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黄金周将近,天气晴朗的四月下旬,现在是上课前的空档。
私立天陵学园的二年一班洋溢着轻松的气氛,教室的话题不外乎连假中的玩乐或社团活动、打工的预定,聊得非常热烈。
喀啦喀啦喀啦……赖光如往常般打开教室的门——
「早安~」
『哇啊!?』顿时教室开始充斥尴尬的气氛。
「咦?怎么了……吗?各位?」
赖光略感困惑地问道,同学们却避开了目光。
「……!」
就在那个瞬间,他明白了。
——啊啊,又来了吗……这光景赖光至今见得多了,教室内之所以气氛沉重,从大家避开目光的方式和过去的经验判断,原因是出于自己……赖光直觉地理解到这一点。
每年只要一出了事,就会变成这样,老实说他已经感到厌烦了。
——不过……自从升上二年级之后,应该还没有出过事才对吧?
赖光一边在内心猜疑,一边将书包放在位于窗边最前列的自己的座位上。
「你终于来了!」
一道已经听腻的声音在二年一班的教室内回荡。
「啊、哦……是风纪委员长。」
浏海切齐的少女——风纪委员长近卫直子站在教室的门边。
「『哦,是风纪委员长』个头啦!」
直子横眉竖目,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笔直地朝赖光这里走来。
「什、什么?怎么了吗?瞧你一脸怒容。」
「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一下!」
磅!直子把一则剪报拍在赖光的桌上。
标题上写着『北茂杉町的闹区发现大量原因不明的重伤者』。
「反正这件事要不是和壬生同学有关,就是根本是壬生同学做的吧!」
「等等……这件事与我无关呀,不,应该说那则新闻我也是现在才知道。」
这是事实,如果这件事情跟组里有关的话,昨晚应该就会传入赖光的耳中了。
「骗人!壬生同学绝对也有份吧!因为壬生同学是壬生一家的少主,而且这个闹区是壬生一家的地盘吧?既然如此那还用解释吗!」
哇啊!?——直子一搬出『壬生一家』,同学们更加惧怕了。
赖光忍受着直子严厉的视线与同学们尴尬的目光。
「我、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混黑道的是我伯父,我的爸妈只是普通的上班族和主妇,我家和伯父家没有关系。」
赖光像是刻意要说给同学听一般,稍微放大声量,如同过去那般解释了一遍。
「可是你将来会成为壬生一家的组长,所以你不就是所谓的第二把交椅吗?」
「所以说所谓的『将来会成为组长』是误会,我没有意思要继承组织……我的梦想,或者该说是目标吧……反而是考上东大,当一个国家公务员。」
「你是打算用那种方法汲取国家资源,强化壬生一家的权力吧?」
「那是风纪委员长你想太多了。」
「你就别再为非作歹,改过自新当个好人吧!」
「为什么会以我正在做坏事为前提呢?」
从以前每次都这样。就因为亲戚是名为壬生一家的黑道,直系的晚辈又只有他一人,所以赖光一直被认为将继承壬生家。特别是直子,她立志要和她尊敬的父亲(警视厅的刑事部长)走上同一条路,成为一位刑警,所以自小学起就一直将赖光视为眼中钉,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如此,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事件,她却擅自把自己当成关系人。
「所、所以说,请大家也要相信我,那是误…………会……」
赖光再次向周围的人喊话,但……
在一旁听到直子与他的对话后,同学们开始露骨地远离他。
直到昨天都还能普通地聊天的同学们,如今却在窃窃私语着「壬生是黑道啊!?」或「他是假装成一般人来骗我们吗?」或是「好可怕……」之类的话语。
「大家……」
赖光不禁在内心叹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直到昨天都还过得很快乐的说……
因为直子误会而对他说教一番的关系,让他高中二年级的起步,彻底地以失败告终。
反正在这之后,谣言在班上就会不胫而走。
——然后就算我努力解开误会,结果仍然会气氛尴尬吧?
从过去的经验可以得知,因为去年、前年、大前年都是如此。
一想像起那样的未来……赖光就感到无比的郁闷。
〇 〇 〇
结果,直子近似找碴的脱线说教,以及同学们加油添醋的谣言,就这么极其顺畅地传了开来,然后到了放学时间。
「原本以为今年一定可以顺利和班上相处的说…………虽说每年都是如此,还是不禁令人沮丧啊。」
赖光一个人走出教室,孤单地从操场边走向校门。
私立天陵学园校门,此时已被夕阳染成橘红色。
只见人迹减少的校门旁,有个娇小纤瘦的人影在向赖光挥手。
「唉~~~」
见到那熟识的人影,赖光更是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我在此恭候多时了,大哥!」
等候在校门口的人影娇小纤瘦,将长发绑成一束,身穿天陵学园的男生制服,乍看会让人误认是美少年的她,正是赖光的继堂妹——壬生纲。
她一手提着书包,另一手握着日本刀,不知何故摆出备战姿势。
「为什么把日本刀拿出来?我说过在有一般人的地方别那样做……」
「来,我们回家吧!」
赖光还在纠正的途中,活力十足的纲就出声打断他。
「话说纲,我有说过当我和同学说话时,不要和我说话吧?」
赖光稍微严厉地向她抱怨,但……
「咦?我没看到你的同学耶?」
(刺痛!)赖光心中被刺了一下,眼眶泛泪。
「呜!?这、这个嘛,现在是不在这里啦。」
「现在?每年从这个时期起,我就没看过大哥和同学在一起过喔?」
(刺痛刺痛!)双目泛泪的赖光,默默地瞪了她一眼。
「亏大哥今年还戴上不相衬的无度数眼镜,想要表现得像个好学生一样,真是遗憾呢。」
「不、不相衬!?反、反正那只是为了要融入班上而戴,我、我可没有觉得戴起来意外好看喔?」
赖光一边声音颤抖地回答着,一边将眼镜收入胸前的口袋里。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大哥你有我呀。」
纲莫名地显得颇为开心,拉着赖光的手说道:「别说那些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为、为什么?」
「邻镇中茂杉町的甲良组想要大哥的命喔!」
「欸!?壬生一家有和甲良组抗争吗?」
「好像是昨晚发生的多人伤害事件吧,被害人中有甲良组的人。」
「可是发生事件的闹区是壬生一家的地盘对吧?」
「是那样没错啦……不过当时他们好像是来找我们碴的喔,然而在我们要对付他们之前,他们好像就被卷入事件了。」
「那情报正确吗?」
「是的,依照我们收买的刑警传来的情报,那些人与事件被害人的特征一致,而且那起事件也有一般人被卷入,所以几乎不会错的。因为我判断和组织没关系,所以才没有告知大哥……」
「那我觉得我更没有理由成为目标了耶?」
「不是啦,甲良组的那些家伙……似乎认为是我们壬生一家干的。」
「这完全是误会呀!」
「所以,因为大哥是壬生一家的少主……」
「不不,我只是受人之托才当的,并没有参与组织的工作内容。」
「可是大哥不但是直系的男性,每到抗争时,你也会出来指挥呀!」
「所、所以说……那是……那个、因为放着不管,很可能会给一般人带来困扰,让抗争快点落幕的话,也能让各种损害减至最小限度……而、而且还不是纲你们硬是把不情愿的我给拉出去的吗?」
「没问题啦!不管是于内于外,大哥身为『前途无量的继承人』这件事,已经是众所皆知了。」
纲开心得像是自己的事一般。
「欸?为什么你笑得那么开朗!?怎么想都有问题啊!」
「就是因为这样,甲良组那些人原本就在觊觎咱们壬生一家的地盘,他们一定会趁这个机会攻过来吧,身为少主的大哥就是绝佳的目标。」
「这个『绝佳』听了也完全高兴不起来呀。」
赖光直接吐槽,忍不住冷眼瞪视着纲。
「不过请放心!如果只是十个、一百个杀手的话——」
正当纲一脸得意地想要说什么的时候——
忽然人影出现。
赖光与纲回头往人影一看。
只见奔来的人影是两个手里拿着手枪的男性杀手。
「壬生一家的少主啊啊啊!」
「纳命来~~!」
两人手脚俐落地举枪瞄准赖光,毫不迟疑地扣下扳机。
砰!砰!惊骇的枪声在高中的校门前回响。
如果没有任何阻碍,发射出去的子弹应该会正中赖光的心脏和头部。
但是!与杀手开枪同时拔刀的纲,已将子弹一一击落。
那是远远凌驾于常人的动作。
「小瘪三找死啊啊啊!」
然后纲更是一边发出怒吼,一边朝着杀手奔去。
一瞬间,两名杀手脸上浮现焦虑之色。
即使如此,两人仍是很快地恢复冷静,这次则是对着纲扣下扳机。
只听见枪声再次鸣响。
纲将那些子弹尽数击落。
「去死吧啊啊啊啊!」
接着逼近杀手们。
「纲,反转!」
就在赖光突然发出指示的刹那间,纲反转日本刀的刀刃。
就这样,她在瞬息之间以刀背施展二连击,轻易地就将两名杀手打倒在地。
「……就像这样,身为大哥的头号大将,我会让他们吃不完兜着走!而且我也确实遵照大哥的要求,没有杀了他们哦?」
回过头来的纲,脸上已经不见刚才的怒容,而是开朗得令人惊讶的得意神情。
——唉,不管是被人追杀还是被卷入抗争,我都已经习惯了就是…………
「这、这个、谢谢你啦,纲,你帮了我的大忙了。」
「怎么那样说!?……我、我并没有做什么…………」
一瞬间,露出心花怒放表情的纲,突然忸忸怩怩起来。
若是只看这一幕,她其实是非常可爱的继堂妹。
……如果她的手上没拿着日本刀的话。
「……那、那么这两个小瘪三要如何处置?我不觉得他们会明白温柔的大哥对他们的恩情,所以只要大哥同意,我可以让他们先见识人间炼狱后,再送他们上路。」
宛如向男朋友询问第一次约会计划一般,纲略带羞怯地笑着问道。
「不不,你冷静下来思考一下吧,多亏了纲才没有闹出人命,这时就照一般常识应对就好了吧?」
「我明白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温柔的大哥意思是,无须让这两个穷凶恶极的小瘪三见识人间炼狱,就照一般常识让他们抱着混凝土,沉入东京湾对吧!」
「那是哪里的常识!?那种方法才是生理学上的下地狱吧!」
「欸?那一般都是怎么做?」
「所以说,我不是要你把他们埋在混凝土内沉入东京湾,而是普通地把他们解…………」
赖光正想说『普通地把他们解放就好』的时候。
「壬、壬、壬、壬生同学!?」
一道听过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
「咦?」
回头一看,只见天陵学园的学生聚集在远处,观望着赖光与纲(和躺在地上的两人),站在前头的则是风纪委员长直子。
每一个人,甚至连总是个性刚强的直子也露出恐惧的表情。
「咦?……咦?」
赖光重新回顾状况,甲良组的两名杀手,手里拿着枪,倒在地上。纲手握出鞘的日本刀,赖光则是正在吐槽纲,谈话的内容是关于如何处置两名杀手,这简直就像………………
「竟、竟然在校门前指示处理尸体的方式,你在想什么呀?」
「这也和白天那时候一样,是你误会了!」
「而且站在尸体前面,亏你还能像没事一样!」
「所以说这也是……」
因为像这样的危险场面,他从以前就看过很多次了,所以不知不觉就习惯了……
——果然一般会是像她这样的反应吧。
赖光有口难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刚才我已经请爸爸派警察来了!我会陪着你一起去警局,你就乖乖被逮捕吧!现在的话还能以自首论处,我会帮你求情,减轻你的罪刑的。」
就像是在证明直子的话一般,只听见远处传来警车的警笛声。
「逮捕!?」
瞬间,赖光的眼睛一亮。
——这一招…………或许有用!
因为这确确实实是个误会!所以他迟早会被释放吧!只要证明自己确实是无辜的,那应该就能化解大家对他的误会了吧!对赖光来说,被逮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纲的日本刀可能违法就是了!)。
——可、可是和甲良组的抗争……
如果这样被逮捕,那么壬生一家与甲良组正式开战,将会确实地造成伤亡。
——这、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赖光在内心叹气,向纲使了一个眼色。
「遵命,大哥!」
纲露出满面的笑容,点头答应。
「那我们就快点走吧。」
然后身材娇小的纲,轻松地一把将赖光扛在肩上,猛然地拔腿就跑。
「喂!别逃呀!那样只会让罪变得更重啊啊啊!」
后方传来直子的叫声。
「就说那是误会啊啊啊!」
被扛着的赖光拼命地喊叫,他已经快哭出来了。
但是从过去的经验看来,大概没有人会相信他吧!
「没问题的!在大哥的补习班上课之前,事情就会摆平了啦!」
另一方面,纲眼中闪耀的战意已经高涨到极点。
〇 〇 〇
自天陵学园前的袭击过了将近一小时后……
日落后的中茂山町的闹区郊外,有一栋挂有『甲良组』招牌,略显脏污的七层办公大楼。尽管现在应该是公司下班的热闹时段,但是那栋办公大楼的门前却连一个路人也没有。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呢?
「唉……」
赖光郁闷地叹了一口气,他身上的装扮则是戴着头套,只露出眼睛,身上则是全套迷彩服、防弹防刃背心等全副武装。而赖光周围站了八名壬生一家的手下,他们也同样全副武装。腰间佩带改造过的手枪型电击棒(连发式,可射出系有钢丝的针,使对方丧失战斗力的样式),以及比手掌略大的金属筒——改造震撼弹。
「所以眼前这个大楼……明明已经开始抗争,却连把风的人也没有,这里就是甲良组的根据地?」
『是!整栋大楼都是属于甲良组的。』
赖光一询问,装设在头套中的头戴型无线电通信机立刻传来纲的声音。
「甲良组的组员正在做什么?」
『为了和我们壬生一家的抗争做准备,他们将近全部的组员大约四十名都正在六楼集合。』
「组长怎样了?」
『已经去隐密之处避难了。』
「事先照会过相关组织了吗?」
『我有接到组长的连络,已经疏通过了。』
「警察方面呢?」
『我们以不让一般人遭受损害为条件,请警方延后一小时出动。』
「另外我想问,一个路人都没有的理由是?」
『因为有指挥交通班进行道路封锁。』
「那么,纲……你那边进行得如何了?」
『我这边全员也已从隔壁大楼屋顶上跳过来了。』
赖光默默地环视周围,只见八名手下也静静地点头回应。
——唉~~……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只能上了。
就是因为像这样为组织出头,所以才会被误会吧,尽管心里这么想,但是抗争一旦胶着下去,小火很有可能会变成大火,所以必须尽早灭火才行……
『那么大哥,请你说明这次的作战计划。』
「好、好吧,这次是要塞攻略战的应用,重点在于隔断甲良组的组长与组员……我们这组人当诱饵,目的是将甲良组组员吸引过来。」
每个人都专心听着赖光的计划。
「纲那一组就趁我们令对方露出破绽时,擒住甲良组的组长,我会指示你冲入的时机。」
『包在我身上,大哥!』
「如果对方占据大楼抗战,对数量劣势的我们将是压倒性的不利,这一点可不能忘记。」
在赖光周围的八人和纲队伍的三人,全都安静听着赖光说话。
「还有就是不准杀人。若是同伴被杀,甲良组大概也会采取报复,到那个时候,原本想要趁火小时灭火的抗争,反而会演变成燎原大火。这是一场终结抗争的袭击。」
最后附加上平常总是用来做为结尾的口号。
虽说对于打斗这种事他已经习以为常,但是他还是不希望有人死,这是赖光真挚的心情。
「那么……行动开始。」
全副武装的赖光平静地下达命令。
随即八名手下发出怒吼,一齐展开行动!
首先破坏监视摄影机,接着确保通道,封锁电梯和紧急出口,奔上楼梯,占领一楼和二楼,在二楼设置改造震撼弹。
壬生一家的八名手下仿佛行云流水般,迅速且俐落地一一执行。
『一楼和二楼占领完毕,赖光少主!』
无线电传来手下的报告。
听完报告后,赖光也进入办公大楼。
这时从楼上(可能是六楼)终于传来人的吵闹声。
「就这样继续行动。」
人在一楼的赖光再度简短地下令。
于是全员迅速确实地再度展开行动,转眼间三楼、四楼……就这样陆续占据,终于『一到五楼已占领完毕!』收到了占领五楼的报告。
同一时间,透过手下们的无线电,赖光听到匆忙急迫的脚步声。
『你们这些家伙是哪个组织的!?』
接着是响彻四周的枪声。
『对方被诱出来了,赖光少主!』
「开个两、三枪后就下来四楼,不要一个人退,要彼此互相掩护。」
他们应该是遵照着赖光的指示行动吧,只听见怒吼声和枪声逐渐往下接近。
『我们现在位置在四楼,赖光少主!』
「在四楼稍微抵抗后再退到三楼缠战。」
『已经到三楼了!对方人数正在增加中。』
怒吼声、咒骂声和枪声逐渐清晰,在一楼也听得清楚。
「…………退到一楼来。」
脚步声一口气奔下楼,接着是追赶而来的怒吼声、咒骂声、枪声。
状况全都照着赖光预想的状况逐渐推移,再来就是……
「纲!」
『了解!大哥!』
纲遵照赖光的指示开始行动。
稍迟,赖光队伍的八人也回到一楼。
「在楼梯迎击。」
对于随后奔下楼的甲良组组员,赖光们则是从楼梯下展开枪战。
他们或是将姿势压低,或是躲在楼梯的隐蔽处进行交战,就这样过了五分钟……
『大哥,人擒住了!』
纲在最佳的时机,传来最佳的报告。
而对方大概也接到同样的报告了吧,他们的射击开始减缓。
「各……各位的组长已经被壬生一家擒住了!」
当赖光语带踌躇地这么一喊,瞬间,甲良组的组员出现显而易见的动摇。射击的频率一下子就变得稀稀落落。
「这场抗争是壬生一家胜利了!请开始展开扫荡。」
同时赖光启动设置在二楼做为陷阱的震撼弹。
随即大楼的二楼笼罩在强烈的闪光与爆炸声中,接着就是单方面的蹂躏;之后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内,抗争就落幕了。
二
北茂杉町的住宅区,从江户时代流传至今的壬生一家(老旧民家)门前。
壬生一家平头、飞机头和光头的十名小弟,搭乘箱型车自袭击归来,口中纷纷夸赞赖光「您精准的指挥真是太了不起了,赖光少主!」、「这次也没有一人伤亡呢」、「不愧是少主!」等等,情绪非常兴奋。
「你们几个,别高兴过头了!」
一旁的纲语气尖锐地喝止,不过她的表情和其他人同样开心。
「…………唉……总之大家辛苦了。」
另一方面,赖光的声音则是无精打采。
「我接下来要去补习,大家就去庆功吧。」
身穿制服的赖光(在箱型车内换装了),轻轻叹了口气,手上握住书包。
「大哥?」
「那我走啰。」
赖光用手机确认过时间后,一个人孤单地走在住宅区。
「为什么……我又指挥抗争了呢。」
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语带叹息地自言自语道。
「老实说,要是不想被人以异样眼光看待,就不该插手抗争才是。可是……要是放着不管,组员们受伤的话,我也会于心不安,而且我也看得出要如何结束抗争……虽说也有不插手抗争这个选项……结果就是因为我选择抗争,所以在学校才会失去容身之处,也被风纪委员长讨厌。」
这么一想,他的心情就更加沉重起来。赖光其实想和同学聊关于漫画或轻小说的话题,或是一起玩游戏……他的愿望就只是想做那些普通的事而已。
无论是立志要进东大念书,还是要当国家公务员,那都是为了能不被以偏见眼光看待,不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不管身在何处都能过着平凡的生活。但是……
「扮演『乖乖牌』似乎也以失败告终了……为什么我一定要做那样的选择呢?……这就是那个决定的代价吧,而且也不能两边都选……」
尽管口中抱怨,赖光仍是不自觉地戴上黑框的无度数眼镜——
「那边的少年啊,你看起来似乎有困扰吧?」
忽然有个少女的声音叫住他。
赖光回头一看,只见有一个占卜师,身穿类似附有兜帽的连身裙,坐在住宅区的马路中央。虽然因帽子遮住脸而看不见长相,不过她的声音非常地年轻清脆。
即使环视四周也不见回家途中的上班族或学生的身影,就时间点来说应该会有其他人在才是……然而此时却只有赖光走在路上。
「嗯?你是说我吗?」
「没错,就是在说你,那边那位看起来很聪明的少年。」
那位看不见面貌,像是占卜师的少女,一副骄傲自大的态度,摆明就很可疑。
「有、有何贵干?」
「你对现在的境遇感到不满对吧?」
「喔、喔……」
「说这种话虽然好像落井下石,但是你若是在前面转弯,那等待你的将会是更严酷的惨剧。」
只见帽缘下露出的嘴角上扬。
「不过……要逃过那个惨剧的方法只有一个!你接下来将会遇到一位最美丽、最伟大、最聪明的女性,你要向那名女性……」
「啊~对不起,我不需要那种服务。」
话说到一半,赖光便脚步匆匆地离去。
「什么!?朕的话还没说完啊!」
「不,不用了。」
「听朕说完啊!」
虽然对方以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大叫,不过对于那种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无视。
「听、听到了吗?有困难时就向那位女性求救!要向她求救喔!绝对!绝对喔!她的名字叫做露琪菲!千、千万别忘记了喔!」
赖光飞快地跑离现场,背后则是传来慌张不已的声音。
「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真是至理名言。」
赖光深刻地这么体认到。
「总之我就转换心情,先去补习,再来思考明天起要用怎样的对策吧!」
然后赖光不转弯,笔直地沿着巷道往前走。
「无论如何,我今年一定要在班上交到朋友,脱离这不断重覆的日常生活……」
正当赖光重新打起精神时——
「喂~!为什么你不转弯!」
只听到刚才那个占卜师的声音从天而降。
「欸!?」
赖光抬头一看,只见那边有着一名掀开兜帽,鼓动着十二只翅膀的少女。
她戴着荆棘编成的头冠,有一头即使在夜晚也闪亮耀眼的银色丰润长发,再搭配银色的眼眸,是个美得不像这个世上之人的绝世美少女。她似乎愤怒得面红耳赤,轻飘飘地从天而降。
「方才朕告诉过你了吧,转进巷子就会有更严酷的惨剧等着你。」
「咦?从、从天而降?角色扮演的装扮?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的?」
就在赖光困惑的这段时间里,少女降落到地面。
「一般不是应该会好奇『到底有什么呢?』,然后就转过去看了吗?」
「不,都听到会遭遇惨剧了,当然会回避吧?」
赖光不加思考地诚实回答。「咕唔唔唔……」结果少女却不知为何瞪着他,似乎很不甘心。
「比起那个,我更想知道你为何会从天上降下来?」
「哼!你不听朕的话,朕才不告诉你!」
少女将脸撇过去,像是在闹别扭的样子。
经过短暂的沉默,赖光觉得实在很气氛尴尬,只好说道:
「呃、那个……那我要去补习了……」
赖光再度无视她,从一旁通过。
「慢着!」
纲的手被人一把抓住。(录入注:目测此处应为赖光的手被抓住←_←)
回头一看,只见少女正双目含泪地瞪着他。她的身高大概只到赖光的胸口——比小个子的纲稍微高一点而已。
「你、你要朕说几次,转进那个巷子就会有惨剧……」
「………………也就是说,只要我转进巷子,你就肯放过我了吗?」
「唔!?那、那个……那是取决于你就是了…………」
赖光冷眼这么一问,少女却突然结结巴巴起来。
——要是再这么耗下去,补习就要迟到了。
「唉……知道啦,只要转进巷子就好了吧?」
赖光叹一口气,自暴自弃地回答道。
「你答应了吗!」
少女的表情顿时心花怒放。
「嗯嗯,那么你就转进巷子,好好被惨剧吓破胆吧!」
「喔、喔。」
「当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抗拒那股惧意时,你就呼叫朕的名……不对,是呼叫『露琪菲陛下,请救救我』喔?」
少女兴高采烈地说完这句话,随后便鼓动十二只翅膀飞走了。
「那、那是什么啊?」
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虽然搞不懂,但是若是不转进巷子里,她一定会再飞回来吧,而且再和她争执下去,补习真的会迟到。
再说对于少女的真实身分(?),他也有点好奇。
「……没办法。」
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赖光带着这种轻松的心情,转进刚才经过的那个巷子——
「啊,来了。」
这次声音与刚才不同,是一个语气平淡的少女声音从夜晚的阴影中传来。
「嗯?嗯嗯?」
赖光凝目一看,只见从暗夜中缓缓走出一个和卡车差不多大的巨躯——全长超过七公尺,有着老鹰的头、前脚和翅膀,身体和后脚则是狮子的怪物。
「嗯嗯嗯~~!?」
等待在那里的是超越赖光预测和想像的存在。
——什、什么!?这到底是什么!?
那种生物在现实中虽没见过,可是在虚构传说中却有登场!那是幻兽狮鹫。
「嘎喔喔喔喔!」
狮鹫发出鸣叫,那并不是立体影像,真实的感受在赖光的五感奔驰窜流。
一般人类甚至连野生猴子都没办法对付,如果有超过一公尺高的熊在大街上出没,那样一定会登上电视新闻,而且也会委托猎友会的人前去驱除。
如今出现在眼前的却是远超过那些动物的怪物——幻兽狮鹫。
——要逃吗?战斗?被它吃掉?呼叫纲?该怎么办?要怎样才能渡过这个难关?生存下来的机率有多少?
一瞬间,赖光的脑中闪过无数的思考。
然后赖光注视着狮鹫的眼睛,为了不刺激到它,他一点一点地往后退。
——这、这样如何?
赖光所采取的是对付野生动物的方法。
对方是传说的幻兽,当然不能相信遭遇野生肉食动物时的应对方法,即使如此,就算是多1%也好,他仍是选择了能提高生存机率的方法!
——镇定点!谨慎行动!别刺激那只怪物!
背上冷汗直流。
「为、为什么不说出『露琪菲陛下,请救救我』?」
忽地,一道动摇紧张气氛的声音降下。
「欸!?」
只见拥有十二只翅膀的少女,再度降落在处于极度紧张下的赖光面前。
「朕都说了那么多遍了,为什么你就是不照做?」
「你、你怎么跑出来了呢!?」
快要陷入恐慌的赖光,立刻站到少女身前,面向狮鹫张开双手阻挡。
「你快逃!」
「什么!?哎、哎唷,朕不管了!」
少女耳朵微微泛红,她从赖光的身旁穿过,前进到狮鹫的前方。
「所、所以说……」
「身为魔王的朕,露琪菲·史佩鲁比亚现在就来亲自打倒怪物!」
十二只翅膀的少女——露琪菲大胆地如此宣言。
「这名——前途无量的少年——由朕——来保护——」
但——露琪菲接下来说出的话语,却是十足的念稿口吻。
「吼喔——让我吃掉那个少年——」
接着从狮鹫的鸟嘴中吐出也是完全念稿般的台词。
「咦?」
这意料之外的情势发展,让赖光看得目瞪口呆。
「吃朕的魔王踢——」
「啊啊啊——魔王保护——吃不了少年了——」
假装被露琪菲踢中的狮鹫,像是故意地倒了下来。
只见倒地的狮鹫发出淡淡光芒……随即看到一个全裸的少女躺在那里。
头上棕色头发中参杂了一撮白色头发,还有着波涛汹涌的大胸脯、结实纤细的小腹以及又翘又挺的美臀,是个非常不得了的美少女。
「咦?……咦?」
事情的发展令人完全无法理解,赖光的思考已经跟不上了。
只见那名美少女缓缓站起。
「我被邪恶的狮鹫附身了,感谢最美丽、最伟大、最聪明的魔王大人救了我。」
「对朕来说,这只是小事一桩而已。」
原本是狮鹫的那名少女,依然用念稿的口吻表示感谢,而露琪菲则是以念稿的口吻,自豪地挺起那平坦的胸部。
赖光已经不知该如何吐槽了。
「就是这样,赖光呀……」
露琪菲身子一转,回过头来。
「……朕救了你的性命,你一定是既感激又感谢吧?」
「呃……」
「你一定想要向朕宣誓效忠对吧?朕明白!朕很明白你的心里在想什么!」
无视困惑的赖光,露琪菲相当心满意足。
「……什、什么呀,这出无聊的戏剧是什么意思?」
听到赖光这么一吐槽,露琪菲的表情为之一冻。
气氛瞬间变得有点尴尬。
「明明、明经过那么缜密的安排,为什么会露馅呢?」
露琪菲口中说出不能让人听见的自言自语。
「我认为问题是在于露琪菲陛下没有依照计划登场。」
「可、可是雷吉娜……那是因为赖光都不照朕说的去做……」
听到狮鹫少女——雷吉娜所说的话,露琪菲的反应非常不满。
「那么我们就从头来过如何呢?那样一来一定可以……」
「唔、唔嗯,或许那样做比较好。」
只见露琪菲和雷吉娜同时转头面向赖光。
「吼喔——让我吃掉那个少年——」
「这名——前途无量的少年——」
「不,你们的对话我都听见了啦。」
「什么!?」
「陛下,怎么办?」
露琪菲大受打击,而雷吉娜则是平淡地征求她的指示。
「再说你们的演技太差,一点也不像,可以吐槽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比如像是你们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之类……」
赖光一边避开视线,一边开口说道。
「……不、不过,总之………………你先把这个穿上吧。」
赖光把制服外套递给雷吉娜。
「很、很多地方都露出来了。」
没错,雷吉娜的胸、腰和许多地方都一览无遗,对于没什么朋友,也不曾交过女友的赖光来说,她现在的状态实在让赖光不知该往哪看。
「我在男士面前失态了呢,谢谢您。」
雷吉娜平淡的声音,分不清是否感到害羞。她穿上赖光递给她的外套,虽然仍看得见胸口和大腿,不过感觉比刚才好些了。
——好了……
赖光看了看手机的时间,这个时间如果用跑步的话,还能够勉强赶上补习。
但是,赖光对两名少女的身分感到在意也是事实,一种介于本能和直觉之间的感觉警告他,她们的来历大有问题。赖光至今经历无数险境,就他的经验来说,那个警告值得信任,若是无视的话,有时可能会有性命之危。
危机还是早点回避得好,若是不先处理,等到事态扩大就会变得无可挽回。那样的例子可说是俯拾即是。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过如果是无可避免的危机,那就要率先应对……吧。
这是他从经验中学习到的理论,但是当他想着这种事的时候——
「唉……我决定不去补习了啦,总之你们两位……」
就在赖光尽管口中抱怨,仍是摘下黑框无度数眼镜的时候——
「找你很久了,魔王露琪菲!」
尖锐的声音,响彻了夜晚的住宅区。
〇 〇 〇
赖光、露琪菲、雷吉娜三人立刻回头。
只见两层楼的公寓屋顶上,站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物。
那是一名剑士,有着混合了红、橙、黄、绿、蓝、靛、紫的稍长头发,身上穿的是纯白的板金铠甲,还背着与身高一样长的漆黑大剑。大剑的剑身上刻画图样,有如极光一般闪烁着淡淡的无数色彩。他有一对聪颖的双眸,以及锐利的面容。
「你这家伙……!」
露琪菲以锐利的目光,瞪视着站在公寓屋顶上的剑士。
应是和平的住宅区,立刻布满紧张的气氛。
那毫无疑问是打杀场面的气氛。
赖光体内涌出一股莫名的昂扬感,同时思考也逐渐清晰。
赖光与这些人是初次见面,并不知道那名剑士和露琪菲她们之间有何过节,也不知道她们各自是怎样的存在。
——是这样啊……
即使如此,只要看到双方的表情,就能明白她们之间的关系。
「……仇敌。」
「没错,那是我们的仇敌,代行者珊克堤·葛拉迪姆,赖光大人。」
听到赖光的自言自语,一旁的雷吉娜小声地点头说道。
她的态度明明和刚刚同样平静,声音中却隐含明确的敌意。
「这里很快就会成为战场,请您快逃离这里吧。」
雷吉娜这么说着,有如要紧靠在一起般,站到露琪菲的背后。
「没想到你受到没用的部下的拖累,竟然舍弃了居城和领地,逃到※忘却世界(Terra)来……你真是堕落了啊,魔王!」(译注:拉丁语的地球之意。)
「可恶的珊!不只是朕,竟然连朕的部下也敢侮辱!」
对于珊的嘲笑,露琪菲愤怒得咬牙切齿,好似随时都会向他冲过去。
「请等一下,陛下。」
只见雷吉娜更往前踏出一步,然后面向露琪菲,单膝跪地,低头行礼。
「对手只有代行者一个人,不需要陛下亲自出手,这里请交给我吧。」
「朕要……」
「陛下贵为魔王,若是陛下有什么万一,那么第一国的重建也将会受挫。」
「可………………嗯,那你就去吧,雷吉娜空挺师团长。」
露琪菲像是把话吞下去一般,一时无语后,准许了雷吉娜出击。
「我会证明陛下的部下绝非没用。」
得到露琪菲的许可后,雷吉娜站起来,飒爽地脱下赖光的制服——
「我乃※封印世界(Terrno)第一国露琪菲·史佩鲁比亚陛下的属下,空挺师团长雷吉娜·格里普斯。」(译注:地狱之意。)
一报完名字,她立刻变化身形,全身散发出淡淡光芒——随即身形膨胀到约有七公尺长,目光锐利,拥有老鹰的嘴和鹰爪般的前脚,狮子强韧的身躯和后脚……化成一只巨大的狮鹫。
全长七公尺的话,那大概就和非洲象差不多。对一般人类来说,就连体长只有大象一半的老虎都无法与之一战,而据说狮子也极少袭击非洲象。
而那样的怪物……
「一对一单挑吧!」
就这么卷起一阵强风,高高地飞上天空。
「唔哇!?」
「躲在朕的背后,赖光。」
若不是有露琪菲的庇护,赖光可能已经被风吹走了吧。
「哼……我就把你的名字刻在我的爱剑——墓志铭上吧。」
剑士——珊的脸上浮现嘲笑的表情,当他拔出背上大剑,摆出架势时,剑身的图纹随即隐隐发出光辉。
「嘎啊啊啊啊啊!」
飞上高空的狮鹫,以疾风般的速度开始向下俯冲。
赖光压低身子,仰望空中。
只见以朦胧的月亮为背景,巨大的狮鹫飞舞在空中,而剑士则是手持大剑,准备迎击。
这是现实不可能发生,却实际发生的光景。
大概是因为托了至今指挥抗争的经验吧,所以赖光才能冷静地眺望那幅光景。
赖光本身与纲不同,并没有受过直接战斗的训练。
也就是在直接战斗方面,他是所谓的外行人。
不过即使如此,有件事他也明白。那就是正面迎战的话,占有压倒性体型优势的狮鹫肯定会胜利,再加上它又拥有地利,就无法自由飞翔的人类角度来看,来自正上的袭击本身就是从死角发出的攻击,所以应该会是压倒性的不利,但——
狮鹫迅如疾风地飞来,眼看它的利爪就要撕裂珊的刹那!
突然有一道暗淡红光涌出,狮鹫被红光包覆而失速坠落。
在身影交错瞬间,只见剑士挥剑斩击,登时鲜血飞溅四散。
「雷吉娜!?」
露琪菲惊呼道。
狮鹫一坠落地面,红色的血泊立刻扩散开来。
接着……从黑暗中飞出锁链,缠绕住狮鹫全身。
露琪菲与赖光的意识已经完全放在狮鹫身上。
这时突然有红光之箭如雨般洒了下来——箭矢不只是降在狮鹫和露琪菲之上,也袭向就站在身边的赖光,前后左右都无路可逃。
若是被无数的箭射穿,等待着赖光的就只有死亡而已。
「!?」
赖光立刻举起双手护住头……
「赖光!」
这时露琪菲阻挡在他身前,空手将箭击落。
「露、露琪菲小姐!?」
但是,大概是无法全部击落吧,只见红光之箭刺中露琪菲的肩头,随即消失不见,红色的鲜血自伤口流出。
「你、你放心,赖光,朕会保护你的……」
尽管声音中带着痛苦,刚见面的少女仍是露出自信的笑容。
——她保护了我!?而且是用自己的身体当挡箭牌?
如果她只保护自己的话,那就不会受伤了说……
「那、那个……」
正当赖光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太天真了,魔族。」
突然从旁边传来这样的声音。只见不同于珊所在的另一个屋顶上,出现一个一身漆黑装扮,仿佛从黑暗诞生的一个男人,他手上正握着一捆锁炼。
「呿,没杀死魔王啊。」
又有另一个人出声,只见一个男人手持一把弓,周围飘浮许多支缠绕着红光的箭矢,出现在另一家的屋顶。
「谢谢你们跳入我们的陷阱。」
又有一个披着鲜红长袍,一手拿着皮革封皮的书,像是神职人员的男人,出现在另一家的屋顶上。
「什么!?」
当赖光向四周张望的时候,已经被紧握一捆锁炼的黑衣男,持弓的男人,以及披着鲜红长袍像是神职人员的男人等三人所包围。
「败得真快呢,没用的空挺师团长?」
珊一边说着,一边轻松地从公寓的屋顶一跃而下。
在他前方则是全身被锁炼捆绑,遭到红光之箭所射穿,变回人形倒在地上的雷吉娜。
「可、可恶……卑鄙小人……唔!?」
露琪菲勉力挤出近似憎恶的话语。
「这不叫卑鄙喔?」
黑衣男嘲笑道。
「这就是所谓的兵法。」
持弓的男人话才说完,飘浮着的红色箭矢就朝着雷吉娜的四肢落下。
「力量不如魔族的我们,驱使神所赐予的奇迹,排布计策,设下陷阱,这么做不是理所当然吗?」
鲜红长袍的男人发出卑劣的笑声。
「请不要管我,快逃吧,陛下……」
全身被锁炼捆绑,遭到箭射穿,尽管流着鲜血,雷吉娜仍是声嘶力竭地喊道。
「魔王露琪菲啊,你就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部下被我们杀死吧。」
珊绕至被绑在地上的雷吉娜的正面,高高举起墓志铭。
「雷吉娜小姐!」
赖光立刻就要冲上前去。
「所、所以说……朕叫你退后啊,赖光。」
可是露琪菲却举手制止他。
「那、那是……单挑,既、既然雷吉娜是以单挑的名义出击,就不能有其他人……出手。」
她的手紧握得流出血来,看起来就像在强忍着『想去解救重要的部下』的那种近似冲动的战意……然而阻止赖光的露琪菲却是脸色发白,好似忍耐着恐惧一般,微微颤抖着。
——她、她是想保护什么呢?
明明很想要去拯救重要的部下,少女为何不去救人呢?难道是有比部下更必须守护的东西吗?是矜持?还是另外有别的……
少女的表情和态度,与赖光心中的某种观念相互抵触。
「没错,你退下吧,忘却世界的少年。」
珊高举着大剑墓志铭,斜视赖光说道。
「魔族不存在我们人类的同伴意识。」
看到他那对藐视眼神的瞬间,赖光心中涌起某种近似愤怒的感情。
——不是那样的吧!
赖光心中非理性的部分如此断定。
露琪菲挺身守护赖光。
雷吉娜尽管自己受伤,仍然担心露琪菲的安危。
两人之间可以明确感受到和人类相同,或者更在人类之上的强烈同伴意识。
然而明明是如此,为什么露琪菲却不去救雷吉娜呢?
「你、你打算……对同伴见死不救吗?」
「不是!」
「你讨厌自己受伤吗!?」
「你想侮辱朕吗!?」
露琪菲愤怒地涨红了眼,瞪视着赖光。
「那么你的表情为什么那么难过呢!?」
即使如此,赖光仍然毫不畏惧地质问露琪菲,正面与她视线相对。
然后,先移开视线的人是露琪菲。
「刚才我也说过了吧……那是单、单挑,按惯例不能去救…………」
她的声音虚弱。
「你在说什么!?那已经不是单挑了吧!?」
赖光大声叫道。他无法容忍剑士的轻蔑,也无法容忍露琪菲对他的轻蔑视而不见。
「可、可是……那是上代魔王的教诲………………」
「你其实想要救她的对吧?你也很清楚那不是单挑对吧?」
「…………」
「为了遵守上代魔王的遗训,当代魔王就要对同伴见死不救吗!?你想守护的是『惯例』是『部下』?到底是哪一个呀!?」
「……………………………………~~~~~~!」
赖光双手夹住露琪菲的脸,强行让她的脸面向自己。
「回答我啊!露琪菲·史佩鲁比亚!」
露琪菲有如被雷击中一般,颤抖着身体,怒容满面地瞪着赖光。
「赖光啊,你骂得好。」
露琪菲自信地这么说道。
「为了酬谢你将朕从束缚中解放,朕就原谅你直呼朕名讳的无礼吧。」
她悠然地拍动翅膀,重新转过身子。
「你等着,雷吉娜,朕现在就亲自去救你。」
背对着赖光。露琪菲的声音中充满强烈的意志力。
「远处的人仔细听好,近处的人睁大眼睛看吧!」
她的声音如雷一般震撼大气。
「朕就是封印世界第一国的魔王,露琪菲·史佩鲁比亚!」
露琪菲的背影,充满与魔王相衬的威严与魄力。
「代行者珊克提·葛拉迪姆啊,与朕一决胜负吧!」
她摆出右手伸向天空,左手则像是按住大地似的架势。
然后,伸向天空的右手,握住空无一物的空间——随即出现了一把闪闪发亮的金色之剑。
「朕的雷斩可是渴望着灵魂喔?」
「很好,魔王露琪菲,我的墓志铭将会夺走你的灵魂。」
珊将原本要挥下的大剑一转,以剑尖指向露琪菲。
「你们退下,由我亲自解决她。」
她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简直就像是早就等待着这样的发展。
——不对!
看到珊的笑容的瞬间,赖光背上登时窜过一道寒意。
事有蹊跷,由于至今经历过无数抗争场面,赖光的直觉发出警报。
——什么!?到底是怎么……
一瞬间,赖光环视周围,随即看到对方在屋顶上的一名同伴——鲜红长袍的男人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低语着什么。
这时雷吉娜被打倒时的光景,在赖光的脑海里再次重现。
红光命中雷吉娜后,黑衣男的锁炼绑住她,持弓男人的红箭射在她身上。那个像是神职人员的红衣男,当时在做什么呢?他负责什么?
「…………!」
赖光并不知道那道红光是用怎样的原理产生。
虽然不知道,不过那道红光对露琪菲她们大概有极大的效果吧。
若不是那样的话,雷吉娜那时的失速就违反惯性法则了。
如果那是那个红衣男所发动的攻击……
「来吧,魔王!」
「喝啊啊啊啊!」
珊有如挑衅一般地举起大剑,露琪菲随即发出势可裂帛的吼声。
锵!锵!瞬息之间,露琪菲以眼睛无法追上的速度踏步向前,挥动金剑发出二连击。如果是常人的话,大概还搞不清楚状况,身体就已经被劈开了吧。
而面对露琪菲那样的二连击,珊则是以挥动短剑的速度,驱使又长又重的大剑,挡住了她的二连击。在剑术技巧上,两人几乎平分秋色。
这时两人停下动作。
「吃朕这招,连神的灵魂也会灼烧殆尽的吐息!」
只见露琪菲大大地张开口,而珊却是露出胜利的笑容——
「不对,是红衣男人!」
赖光大叫。
刹那间,在露琪菲所站的柏油路中心,展开一道红色的光!
——来不及了吗!?
却见露琪菲瞬间头一转。
她——对着红衣男射出比太阳更耀眼的光芒。
「「「「!?」」」」
四名代行者的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
这时,红衣男遭到红光包覆,身形随之消失……
而光柱则是以半瞬之差,通过红衣男刚才所在之处。
这件事大概相当出乎他们的预料吧,就连身为外人的赖光,也看得出代行者们重重地受到动摇了,其实只论战况的话,应该仍是对代行者有利的……
「出现不确定要素了,大家撤退。」
即使如此,听到珊冷静地发出指示,剩下的两人也立刻离开了。
战场的紧迫气氛同时消散……恢复成一如往常的住宅区。
凉风轻拂过赖光的脸颊。
「好、好险啊……」
「赖、赖光啊,看你做了什么好事呀。」
银色的眼眸湿润,兴奋得脸颊红晕,露琪菲看着赖光。
她那高洁温暖的笑容,仿佛是深渊般的黑暗中所高挂的满月。
同时,至今可说是非常不自然地,一直没出现的居民们,如今纷纷从家中出来。
然后看到十二只翅膀的少女,以及全身受伤倒在地上的少女,他们开始骚动起来。
——为什么人突然都跑出来了呢……?要是引起骚动就糟糕了。
「往这边走!」
赖光瞬间做出判断,他抱起雷吉娜,和露琪菲一同奔跑离开。
〇 〇 〇
转过好几个巷子后,赖光等人来到一个无人的小公园。
「到这里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赖光一边调整紊乱的呼吸,一边让雷吉娜躺在长椅上。
「总之先帮雷吉娜小姐疗伤吧!」
为了帮她止血,赖光正准备脱下身上穿的上衣代替绷带。
「疗伤交给朕就好了。」
露琪菲制止了他,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将隐隐发光的手掌对着伤口,只见雷吉娜的伤口转眼间逐渐愈合。
单单只是这件事,就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现象了。
「如何?墓志铭的影响还有残留吗?」
「因为先前是受到封魔之术的影响,所以我想应该没问题了。」
「是吗……」
看到雷吉娜的反应,露琪菲的脸上浮现安心的笑容。
「露琪菲陛下,您的手臂……」
雷吉娜的视线移向露琪菲的肩头。
被红箭射中的地方仍然淌着血。
「这种程度的伤没什么大碍。」
「不可以,我来为您治疗。」
雷吉娜就像露琪菲那样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将淡淡发光的手掌对着伤口。
只见就和刚才同样,露琪菲肩头的伤口转眼间逐渐愈合。
——这两人究竟是……
她们与赖光至今见过的虚构故事明显不同,她们既是真实存在,却又拥有这个世界所没有的特质。
先前的战斗也是一样,幻兽飞舞,奇异装扮的剑士迎战,不符这个世界法则的现象在眼前真实上演……那些全是这个世界所不可能发生的事。
「赖光大人……」
赖光内心正困惑的时候,雷吉娜在他面前单膝跪地,低头行礼。
「感谢您解救露琪菲陛下,我代表魔王军向您致谢,而对于做出欺骗赖光大人的行为,我也感到非常抱歉。」
「不,那个我并不在意啦……」
赖光向旁边瞥了一眼,只见露琪菲也过意不去地看着他。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冒昧,不过我想请您听我们的说明……」
雷吉娜的语气虽然平淡,却是含有无可退让的决心。
「那么可以让我先发问吗?」
「请说。」
「我想我要问的问题,应该和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有直接关系……两位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们两人是什么人?魔王军是什么?那名剑士与其同伴是什么人?她们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她们来此的目的为何?这个问题和这些事全都有直接的关系。
「…………赖光大人是交流断绝已久的忘却世界的居民,所以或许很难相信这件事,不过这世上有三个世界……」
她大概正确地把握到赖光的意图了吧,雷吉娜开始依序说明。
「三个?」
「一个是代行者们所在的※祝福世界(Paradisius),也被称为『受到众神祝福的世界』。」(译注:拉丁语的天堂之意。)
「受到众神祝福啊……」
剑士——珊那轻蔑的眼神在脑海闪过,赖光不禁露出嘲讽的笑容。
「那里与这个世界的明确差异,就我所见是在于……能够使用众神的奇迹和蕴藏于万物的力量……也就是所谓的魔法,以及有众神慎属的存在吧。」
「那么,那个叫什么代行者的是众神的眷属……吗?」
「不,不是的,代行者正如其名,是指生来就是代行神之奇迹的人类。」
「那么剩下两个是……」
「一个是赖光大人所在的忘却世界。」
「最后那个就是你们两人原本所在的世界?」
「我们的世界,封印世界。被众神所封印……被祝福世界的人称为『魔族』的子民所居住的世界。」
「原、原来如此,魔族吗……可是……那个、为什么你们会说日文?」
「可能是在前来忘却世界之际,受到当时使用的古代魔术所影响。」
「这样啊……」
赖光轻声这么说完后就默默无语,雷吉娜随即抬起头直视着他。
「这边这位就是封印世界的七个国家中,第一国的魔王露琪菲·史佩鲁比亚陛下,我则是露琪菲陛下麾下的空挺师团长,格里普斯族的族长,雷吉娜·格里普斯。
我们…………在代行者所发动的侵略战争中战败,所以才使用古代魔术——转移之门,从封印世界逃到赖光大人所在的忘却世界。」
赖光听到「喀」的一声,那是从露琪菲口中分不清是悔恨还是愤怒的咬牙声。
露琪菲她们见到代行者——珊的时候,表现出强烈的愤怒,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家人和朋友、生长的家园、儿时曾经嬉戏的地方,由那些所构成的心底风景,全都被夺走了……被战祸及引起战祸的代行者所夺。
「然后……刚才的战斗,多亏赖光大人出言相助,我们才首次没有败给代行者,今后我们……」
雷吉娜说话的途中,「够了。」露琪菲举手制止她。
「接下来由朕来说吧,他是朕看上的人,由朕来说服才合乎情理吧。」
虽然平静,但是露琪菲的表情中,展现出一步也不肯后退的决意。
「赖光在最初遇见朕与雷吉娜时,说过那是『无聊的戏剧』吧?」
诚挚的的银色眼眸,仰头看着赖光。
「正如你说,那是无聊的戏剧,不过朕不惜使用那样的手段也想得到赖光。」
她的脸上微微露出自虐的笑容。
「那是……」
「朕和雷吉娜在空中看到了……看到你指挥小混混,打赢在数量上处于不利的势力斗争。」
为了不让一般人遭受损害,而且也不被认识的人看见,赖光事先封锁了甲良组大楼的四周,但没想到竟然有人从空中看着他们……
「所以你才会知道我的名字啊。」
「朕是偶然感应到斗争的气息,所以才会暗中窥视,但是结果却超出朕的想像,你靠着漂亮的指挥与合作战胜了对方,看到那个情景,朕在受到冲击的同时,也产生一个强烈的念头……朕想要你。所以就算要演一出肤浅的闹剧,朕也想得到那位担任指挥官的少年。」
「所以你才保护我……」
「对,为了得到对朕而言是必要的少年,受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露琪菲自信的银色眼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赖光。
「……为了那些逝去的部下,朕必须卷土重来才行。」
这句话充满悲壮的决心,少女说出那句话时的表情,没有一丝迷惘,银色的眼眸中看得见战败却仍无比高洁的意志。
那并非「做得到所以去做,做不到所以就不做」这么简单的事情。
她是为了不让相信自己而牺牲的部下们的死白费,所以才会战斗,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为了不背叛那些英魂,她也要战斗下去,只是如此而已。
「但是……照这样下去,即使和失散的部下会合,再度向代行者挑战……那也只是再多一次败北而已。」
听到这句话,赖光才发觉自己在无意识中,看轻了这位身为魔王的少女。
即使聚集战败后残存的战力,设法东山再起,但战力并不会增强。如果没有得到某些支援,或是采取适当的对策,使战力比败北前更为强化的话,那么等待着她的将是再度败北。
少女并非只是流于情感,她同时也有反省不足之处,摸索弥补不足的手段……她承认了自己的软弱。
然后露琪菲静静地单膝跪地。
「露、露琪菲陛下!?」
就连自己快被杀死时,语气仍是平淡的雷吉娜,这时的声音却是情绪激动。
「赖光……不,赖光先生,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低头求人。」
银色的眼眸向上直视着赖光。
「如同刚才所说,朕的国家正是处于那样的困境。」
略显单薄的红唇,继续编织出恳切的话语。
「朕与魔王军所需要的,就是像赖光先生这样的军师。」
所谓的军师,就是在司令官麾下谋划作战或计策的人物。以现代的说法就是参谋。
「朕不需要只会讨好朕的人,而是有时也会斥责朕的赖光先生。」
然后露琪菲深深地低头拜托。
「只要在下一次转移之门开启之前……也就是在一年后,朕返回封印世界之前的这段期间就好,可以请你成为朕的军师,教导朕和朕的部下战争的诀窍……在与代行者的战争中获胜的方法吗?尽管朕什么也无法回报……」
赖光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请求,那是比任何人都高贵,志气高洁无穷,而且就像诚挚无比的祈祷般的请求。
「啊,我、我……」
赖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并不是不想回答。
只是——被少女低头的模样所慑住了。
赖光非常清楚眼前的少女向他低头的意义。
他和少女相遇还不到一小时吧。
即使如此,那样的时间也足以让他了解,这名长有十二只翅膀的异邦少女,比任何人都要高洁尊贵。虽说是异世界中一个既未见过也没听过的国家,她仍是一国之王。
不,更重要的是她的生活方式、精神的骨架、灵魂的存在意义,这一切都与众不同。
为了死去的部下和失去的故国,她决定自己的人生方向。
为了保护刚见面不久的少年,即使自己受伤仍能露出自信笑容。
为了拯救同伴而迎战敌人的模样,威风凛凛得令人看了颤抖。
击退代行者时的笑容,美丽得勾人心魂——
抱持无论任何逆境也要跨越的气概,努力地勇往直前。
和后悔过去的选择,心中产生自我矛盾的赖光相比,可说是完全相反的少女。
那样的少女坦承自己的困境,生平第一次低头,向赖光求助。
而她所要求协助的是——重组败军。
——不可能办到啦……
噗通!赖光的心脏剧烈跳动一下。
只要理性思考就能理解,要重整战争落败的军队是多么困难的事。
即使如此,赖光的心跳仍然持续加速,手脚发热,情绪逐渐高昂,同时思考也冷静地逐渐清晰,仿佛就像是站在抗争场合时的感觉。
——以我的力量能够重组魔王军吗?
他试着对自己提问。
但是他回答不出来,不,应该说他不想找出答案。
——如果这时我拒绝的话……
赖光试着想像这个选择的结果,但是那样的想像实在没意义。
就算被赖光拒绝,眼前这位高洁尊贵的少女应该仍会前往战场……即便明知那是赴死之路也义无反顾。她就是怀有那样的觉悟与决心……
——我不要那样。
自己不想失去眼前这名高洁尊贵的少女。
明知救命恩人将要赴死,自己却见死不救,对于那样的自己,赖光感到恶心想吐。
如果对恩人的困境视若无睹,自己一定会终生后悔。
没错,露琪菲救了他的性命,自己怎么能对她置之不理呢?
不可能,太困难了,放弃吧……明明理性判断应该拒绝的说。
——原来如此,我……
赖光发觉自己的感情拒绝见死不救,这种情形还是第一次,他的手自然地颤抖起来。不可能、太过困难——这些此时都不构成不去做的理由。
那大概将会是一条无比困难的道路吧,保护眼前高洁的少女,让她存活下去,而且陪伴在她身旁,就像她一样——
「我从以前就被迫参加黑道的抗争,因为我非常讨厌暴力,所以我一直以来都只想着要设法将抗争抑制在最小限度,只是那样而已。」
露琪菲不发一语,静静倾听赖光说话。
「我现在也担心自己是不是正要做出错误的决定,因此而感到不安,而且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露琪菲小姐说的那样。」
「赖光先生……」
露琪菲抬起头来,她的表情就像在强忍着悲伤一样。
「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第一次主动想要做些什么。最重要的是魔族……露琪菲小姐们并不会因为『我是人类』,而对我有偏见吧?」
「当然。」
赖光一提出问题,露琪菲立刻回答。
「那么……我决定了。」
赖光静静地蹲下。
「我是忘却世界的壬生赖光。」
然后他牵起露琪菲的手。
「我会尽我所能协助你,让我们重整魔王军吧。」
一时之间,露琪菲像是愣住似地眨了三下眼睛。
「你、你真的………………」
她并没有再说下去,她就像是压抑着快要满溢而出的情感,紧紧地闭上双唇,但是她银色的眼眸湿润,泪水就快要夺眶而出。
「……好,朕明白了,朕期待你的表现喔,赖光。」
露琪菲微微点头站了起来。
「那么……现在要开始宣誓仪式,你抬起头,把眼睛闭上吧。」
「我知道了。」
赖光闭上眼,抬起头来。
黑暗之中,眼前露琪菲的气息显得紧张。
「听好啰?不可以睁开眼睛喔?」
「是……」
当赖光单膝跪地,维持着抬起头,闭上双眼的姿势,只感觉冰凉的小手触摸脸颊,气息逐渐靠了过来。
接着——一个柔软的感触碰触在唇上。
「!?」
虽然又小又薄了点,不过却是弹力饱满的触感。
甘甜的香气掠过鼻尖……唇上的感触很快就离开了。
「可以…………睁开眼啰。」
赖光睁开双眼……只见眼前的露琪菲脸颊微微泛红。
「听好了……不准离开朕喔?」
魔王的话语明明就如异国的音乐一般听不习惯,但是悦耳的声音却渗入他的头脑,还在脑中扩散开来。
「因为赖光是朕的军师,已经向朕宣誓效忠了。」
桀骜不驯的银色眼眸,比黎明时的金星更为虚幻飘渺,傲慢扬起的唇,比晴朗夜空的满月更为艳丽……赖光的心深深为之吸引,甚至到了忘记思考的地步。
淡淡的感触残留在唇上,晚春的夜风凉爽地抚过赖光的脸颊——
「接下来就要开始初夜了吧。」
雷吉娜的一句话,打破了寂静。
「雷、雷、雷、雷、雷吉娜~~~~!?」
露琪菲明显地惊慌失措起来,那梦幻般的气氛也烟消云散了。
「该、该、该不会你都看见了!?」
「是的,宣誓仪式从头到尾,我都亲眼看见了。」
维持着单膝跪地姿势的雷吉娜,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
「一般都只是手掌虚摆一下的仪式,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用接吻的方式呢。」
听到雷吉娜说的话,赖光不自觉地看向露琪菲的嘴唇。
——接、接吻!?……也就是…………口对口对吧?
看着那两片薄薄的美唇,赖光的脸自然地发热,心脏也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我听说第一国历代魔王都是在结婚时才进行接吻,也就是露琪菲陛下和赖光大人结婚了。我是这么理解的,不知道是否有错呢?」
雷吉娜又说出惊人之语。
——喂!?欸?接、接了吻……就非得结婚不可吗?怎么办?要怎么办呢?该怎么办才好?
我都还没有交过女朋友耶?
赖光静静地陷入错乱。
「不是!不是!不是的!绝对不是那样喔!只、只、只不过是接吻而已,为什么朕就必须和赖光结婚不可!?」
「那句话意译起来就是……虽然露琪菲陛下对赖光大人一见钟情,却担心赖光大人不知是否会接受自己,所以假藉宣誓仪式接吻了……是这样吧?」
露琪菲听了不只是脸,甚至耳朵、脖子、肩膀都一下子变红了。
「听、听好了,赖光!雷吉娜那样说是因为她大大地误会了喔?你千万不要误解了喔?」
露琪菲逼近赖光这么说道,她的眼中微微泛泪了。
「咦?啊、是!就、就是说啊……」
——就是说啊……露琪菲小姐是魔王,而我只是普通人类而已……
赖光微微点头,露琪菲却不知为何显得颇为不满。
「哼!你、你知道就好了……」
她把头别了过去。
「刚才的话意译起来就是……」
看到雷吉娜缓缓站起来,赖光慌张地移开视线。
「别说!不准说!雷吉娜!」
露琪菲逼近雷吉娜说道。
「但是那样的话,露琪菲陛下的想法会被误解………………」
「雷、雷吉娜小姐!」
雷吉娜平淡地说话的途中,赖光忍不住叫了她的名字。
「这么说来,我们今后就是同伴了呢,请多指教,赖光大人。」
「所以说、当然是要请多指教没错,但是你那个样子很不妙啊!」
惊慌失措的赖光,一边说着奇怪的日语,一边把手上拿的上衣递给雷吉娜。
没错……在治疗过伤势之后,雷吉娜马上就单膝跪在地上,所以一直都忘了,由于她在住宅区战斗时已经脱下赖光交给她的外套,所以胸部、臀部等全都露了出来。虽说那时候也是顾不了那么多……
「今天第二次让赖光大人看到我羞耻的模样了,感谢您第二次借我衣服。」
雷吉娜仿佛丝毫不觉得羞耻似地把上衣穿上。
好似快要撑开的胸前,暴露到极限的大腿,纤纤玉脚,这些全都展露无遗,让赖光困扰得不知该看哪里,不过这总比什么都没穿要好多了。
赖光「呼……」地松了一口气,却和露琪菲对上了眼。
「你、你是朕的军师,不可以受美色诱惑,露出那种散漫的表情!还不给朕打起精神来!」
露琪菲的声音透露出微妙的怒气。
「是、是!」
「真是的,到底在想什么……」
露琪菲不满地喃喃自语,看着自己的胸部,露出微妙的寂寞。
「话说赖光大人……」
「什、什么事?雷吉娜小姐?」
「我和陛下都是刚来到忘却世界,什么事也不懂,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您为陛下准备食宿吗?」
「啊~……既然如此,要来我家吗?我家很小就是了。」
露琪菲看了雷吉娜一眼后,豪爽地点头。
「那么我们就不能不接受赖光的协助了。」
她的心情似乎微妙地好转了。
「劳你带路吧,赖光。」
「那么请跟我来。」
赖光迈步而行,露琪菲和雷吉娜也跟随在后。
走在前头的赖光,少了心头的重担——脚步也自然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