直到歼灭对方。以魔犬为中心,空间愈发歪斜扭曲。
魔女之群,发出了悲鸣。
那是与风之骑士、海猫与黑兔他们全然不同的,魔犬独自的生命形态。那一定是经过不断苦练,直到将所有的战斗意欲都物化,然后注入生命,方才形成了眼前的飞行体。不要接近魔犬,不许抵抗;只能低着头,祈祷魔犬之牙咬偏——魔女们那样的呻吟声,乘着风传播开来。
天空,裂了开来。
战云碎成小段,消散而去。
魔犬感知这一切敌意,接近之,然后将其咬碎。
天空,为魔犬开辟了道路,谁也无法挡在他的行进前方。
是谁,要一统天空?谁,是空之王?魔犬一边向魔女们甩出这样的问题,一边撕咬着天空。越是战斗,他的牙就愈发增添了些寻求猎物的敏锐。
连战斗本身都已厌倦了。饶了我吧,我不会反抗,求你不要再追了……
魔女们那样的绝望响彻空域。
连那绝望都一同咬破,魔犬蹂躏着普雷阿迪斯的天空,行进前方已豁然开朗,染上了青铜之色。战斗已接近终了。
此时——
魔犬目送着重新返回战斗空域的年轻气息。
那原本疲惫不堪的机翼,经过少许休养,看样子重新恢复了气力。
他对从旁飞过的“王”莞尔一笑。
“回来了啊,黑兔。”
清显与之併走,对魔犬轻轻挥了挥手,回答道。
“我儿子就拜托你了,空之王。”
魔犬也认可了。生存于现代的空之王,正是在旁边飞行的男人。他已无人可敌,已无人能够反抗。在螺旋桨战斗机时代迎来终焉的现在,最后的“空之王”正是黑兔。
“上吧,一统这片天空。”
“是,我会做一了断。”
重新紧握住斑鸠的驾驶杆,清显俯瞰着普雷阿迪斯上空。
原本倍于己方的敌人,不知何时已减少到己方的一半了。现如今银鼠色已奄奄一息,被乘势追击的青铜色单方面驱遣着。
这不无道理,不公平也是有限度的。
清显半是吃惊地回顾着方才自己仰视看到的东西。
在最后的决战空域由“空之王”们展示给人们的共同表演,着实让人难以形容。那样的怪物们群集在一起,即便是一千魔女也难与之对抗。由光笼罩,有风跟随,带着宛若掌握了存在于空域的一切事象一般的空战动作,几乎是单方面地遣散着占有优势敌人的王者们的战舞。当然,如果只有他们强大,也无法战胜五百敌机,正是一百五十同伴队员们全体纷纷赌上性命方才获得胜利,但毫无疑问,这三名王者之舞才是战局的分水岭。
他们是自己的同伴,真好……假使万一与他们敌对,绝对无法完成普雷阿迪斯制空。在心底里舒了口气,清显也竭尽自己残存的力量,朝着敌机在天空飞翔着……
魔女之群,作为一个战斗集群,早已不起作用了。
支配艾利斯的感情,是恐怖。如果试图逃走,就会被击落。这绝非条件对等的空战——数量上,己方的确曾数倍于敌方;然而无论凑多少数,像这样子也毫无意义。
魔女们一边四处逃窜着,一边回头看着后方,产生了幻觉。
“空之王”们正君临普雷阿迪斯上空。
无法做任何反抗的、隔绝于世绝无仅有的四人——
他们在天空的王座上,睥睨着普雷阿迪斯!
这简直不是空战,而是王者们炫耀自己存在的舞会。
谁也无法反抗,甚至无法与之相对。臣下所能做的只有跪拜,以示自己恭顺之意。若欲忤逆,王者之矛则会当场突刺胸际,朝地面坠落而去……
清显挤出最后的力气,继续战斗着。
在普雷阿迪斯的天空,勇敢的魔女们在尝试着些许最后的抵抗。但同伴们的航空优势是明显的,现在即便开始轰炸,也没有任何障碍……在他这么想的一瞬间,自己的思考宛若被人读懂一般,扬声器响起了。
“奥丁轰炸机队,发进!!不久即可到达普雷阿迪斯!!”
哦哦哦,战斗机队呼喊快哉的声音从扬声器传来。巴尔塔扎尔确信普雷阿迪斯上空的航空优势,看样子在此时机已经送上轰炸机队了;从远方还飞来了观测机,在普雷阿迪斯正上方占位,准备着弹观测。
远望一下,发现奥丁已经接近至可以进行炮击的四万米距离,看样子接下来飞空要塞间的炮击战终于要开始了。在奥丁航空队已获得航空优势的现在,这场炮击战是可以进行着弹观测的奥丁一方占有压倒性的优势。即便敌方观测机试图观测奥丁,由于没有战斗机的护卫,根本无法靠近。只要奥丁要塞五十厘米主炮塔群有着正确的观测支持,普雷阿迪斯地面的迎击设施顷刻间就会化为灰烬。再有,一旦奥丁战斗轰炸机、急俯冲轰炸机、大型轰炸机的静谧轰炸正式开始,乌拉诺斯地面部队则根本无法活动。
马上就解决了。
清显俯瞰着下方的尤利西斯宫殿。
由于刚刚卡纳席翁与正殿相撞,宫殿陷入了巨大的混乱。由于达姆巴佐利克的突入已摇摇欲坠的构造,卡纳席翁则给予其致命一击。欲在崩塌之前逃出生天,居住在宫殿的贵族们慌慌张张地或从建筑物中被甩出,或将家财工具塞满马车,即便不知逃往何方,也姑且先从此逃出。在这种混乱之下,若迫降混入人群,说不定能够救出美绪与伊莉雅。
“清显,我是卡路儿。燃料所剩不多了,我想去救妮娜·维恩特,可以吗?”
扬声器中传来了卡路儿的声音。
“明白,我许可救援,要小心谨慎。”
他这么应承着,便看到卡路儿毫无阻碍地降低了高度,向尤利西斯宫殿的前庭降落而去。
就在刚刚迫降的伊莉雅机体的周围,有一片着陆用十分充分的空间。
他确认了自己的燃料总量,已所剩不多了——由于一直在进行激烈的空战,燃料耗费十分厉害。若考虑到归程的燃料,自己接下来再战斗五分钟左右便降至刚刚伊莉雅迫降的前庭是十分妥当的……——
依然为浑身是血的托马斯提供着膝枕,美绪从天宫的阳台凝视着死斗的结果。看到普雷阿迪斯之后逐渐染上的青铜色,她确信Walküre胜利了。
转向地面,宫殿的鸣动愈发剧烈起来。刚刚卡纳席翁所撞的地方为天宫上层,正殿六层,这正是伊拉斯特里亚里卧室的正下层。
一直被美绪抱在胸前的托马斯勉强撑开眼睛,接下来双脚硬撑着气力,打算站起来。
“那么……就此别过了。美绪,要保重。”
“等……你这样的身体……”
尽管她要阻止,但托马斯推开美绪,带着微微摇晃的脚步走近连雀的尸骸,拔出一把短剑和数把匕首。
“这是个机会啊,如果能趁乱做掉伊拉斯特里亚里,在乌拉诺斯,战争便永远无法继续下去了。真正的乌拉诺斯王正是那个教皇。无论库洛诺·马格斯还是德密斯托利,都是教皇的提线木偶。只要没有了教皇,这毫无裨益的战争也会终结。但倘若教皇逃出生天,战争的意志就会继续,乌拉诺斯会在其他地方重新燃起战争的火焰。我一定要阻止,怎么说我也是正义的伙伴嘛。”
满身是血的托马斯回头看了看美绪,若无其事地笑笑。据他所说,巡回在他体内的毒,在傍晚时分就会要了他的命。他一定是想在那之前,亲手结果教皇吧。
“……我也,来帮你。”
托马斯笑着对美绪的话语置若罔闻,然后,他指了指外面。
“恋人来了哟。”
美绪眺望着阳台对面。带有黑兔nose art的斑鸠在宫殿上空回旋着,准备之后在刚刚伊莉雅迫降的旁边着陆。从远方奥丁打出的炮弹已开始打中宫殿周围,准备逃走的贵族高官和使者们使得前庭一片混乱,而这已早不是卫兵们恪尽职守的时候了。
清显,即将来到这里。
“去告诉他伊莉雅被囚禁的地址。不快点去的话,会被活埋的。”
建筑物整体的震动变得愈发激烈,从天花板上已开始有沙砾落下来。不一会儿这宫殿就要崩塌了。托马斯凝视着上层——伊拉斯特里亚里应该就在那里。
“教皇大概会用屋顶的飞艇逃走,因为起火了,也没法到楼下去。我去楼顶,去结果掉那家伙;你就下去吧。保重啊,我很高兴。另外,向清显问好啊。”
明明刚刚还精疲力竭一副快要死的样子,托马斯现在十分精神地这么说着。
然而美绪明白,托马斯这样子只是在硬撑着。
他是怕自己担心,便拼命挤出仅剩的一点点力气,说着逞强的话。
他一定也明白,如果去追伊拉斯特里亚里,就无法活着回来。以这种状态去对抗花鸡,根本就是自杀行为。花鸡只要动一动指尖,托马斯就会被杀死。
美绪靠近托马斯,刚刚一直紧绷的表情倏地荡然无存,紧紧抱住了他。
由于托马斯浑身是血,她也染上了托马斯的血。将头埋在有些不知所措的托马斯胸中,美绪更加诚恳地说出了刚刚的话语。
“……我也,来帮你。”
托马斯一时间沉默,伫立在原地。然后他慢慢张开双臂,环抱住美绪后背。
“我还真是幸福啊,像你这么棒的女孩子,能为我说出这样的话来。哎呀,我这一生也不坏呢,活着真好啊。”
“……………………”
“清显人很好啊,他是我的挚友。那家伙遵守了与你的约定,都飞到这里来了。已经没有那样的男人了啊,那家伙真得好到家了。带着笑容去迎接他啊。还有,要和他幸福。”
“……托马斯……”
美绪抬起脸来,眼泪已流了出来。托马斯笑了。
“我的人生啊,就跟垃圾一样。被塞农尽情使唤,背叛朋友,杀了不知多少人,最后终于在此身中剧毒,走投无路。可是,如果你和清显能幸福的话,即便是我那垃圾一般的人生,也能对人有用,也能产生意义。我终于可以这么想了。”note
22.(译者注:从“如果你和清显能幸福的话”开始的这一句是卷首语。话说,这誓约每一卷的卷首语是越来越长。)
簌簌地,簌簌地,眼泪从美绪的两眼掉了下来。在自己氤氲视野的另一侧,托马斯无邪地笑着。明明已身中剧毒痛苦无比,明明连站着都已经心力交瘁了。即便是这样,这个人为了我的幸福,还是面带笑容将我送出。
“所以啊,去吧。为了我,到清显那儿去,和他幸福地过。如果你以后能一直笑着生活下去,我也会很高兴的。”
托马斯的手臂松开了美绪的后背,然后他转过身去,将武器插在腰带上,准备离开天宫。
竭尽残存的生命之灯火,去伊拉斯特里亚里那里。
为父母复仇,同时也为了将这战争意志的源泉破坏。
为了让战争在此终结。
如果问他为了要做这样的事,他一定会说着“自己是正义的伙伴”,并且颇有搪塞意味地笑笑吧。
美绪默默地望着他的后背,用手臂使劲擦了擦眼泪。
当美绪再一次抬起头时,托马斯已经不在这里了;而她则独自一人伫立在摇摇欲坠的天宫中。
宫殿的鸣响愈发剧烈。不断飘落的尘垢,成了白色的烟。建筑物不一会儿就要崩坏了。这样下去,囚禁在地牢中的伊莉雅,真地会被活埋的……
美绪眼眸中充满了决意,转过身去,然后一口气向通往下层的楼梯冲去。
她有着应该做的事。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现在在这种状况下,究竟应该做些什么。
“清显。”
她呼喊着自己等待的人。
“清显,你在哪?!回答我,清显!!”
经过复杂的路线,来到正殿的一层,美绪几次三番几次三番呼喊着清显的名字。她拨开仓皇逃窜的人流,拼命地,一直呼喊着清显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