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七章 只要与你谈一段昙花一现的恋情

  文化祭前几天。

  理歌在下课时间走到诗也座位前,绷紧娇小身躯,板起脸来,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支支吾吾地说:

  「现在开始还来得及的话……我、我也不是不能扮白老虎。」

  诗也听到大吃一惊,班上的男生则高兴得乐不可支的隔天,众人搭配共同公演的戏服和布景,排演了一次。市子似乎很满意成果,愉悦地笑著说:

  「当天的演出会更精采喔。让观众们好好品味昙花一现的爱情与白忙一场的人生吧。」

  文化祭第一天终于到来。

  理歌戴著白耳朵,在服务生穿的迷你裙后面接了条尾巴,面红耳赤地帮人点餐。

  「请、请问决定好要点什么了吗?嘎、嘎吼──」

  不只是男生,连班上的女生都赞不绝口「春科同学好可爱──!」、「好想摸她头」,害理歌的脸越来越红。

  绫音在班上红茶展和现场表演的执事打扮也大受好评,听得见女孩子兴奋称赞绫音的声音。

  「绫绫虽然可爱,走帅气路线也很不错呢。」

  「嗯嗯嗯,我也这么觉得,我都快变成男装绫绫的粉丝了。」

  「明天的公演,绫绫不是要演男角吗?真期待~」

  到了公演当天──

  微卷长发披散下来的百合香穿著十二单风的戏服,和身穿平安贵族正装的偲一起待在诗也对面的侧台,镇定地等待开演。两人视线没有交集,也没有交谈,但诗也明白,她们对对方的爱情转变成了另一种形态,如今仍残留在彼此心中。

  穿上女官服的凪乃也在另一侧的侧台,为了那仅此一句的台词紧张不已,不停低声复诵。

  她一跟打扮成平安贵族的诗也对上目光,嘴巴就瘪成「ㄟ」字形,板起脸来,所以诗也用嘴型叫她『加油』。下一刻,凪乃便脸泛红潮,噘起嘴巴,然后又别过头去,碎碎念著台词。

  这时有人戳了戳诗也的背,他回头一看,穿著十二单的茧奈在离他视线高度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用天真无邪的大眼仰望他。柔顺黑发披散在和服上,十分可爱。她或许是演员中最有平安时代公主味的人。

  「小诗表情不错唷,绷得紧紧的!排演时的表现也很棒,有种蜕变过后的感觉。偲跟百合香好像也稳定下来了。」

  诗也吓了一跳,茧奈看起来都没在关心,原来这些事全被她看在眼里。

  「大家都有烦恼呢。因为是人类嘛。我的烦恼可是近亲相奸唷~」

  茧奈笑著讲出骇人听闻的话。

  (应该是开玩笑的吧。)

  在诗也心慌意乱时,戴著及腰黑色假发的绫音,身穿下襬拖地的十二单走出来。

  「拜拜,小诗。」

  茧奈看到便离开诗也。

  绫音跟茧奈打了声招呼后,走到诗也面前,笑咪咪地说:

  「诗也,谢谢你传理歌扮白老虎的照片给我。好高兴喔,因为我去的话理歌会躲起来,我只看得见她的尾巴。」

  「绝对不可以让你妹知道喔。」

  「嗯。」

  看到绫音幸福的微笑,诗也也镇定下来。

  绫音伸手握紧诗也的左手无名指。

  「诗也,你已经成长到上台前也不会紧张了呢。」

  「没这回事,我还是会紧张。」

  「看不出来。」

  「真的啦,我心脏狂跳。」

  「那,我来帮你施个魔法。」

  她执起诗也的无名指,轻轻在上面落下一吻,用乌溜溜的温柔眼睛看著愣住的诗也。

  「今天我们虽然不是演恋人,我跟诗也还是轩辕十四的两颗星星唷。这个事实不会改变。我的心会与诗也同在。」

  绫音往舞台走去,发出细微的衣物摩擦声。

  被她吻过的无名指传来甜蜜的酥麻感。

  诗也也走向舞台。

  他听著开演铃声响起,立刻开始培养情绪。

  (从现在开始的一个半小时,我就是宰相中将。)

  昙花一现的恋情──白忙一场的人生即将揭开序幕。

  昏暗的舞台上浮现五道人影。

  站在最右边的贵族青年──偲,口中传出清澈凄凉的声音。

  『以拥有男性灵魂的女性身躯诞生于这个世上的人,那就是我。』

  然后是站在最左边、穿十二单的公主──绫音,用彷佛会消散于空中的虚幻声音说:

  『以拥有女性灵魂的男性身躯诞生于这个世上的人,那就是我。』

  下一个轮到站在偲旁边的百合香,以银铃般的悦耳声音苦恼地说:

  『为什么,我的丈夫不愿把我当成一名女人去爱?』

  绫音旁边的茧奈立刻露出幸福笑容,接著说道:

  『尚侍是男人?还是女人?不,是男是女都无妨。』

  站在正中央的诗也像要破坏茧奈营造出的和谐气氛般,双手用力握拳,探出身用参杂焦虑与烦恼的声音说:

  『那家伙是男的!他应该是男的才对。竟然把他看成女人,我一定有问题。』

  比以往的公演场地大礼堂还要宽敞的体育馆,密密麻麻地摆满折叠椅,座无虚席。

  前面数来第六排中间的位子是诗也准备的,直到开演前一刻都还空著的座位上,坐著一名身穿不知道是哪所学校的制服、拥有一头白金色发丝的红眸少女──是雫!

  (她来了。)

  诗也心脏用力跳了一下。

  (接下来只要把我想传达给雫的事,透过演戏表达出来就行!)

  在流泻而出的笛声与笙声中,五道人影缓缓开始移动。偲走到舞台中央,跳起优美的男舞。

  灯光逐渐变亮,偲修长的四肢、高贵清秀的容貌,随之显露于观众面前。翩翩起舞的偲一朝观众席投以迷人目光,莞尔一笑,女性观众便同时赞叹出声。

  宫中的人们对近来最受瞩目的三位中将那美丽的容貌、智慧及清廉人格赞不绝口。

  『多么俊美帅气的年轻人啊。他好像有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

  『听说天皇陛下想招她入宫,可是她实在太害羞,说自己无法胜任那么重要的职位,就拒绝了。』

  『真可惜。既然她与三位中将如此相似,肯定是名美若天仙的美女。』

  观众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跳著舞的偲身上,诗也也一边跳舞,一边接近她。他移动到偲旁边,像要与耀眼夺目的她较量似的,带著一颗好胜的心向她宣战。

  诗也沉迷于篮球时,最喜欢的就是和强敌比赛,他会因一时冲动向人下战帖,被叫做「球场上的闹事鬼」。现在就跟那个时候一样。

  怎么可以只有你被称赞!

  看我这边!我会超越你!

  他将自己不服输的心情,倾注于注视三位中将这名劲敌的眼神中。

  凪乃用高亢响亮的声音,喊出唯一一句台词。

  『哎呀!虽然不及三位中将,宰相中将也很迷人唷!』

  传达到馆内每一个角落的嘹亮声音,让观众们的注意力从偲转移到诗也身上。诗也在心中大叫。

  (赞!干得好,久久泽!这球传得漂亮!)

  念完台词的凪乃兴奋得脸都红了。

  『宰相中将确实是名声、外表、才能都十分优异的年轻人,但他有点轻浮。一听说哪位小姐是个美女,就不停写信给人家,前几天不也是吗?他写信给右大臣家的四公主,结果似乎被右大臣退回去了。』

  『相较之下,三位中将的品行则到了过于端正的地步。』

  『果然还是三位中将比较好。』

  音乐停止,舞蹈一结束,诗也就开始对偲抱怨。

  『啊──!女官们的心又都被你夺走了。你明明这么受欢迎,却对恋爱方面一点兴趣都没有,真可惜。』

  『是你对恋爱太感兴趣了,宰相中将。我听说你一天写了好几封信,给右大臣家的四之君和我的妹妹。』

  面对困扰地蹙起眉头的友人,宰相中将露出灿烂阳光的笑容。

  『身为一名男性,想让最美丽的女性成为自己的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恋爱正是我的人生!』

  他搭著朋友的肩,两眼闪耀期待光芒。

  『欸,差不多该让我跟令妹见个面了吧。既然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想必是个大美人。要是拥有如此美貌的女性出现在我面前,我一秒就会坠入爱河。』

  『我拒绝。因为舍妹八成不会喜欢你这种轻薄的男人。』

  宰相中将被友人两三句话就打发掉,不满地埋怨『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对朋友啊』,女君则轻声笑了起来。那不可思议的笑声、淘气的美丽瞳眸、光滑雪白的肌肤、与女人一样的红唇,都深深吸引住他。

  啊啊,如果这家伙是女的,应该会比现在还要漂亮吧。

  真想见见与这家伙面貌神似的妹妹!那名女子才是我的命运之人!

  诗也苦苦思念从未见过的女性,热情地望向观众席。他现在的心情就跟想亲眼看看传闻中的篮球选手、与他较量的调皮竞争意识类似,专一且冲动。

  观众席传来带有好感的轻笑声。

  『好!赶快再来写一封信。』

  诗也一边写情诗,一边转身离去后,剩下自己一人的偲──女君,脸上忽然满布愁云,叹著气抬头仰望明月。

  『我不能让你见他。因为妹妹是男人,我才是女人。』

  看著月亮的女君身旁,浮现被灯光照亮的帐台。(注1:平安时代贵族用来就寝的家具。)

  身穿十二单、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黑长发美女──绫音,从屏风后面偷偷摸摸探出一半的脸,窥探外面的情况,提心吊胆地喃喃自语。

  『我收到许多男士写的信。大家都对我抱持恋慕之情,希望能看我一眼、听听我的声音。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其实是男人。』

  以男性身分生活的女君,和以女性身分生活的男君──兄妹俩的未来,将坐满体育馆的观众逐渐吸引进去。

  静寂无声的馆内,女君和男君轮流述说事态演变至此的原因,两人的父亲大纳言仰天长叹『真想让你们交换』。

  真想让两人性别对调。

  『啊啊,真想让女儿变成儿子,儿子变成女儿!』

  低著头的女君和男君缓缓消失在黑暗中,观众们叹著气说。

  「王子……好美~」

  「绫绫演的公主也好惹人怜爱……最好会有那么可爱的男生啦。如果他长那么可爱,男人我也可以。」

  「原田同学也很帅气呢。」

  待在侧台的诗也有种比赛第一球漂亮进篮的感觉,握紧拳头。

  (成功吸引观众了!)

  场面切换,藏著秘密度过性别对调生活的女君和男君,面临一场考验。

  『咦!右大臣家的四之君跟我的婚事!?』

  『要我当尚侍到后宫服侍女东宫!?我、我办不到。』

  剧情快速进展,这可以说是市子的拿手好戏。

  女君成了右大臣家的四公主──四之君的丈夫;男君当上尚侍,开始在宫中生活。

  所幸纯洁可爱的女东宫相当信赖男君,导致他的男性自觉在内心萌芽。在他于同一个帐台陪女东宫入睡的过程中,两人之间不知不觉萌生了恋情。

  另一方面,比女君大三岁的四之君,本来是可以成为天皇之妃的女人,她为此感到自豪,所以一开始对女君很冷淡,不过等她知道女君为人正直后,便逐渐接受女君。

  女君也很珍惜四之君。

  『我的妻子一辈子都只有你。愿我俩能像那连理枝及比翼鸟,感情如胶似漆。』

  『是。请让我永远陪在您身旁。』

  身材高䠷、面貌清秀,有如一名贵公子的偲,以及彻头彻尾就是个被养在深闺的公主,肤若凝脂、四肢纤细、气质高雅的百合香。

  她们相互凝视,眼中和嘴角浮现对对方的信赖与温暖笑意,笼罩两人的氛围平稳又幸福无比。

  如同一对天皇娃娃和皇后娃娃,十分相衬。

  百合香白皙的手轻轻伸向偲,指尖轻触偲的红唇。

  偲也将手伸向百合香,恭敬地抚摸有如樱花花瓣的纯洁唇瓣。

  然后就这样轻轻咬住对方的手指,看得诗也心里一惊。

  「!」

  即兴演出?

  排演时没有这一段。

  (难道这是偲学姊和筒井学姊之间,实际发生过的事……?)

  ──咬住对方的手,就是我们誓约的仪式。

  偲带著忧郁目光,淡淡对诗也坦承她跟百合香的秘密行为。

  随著两人的成长,齿痕转移到了手臂、肩膀、喉咙。

  藉由互相给予痛楚,感受对方就在自己身边;藉由拥有属于两人的秘密,确认彼此间的羁绊;藉由无声的誓言,反覆诉说要永远相伴。

  共享痛楚、十指交扣,跟童话故事中的王子和公主一样,永远在一起──

  (偲学姊跟筒井学姊……以前一定也是像这样心系彼此。)

  诗也站在侧台凝视幸福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胸口阵阵发疼。

  女君和四之君成为一对感情良好的夫妇后,身体始终没有结合,唯有心灵相系,两人的关系终于开始动摇。

  这与表面上是两位女性,在帐台中却是一对相爱男女的男君与女东宫,形成强烈对比──

  『尚侍是男人?还是女人?』

  『东宫殿下喜欢哪样子的我呢?』

  身穿十二单扮成女性的绫音,带著陶醉神情将娇小的女东宫拥入怀中,在她耳边送上甜蜜呢喃。和服被弄得乱七八糟,令人遐想连连的女东宫痒得笑出声来,用天真可爱的声音回答。

  『两者我都喜欢。尚侍若是女人,就无法做这么愉快的事;尚侍若是男人,就无法像现在这样一直陪在我身边。所以,身为女性的尚侍和身为男性的尚侍,我都最喜欢了。』

  两人有如两只小鸟,将嘴唇凑近。

  看起来是要好的女孩们在打打闹闹,其中一方却是男儿身的错乱感,让知道绫音是女性的诗也也忍不住脸红。

  真不可思议。

  开头那么软弱,怎么看都是个女人的男君,如今由著年纪比他小的少女向他撒娇,温柔宠爱她,显得像一名高贵稳重的男性。是因为茧奈体型娇小,跟身高高的绫音有明显的体格差距吗?还是因为绫音的眼神和抚摸茧奈的动作都很成熟?

  (绫音姊应该不会真的亲下去吧。就算知道是装的,我还是会吃醋……)

  天真嬉戏著的两人旁边,浮现孤身坐在帐台中的四之君,悲痛声音自她口中流泻而出。

  『为何夫君他只愿意给予我温柔的话语,不肯把我当成他的妻子去爱?』

  『为何我俩在同一个帐台歇息,仍然什么事都没发生?是我有什么不备之处吗?』

  自己是不是不被丈夫所爱?苦于不安的百合香──四之君身旁,浮现手拿笛子垂著头的女君──偲。

  『倘若我是男人,就能把四之君当成一名女性去爱,而非徒具形式的妻子。就因为我是个不男不女的可怜人,才会害我珍视的那个人难过。』

  满溢罪恶感的哀伤声音,在黑暗中流逝。

  开头帅气爽朗、跟个贵公子一样的偲,如今露出万分苦恼的表情,缩著肩膀垂下头,这副模样看起来就像一名需要帮助的女性。

  宰相中将──诗也将他对与女君神似的尚侍的心意,重叠在友人身上,越来越思念尚侍。

  好想见长得跟这个男人很像的女人。

  想看她一眼。想听听她的声音。

  于是,宰相中将终于侵入尚侍的房间,隔著竹帘深情倾诉心意。

  『请把帘子拉上,让我看你一眼。』

  隔在诗也和绫音中间的帘子不会挡到观众,从观众席可以看见两人的全身。观众们屏息看著诗也在竹帘一侧痛苦地哀求绫音,另一侧的绫音──男君则因突发状况吓得身体僵硬,尽管如此,仍然坚强面对。

  『等到斋戒结束,父亲和兄长应该都会过来。若您真心对我抱持恋慕之情,请将书信寄托于志贺的海风,速速离去,如此我会有多么开心啊。』

  明明终于能听见思念已久的女性声音,她的话语却冷若冰山,将自己拒于门外,令他心痛欲裂──

  『你拿什么当证据,保证我们以后能见面!这样下去,你有如被高山遮蔽的明月,一辈子都无法踏出那里──太过分了!』

  诗也提高音量,将自己全部的想法告诉对方。然而竹帘却文风不动。所爱之人不愿回应他的爱。

  靠著竹帘颤抖的诗也,以及在竹帘另一侧别过脸的绫音,消失于黑暗之中。

  下一幕是失恋的宰相中将独自站在暗处。他垂下肩膀,神情痛苦地扭曲,呻吟地想著至少和与那个人神似的友人聊聊,平息心中的痛。

  他来到友人的婆家右大臣家,于该处看见一名在月光下奏响袅袅琴声、歌咏充满悲伤之情的诗歌的美女──友人之妻。

  『春夜郁郁泪沾襟,明月皎皎似我心。』

  哀戚的声音,在春夜中流淌。

  『我是有听说她貌美如花,没想到竟是如此佳丽……』

  宰相中将呆站在房前,瞪大眼睛,缓缓吁出一口气。为了将宰相中将被这段邂逅夺去心神的心情,传达给观众,诗也自己也完全融入角色,为百合香──四之君的美貌与悲恸震撼不已。

  『我的灵魂彷佛被吸进那个人的袖中。还有,她明明备受双亲宠爱,温柔的丈夫也对她一心一意,是个与不幸无关的人,为何她看起来这么难过?』

  美丽的公主正在为孤独所苦。同为苦于单恋之人,他实在无法坐视不管。

  宰相中将以一首诗回应四之君。

  『日夜思君欲断肠,天上玉盘应如是。』

  你不是孓然一身。思念著你的我就在这里。

  四之君被意料外的入侵者吓到,想要逃走,宰相中将已经点燃的热情却停不下来。

  『在你结婚之前,我就写了好几封信给你。虽然我从未收到回信,不过我比你的丈夫还要更早爱上你!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跟你的关系就是命中注定!』

  『住口,我不想听。请你别再说了。不要,不要说那种话。』

  练习时,一直是由百合香领导诗也。但这一幕是四之君被宰相中将的热情玩弄于股掌间的场景!

  他抓住试图反抗的四之君,用力抱紧她,向她求爱。

  四之君抗拒不了。

  百合香演出她被宰相中将这个「男人」抓住、因他产生动摇、渐渐遭到吞噬的绝望,诗也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

  暴风雨般的一夜过后,四之君和宰相中将的关系也仍在持续。

  四之君起初虽然拒绝了宰相中将,不久后却逐渐倾心于他的热情。

  『夫君他就像清澈的流水声,待我温柔稳重,可是,他绝不会把我当成一名女性去爱。但这个人愿意如此拚命地追求我。』

  月光染上神秘的红色夜晚。四之君主动拥抱、亲吻偷跑进帐台的宰相中将。

  当然只是借位接吻──

  可是,百合香真的将自己的嘴唇覆上诗也的。

  冰凉触感令诗也瞪大眼睛。

  (筒井学姊!)

  馆内观众似乎也跟诗也一同倒抽一口气。

  在侧台看著两人的偲和绫音也是──

  她们表情僵了一下后,偲咬住下唇,绫音则垂下眉梢。

  百合香在目瞪口呆的诗也耳边轻声呢喃。

  「传达给她吧。」

  诗也心揪了一下。

  他想起偲对他说过,篮球跟恋爱是不一样的。篮球只要把球多投进篮框一次,就会赢得胜利。

  简单明确。

  但恋爱没有标准答案。不能单纯视之。

  灯光缓缓变暗,场景切换,季节更迭。

  一个酷热的夏夜。身上仅有一件薄衣的女君,发现妻子跟好友间的秘密关系,正在为此苦恼时,对她的性别抱持疑惑的宰相中将前来造访。

  『我现在的穿著不方便迎接客人。』

  『没关系,这样就好。』

  这段对话在练习中重复过无数次。

  身穿肌肤若隐若现的薄衣,低头缩著身子的偲,是他至今以来看过最有女人味最柔弱的模样。

  观众因诗也和偲紧张的你来我往,咽下一口唾液。

  『我也觉得非常热,乾脆跟你一样,脱下衣裳吧。』

  诗也紧盯著偲,脱下色彩鲜艳的上衣。

  昏暗舞台上,有如月光的淡淡灯光照在诗也身上,透出薄衣底下的结实身躯。

  他这么做是为了让紧张得全身僵硬的女君看看,这就是男人的身体。

  『你应该有什么秘密要跟我说吧。』

  『啊啊,好热。别再靠过来了。』

  『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好热,不要碰我。』

  诗也步步逼近,偲则努力与他拉开距离。然而,偲无处可逃。诗也──宰相中将热情凝视揪紧薄衣、拚命试图遮住身体的偲──女君,轻声说道。

  『怎会有如此晶莹剔透的雪白肌肤……柔嫩得宛如刚降下的白雪,风情万种,极为惹人怜爱……倘若有像你这样的女性,我会多么为她心醉著迷啊。』

  『我是男人──不是女人。不要把我当女人看!』

  偲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吶喊出的话语,被诗也乾脆否定。

  『不对,你是女人。』

  『才不是!』

  诗也扯开偲身上的薄衣。里面穿著一件肤色运动内衣,不过诗也还是有一瞬间看成偲的肌肤,产生柔软身躯显露于眼前的错觉,喉咙顿时发热。

  他一直希望「如果这家伙是女人就好了」的理想中的女性,如今就在眼前。

  累积已久的思念爆发出来,诗也──宰相中将当场抱住女君,强硬地吻上她的唇。

  这一幕在练习中也一直是用借位。可是。

  ──传达给她吧。

  百合香的声音掠过耳边,这一刻,诗也彷佛被百合香附身,吻住了偲。

  透过重叠的双唇,将百合香的想法传达给偲。

  偲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诗也以一名男性的身分压住女君──压住偲,爱她、占有她。

  那是百合香这个女人做不到的。

  百合香做得到的,从来都只有从偲身边离开。

  国中时,偲为百合香割伤自己的脸时也是。为了不让偲再因为保护自己而受伤,升上高中后,百合香选择和偲加入不同的队伍。

  知道喜欢上梶的偲为了遵守跟百合香的誓言,决定封印这份心意时也是,百合香假装自己有男朋友,想让偲以为是百合香先打破誓言。

  一直以来,她就是这样保护偲。她就是这样思念偲。

  倘若百合香是男人,无论偲爱上谁,想必她都绝对不会退让。她应该会硬是把偲抢过来,将她占为己有。

  她会把偲变成只属于自己的公主,而不是众人的王子。

  ──我倒是想变成你。

  偲苦笑著对诗也这么说过。

  对女君而言,宰相中将同时也是自己理想中的模样、憧憬的男人。

  ──「真想让你们交换」是指「真想让你们两个对调」。

  ──女君对中将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呢?啊啊……如果我是那个人……如果把他跟我「交换」……

  这句话是女君的想法,同时也是偲自己的真心话。

  诗也当救火队参加的那场关乎篮球社废社与否的比赛,爱上梶的偲八成也看见了。

  也许,她会希望自己能取代诗也站在那里。看到与梶关系熟稔的诗也,她真想站在那个位置。

  因为倘若自己是诗也──自己是男人,就能跟梶成为朋友,也能和百合香当一对普通的恋人。

  将吻托付给诗也的百合香,说不定也希望自己的性别能够调换。

  『真想跟你交换。』

  说不定,她曾在心中如此期望。

  啊啊,如果可以调换我的性别。

  就能永远跟你在一起了。

  百合香从侧台哀伤地望著诗也和偲。她只是默默、静静看著,白花般的薄唇抿成线,一语不发,眼眶微微泛泪──

  偲在代替百合香占有她的诗也怀中,流泪啜泣。

  『我──明明是男人……我已经不是男人了吗……?再也无法回头当男人了吗……?』

  偲倒在球场上掩面哭泣时,用微弱的声音说『一点都……不简单』。

  此时此刻,她呜咽出声,彷佛在舞台上就能尽情哭泣。

  ──大家都有烦恼呢。因为是人类嘛。

  看似无忧无虑,却用那双大眼把一切在看在眼里的茧奈,曾经这么说过。

  背叛对方的少女与遭到背叛的少女,双方都很痛苦。

  真实性别被宰相中将揭发,被人当成一名女性去爱的女君,消失了踪迹。

  前一晚,她前去找四之君,留下最后一段话。

  『我是个不尽责的丈夫,但是,我无时无刻都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不知道丈夫决心的四之君,受到女君哀伤的眼神吸引,抱住了她。

  这时,百合香将嘴唇凑向偲的脖子。

  (!)

  偲睁大眼睛。

  站在侧台看的诗也也下意识屏住气息。

  百合香微微张开嘴巴,看起来像要往偲的喉咙咬下去。

  然而,落在雪白颈项上的,是温柔的吻。

  彷佛在静静告诉她,已经够了。

  我们之间的誓言已经结束。

  遭到背叛的少女,原谅了背叛她的少女。

  偲在体育馆诉说的她与百合香的回忆、两人度过的时间,鲜明浮现于诗也心中。

  (这个故事明明不存在永恒。)

  涌上心头的思念、浮现眼底的情景、在眼前告别的两人,都美丽得让他一生无法忘怀──

  百合香放开了手。

  偲也带著纤细柔弱的神情离开百合香,自台上消失。目光哀戚的百合香,也逐渐融化于黑暗之中。

  诗也将两人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心上,走向舞台,用慌张著急的动作环顾四周,大叫著。

  『你跑去哪里了!我好不容易才遇到我的公主!结果你也要拋下我吗!』

  宰相中将拚命寻找自众人面前消失的女君。他不顾一切到头发和衣服都乱掉了,令人不忍卒睹。

  在爱情的迷宫里挣扎、受苦。

  ◇  ◇  ◇

  绫音从侧台看著诗也。他悲恸、卖力地饰演即使陷入苦恋,仍然追求著爱情的宰相中将。

  (诗也已经能做出那么成熟的表情了……)

  从他们俩相遇开始,诗也就在以惊人之势成长。

  (诗也,我呀……有件事没有告诉你。)

  她注视著在舞台正中央沐浴于灯光下、面貌精悍的高大少年,在心中喃喃自语。

  那是九月底,共同公演开始练习后没多久的事。绫音看到一名红眼少女,站在她住的公寓前面。

  她急忙跑到外面,提心吊胆询问少女「你找我有事吗?你一直在看诗也对不对?」少女──雫用带有寒意的声音回答。

  ──你好像在担心我会不会把原田诗也抢走,所以我想来告诉你。

  ──无论那东西要跟谁谈恋爱都没关系。因为那只是眨眼间的事。

  雫淡淡说道,眼神冷漠如冰。

  ──那东西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属于我的,所以借给别人一两年,我也不痛不痒。

  绫音因少女绝对的自信哑口无言,只能呆站在冰冷月光下,雫则接著说出更沉重的话语。

  ──因为那是要与我共度永恒之人。

  看到神情僵硬、沉默不语的绫音,少女似乎满足了,便默默离去。

  回到房间后,绫音颤抖不止。

  那孩子果然想把诗也带到哪里去。她那么有自信,说诗也是她的东西。

  冰冷红眸彷佛现在仍在窗外凝视她,告诉绫音她再怎么心系诗也也是徒劳无功,害绫音惶恐不安──理歌洗完澡出来时,绫音在床上裹著棉被,缩成一团。

  隔天,绫音烦恼得不得了,于是练习完后,她便在外面等诗也上完偲的课回来。

  等到诗也回来,她准备告诉他雫出现在她面前时,一个盆栽从天而降,绫音觉得那是雫在警告她,声音卡在喉咙。而且在那之后,诗也露出非常严肃的表情,所以她不想害他操心。

  (不,不是的。那个时候突然有个盆栽掉下来,我非常害怕。我觉得因为这点小事而害怕的自己很没用,要是现在跟诗也讲雫小姐的事,让他向我解释、安慰我,就是我输了。)

  所以,诗也虽然专程送绫音到车站,绫音却什么都没说就与他道别。

  回到公寓后,绫音跟平常一样煮好晚餐、写完作业、钻进被窝。

  半夜,绫音醒了过来,走到阳台。或许是因为她有种雫会再次出现的预感吧。

  如她所料,雫站在公寓前面。

  绫音披了件开襟毛衣在身上,戴上眼镜走到外面,对雫这么说。

  ──真正不安的人是你吧?如果你那么有信心诗也是你的东西,就不会为了让我注意到,出现在诗也身边,也不会特地跑来找我。

  绫音的反击让雫露出意外神情。

  她因此有了自信,向雫宣言。

  ──我不会输给你。绝对不会把诗也让给你。

  雫的眼神瞬间冷酷得彷佛能让空气冻结,用冷若冰霜的语气低声说道。

  ──我发自内心期待看到你泪流满面的那一天。

  绫音还是会怕。然而,心中燃起的斗志胜过了胆怯,她决定不再畏惧。

  诗也跟一般的男生不一样。为了跟诗也在一起,必须变得更加坚强。

  坚强到不会因那孩子所说的话动摇。

  既然这样,她就不会再轻易哭泣,不会动不动就惊慌失措。无论那孩子用何等冰冷的目光注视她,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都要笑著待在诗也身旁。

  场景切换,从舞台俯瞰观众席的绫音,发现一名拥有白金色发丝和红眼睛的少女,坐在第六排中间的位子。

  因此,她将紧握在手中的短刀拔出刀鞘,像要让雫看见闪耀银光的刀刃般,将其高高举起,大声吶喊。

  这句话是面对坎坷崎岖的命运,至今以来都只能待在屏风内侧,害怕地缩著身子的男君的心思。

  也是绫音自己的想法。

  『我要变坚强!』

  绫音将高举起来的短刀,挥向自己那头长发。

  这是未经排练、仅此一次的演出。

  黑发「唰」一声散落一地,被砍断的发丝在灯光中飘扬。

  (我不明白被当成女生养大的男生有什么感受。可是,我能理解为了重要的人,希望自己能够变强的心情!)

  那就是她跟男君的共通点。

  男君脱下十二单,穿上男装,绑起短了一截的头发,戴上乌纱帽,凛然迈向前方。

  为了寻找失踪的女君,恢复成本来的男性姿态。

  ◇  ◇  ◇

  看到绫音高洁的男性装扮,诗也跟观众一样吃惊,看得出神。

  (充满女人味的绫音姊,竟然变得这么帅气。)

  故事开始走向尾声。

  比宰相中将先找到女君的男君,和她换回原来的性别,回到都内。

  不知道两人对调过的四之君,成为男君的妻子。

  『对不起,之前让你尝到这么痛苦的滋味。让我们重新结为夫妻吧。从今以后,我也会用一生去守护你。』

  『好的,这辈子都请让我陪在您身边。』

  四之君依偎在绫音怀中,迎接夫妻俩第一次共同度过的夜晚。她忽然哀伤地望向远方。

  这个举动,看起来就像四之君发现两人对调了。尽管如此,她仍然选择接受一切。

  在那平静如水的目光前方,把头发留长的偲身穿十二单,低著头静静走出。

  感叹于绫音的男子气概的观众,这次换成为偲的美貌叹息。

  长睫低垂的侧脸美艳动人,宛如一大朵牡丹花,安静前行的步伐也相当有女人味。

  在眩目灯光的照耀下,台上传来尚侍要被招进宫内当皇后的窃窃私语声。女君在前进途中停下脚步,望向被男君抱在怀中的四之君。这个时候,四之君已经垂下视线,女君也在微微蹙眉、露出心痛的表情后,镇定地重新面向前方。

  这个故事并不存在永恒。

  女君跟四之君离别、四之君成了和女君交换的男君之妻、男君无法正式迎娶女东宫当自己唯一的妻子。

  诗也饰演的宰相中将,也无法与如此深爱的女君再见一面。

  『你为何又要装成男人?你不是接受了我的心意吗?我们不是深爱著彼此吗!』

  宰相中将深信和女君交换过的男君是自己所爱的女人,疯狂哀求他恢复成女人。

  他的恋情总是滑稽可悲。

  却又如此拚命。宰相中将滑稽、拚命、可悲的模样──是诗也所知的事物,也是诗也拥有的事物──

  男君镇定地告诉他。

  『你所爱的女人是昙花一现的幻影。她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男君以美丽的侧脸对著观众,挺直背脊离去,宰相中将──诗也则绝望看著他的背影。

  一切都是昙花一现。

  一切都是白忙一场。

  所有人都带著凄凉微笑,以放弃了什么为代价,得到某些璀璨的事物,唯有饰演宰相中将的诗也,什么都没得到。

  红眸少女神情淡漠,坐在观众席凝视诗也。

  光滑柔顺的白金色长发包覆住纤细身躯,与周遭格格不入,彷佛只有她所在的空间是另一个世界。

  心脏上方的红色花瓣,开始阵阵发热。

  ──人类的身心都脆弱又虚幻。

  诗也忽然觉得,雫平静说出的这句话,好像参杂了些许哀戚。

  (雫,看著吧。我不会用嘴巴说明。所以,你看著。看看我现在对永恒是怎么想的。看看我未来想怎么活下去。)

  宰相中将的悲叹、辛酸,填满诗也的心。

  清澈哀伤的笛声,于黑暗中响起──宰相中将慢慢抬头望向天空,肩膀、手臂、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他以右手掩面,像要放声大哭般张开嘴巴。

  这一幕没有台词。

  他用肩膀、手臂、手掌、腰部、膝盖──用尽全身,如慢动作似的缓缓将宰相中将心中的痛──不成声的吶喊,传达给观众。

  诗也想起偲曾经告诉他,你的长手长脚在台上很引人注目,是一项武器。观众会从你的动作营造出的气氛,想像你的表情补足它。

  传达出去吧。

  用超越言词的语言,传达出这份涌上喉头、难以言喻的心情。

  撕裂心扉的痛楚仍未停歇,不断加剧。

  他低头抱紧自己,面容扭曲,咬紧牙关,然后再度抬起头来,眼角滑落一颗颗泪珠。

  失去一切的可怜男人。可悲的丧家犬。

  然而,揪心甜蜜的恋爱回忆,还留在他心中。

  苦苦思念尚侍的回忆。与四之君结合的回忆。

  虽说只有短短一段时间,他确实亲手拥抱了理想中的女性,尝到世界充满光明的至福滋味。

  (全部都是真的!没有半分虚假!)

  ◇  ◇  ◇

  凪乃从侧台紧盯著泪如雨下、静静痛哭的诗也。她跟诗也一样握紧拳头,颤抖著喃喃自语。

  「原田,加油。你不振作点的话,这出戏就会失败。因为,这出戏的主角是──」

  偲跟百合香也都在注视沐浴于月光般的灯光下,在舞台中央哭泣的诗也。

  「我一看剧本就知道,透川女士是以哪个角色为中心,撰写这个故事的。」

  「对呀,没发现的大概只有当事人。」

  听到偲跟百合香这么说,茧奈也笑了出来。

  「嗯,主演虽然是偲和绫绫,不过这其实是宰相中将的故事唷~」

  另一边的侧台,市子双臂环胸,脸上带著信心十足的笑。

  「爱情如昙花一现,人生是白忙一场──这就是这出戏的主题。被当成男孩养大的女孩,以及被当成女孩养大的男孩,两人波澜万丈的故事。可是在这个故事中,最反覆无常、最肤浅可悲、最可笑认真,能体现我想要的主题的人,是你演的宰相中将。」

  市子眼中闪过一道锐利光芒。

  「这出戏的主角是你喔,原田。」

  插图012

  ◇  ◇  ◇

  绫音也默默看著诗也。

  身后传来悲伤笛声、不停流泪哀叹的诗也的演技,深深吸引住观众,把宰相中将的感受传达到他们心中。

  所有人都在成为宰相中将。

  脸泛红潮、眼眶泛泪,专注盯著台上。

  与宰相中将一同叹息。

  他肤浅──懦弱──又可怜,不过只要身为人类,就无法摆脱这些弱点及肤浅之处──只要身为人类,每一个人都会哀伤、迷惘。

  诗也也卖力地演出。

  (没错,因为是人类才会犹豫。因为是人类才会犯错、失去、绝望。在受尽折磨、嚎啕大哭后,再度去追求。)

  这个故事并不存在永恒。

  然而,昙花一现的恋情也有其意义。

  (雫,你明白吗?我想告诉你的,传达出去了吗?人的恋情虽然短暂,带来的绝对不会只有空虚。即使是昙花一现的恋情。彼此相爱的那段期间,就是永恒。)

  所以才会拚命去爱,失恋了就哭得浑然忘我。

  雫看著诗也,目光忧伤又虚无缥渺。

  「……」

  帘幕慢慢垂下。

  诗也仍在哭泣。

  帘幕完全降下后,观众席还是一片静寂。

  除了诗也外的演员也都站在侧台,一动也不动,平静地凝望从诗也脸颊滑落的泪水,宛如身在梦中。

  帘幕另一侧忽然响起如雷掌声。演员们像从梦中醒过来似的,纷纷跑到台上。穿十二单的偲、百合香和茧奈围住诗也,对他说「干得好」、「我对你另眼相看啰」、「真的太棒了」。凪乃在后面用手用力擦掉眼泪。

  「诗也,听见没?掌声很热烈唷!」

  诗也望向明亮声音传来的地方,绫音灿烂的笑容映入眼帘。

  一看到那张笑脸,心中的悲伤就烟消云散,耀眼光芒照进身体每个角落,诗也也露出满面笑容。

  (我成为宰相中将了!)

  「还有最后一个任务,要谢幕啰。」

  帘幕随市子的声音升起,排成一列的演员们踏出一步,低头鞠躬。掌声没有停止,欢呼声也越来越高亢。

  「王子──!你好棒──!」

  「绫绫!你穿男装也超赞的!」

  「吸血鬼!我看到哭了──!」

  「我也有哭──!」

  诗也低头往观众席看去,雫的座位已经空了。

  可是,她确实有看到最后。

  (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

  到那时候,诗也有办法问出雫说他会爱上自己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在全场观众的掌声中,帘幕再度降下。

  诗也跟站在他旁边的绫音对上目光,两人相视而笑。

  现在的他神清气爽、乐观积极,彷佛有一阵大雨把盘踞在心的迷惘及忧虑通通洗净。

  (已经没问题了。我不会再犹豫。好好跟绫音姊说清楚吧。)

  想跟绫音在一起。

  想跟她永远在一起。

  (诗也在笑。)

  他的笑容清爽如万里无云的蓝天,绫音也高兴地回以微笑。

  肯定没事了。

  他们跨越了一堵高墙。心灵紧紧相系。

  (待在诗也身旁吧。为了跟诗也在一起,我要变坚强。)

  没错,未来也要在这个地方,与诗也一同展露笑容。

  要跟他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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