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虫,眼球,爱之歌 第四奏 蔬菜汁和番茄汁的冒险

  “嘻嘻!”

  眼神如狼的男人,发出了极不相称的笑声。他一边拍着手,一边哈哈大笑,并不是为了祝福什么,只是因为忍不住而不停地笑着拍手。“——开始了。”他突然嘀咕了一句,随后又捧腹大笑。“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这算什么?我遇到的好事也太多了点吧?不管上帝是我多好的朋友,是不是顺利得有点恐怖了啊?”

  个子高得惊人,却不是满身筋肉的那种类型,不可思议的男人。精心编制的长长黑发垂在背后,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这个抖动着肩膀低声窃笑,叫做藉口无法的男人——睥睨着周围。

  “哪儿去了——其他的家伙?”

  废弃的工厂里,已经不再吐出烟雾的高耸烟囱像了望塔一样,将周围的海岸线、王厂群一览无余。这里也能看见城镇的全景,当然,如果没有堪与望远镜媲美的视力,那些琐碎的细节是无法看到的。

  建筑也好人群也好,都随着夜幕的降临溶化在黑夜之中。

  天空中闪耀着月亮和星星,与地上的无数灯火形成对比。藉口所处的一片天地,渐渐被地狱般的黑暗所湮没。

  “爱哭鬼——还不出手么?好像还是那么胆小嘛。不停念叨着‘好可怕好可怕’躲起来的时候,不知道世界也要完蛋了么?……哦?”正嘲笑着某人的藉口,转动着自己同时具备暗视和远视的眼球。

  远处,武装战车仿佛要将这和平的夜幕粉碎一般横冲直撞。色涂装的战车碾杀着四散奔逃的人们,粗暴地移动着。

  “……呵呵,干得还不赖嘛,‘苍青骏马’。想要把这普通的小镇化为火海么?泪歌也真拼命啊——这是当然的,‘爱之歌’就是那家伙的生命线。”

  藉口无法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并不时地咂着嘴。

  “切。为什么我要一个人嘟哝个不停呢?真是古怪的癖好。”

  曾经呆在藉口的旁边的少女,不管他说什么都会无比激动,露出笑吟吟的神情。不知从何时起,就把呆在他旁边视作理所当然,很喜欢黏着他。

  “小梅——”

  叫着那个名字,然后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如既往、愚弄整个世界的冷笑。“……我只要一个人就好了。”藉口无法展开双手;向夜的黑暗宣告道。“来吧——我的仆人们!最终战争就要开始了!”低低的窃笑,回荡在人们居住的城镇上空。

  一直跑啊、跑啊、跑啊,就像是因为有着无限的体力而一直在跑,可是头发颜色宛如蔬菜汁的她,虽然身为不死之人,却很快感到了疲劳,念着“休息一会儿吧”、“拜托了,我快死了”之类的话。

  布蕾柯瑟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仿佛就快断气似的说道。

  “怎——怎,怎么了……为什么那么拼命跑啊,咔叽哩?啊咳啊咳!不行了……是朝气么,勇往直前的朝气么?要跑到地平线尽头的朝气么——啊咳!”

  “朝气和跑路根本没关系,而且我比布雷子活的时间要更长一些啊。”

  面对已经差不多要倒下的她,红发少年——被冠以肉山咔叽哩这个怪名字的大碎片开始叹息。

  “切。喂喂,疲劳什么的根本没有意义,你难道还残留着那种感觉么?现在的情况你搞清楚没有啊?怎么还是那么慢吞吞的?”

  “……状况么?那个——啊!”

  布蕾柯瑟突然抬起头,开始向周围看。她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手捧着双颊开始颤抖。完全不像平她时的样子,咔叽哩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了?”“这里到底是哪里啊?!”她一脸认真地大叫道。“……嗯?”突然之间,变成这幅糊涂的样子,咔叽哩在想——莫非……莫非,这家伙……

  布蕾柯瑟抓住了咔叽哩的肩膀上下左右不停地摇晃。

  “这里是哪里?我是谁?我是布蕾柯瑟?不,咔叽哩,我正在工作!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我被强迫带到这里来了!工作也被迫中止了啊?!”

  “……你这家伙还是完全没搞清楚情况啊?!”

  咔叽哩一反过去呆呆的样子,担心往来人群的吵闹会导致事态恶化,警惕地四处看着周围。

  现在他们正被别人追踪,但是布蕾柯瑟的“天然隐秘机能”导致歪曲因果,并将咔叽哩也卷了进来,所以其他人好像都没有注意这里。

  咔叽哩用力地摇着布蕾柯瑟,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开始对她说明情况。

  “听好了。杀菌消毒和不快逆流——啊,总之是和我同类的家伙们,为了利用我和你的能力,正在追我们。虽然我已经和他们打了一架,但刚才出手时很仓促,双方并不了解对方的情况。对精于战斗的他们而言,和我们打就像玩钢珠机一样轻而易举。所以我们要快逃。明白了么?”“OK!”布蕾柯瑟马上振臂高呼起来。大概什么都还没OK吧,咔叽哩这么想着。

  开始和布蕾柯瑟一起生活已经有一阵了,依然不知道她的思维方式——或者说,她脑袋里想的那些东西是什么,咔叽哩一点也不明白。

  布蕾柯瑟一下子歪着脑袋,抱着胳膊开始微笑起来。

  “总之,是有一些麻烦事情了,所以要逃跑,对吧?OK,OK,没有问题。前面的那个工作,感觉也挺危险的,反正本来就没有打算长时间做下去。”

  根据布蕾柯瑟所说,她好像是白天在路边正唱歌的时候,被一个叫Joker的女人看中,作为歌手每天晚上到那座建筑物里去演奏、唱歌。咔叽哩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她只有在唱歌的时候才会被别人注意到。

  “Joker小姐只是问候了我一下啊。说什么辛苦了之类的……”

  咔叽哩把手放在她肩上,对嘟哝着的布蕾柯瑟眯起了眼睛。“Joker么,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是假名么?”“要说怪名字的话,肉山咔叽哩不是更加奇怪?”“这名字不是你起的吗!”两个人正说着有的没的,布蕾柯瑟突然像感觉到什么一样,表情剧烈地变化起来。循着她的视线,咔叽哩往自己的右侧看去。“糟了——”咔叽哩低低叫道,同时拉住了布蕾柯瑟的手,在车站前面的繁华街道上撒腿狂奔了起来。眼光掠过饮食店和卡拉OK厅,看准了其中一家装饰比较旧的卡拉OK店钻了进去,在入口处把布蕾柯瑟按在墙上小声说道:

  “……布雷子,别出声。就像这样好好祈祷吧。”

  “……我不叫布雷子。呃?哈——好吧。”

  布蕾柯瑟特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闭上,开始真诚地默默祈祷起来。

  咔叽哩摒住呼吸,紧紧握住在胸前垂下的十字架。

  店里正在播放莫名其妙的流行音乐,店员非常悠闲的样子,在柜台里打着哈欠。

  这里并没有值得注意的东西。时钟显示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又过了一天。

  “……”

  在他摒住呼吸的时候,店前发生了骚动,走过的人们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惊讶的表情。

  这是当然的——咔叽哩正想着,躲在入口处稍稍露出半边脸向外面认真地窥视着。

  穿着长裙的家伙们,旁若无人地在街上走着。

  杀菌消毒,不快逆流,还有那个自称是“眼球掘子”的少女。她们就连衣服也没有换,就这样追赶过来,集中了所有路人的目光。

  竖起耳朵认真听,她们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完全失去踪迹了啊。”

  “是你说他们好像往这边走的啦。果然还是应该在第一个路口向右转,那样才是对的啊。可是——真的完全感觉不到气息啊……”

  “别吵架啊~那个,那个,比起凑在一起找,还是我们三个人分开来找更加好一点吧?”

  “不。现在对方的能力对我们而言还是未知数,分散战斗力是很危险的……”

  不妙啊,她们完全以寻找咔叽哩两个人为目标而安排行动。但是她们还没有感觉到咔叽哩和布蕾柯瑟的气息,就这样在一片骚动中走了过去。

  “呼……”

  等到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之后,咔叽哩放开了一直抓着布蕾柯瑟的手。

  果然这种能力在追踪别人的时候没什么用处,但在逃跑的时候还是很方便的呢。破局的腐坏因果——将他人和自己的关系完全消弭的能力。

  “咔叽哩?”

  不知道为什么布蕾柯瑟一脸惊讶的表情,向着咔叽哩伸出了手。随后摸到了他的胸部,一下子把头也凑了上去。

  “咔叽哩,你什么时候胸部变大了?”

  “……啊?”

  在这么紧张的时候,在说什么啊这个白痴——咔叽哩这么想着,把手随便放在自己的衬衣上。虽然他是个男孩子,但不知道怎么胸部却膨胀了起来。这可不是烂俗的八点档,设定咔叽哩其实是个女孩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咔叽哩拿出了藏在胸前的东西。

  “……苹果?”

  布蕾柯瑟试着咬一咬。

  “嗯。”果然,什么样的狗有什么样的饲主——咔叽哩的脑海里掠过这样的句子。

  布蕾柯瑟抬起头,把苹果从嘴唇上拿开。

  “呜?金属的臭味。”

  “不是用来吃的啊,看就知道。那个,大概是纯金的?因为你说过没钱,我想,把它卖了可以换很多生活费的啊。”

  咔叽哩有些自夸地挺起胸,而布蕾柯瑟却有点困惑地微笑着。

  “偷盗的话,可是犯罪哦,咔叽哩。……不过,谢谢你啦。”

  认真地看着苹果,布蕾柯瑟低下头。

  “可是——真是个漂亮的苹果啊,为什么会在地板下面呢,怎么会被藏在那在地方的呢?”

  “我怎么知道?大概是隐秘的财产吧。以前就有啊,那些有钱人把各种贵重的东西藏起来什么的,结果自己却无法用到那些财宝,死掉了。真是蠢啊。”

  布蕾柯瑟“呵呵呵”地笑着——这时咔叽哩提议道:“稍微休息下吧?布蕾柯瑟——外面那帮家伙好像还在转来转去。比起粗心大意的随便走动,还是靠腐坏因果的力量隐藏起来比较好一点。”

  “啊。能休息的话真是太好啦。好久没有走这么多路了,我动都快动不了啦。”

  这么说着,她摇摇晃晃地走向柜台,对着打盹的店员微笑着,在登记册上写下名字。

  虽然如果写了名字的话,会有给追踪的人留下线索的可能性也说不定——

  “请给我们一间房间。”

  店员没有回答,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布蕾柯瑟,独自嘟哝着“都没客人啊”。他也不是故意无视面前的布蕾柯瑟,只是没有意识到罢了。由于腐坏因果而导致的因果断线,和谁也无法产生联系的诅咒——正是拜此所赐,布蕾柯瑟才会在日常生活中遇到各种障碍。比如去便利店买东西的时候,在柜台付过钱后取回所买东西的时候。

  “唔!果然还是感觉不到啊。”

  微笑的表情下隐藏着一丝落寞,她老老实实地把钱包拿出来,付了钱。

  中和了腐坏因果的效果的,是她所知道的那个被称为苹果的小碎片,抑或只是那个大碎片的保持者?是不是因为对那能歪曲因果的碎片性质,即腐坏因果的作用产生排斥、抵抗呢?咔叽哩这么想着。或者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只是因为她比其他人要更快忘记那个东西?

  一直都是一个人,谁都不会想起的她——布蕾柯瑟一下子握住了咔叽哩的手,然后温和地微笑着。

  “好啦,唱歌吧。咔叽哩,咔叽哩,到这里来,让我用我美妙的歌声来陶醉你吧。嘿嘿!好久没有唱过卡拉OK啦!”“……真是搞不懂你这家伙啊!”嘴里不停地嘟哝着,咔叽哩也握紧了她的手。

  为什么只有在唱歌的时候,腐坏因果的效果才会消失呢?布蕾柯瑟连一首歌都没唱完,就撅起了嘴,因为包厢的服务不知怎么搞的,把橙汁倒在了油炸小吃上。布蕾柯瑟一下子想起了刚才被店员无视的情景,开始嘀咕起来。“——人们果然是不能独自生活下去的呢。虽然也有人觉得,自己个人活着,孤零零的也没关系,可是孤零零的就是一种病。”“生病?”“因为会寂寞。”嘎巴,咯嘣嘣,咔叽哩咬着麦克风。布蕾柯瑟温和地阻止他,坐到旁边的廉价靠椅上,晃荡着双腿嘟哝着:“也不是因为什么病毒,只是因为寂寞,所以生病了。”

  “……”

  “可也,只要有人在身边,就能治好的哦。”

  布蕾柯瑟疼爱地看着咔叽哩,绿色的头发在淡淡灯光的照射下,仿佛要溶化一样。温柔地摸着静静地坐在身旁的他,就像在爱抚小狗一样。“……咔叽哩就把我治好了。”“嗯嗯。”低声哼哼着的咔叽哩扭动着身体,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好啦,别摸啦。好热啊!”“别害羞啦,来来。啊——别人的温暖真舒服啊。”“变态!”“变态?!为什么?这在人类之间是很普通的呀。”破局的腐坏因果——从父亲那里继承了这一能力,仿佛受到诅咒—般与他人亳不关联的能力。布蕾柯瑟已经有十年没和任何人触碰过了,所以她非常依恋别人,渴望着他人的温暖。

  分别的时候,父亲曾说:

  如果太痛苦了,就到森林深处去寻找单人房吧——父亲也许只是担心,担心无法控制这一能力的女儿。

  所以,父亲告诉她,如果是单人房的话,可以消除破局的这一能力。

  然而,布蕾柯瑟觉得,不消除腐坏因果也没有关系。

  一方面,能力运用起来非常方便;另一方面,只要身边有咔叽哩在,她就已经非常满足了。她并没有想过消除这种不自由的感觉,也不希望咔叽哩为此痛苦。

  “因为咔叽哩……”

  由于吃的是油炸食物,嘴上稍微有点油渍。咔叽哩不停地拿着纸巾在布蕾柯瑟的嘴上擦着。

  真方便啊。

  “你一直,在那森林里孤零零地待着对吧?像我一样,一个同伴也没有,非常寂寞非常寂寞,一个人度过所有的时间对吧?是不是有这样想过呢——如果能不寂寞该多好啊,如果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该多好啊。”

  “唔……”

  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咔叽哩的回答模糊不清。

  不用担心,布蕾柯瑟温柔地望着比自己还矮的男孩。

  “如果没有了寂寞的话,和别人相遇也不会觉得喜悦吧,也没有呆在一起的快乐,没有变成好朋友之后的幸福。所以我有时觉得,人类不追求完美也许反而更好一些吧。”

  “刚才开始你就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一脸不高兴的咔叽哩,盘腿坐在椅子上。

  虽然样子很粗野,却也很可爱。看着他嘴里露出来的尖尖虎牙,布蕾柯瑟微笑起来。

  “只是作为人类考虑一下啊。有许许多多人,都是不停地叫着好寂寞好寂寞地活着,困惑地活着,然后没有满足感地死去,真是悲哀啊!”

  “也就是说很无聊咯?”

  “我就是不喜欢咔叽哩这种一点也不可爱的地方呢。干吗一脸不屑的样子呢?我是不得不考虑关于人类的一些事情的。I’m诗人哦!”

  突然有点情绪波动,布蕾柯瑟手里拿着比较少见的歌曲曲目,小声说道:“但是,如果咔叽哩舍弃生命来消除人们的寂寞感,那是不必要的。因为寂寞而想爱他人,需要想的人类我也喜欢。”

  “……嗯啊?”

  咔叽哩似乎没有在听。布蕾柯瑟突然唱起神秘的歌:“一无所有~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可是,难得到卡拉OK里来的说,如果不唱歌的话很不开心呢。”

  “不甘心?”

  “啊,是不甘心。日语真难说呢!”

  “那你这是哪国话啊?”

  “唔,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呢,咔叽哩。为什么被隔绝了几百年,知识却比我还多呢,你这家伙!”

  “必要的知识已经从虫那里学到了。”

  咔叽哩说着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发呆似地喃喃低语。

  “所以说啊,为什么布雷子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呢?我们正在被追踪啊!那些可是会虐杀布雷子到连一个小指头都不留下的家伙啊。这种情况下你还有心情唱歌?你的脑子能不能好好转转啊!”

  “别叫我布雷子啊,我的脑袋现在精力很充沛哦。”

  精力充沛的布蕾柯瑟,在头上挥舞着双手,一边笑着一边做出奇怪的手势。

  “好了好了,咔叽哩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了对么?应该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留下了吧。大概什么被杀了也没关系,是不是这样悠闲的心情?”

  “怎么可能那么爽快地放弃呢?我啊,还有很多没了结的事情。我要把那些将我禁闭在森林里的家伙们——最弱,泪歌,破局,全部杀掉。”“复仇?真是空虚啊。对了,我就是破局,这么说也会杀掉我么?”超级紧张的时刻,布蕾柯瑟却依然双手在头上交叉做着谜一样的手势。咔叽哩四肢无力,无奈地望着微笑的她。

  “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哦,看漫画、看电影什么的,非常好玩的东西哦。基督不也说过么:爱你的敌人。”

  基督确实这么说过,在被仇敌恶魔疯狂追赶的时候。

  但与现在完全无关,虽然复仇也被称为是徒劳的复仇,但把重要而宝贵的人生时间花在那种疲惫不堪又痛苦的事情上,不是太浪费了么,布蕾柯瑟这么想。

  把噘着嘴巴的咔叽哩抱在怀里,布蕾柯瑟向他露出轻松的笑容。

  “是啊,从那群家伙的追踪里逃出来了,现在一起去看电影吧?肯定比复仇什么的要更好一点。还是去玩一些有趣的东西吧。据说那电影是很有名气的导演沉寂了四年之后的新作品,在美国很受欢迎的哦。”面对毫无兴趣的咔叽哩,布蕾柯瑟一个接一个不停地扯着其他的话题。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什么时候会终结,那么就这样一点点地将它耗尽吧,就这样快快乐乐地活下去,布蕾柯瑟这么想着。

  此刻,真的感到无上的幸福呢,彼此之间没有其他目的,只是平和地谈笑着。这是布蕾柯瑟出生到现在的人生中,几乎从未有过的宝石般珍贵的时间。

  布蕾柯瑟·亨泽尔芒有着七十七个妹妹,六十六个弟弟,哥哥和姐姐则一个也没有。她称为“母亲”的人有五十五人,父亲却只有一她没有一个朋友,当然也没有一个恋人。可是最近,在她身边多了一个和她一起的人。

  “——”

  突然,咔叽哩抬起了头,来回转动着张望周围。那野生动物的警戒动作,令布蕾柯瑟的笑容消失,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咔叽哩……”

  “有奇怪的声音。”

  他小声地说道,迅速站了起来。

  “是什么呢——好象是地震,这是什么啊,难道是……悲鸣?”瞬间,普通的卡拉OK包厢,遭到了突如其来的炮击。悲鸣?”

  炮击!廉价装修的墙壁没发挥任何作用就被轰地粉碎,四处飞散,天花板发出巨大的响声,荧光灯也砸落下来。仿佛是坐船倾覆一般,房间里的一切全部颠倒过来,器皿和桌椅奇妙地在空中飞舞。

  “——!”

  尘土飞扬,到处是散落的碎片。

  危险——在警报发出之前,本能更早地做出了反应。

  咚!

  第二发炮弹又打了过来。令人惊愕的巨大炮声,和仿佛震动着全世界的冲击博。

  “啊啊啊啊——!”

  布蕾柯瑟恐惧地大声叫了起来。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前的第一发炮弹已经:阵卡拉OK歌厅的建筑打得支离破碎,眼前一瞬间变得尘土弥漫,什么也无法看见。整个身体都被恐怖所笼罩。

  咚,不知是谁,用巨大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拉了起来。

  “布蕾柯瑟!不要睁眼,闭上嘴巴,全身放松。相信我!”

  “咿——咿,O、OK——!”

  在咔叽哩的呼唤下,布蕾柯瑟全身放松,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有坏人不知从哪里在向这儿开炮,混乱得令人感到恐怖,连手指头也无法动弹,只能跟着咔叽哩所说的话而动作。·

  相信咔叽哩——

  砰!

  “——”

  就在紧闭的眼睛前,弥漫的灰尘中,炮弹飞过卷起狂风,弄乱头发。灼热的冲击波也随之袭来。

  “咿——”

  不行。

  对方的瞄准正变得准确起来。

  对手已经知道我们的位置了么?

  不行。

  现在很危险,要被杀了。

  虽然刚才为了让焦虑的咔叽哩安心下来而说着那些轻松的话,但是,布蕾柯瑟也不想死啊。

  不想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被根本都不认识的对手杀死啊。

  从小时候开始——她就和谁都没有关系。

  终于找到了能够一起说话的朋友,认识、了解了自己,虽然嘴巴有些恶毒,可是内心非常温柔的同居者、好朋友。

  不想死啊

  “呜!”

  是百分之一秒,还是干分之一秒,不知道,总之是一闪而过的刹那瞬间——布蕾柯瑟感到了那正在迫近的炮弹的气息。在灰尘中飞行的炮弹不断逼近,改变轨迹,要将抱着自己的咔叽哩和自己的存在彻底破坏。

  那种东西不用想就明白了。

  “啊——”

  布蕾柯瑟的肉体,本能地发动了防御反应。

  “啊啊啊啊啊!不行!”

  那时——

  被称为破局的大碎片,拒绝了迫近炮弹的因果存在。

  人类并不是工厂里生产出来的机械,因此各有各的不同,自诞生之时就有不同的思维方式和肉体。

  不可或缺、绝对必要的宿命,为了保留个体多样性而得以保存的遗传因子的目的,通过两个完全不同的遗传因子混合,从而导致了人类生殖的结果,诞生了各种各样不同的孩子。

  有平凡的孩子,当然就有天才儿童,低劣的孩子也会被生出来。就社会常见的单一化培养模式下的成长而言,这也在“普通”的范畴以内。但任何事情都会有例外,作为异端被抚养长大的孩子也同样存在。就统计学而言,拥有超乎常人思考模式的人类,一万人中大约有一百个人。

  其中,认为杀人并非禁忌的人类大约有七人。

  不畏惧血腥,无法想像他人的痛苦,也无法理解死的概念。

  由于遗传因子和环境因素的影响而偶然诞生的,异常杀手们。

  不会感到特别迷惑,也无需命令,就会将他人杀死。

  “第三发。弹道产生了不自然的歪曲。”

  通常,这些人并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心理问题,而像普通人一样过着平凡的生活。

  然而,在没有国家军队的日本,情况就不是这样了。在外国,一旦成年之后,就会因为战争的缘故而参军,并在战场的疯狂杀戮中意识到自我心理的异常。

  “资料003参照。如此程度的超常现象,应当加快攻击。”

  他们在战争中,作为优秀的战土而被委以重任,战后,则会对自己杀人毫无顾忌的这一心理,感到十分困惑。通常会因为无法像平常人那样生活,而再次在战争爆发之际志愿参军,在最前线冲杀,最终死亡。

  这支军队,就是集中了这种人的地方。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超级财团,贤木财团的私有兵团——通称“苍青骏马”!

  根据圣经记载,这是给世界带来毁灭的恶魔。冠以此名号的人们,是一群在战场以外就无法生活下去的杀手军队——

  “继续炮击,直到确认目标死亡为止。已经获得了贤木财团的许可,炮弹和武器都是无限量供应,不管杀了多少人都没有关系,不会有罪的。”

  这样杀人也好、破坏也好,不会带来喜悦,也毫无幸福可言,恐惧和罪恶感亦不存在。

  对他们来说,只不过像丢弃讨厌的垃圾罢了,是极普通的事情,根本无须为此而有什么感想。“苍青骏马”,是只懂得杀戮的存在。

  阿掘已经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也曾经见过好几次不可思议的东西。

  令人不快的怪物、虫、具有奇异能力的大碎片。那些都是只要一看见,就可以亳不怀疑认定的非自然东西,可现在,眼前的这片景象令人感到无比惊讶,甚至有些滑稽。

  在繁华街道上出现的坦克。

  “哈——?”

  平凡的,闪烁着霓虹灯的夜晚的城镇上,竟然有坦克隆隆驶过。

  坦克,真的是坦克。

  其他的东西已经看不见了。

  装备着厚重的深蓝色车体上,耸立着粗糙的炮塔和联轴机枪。

  突起的指挥塔上,站着一个军人模样的男子,手里拿着无线电通讯器,好像还在发出着各种指示。

  不断转动的履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行驶在人群来来往往的道路上。

  咚,坦克内部发出沉闷的炮击的声音,同时卷起了破坏和冲击波。

  “……”

  隐藏在稍稍远离坦克的建筑物的暗处,阿掘随着那轰击的声音而皱起了眉头,转向身旁同样惊呆了的蜜姬和美名。“……怎么回事啊这是?”“我怎么可能知道啊!”“啊?什么啊这是,真的么?怎么会有坦克?!”阿掘他们刚才正在深夜的道路上不断奔跑着,追赶逃走的破局和单人房。

  而一路上长裙的服饰实在太过引入注目,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她们在路边的店里换了一套衣服——就是这样的情况。

  当被震耳欲聋的声音吸引出来之后,就看见真的坦克在镇子上轰隆轰隆地行驶着。

  一辆,两辆,三辆——经确认,总共有十辆坦克。

  “不管怎么说……好像很糟糕啊。”

  美名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了她的喷雾罐。具有杀菌消毒的大碎片能力的她,通过这件道具,大碎片的力量通过水道从喷口缓缓地流出。

  “单人房和破局已经逃走了,紧接着就是这场骚乱——好像并不是完全无关嘛。真是的,坦克?那种东西,不是只能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很厉害吗?电影里一般不是都被怪兽们踩得稀巴烂么,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大——至少能把我压个稀巴烂。”

  嘴里这样说着,却悠然地向战车群走去。妹妹蜜姬马上慌张地冲姐姐美名挥手。

  “嘘~姐、姐姐,你在干吗啊?别过去,很危险的~”

  因为不是白天,路上行人的数量也不太多。

  像这样大模大样,脸不红心不跳地和坦克面对面的人,一个也没有。

  人们都是在拼命逃跑,或者是因为受伤而发出惨口L1,街道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气氛中。

  而恐怖的坦克并没有因为前面是普通人而加以注意,凡是阻碍它们的东西都开炮轰击,然后嘎巴嘎巴地从上碾压而过,简直是一片地狱般的情景。四处熊熊燃烧的房屋喷出火焰,将夜空染成血一样的红色。“根据神虫天皇所说……”作为不快逆流,承受着人们的恐惧和哀嚎,痛苦等负面的情感,蜜姬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对美名窃窃私语。“破局的能力是——歪曲因果和腐坏因果。我突然想起来了,但这是怎样的能力,很难想象呢……”

  和蜜姬有着同样困惑的阿掘,也转过头来对美名说道:“莫非就是将因果关系歪曲的感觉么?”

  顺着阿掘所指的方向,穿过天空飞速前进的炮弹——突然发生歪曲,改变了方向,呼的一声,像棒球的变化球一样滑过歪曲的弧线,在完全没有估计到的地方爆炸,变得粉碎。

  坦克依然没有停止炮击,而那像结界一样张开的歪曲因果——非常不自然地被隔离的空间,在它的内侧,破坏无法企及。

  “所谓因果呢——归根到底,也就是某人和某人之间的关系、联系之类的东西吧?”

  炮火四散纷飞,美名厌恶这火药味,用手捂上鼻子,冷静地低声说道:“炮弹所造成的破坏——或者说,将所谓炮弹的事物的因果切断,也就是歪曲因果的话,炮弹就绝不会命中了,真是了不起的能力啊。”

  她叹了口气。

  “破局就在那里哦。……首先帮他们把那群粗野的坦克解决掉,抓住这个机会卖给他们个人情。然后么,就是和单人房交涉的事情了,明白了吗?”

  具有消除一切的“消灭雾”,和固定一切的“固定雾”,这两种奇异能力的喷雾罐,美名拿着它,轻轻地笑着。

  “那么,坦克和怪物,哪个比较厉害呢?嗯——不管怎么说,作为上帝的七个分身之一,普通人是没办法打赢的吧?”

  美名挺身而出,和阿掘、蜜姬一起奔向狂乱的火舌席卷一切的战场。帮助破局,与单人房交涉,然后让铃音恢复到原样——“……唔?”兴奋地期待着在战场变身为恶魔。头部颤抖着,回到过去作为残忍的怪物所生活的样子,阿掘将自己的武器——汤匙取出,紧握在手。炮弹被弹开,而那里仍然是老样子,炮击稍微中断了一会儿——咔叽哩推开高高堆积在身上的瓦砾,毫无顾忌地从嘴里吐出沙土。

  “咔——呸,呸,可恶啊,真是乱七八糟!”

  和他一样,布蕾柯瑟也因为天花板倒下来而被埋在瓦砾堆里。说着恶言恶语的咔叽哩,帮助她爬了出来。虽然炮弹因为因果被歪曲而弹飞,但被打得粉碎、四下飞散的装饰材料和混凝土是没办法防御的啊。

  “啊呜!啊——什么也听不见了。”

  布蕾柯瑟的眼睛咕噜咕噜地转动着,把手指伸进耳朵旦。周围的一切已经被硝烟和火焰弄成漆黑一团,就像被封闭起来一样,什么也看不见。还不是能放轻松的时候啊。“炮击的声音,耳朵的鼓膜好像有点奇怪……两个人虽然都被弄得灰头土脸,但没有受伤。

  在遭到坦克以个人作为攻击目标的连续射击这种情况下,真可以称得起是奇迹了。

  奇迹。

  是的——奇迹。

  上帝能力的七分之一,这就是破局的歪曲因果。就像自己和炮弹毫无关系一样,从那种程度的攻击下可以不受伤。

  布蕾柯瑟她还不能够控制这一能力,所以,刚才的防御反应完全是在无意识的条件下发动的,作为生存本能而导致的结果。

  下次在这种情况下,是不是能够再次化解这么猛烈的攻击,就不知道了。

  自己的能力并不是基本的战斗型能力,只能逃了——咔叽哩想。“咔,咔叽哩,你在哪儿——咔叽哩?”

  一片烟尘中,布蕾柯瑟好像在害怕着什么,手在颤抖。她背对着咔叽哩却没有转过身来,难道是贫血所导致的暂时性视力障碍么?

  “……唔?我哪里都不会去的啦。”

  握着她的手,稳稳地把她背在背上。

  咔叽哩虽然看起来还是像个孩子,但也是持有巨大的碎片的不死之人。

  运用碎片的能力,然后提高自己的腕力,无视两者身高的差别,将她轻而易举地背了起来。

  “不要紧么,布雷子?”

  以为会得到跟以前一样“我不叫布雷子”的回答,可她却颤抖了一下,没有回答。大概是耳朵还听不见吧,城镇上突然遭到坦克的炮击,无论谁都会感到恐怖的,而她原来就是这样不习惯暴力的性格。

  和谁都没有关系,只是平凡普通地生活着,只能通过唱歌来满足自己这样的愿望,孤独生活的女孩。

  让这样的女孩站在这残酷的战场上,如果这就是命运的话,咔叽哩憎恨这种命运。如果是自己造成现在的情况——是因为单人房的话,咔叽哩会连自己也憎恨起来。

  “……该死!”

  咔叽哩恶狠狠地说着,这时布蕾柯瑟把头从肩膀上伸了过来,闭着眼睛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咔叽哩看着她。她心里一定很不安,可是这么被抱着也是很难走路的。

  沉思片刻,他将手伸向胸前挂着的十字架,手指随即被锐利的饰物割伤。

  嘶——指尖渗出红色的血滴。

  那血滴犹如萤火一般放出光辉,就像活的东西一样蠕动着。

  伴随着轻轻晃动的声音,咔叽哩碰到了布蕾柯瑟的额头。

  突然,好像被吓了一跳——她开始眨眼。

  为了确认一下,咔叽哩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不要紧么,布雷子?”

  “……我不叫布雷子啊?”

  她把头歪了过来。

  “咦?一下子——耳朵能听见了,眼睛也是。”

  “那就好啦。真是的,既然是不死之人,那种程度的伤害,自己就应该痊愈的。”

  嘴里不停地埋怨,咔叽哩背着布蕾柯瑟在一堆堆的瓦砾废墟上轻快地跳跃前进。

  视野还是非常模糊,那么对手也是一样吧。现在要尽快离开这里,不然——

  咔叽哩心里焦虑不安,而布蕾柯瑟还有点糊里糊涂的,她问道:“咔,咔叽哩——那个,刚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咚的一下,——突然爆炸起来,我好像,好像也有什么奇怪的能力啊?”

  “唔,我不知道。现在总之先逃走再说吧。”

  “哦哦……OK。我不打扰咔叽哩了,我不说话。”

  她明白情况的话,真是帮了大忙了。现在可没有那么悠闲的时间来一一确认现状,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遭到刚才那样的炮击啊。正想着,啾啾啾,传来了鸟叫那样的声音——“哦!”不。那是枪声。发射子弹的火花闪现,就在那时,一发子弹从咔叽哩的身边擦过,好像打碎了什么,发出了破碎的声音。“……是枪么?又被瞄上了啊,该死的,只是炮击还不满足吗——看来是一定要置我们于死地啊。那就直接上来啊!”“咦?咦——怎么了?怎么了,我们?”布蕾柯瑟的样子很狼狈,而咔叽哩此刻也顾不上她了。现在就连对手是谁也一无所知。好象是除了杀菌消毒一伙之外的另一批对手——

  砰。

  几乎是擦耳飞过的枪声。

  虽然一点也看不见、但射击的目标非常正确。对手是身经百战的军队,而这边却只是一个背着连所拥有的能力也不能运用自如的家伙,自己也不不擅长战斗的少年。

  看来胜算很渺茫啊。双方的实力对比太过悬殊,能不能逃走都未可知。

  正在思考的时候——子弹擦过咔叽哩的脚,将脚胫的皮肉擦伤。他踉跄着倒下,头上冒着冷汗,呻吟起来。

  “该死,才只有几百年,人类攻击的武器已经进化到这个地步了——喂,布雷子,好好抓住啊!你这家伙可是没有再生能力的,只要被打中一发子弹,就要去见佛祖了哦。”

  叫声中,子弹如雨点般不断飞过来。咔叽哩豁出性命不断地跑着,终于奔出了硝烟弥漫的战场。随后,视野变得宽广起来。

  “——”

  城镇已经变成了战场。

  疯狂闪耀的火焰,将黑暗撕裂,把整个世界映上一片红色。烟尘和火花四处飞散,而燃烧着的废墟中也不断地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倒塌的建筑物,熊熊燃烧的店铺,倒在地上的尸体,四处乱窜的人群。

  望着这凄绝的一幕——咔叽哩呆住了。

  突然!

  头颈感到冲来的一阵杀气,可是反应已经迟了。

  “咕!”

  砰,右脚像被击中了的样子,跳动了一下。被打中了。攻击来自背后——不好,背上的布蕾柯瑟有危险。

  咔叽哩意识到这点,马上转过身来。现在身处视界清晰的地方,糟糕!敌人的瞄准变得更加精准起来,以间不容发的速度开始一齐“该死,开什么玩笑啊!从那种看不见的地方砰砰砰地打枪

  咔叽哩情不自禁地怒吼起来,可是这只能起到完全相反的效果。

  射击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激烈起来。情况变得越来越糟,布蕾柯瑟因为被咔叽哩抱着,又是刚刚摆脱了刚才的恐慌状态,无法像刚才那样产生危机感,破局的能力——歪曲因果也无法发动。

  真是令人头疼,最糟中的最糟的情况啊。在另一侧。武装齐备的军队正从阴影中走出来,一被注意到,马上隐藏起来。

  咔叽哩走在仿佛经过了大地震袭击,化为废墟的商店街的尽头,漫无目标地思考着对策。

  可是思考也无济于事。

  对手可是战斗的职业军人。不管咔叽哩拥有多少人类所不具备的能力,与精研杀人技术、钻研各种武器的特别强化人类军队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如。

  “切……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么。差别太大了!布蕾柯瑟;把眼睛闭上——”

  “嗯——嗯,Yes,看见的话会发疯的是么?”

  在血之海中濒死的人,寻求着帮助。被火焰烧烤成焦炭的人们,被倒塌的建筑物压得稀巴烂的人们,死亡、疼痛、苦难迷惘的人们的火焰地狱。真是太恶劣了。

  “……唔?”突然.咔叽哩的喉咙里冲口而出恶心的感觉,勉强把它忍了下去。“啾——你们,让小蜜姬来给你们教育指导,上一课吧~”

  突然,从远方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咔叽哩有些迷惑,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的声音——先不管这些,在这个惨烈悲怆的地狱里,怎么可能传出那种带着悠闲感觉的声音呢?

  正在想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接招吧,能力之恶用,必杀·餐桌回掷来啦~”

  坦克竟然在空中飞舞起来。

  少说也有数十吨重的坦克,竟然像玩具的坦克一样在天上咕噜咕噜地来回转动着。

  就像超级恶搞的笑话一样的情景,令咔叽哩张大了嘴巴半天都没合上。

  随后,一个个令人更加难以置信的现象接连发生了。

  “这些东西也要吃么~要吃么~”嘿嘿哈哈,看吧姐姐,完全无视物理法则的,我的超级必杀·餐桌回掷哟~”

  嗵嗵嗵,三辆坦克在空中激烈地盘旋着,随后相互撞击,在夜空中远远地飞了出去。

  简直就像魔术一样的动作,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将这些坦克像筷子一样举起来的人,只是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孩。

  头上戴着圆耳朵帽子,屁股上连着咕噜咕噜卷起来的尾巴装饰物。女孩身上穿着有些孩子气的服饰,头发编成辫子,帽子的耳朵和尾巴都非常可爱地摇晃着。

  那,好像是曾经被咔叽哩从永远的固定中解救出来的女孩子。在以前的某个傍晚,他在寻找不告而别、因腐坏因果的关系而消失的布蕾柯瑟,正在寻找的时候又遇到了不快逆流——被称为大碎片的其中一人。

  原因已经想不起来了,但确定无疑的是,她被完全固定,那姿态就像以前的自己——就像被隔离在森林中的自己一样,咔叽哩非常同情她,于是解除了她的固定。

  那个女孩——正在和坦克战斗。看上去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胡乱地挥舞着手。

  咚地一声,正在空中飞舞的坦克的其中一辆,好像是被转晕了头一样,发射出了一枚炮弹,向那个女孩飞过来。而且是在来回转动的时候发射出来,准确地飞向那个女孩,而她也没有丝毫逃走的举动。

  “嘿嘿嘿。这种东西,可是杀不了我的哟~”

  望着剧烈冲击而下的超高热炮弹,少女把一直藏在巨大的手套里的右手举了起来。

  “嘿哈!去吧~”

  就这样令人难以置信地接住了那枚炮弹——随后,把它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少女的腹部突然出现了令人恐怖的长着牙齿的巨大嘴巴,嘎吱嘎吱地发出尖锐的咀嚼声,将炮弹咽了下去。随后的一瞬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因果报应啊~~”咚地一声,少女的腹部发射出炮弹。这一击正确地命中在空中翻滚的坦克飞行的轨道上,装甲被炸得粉碎,绽放出火红的光芒,攻击被——折返了?!仿佛对这一结果感到非常满意,少女开始挺起胸脯大声笑起来。很厉害吧,我,已经好好练习过打架的修炼啦~你们这群家伙的怨恨,还不够猛烈啊,你们给这周围带来的伤害——我吸改了这些怨恨,因果报应,一起都还给你们啦!这就是越来越厉害的不快逆流哦~~”

  “……这样就够了,小姬。”

  在距离少女稍远的地方,一个女子手持喷雾罐中放出白色烟雾将坦克无声地化为乌有——杀菌消毒,正在用稍带嫌恶的声音嘟哝道:“干吗把这些坦克朝着天上乱扔?”

  “捏呀?不行么?怨恨就这样放着可不行啊,我要把它化成力量用掉啊~一下子把他们扔到上面去,坦克~”

  “唔,飞起来了呢……不过,地球上不是有重力么,飞上去的东西到最后不是应该掉下来的么?”

  对着杀菌消毒冷冷的声音,少女“咦!”地歪着脑袋。

  咕噜咕噜咕噜。

  “咦——?!”面对一下子掉下来的超级重的坦克,少女慌慌张张地到处乱转,企图躲开。自己扔上去的坦克竟然没考虑到会掉下来。还是太嫩了。“……还以为你稍许长大了点呢,小姬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

  杀菌消毒没有丝毫嘲笑的语气,而是轻声微笑着说道。此时,其他的坦克正在对着她猛烈开火。

  “是啊——”

  脸上的微笑突然消失,杀菌消毒摇晃着纯白的长发伸出了手。指尖所握住的东西,是朴素而不加修饰的喷雾罐。

  “哎呀,你们如果就这点本事的话,我家笨笨的小姬一个人就可以把你们全部搞定啦。”突然间,就像黏液一样有着固定感的白雾,从喷雾罐中放出来。

  “那么,试着挣脱它吧——就陪你们玩玩。”

  在嘟哝着的她的眼前,被白雾所触及的炮弹静止了下来,不可思议地停在了空中。

  “TYPEB固定雾。”

  嗵,杀菌消毒轻轻地向上跳起。嗵嗵,一下下地踏在固定于半空的炮弹上。随着不断有炮弹发射过来,她也冷静地用雾将它们一一固定。

  “哎呀,谢谢。还特意给我准备了站的地方。”

  嗵嗵嗵地,就像可爱的小白兔一样,她在炮弹组成的长桥上跳来跳去,渐渐逼近了坦克群。随后——拿出了和先前不一样的喷雾罐。

  “对啦——这是回礼,给你们杀菌消毒。”

  呼——从喷雾罐中剧烈喷出的白色水雾,将坦克们吹得影子都看不见了。

  上帝的定罪,消化器官——曾经将世界毁灭得只剩诺亚方舟的恐怖能力,杀菌消毒,比想像中的要更加可怕。

  “——不要紧么?”突然,背后传来了声音。

  咔叽哩的心脏几乎要翻倒出来,他马上转过身确认情况。布蕾柯瑟也吓了一跳。

  “你是——阿掘!”

  “……”

  阿掘,也就是前不久遇见的,自称为眼球掘子的少女。身穿超级可爱的裙子,而且是非常短非常凉快的那种,好像是被谁强迫着穿上去的吧。

  “这么显眼地站着,会被杀死的啊,单人房。至少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天真烂漫而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然而却好像包含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亲切。

  “啊——”

  咔叽哩一时间完全呆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不语,心里有点混乱。而身旁的布蕾柯瑟开始用手指着她问道:

  “你,你,那个——怎么会在这里呢?”

  “……你是谁啊?”

  听到声音之后,阿掘第一次把视线投向布蕾柯瑟,她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布蕾柯瑟,眼瞳就像枪口一样深邃而黑暗。看着阿掘的表情,布蕾柯瑟气馁似的喘了口气,开始非常伤心地嘟哝道。

  “啊,又被忘记了。我呀,不管是谁,好像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把我忘掉呢。这个,就是因为腐坏因果的缘故么,咔叽哩?”

  阿掘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她,随后好像一下于明白了似地双手一拍,点了点头。

  “明白了,就是刚才在派对上唱歌的女人。衣服弄得这么脏了,我还以为是别人哪,这个样子的话,当然想不起来。嗯?刚才的派对?应该见过我阿掘的吧,大概是因为舞台上的逆光的缘故,看不清下面客人的脸吧。”

  跟布蕾柯瑟聊着天,阿掘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她蹲下身,碰了碰咔叽哩的右腿。“你受伤了。”“唔?啊,刚才被打伤的。咔叽哩回答了一下。

  紧接着又问了他好几个问题之后,阿掘很随便地用手腿中的子弹挖了出来。

  伤口中的血随即飞溅而出,她混身上下都沾到了血迹。追赶他们的军队不知什么时候也踪迹全无,难道也是她收拾掉的么?

  “接下来——”

  沾满鲜血的女孩,阿掘,一边思考着一边直直地看着咔叽哩。两人的身高一样,视线的高度也差不多。

  仿佛是自己剪出来的参差不齐的额发,手中握着的汤匙一点点地滴着血。看上去就像个坏掉的人偶一样,咔叽哩这么想着。“首先,想先说清楚误会……”阿掘小心地选择着措辞,慢慢地说着。

  “我们,并没有和你们为敌的打算。刚才那只是非常不幸的事故。我们,只是想,借用一下你的能力,只是这样。”“……”阿掘说着,脸上露出对白耗尽,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了的表情,可咔叽哩依然没有回答。

  布蕾柯瑟从他的背上滑下来自己站着,有些疑惑地歪着脑袋。然后就像前一次那样,仿佛要保护咔叽哩一样走到他和阿掘的中间。

  “但是——阿掘,咔叽哩他……”

  “没关系,布雷子。喂,眼子。”

  制止住布蕾柯瑟摆手的动作,咔叽哩握住了她的手腕。几乎同时,布蕾柯瑟和阿掘爆发出了“我不叫布雷子啊”、“我不是什么眼子”的叫声。

  完全无视在身边飞来飞去的流弹,咔叽哩将两个人的手拉住,转过身来。

  情况好像不太适合悠闲地慢慢聊天,虽然杀菌消毒和不快逆流凭借无比强悍的能力,逐渐将形式扭转过来,但坦克和军队的增援恐怕也要到了。

  “总之,我明白了。这里太危险——先去避难吧,我会听你说明情况的,就算拒绝了,之后你们也会再追上来的吧。可是——不要误会了,我并不是上帝,也有办不到的事情。”

  “嗯。没有关系,不管希望是大是小,现在只有依靠它了。”

  阿掘低着头,喃喃地说道。然后,她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抬起头说。“拜托了,单人房。请救救铃音。”嘻嘻,不知道是谁的笑声。“——”

  咚,咚,就像烛光最后熄灭的瞬间,坦克车队以前所未有的巨大阵势一起发射出炮弹。周围四处冒出火柱,无数人又因此而丧命。在这样的战场上,黑衣男子悠闲地站立着。

  在火光冲天的红色世界中,黑衣男人的存在就像是一个影子。他邪恶地眯缝着眼,嘴角似笑非笑地翘起,非常引人注目的样子。狼一样的眼瞳,映着额前精心梳理的长发。外表的打扮看起来像个神父,却有着说不出的讨厌感觉。“藉口——无法?!”阿掘好像在呼喊着谁的名字,手中沾满血迹的汤匙竖了起来。“滚开!你在这里干什么!别允许你来妨碍我阿掘!”亳不掩饰自己的愤怒,阿掘对着那个叫藉口的男人大声怒吼。而咔叽哩好像回忆起了一些令自己厌恶的东西,看着那边。杀菌消毒和不快逆流已经将坦克消灭殆尽,而在这之后,一动不动的藉口无法好像假面一样浮现出了笑容。“那个家伙是……?”咔叽哩紧握着手中的十字架小刀,警戒着那里。就在这一瞬——他疏忽了背后的防备。“很遗憾。落空了。”极近的距离,突然在背后传来了声音——阿掘睁大眼睛迅速转身,咔叽哩慌张地向背后转去。

  “咦……?”

  可是已经太晚了,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的布蕾柯瑟,已经地被藉口无法抱在怀里。

  藉口指着阿掘他们的背后,小声窃笑。

  “啊,顺便说一句,这并不是双胞胎,那就是我的能力,将已经不在乎生死的人的肉体改造成外表和我一样。后面发出的笑声只是我的圈套罢了。”

  “你这个混蛋——!”

  阿掘举起手准备投掷汤匙,而藉口也将布蕾柯瑟举起来作为盾牌,以此牵制对手攻击的同时大步跳跃着逃走了。

  只是留下了不可思议的话语在飘荡。

  “这样,‘爱之歌’就是我的东西了。多谢啦,你们这群家伙,终于也要开始啦。”

  “等一下!你准备把破局怎么样?!”

  阿掘大声叫喊着,而咔叽哩却抛下她,赶了上去,踩着没有倒塌的电线杆和建筑物,飞也似地向藉口无法追去。

  “咔叽哩!”

  “布蕾柯瑟!”

  布蕾柯瑟伸出手,悲惨地呼叫着,咔叽哩焦急地想尽一切办法赶上她。

  然而已经追不上了,虽然手中抱了一个人,但咔叽哩依然无法赶上他。

  根据这个叫藉口的男人刚才的动作来判断,很可能就是那个讨厌的“最弱”——他所拥有的能力就是将自身肉体最大限度地进行变化,以此获得世界上最快的奔跑能力。想要追赶上他是绝对不可能的。“该死——”咔叽哩怒吼着,试着一切可能的方法,藉口看着他开始愉快地笑起来。

  “哎呀,真是忠实的小狗啊。可是呢——劝你最好还是放弃吧。单人房,虽然你是究极能力的持有者,但也不是最强,或是无敌的。——是不是又想被隔离起来,关在森林里呢?”

  “——”

  听见这句话,咔叽哩心中的伤口被猛然刺痛,恶毒的话语令他全身一下子僵硬起来——藉口无法乘此机会,疾风似的加速逃走了。“嘻嘻嘻嘻!”令人厌恶的笑声,在战场的夜空中随风飘逝。而后,相泽梅死去,手长鬼由此诞生。记忆,变得非常遥远。“……”已经变得朦朦胧胧的往昔的记忆。相泽梅最后的记忆,手长鬼最初的记忆。那时候被强盗所杀,以为已经不会再度复活了,也不再指望会以梅的身份,在世上继续生活了。

  小梅真是个没用的孩子,自己常常这么想。

  手又不灵巧,记忆力一向也很差劲,运动也不擅长,也不记得在学校里被老师表扬过,曾经当作好朋友的人也不再和她说话,把她当作笨蛋,从来也没有谁曾经教过她有真正重要的东西值得珍惜。虽然回到家之后,爸爸和妈妈会安慰她,说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可梅一直很不安啊。很不安,很害怕。自己真是没有用的人,一点值得夸耀的优点也没有。这样的小孩,终究还是会被朋友和父母抛弃,最终回到上帝那里吧。里吧。所以,受到强盗袭击,父母被刺穿头部而死,自己也被嘎吱嘎吱地切下双手的时候,小梅这么想着。

  这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因为自己一直没有办法坚强地生活下去,所以上帝降下了惩罚。

  对不起,对不起。对这样的自己伸出援手,赐予力量,并进行引导的人,竟然存在着。

  拥有了自信,可以简单处理他人之间的能力开始萌发,已经不再是失败而没用的相泽梅了,而是变成了手长鬼。某个人将他变成了这样。

  藉口无法。

  但是他好像一直都很寂寞。虽然脸上也会泛起笑容,却令人有种刺痛的感觉。

  手长鬼一直按他的希望做着事,想让他从心底发出笑声,一直竭尽全力地努力着,想让他满足而不断努力着。

  当其他人看见他时,却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在世界上撒播着不幸和毁灭,也许就像是恶魔那样。

  可是对梅来说,他却是她真正的恩人。

  他在追寻什么,究竟要到哪里去呢?以什么为目标,又在怎样计划阴谋呢?虽然一点也不明白,但对梅来说,他的身影非常可怜。

  既然谁都没有期待着这样的梦想,那么,将它实现的话,大概也是毫无意义的。

  就算是在藉口无法不在的时间里,日子也平稳地渐渐流逝。

  相泽梅被强盗所杀害,成为了超越人的存在——虽然已经变成了手长鬼,但梅依然希望像以前那样生活,不再努力回到藉口的身边,只是慵懒地像普通人一样和那个人相互依靠着活下去。

  最近,梅每天的生活,早上就是帮助去上班的叹木狂清梳理打扮,然后看着他吃早饭。

  白天就是和住在同一幢公寓里的贤木愚龙、宇佐川铃音玩耍,或者是一互看电视。

  本来、可以扭曲因果、创造奇迹的苹果的力量,是连上学也可以做到,可是现在为什么没有那个念头呢?

  说起来,梅是很讨厌学校的,总是有这种感觉。

  相泽梅已经死了。

  现在她是作为手长鬼活着。

  既然是手长鬼——如果拒绝作为藉口无法的部下活动,现在自己也没有了存在下去的权利。她总是梦到死的那一刻,一天天就呆呆地在这个梦中度过。

  无论如何总是确信着这一点。

  在永远研究所内,将自己的仇人——强盗“舌刀”杀死后,梅就像失了魂一样过着日子。

  迄今为止占据着自己人生核心的,与藉口无法的关系被切断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那件事之后,回到藉口无法身边对她而言,变成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最终——梅呆在把自己捡回家里的叹木狂清家里,成了一个吃闲饭的。

  那个刑警除了性格上有些怪癖,特别喜欢把她当作狗对待以外,日常生活方面都很正常,对待手长鬼就像自己的孩子、妹妹一样慈爱,心地也很善良。

  享受着叹木狂清的温柔,又是这样的一天过去了,日子就这样无比幸福而安稳。然而这些——终究只是一场虚幻的梦罢了。

  叹木狂清回来得很晚的那个夜里,传来了各种消息。哪里发生了巨大的骚动,坦克也开出来了,许多人死了,等等等等。一下子打开公寓的门,仰望着夜空,手长鬼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生锈扶手的彼端,扭曲夜空的彼端,仿佛是绘画中沾染上了雨点的污垢——毫无声息地,一个黑衣的男子站在那里。

  他的脸上少见地并没有浮现出微笑。手长鬼低下头,向房门敞开的叹木的房间里望了一眼。

  画面上飘着雪花的便宜货电视机。在梅的生日那天,叹木买回来的新产品项圈(好几次被梅扔到了垃圾箱里,所以显得很脏)。

  因为梅说喜欢,所以买了一大堆的海鲜杯装拉面。

  玩具。

  因为喜欢还是什么的忘记了,胡乱贴在墙上的风景画片。孤零零地放在桌上的照片,上面是叹木狂清表情模糊的恋人。

  照片上的人很难得一笑,双脚映出了她的残疾,梅低下头——独自念叨着:“……打扰了。”

  竖着的照片毫无反应。虽然明白,梅还是晃着辫于,静静地走到外面。走楼梯真麻烦,跳吧——嗵地—声,落到正站在公寓前面,一动不动的藉口面前。

  有着狼一般的眼睛,谁也未曾见过他的真面目,在那里的人大概就是世界上最寂寞的人。梅的恩人。被称呼为“最弱”的大碎片,他的角色是,伪救世主。

  “哟,小梅。果然还是在这个公寓里啊。”

  “……从阿藉那里听说了。”

  不顾藉口无法正说到一半的隐秘话语,梅低低地说道。藉口瞬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有点高兴的感觉,肩膀随之缩了一下。

  梅还是老老实实地问他了。

  “为什么给了我那种力量?”

  “……”被称为最弱的大碎片所持有的能力,据说是肉体变化和肉体改造。在永远研究所中,杀菌消毒曾经说过。所谓肉体变化,就是藉口将自己的身体进行变化,达到变身、拟态。

  而肉体改造,就是将他人的身体进行改造。

  那个“舌刀”也是——被他所改造的,据阿掘所说。原本是人类的时雨红丸,那个强盗,被改造成了刃形的拟人化怪物。那就是藉口无法肉体改造的结果。

  最弱的角色,就是恶魔,或者说是伪救世主。

  根据圣经记载,伪救世主将所有人类进行改造,将他们变成无意志的行尸走肉进行管理。其结果,就是社会秩序的崩溃,最终毁灭世界的666个野兽到来,世界和人类被彻底毁灭,只剩灵魂来到了死后的世界,接受最后审判。被恶魔附体的人类,外形变成了怪物一样,并继承了他们的凶暴。

  那么,自己也是被恶魔附体的人一样的生物吧?

  被藉口无法这个恶魔所附体,偏离了人类的生活道路,夺走人们的生命,作为恶魔的手下而行动。

  怪物。

  鬼。

  她被改造成了这样的东西。

  那双“看不见的手”的能力,恐怕也是从藉口那里获得的。虽然藉口亲口说是将梅已有的超能力增幅,但那种东西如果本来就存在的话,梅就不会像原来那么没用了吧。大概,全部都是藉口所改造的结果。那强大的能力,与梅原来的资质无关,而是藉口带给她的。没有说出这是自己干的,大概——不,一定是他为了掩饰吧。一直到最近,梅才发觉。藉口,直到最后都无法相信别人。由于有着过去被背叛的经历,根本就不信任别人,包括别人善意的行为。所以梅在过去所表现出来的,强烈的感激之情,令他感到厌恶,自己给予了梅力量这件事也没有告诉她实情。

  对于那样的藉口,梅感到可怜。

  如果没有那样对自己隐瞒,而是直接说出来的话,梅会非常坦率地感谢他的。

  “啊……”

  藉口的脸上露出暖昧的神色,对着没有双臂的梅,弯下了高高的身子。而在他的背后,有个长得像外国人一样的女子,像死人一样,不停地荡来荡去。

  他稍稍沉思片刻,突然一下子笑了起来,接着虚伪地伸开双臂。

  “啊,算了,差不多也该结束了。不用再隐瞒了。小梅,想要到永远研究所去见见‘舌刀’么?”

  “嗯。我要去见他,然后杀了他,那个强盗。”

  相泽梅看着藉口坚定地点着头,而他不由得苦笑起来。

  “……这样啊。大概是想象得太完美了,我在各处都制造了和他相仿的士兵。在完成最终目的之前,大概是不会告诉你的。嗯,合适的战士数量太多的话也有点麻烦哪。最近,总是把各个地方的人变成怪物,这也比较符合我的能力。”

  随后,从藉口嘴里说出了梅虽然曾有一点预感,但听了仍感到哀伤的恶毒事实。

  “那个‘舌刀’曾经也是人类。由于身上聚集了太多的血气,变成怪物之后就非常厉害。那时候,我很期待时雨红丸这个家伙,因为他的素质好。改造完成之后,为了测试他的性能——这样,就让他袭击了小梅的家哦。”“……”梅心里轰地一下,遭到了剧烈的冲击。眼前浮现出那不愿想起,令人厌恶的影像。父亲的脑后被时雨红丸用刀刺中,流着血的伤口上露出刀尖。而母亲在奄奄一息之际仍然不断地呼喊,叫梅快逃走。强盗注视着自己,脸上露出阴险的冷笑,自己的身体也彼此分离,双手化成了黑红色的肉块。

  “啊!呼……”

  藉口无法颤抖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可作为实验来说,那是失败的。‘舌刀’虽然是从人变形成怪物这一类型的士兵,可时雨君在还没有变身的时候,就拿着菜刀把小梅的家人杀掉了。这样不就没有实验的意义了么?等阻止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小梅已经快被时雨君给杀死了.”

  如往常一样发出嘻嘻的笑声,令人摸不透的笑声。

  “大概是心血来潮吧,在制止住时雨君之后,我把小梅也改造成了战士。在永远研究所里的再次相遇,‘舌刀’形态的变身型战士,和具有特殊能力的小梅——手长鬼形态的改造型战土,哪个比较厉害一点呢,真想试着看看啊。实验,是实验。”

  藉口无法满脸高兴地笑着,说出残酷的话语,就算被嫌恶也毫不在乎,仿佛是早就计划好的一样。

  相泽梅第一次感到,对他而言,自己并不是什么伙伴,而是实验的动物。要多少就会有多少的,随时可以被替换,用完了就抛弃的士兵。可是……可是——梅摇摇头。不应该只是这样的,她强烈地感觉到。“……可是阿藉,在我被‘舌刀’杀死的时候,不是救了我么?”“……”

  那时,小梅处于极度的恐惧和绝望之中。

  父母被杀死,双手被割下,以为自己即将死去,连灵魂也处于冻僵的状态。

  那种恐惧——是最可怕的经历,而将自己从这一切中拯救出来的,正是面前的这个男人。

  “我还没有,好好地向你道谢哪。”到现在,梅觉得自己最喜欢的,依然是藉口无法。在她濒死之际伸出援手,那时候他的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笨拙而无用,就像垃圾一样的孩子,看着这样的梅,不可能会想到她可以被改造成优秀的士兵的吧。

  大概只是出于普通的同情心而帮助了她。

  就算是这样,梅也很高兴。终于感觉到了,他的温柔。“谢谢你,阿藉。”出自真心的话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溶化在飘渺的夜空中一样。

  梅并没有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她心里很清楚。可是就算这样也要告诉他。

  向这个愚蠢的恩人,好好地说出感谢的话。

  藉口无法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浮现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可是杀害了小梅的父母的哦。”“嗯。所以——”梅,最后抬头望着天空。远远地,好像有烟雾升起。在这公寓的上方,无比清澈的星空。银河中无数的星辰闪闪地发着光。不知为什么,感到活着真是美好啊,梅开始情不自禁地哈哈笑起来。

  “所以,阿藉,虽然我对你表示感谢,可也不会原谅你。竟敢杀死了我的爸爸和妈妈。竟敢,竟敢给我带来这么巨大的伤痛……”

  咚地一声,看不见的手开始发动,将藉口的头部打飞,随后是腿脚,腹部,双肩,将之打穿,粉碎——血沫横飞,肢体断裂。

  咚,咚,咚!喀嚓,喀嚓!

  被打得惨不忍睹的藉口,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即使皮肉被削裂,身受重击,依然站在那里。梅发狂般地暴打一阵之后,开始滴着眼泪哭了起来。热泪令人难以置信地涌出,双眼迷糊了的梅开始低声说话。

  血雾,骨骸的碎片,皮肉,以及不成形的内脏——

  星空,被黑暗支配的世界。

  仿佛是为了确认一般,梅开始像往常一样说道:“怎么样,手长鬼的双手——很长很长对么?”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声音,仿佛是已经失去人形的藉口的皮肉在回答:“……啊啊,真是太厉害了。”

  恐怕这是梅第一次被褒奖,在这之后——好像没事一样,藉口向梅伸出手,摸着头发抚慰起她。

  “……呵呵呵。”

  藉口手上流下的血液淌到梅的头上,她微笑着轻轻说道:“阿藉,究竟在寻求什么呢?”“……”“那个目的,比我的微笑还要漂亮么?”

  没有回答。不管是肯定的也好,否定的也好。但不管怎么说——藉口无法的目的,就算是用梅纯真的笑容来交换也好,也是无法立即说出来的啊。梅露出了美丽的笑容,比较高兴,但仍然有些不开心。“……阿藉真坏。从来就没有回答过我的问题。”“真对不起。”梅似乎感觉到他在轻轻地说。还在想是不是听错了……咦?在低下头的瞬间,藉口的手穿过她纤细的胸膛,贯穿了梅的心脏。梅的意识渐渐变得稀薄,开始迷迷糊糊起来。身体被放在公寓的前面,干燥的水泥板上。这种地方没有人经就这样倒下的话谁也不会察觉。藉口的手切断了她的肋骨和附近的肌肉,并贯穿心脏将之破坏,干净利落地在梅的身上打开一个洞。作为积蓄苹果力量的容器,如果心脏被破坏的话,很可能自己也会死去。

  虽然感觉到痛楚,但疼痛过于强烈,逐渐变得麻痹起来,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并不是特别难受。

  与之相较,倒是从自己的胸口流出来的略带温暖的血液,令她感到不快。

  没有非常干净地死去呢,梅心里想着。

  相泽梅总是被叫做笨笨,果然还是办不成任何事情么,没有干给世界施加任何影响的事情,就这样死了。

  当然严格地说起来,应该是在好几年前,就已经被“舌刀”给杀死了。

  现在的话总算走到尽头了。梅就连有知觉地动弹,也渐渐变得不自然起来。

  生命正在随着血液的流逝渐渐消失,梅正在回想着自己短短的一生。多么普通啊,又没有非常浪漫的恋爱,人生才刚刚开始,为什么就不得不结束了呢,梅模糊地思索着。

  虽然也有不甘,死去竟然会这么快,但也稍稍有点安心。

  这样就结束了。

  什么都不想就可以了。

  疲劳,辛苦,疼痛,什么都化为乌有。

  回想起成为手长鬼的那一刻开始,就不断地经历死亡和痛苦。本已死去的鬼,却被赐予不自然的生命,背负着深重的罪孽,残杀了无数人。

  非常对不起。只有,非常对不起。

  被“舌刀”所杀害的父母,如果知道梅所做的事情的话,大概会非常悲伤吧。

  非常对不起。

  对沾满鲜血的自己的死,肯定没有人会感到悲伤的。

  自己活着就跟死了差不多,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有,非常对不起。

  不管是为了什么,自己活着的这段日子里,只是徒然加重了自己的罪孽而已。

  那样——真的是,非常悲哀呢,梅这么想着。“对……”口中流出血来,啊咳啊咳,梅一边咳嗽一边呻吟着:“——对……不……起。”全身充满了疲劳感,这样的倦怠一定是因为死亡慢慢束缚住整个肉体了吧。身体渐渐失去控制,梅突然因为感到恐怖而哆哆嗦嗦地发起抖来。

  浑身感到非常的寒冷,在被藉口穿透的空空荡荡的胸口,讨厌的空气渗了进来。

  梅开始抽泣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渐渐连思考也无法做到了。梅只是冲动地呼喊着亲爱的人的名字。“爸爸,妈妈。”残杀了无数人,自己已经沾满鲜血。背负深重的罪孽,谁也不会夸奖,度过了不知羞耻的一生。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一定不会再夸奖自己了吧。不管是谁,都不会对自己的死感到悲伤,或空虚。非常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如呻吟般,梅喃喃自语道。“……我,去不了天堂了。”突然,感觉到。身边好像有谁存在。“——”好像是谁在跟自己说话,虽然听不清楚。梅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已经合上的眼皮再度睁开。她看见身旁的人蹲了下来,抱住自己的肩膀,然后不知道为了什么大叫起来。

  “……狂清。”

  叹木狂清。

  和自己住在一起,有那么一点联系的人,一起生活的刑警。他正在哭。

  就好像失去恋人的时候一样,肩膀不停地抖动,好像是咬啮着自己的无力一样痛哭着。啊,这么说起来,好像是曾经听说过的。叹木的恋人的名字——好像是叫梅。“……对不起。”对着为了自己而哭泣的叹木,再次尝到了即将失去某人的痛苦,梅抱歉道。作为叹木的恋人的梅,对他所经历的悲伤而道歉。虽然自己死了,也有了为之哭泣的人。这让梅稍稍感到一些开心。闭上双眼,就算去不了天堂也罢——我会马上到小梅那里去的,面对说着奇怪的话的叹木,梅像平日那样嘴巴不饶人地说道:“……这个变态。”就这样,被破坏的心脏中,苹果的力量流失殆尽——“——小梅!”听着在最后哭喊自己名字的叹木的声音,相泽梅露出笑容,意识彻底泯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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