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离别的终焉之地 chapter.2 你可以永远待在这里

  Omenage XXX Xthrevolution Xth day

  不详

  「unknown」

  chapter.2你可以永远待在这里

  虽然有时也会用徒手攻击,但在厮杀之前,通常会先选择武器。此时,她总会挑选钝器。鬼人的刀剑唯一的优点只有耐用,但那太重了也不够锋利,又缺乏妥善保养,几乎都生锈了。到最后,与其说是用来砍杀,倒不如说是用来敲打粉碎对手,那还不如打一开始就别挑选刀剑,而是选择钝器比较实际。她是一个名叫哥拉根帝亚,有着紫色皮肤的高大鬼人中意的奴隶,也是一名百战百胜的战士。在奴隶之中,有人因为她是雌性而瞧不起她,但若是实际在谷里的竞技场对战,那些人全都会在来不及改变想法前便成了尸体。每当她胜利时,哥拉根帝亚便会赏赐她洒盐烤过的兽肉。奴隶们一般只能吃些用泥水熬煮的谷类,或是拌了碎兽骨与草的食物,因此带有咸味的兽肉是相当丰盛的佳肴。为了避免被其他奴隶抢走,她总是目光炯炯地大快朵颐。吃了肉身体会变得更加强壮,只要变强,就更能轻松杀敌,杀得愈多,就愈能尽情吃肉。只要杀了那些人,就又有肉可以吃。

  位于鬼人之谷的中心,以栅栏围起的圆形竞技场,是能让她实际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液滚滚沸腾的地方。栅栏外有大量的、不计其数的鬼人相互推挤,怒骂着她与她的对手、兴奋地咆哮、踩跺着地面发出声响、殴打身旁的鬼人、或是拿东西砸向竞技场。他们想要挑动、激发、煽动场中两只面对彼此的奴隶,但即使不这么做,她早也已经战意十足。杀了对方,我要用这根金属棒杀了他,将他粉碎。鬼人们发出的声响,几乎没有传进她的耳中。她选来当武器的金属棍棒前端特别的重,为了防滑,握柄部分缠绕了好几圈皮革。她舔舔双唇。如果用这根棍棒粉碎对方的头盖骨,心情会多么地舒畅?虽然能根据过去的经验想像击中时的手感,却绝对无法重现砸下后那瞬间的快感。为了体验那种快感,她只能杀人,必须继续将人粉碎,只要杀了对方就行了。

  丝毫没有半点犹豫。杀了对方,没有任何问题。山谷里有着许多用来关奴隶的笼子,有认识的奴隶,也有素昧平生的奴隶,但只要一被拖上竞技场对峙,就没有差别。只能互相厮杀,不对,只能杀人。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杀,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有办法活到今天。杀、杀,一定要粉碎对手。无论被逼到什么境地,她这种想法从未减弱。一样的,这次应该也是一样才对。杀了对方,杀了他,粉碎他。然后获得胜利,获得肉。最重要的是,获得快感。

  对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对吧?彷佛这么说一般,她挥了挥金属棒。

  虽然我认识你,以前曾经待在同一个笼子里。但除了自己的战斗之外,奴隶是不能观战的,她也对其他奴隶的战绩没什么兴趣,所以不太清楚。不过既然能存活到今天,一定也是一路过关斩将。他会将自己的食物分给食物被其他奴隶夺走的奴隶吃,也会阻止好几只奴隶围殴一只奴隶,正因为他会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奴隶们也将他视为怪胎。也因此使他曾经被其他奴隶盯上,被打得很惨过。他是个怪人。即便如此,只要身为奴隶,就非得隔几天就上竞技场与其他奴隶厮杀不可。那家伙既然能赢不少场,照理来说并不算弱。曾经对他拳脚相向的奴隶们早已不见踪影。那些人很弱,她也曾亲手粉碎当中一人。简单的说,这个人比他们还要强。强者跟强者,只要不断获胜,总有一天会在竞技场上碰头。正好就是今天,仅此而已。

  对吧?彷佛这么说着,她向前踏了一步。

  鬼人们的声音又高昂了些。

  这些家伙吵死人了。

  吵死人了。

  她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怎么会觉得吵呢?真奇怪,不对劲。

  对方的模样也有些奇怪。他始终低着头,不但不看向自己,也没有丝毫要行动的迹象,这是怎么回事?他在打什么主意?或者该说,他在战斗前都是那样的吗?或许如此。如果真是这样,就代表只有自己和往常不同。糟糕,战斗呀,获胜呀。如此一来就能吃到肉,就能够沉浸在之前的那种快感之中。平时只要这么想就能鼓舞自己,但今天无论如何就是无法如愿。对方从未觊觎过她的食物。是因为如此吗?在她还没被哥拉根帝亚看上之前,还住在更狭小的笼子里时,他就睡在她旁边。笼子里塞了很多奴隶,睡觉时无谕如何都无法不碰触到其他奴隶,奴隶们注定要相互厮杀。身为雌性却很强的她,曾数度在睡梦中被袭击。因为只要偷袭并杀害强大的奴隶,就不用在竞技场人碰到那个人了。也有可能只是单纯想一扫平常的郁闷,或是因为隔天早上,只要不让看守牢笼的鬼人发现那具尸体,还可以多出一人份的粮食。总而言之,她曾经数度差点被杀害。她一开始也提防着他,但很快地,她就知道自己无须担心。他非但不会协助其他奴隶夜袭她,还不会坐视不管,甚至会妨碍那些人。她曾与他联手,两人一起击退过那些奴隶。自那时起,尽管并没有特别表示,但她与他开始轮流守夜,真是个奇怪的人。在被哥拉根帝亚看上,移往更宽敞的笼子后,她偶尔也会想起他。他还在分食物给其他奴隶吗?他还活着吗?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还活着。

  一路赢到今天,才终于在这竞技场内与她重逢。

  啊,说不定,我就是为了像这样与他交手,才会杀死不计其数的奴隶。

  她自己也知道并非如此。她是为了享受粉碎敌人得到的快感,为了美味的食物,更重要的,则是因为只能战斗,才一路战斗到今天的。若是她拒绝战斗,虽然从未见过这么做的奴隶,但想必会被鬼人杀害。鬼人会吃死掉的奴隶,奴隶不仅是用来取悦鬼人的道具,也是食材。奴隶不是鬼人。是人类。她也依稀记得在被带到鬼人之谷前生活在人类都市内的记忆。虽然几乎只记得那并非此地,但还有其他奴隶记得更清楚,甚至还有奴隶会说人类的话,而非鬼人的。她也稍微懂得一点。

  我是为了见到他。

  明知道不是如此,她仍心想。

  是为了杀死他。

  如果能将他的脑袋敲得粉碎,一定会非常痛快。

  一定会是令她难以忘怀的爽快情绪。

  因为,她是这么期盼见到对方,一定是如此。

  「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w……!」

  她一开始吼叫,鬼人们便更加鼓噪沸腾。作出煽动鬼人们的行为并不像她的作风,但现在的她无论如何都必须如此。她想要逼迫自己,鬼人们期待着展开血腥的厮杀。必须尽快,哥拉根帝亚也在某处期盼见到她虐杀对手的模样。她不能继续呆站着不动了,必须尽快行动。她嘶、嘶、嘶地吐了三口气,这是她冲去粉碎对手前的仪式。对方是雄性,身体也比她高大许多。或许他对于挥使右手握着的那把厚重鬼人刀很有自信,但她也早已习惯了料理持刀的对手。

  但那家伙为什么要呆站在原地?

  她无暇理会地向前狂奔,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她知道一切彷佛尽在手中,世界是属于她的,她的肉体便是世界本身。对方手中的刀依然垂向地面。距离拉近,就在眼前,现在只要挥舞金属棒就能击中他。但她却又向前踏了一步,这是给予致命伤的要诀,胆小鬼就是不敢踏出这一步,才会无法给予能吞噬对手的致命一击。她将棍棒拉到胸口,蹲下身子。对方仍旧毫无动静,但不能大意。她的棍棒并没有从上、下、右方或左方挥去,而是用突刺的。她非常懂得如何出人意表,对方一定也吓到了,一定没想到会这么出招。

  是因为如此吗?她并不知道。

  对方丝毫没有半点反应。

  她的棍棒就这样没入对方胸与腹之间。

  对方发出「咕喔」的低沉声音,几乎就这么跪倒下去。

  怎么,他很弱嘛。

  距离待在那狭窄的笼子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期间几经寒冬酷暑。但对方既然活了下来,应该会变得更强。话虽如此,却只有这样吗?期待落空。太失望了,太奇怪了,不应该是这样。弱小的奴隶是无法生存的,只有像她一样强悍的奴隶,才有办法藉由杀害其他奴隶保命,他也应该很强才对。

  如果是平时,她会立刻殴打失去平衡的对手肩膀或双手,先击落对方的武器。

  但已经太迟了。

  当对方抬起头时,糟了,她心想。

  对方还有反击的力量吧。她急忙挥动金属棒,其实并没有必要把动作拉得那么大,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这样很不妙吧?她见到对手持刀的右手动了,在这一瞬间,她了解了。他果然很强,会被杀,会被一瞬间砍成两半。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会死,会被杀掉。

  但他还是停下手了。

  他刚才毫无疑问地是想杀她。

  不,并非如此,那恐怕只是反射动作。

  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本能地想要杀死对手。包含她在内,这是所有强悍奴隶们都拥有的习性。虽然并不是有了这种习性就一定能存活下来,但若是少了这习性,就一定会被杀。对方很强,所以才会有一瞬间想要杀她。他应该能杀掉自己,但却停手了。为什么?

  「我好想见你。」

  为什么他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不懂。那家伙的脸部肌肉和缓下来,似乎承认自己败北了,这一点也很奇怪。他杀得了她,她也已经准备好要受死了,必须认输的人是她才对。既然如此,他的表情或许还有其他意义。这么说来,那家伙从前也曾经露出这种表情过。那是什么意思?这又是怎样?她甚至没有自觉自己手中正要挥落的棍棒已经停了下来。当然,也几乎完全没听见鬼人们的怒吼。对方的脸扭曲着,她知道这种表情。是痛苦吗?还是难受?恐怕没有什么差别吧?对方已经挨了一棒,应该很痛才对。但是,她总觉得似乎不太一样。虽然不晓得理由,但她就是觉得不同。

  对方缓缓地将刀子高举过头,双手握柄。

  然后使全身充满力量。

  表情依然没有改变。

  似乎很痛苦。

  他打算用这种表情杀死敌人吗?

  敌人。

  是敌人。

  自己是她的敌人。

  脑中仿佛有一道雷光闪电窜过,她的身体起了反应。她用棍棒攻击对方的右手。即便如此,对手仍没有放开刀子。她让对方的另一只手又吃了一棒,刀子终于掉了。好弱,实在太弱了,他很弱嘛。不要紧,我杀得了他,轻而易举。

  棍棒击中对方的额头一带。

  他崩塌似地倒下。

  「Aahh……!」

  头晕目眩。

  她发出惨叫。不仅是声音,她的全身,尤其是胸口一带,发出了惊人的悲鸣。发出轧轧的莫大声响,折磨着她。

  「AAAAaaahhhh!AAAAAAAaaaahhhhh……!」

  不应该是这样的,一点也不开心。为什么?为什么一点也不痛快?对方已经仰躺倒地,眼神朦胧,双手双脚大大张开,嘴唇无力地敞开着。他从口中咕嘟、咕嘟地涌出鲜血与唾液,胸口上下起伏,虽然还没死,但就快了。说不定是因为没有给他致命的一击,才会那么不痛快。她还没杀了对方,没有完全粉碎,或许是如此,一定是这样,她希望是这样。若非如此,这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她无法承受。她用棍棒朝他脸部正中央敲下。啊,死了。这么一来就完全死了。但是,真奇怪,好痛。我亲手打烂的是他的脸,话虽如此,自己的胸口中央一带却疼痛不已。她突然想了起来,这是她被哥拉根帝亚带到自己房子时的事。那家伙聚集了许多鬼人,在众多鬼人面前,命令她与凶猛的四只脚野兽战斗。然后尽情享用食物与饮料,她也分到了盐烤兽肉。鬼人们吃的是死掉的奴隶,只留着头不处理,最后再烤得恰到好处。鬼人们拿人头丢掷,砸到地上,玩得非常愉快。如今,她杀掉的奴隶也会受到同样的待遇吗?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会被鬼人们吃掉。就在这么想的瞬间,她感到无法忍受,难以接受。她自己也不太清楚,但就是不喜欢。她再度挥下棍棒,无数次地挥下棍棒。每挥一棒,鬼人们就会发出欢呼。她只想着要将他的身体彻底粉碎,打成肉浆。为了不被鬼人们吃掉,只能这么做而已。

  回到笼子后,哥拉根帝亚送来了盐烤兽肉。平时她总会一边警戒着周遭的奴隶,一边迅速地吃完肉,但今天却提不起劲。肚子明明很饿,却没有食欲。她有预感,即使吃下这块肉,也会吐出来。她甚至思考过,所谓的兽肉是什么肉?她心想无论是什么肉,都不会改变它美味的事实。这么一想,便自然想起带着盐味的肉及温热肉汁的香甜可口,口中顿时充满了唾液。就在唾液满溢而出之前,她的脑中却又鲜明地浮现被她亲手破坏得不成人形的奴隶,胃酸随即一涌而上。这种情况重复数次后,她终于了解自己害怕着什么。

  她原本以为那是兽肉,哥拉根帝亚也以鬼人的语言这么告诉她。然而,那真的是兽肉吗?至少眼前这块肉并不是那只奴隶。她亲手将那只奴隶执拗地打成肉渣,所以不可能会是他。但是,都是一样的,她心想。她杀死奴隶,获得兽肉。无论这块肉是什么,都是一样的。她吃的是奴隶,她就跟杀人食肉一般。鬼人虽然喜欢吃人,但并不会吃鬼人的肉。然而,身为人类的她,却在吃着人类。她就这样活了下来,苟延残喘至今。同类相残。我是野兽,她心想。自己是野兽,会吃同类的野兽。她很清楚,鬼人身躯庞大,力量也很强,但决非头脑聪明的生物,比人类更像野兽。偶尔也有些奴隶会因为轻视鬼人而被杀。即便如此,还是比自己好。自己比鬼人还不如,是比鬼人更加低劣的野兽。

  或许是发现她正在思考。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逼近自己身边的奴隶,伸手想抢夺她手中的兽肉。她的身体迅速动了,她用手肘重重击向那只奴隶的下颚,逼他退缩,接着以手刀劈向对方的喉头。虽然这只奴隶被她打得趴倒在地,然而觊觎这块兽肉的并不只有那只奴隶。她环伺整个笼子,震慑所有奴隶,本能地咬下那块兽肉。那块肉美味得令她忍不住多嚼几口。全身充满力量,呼吸变得紊乱,她心想这块肉决不能让任何人夺走。绝对,连一块也不能给别人,全部要由自己吃掉。她无法克制地认为这样的自己简直像是怪物。山谷里有许多鬼人,她自己至今为止也杀过许多野兽与奴隶,但从未见过和自己一样的怪物。我好想见你。那家伙留下这句话就死了,被杀了,杀掉了,是她动的手。这块肉或许不是他的肉,但仍是他的肉。她正在吃着这块肉。好吃,好吃,她赞不绝口地啃着。我好想见你。没错,很想见面,她也很想见到对方。尽管至今自己仍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会想见到对方。

  笼子里的夜晚很漫长。有许多奴隶虎视眈眈地等待着摸黑偷袭的时机。她片刻也无法松懈,因此不知从何时开始,她舍弃了躺着睡觉的习惯。她总是坐着闭上眼,在极短的时间内让头脑休息,接着立刻睁开眼睛打量四周,整夜都如此重复着。只有在白天,有鬼人卫兵在笼子外面把守时,她才能躺下。有时她也会趁难缠的奴隶被带到竞技场时补充睡眠。总而言之,她的夜晚十分漫长。

  今夜感觉格外漫长。头脑完全无法休息,想的全是那个人的事。有人动了,是夜袭吗?只是在睡梦中翻身而已。脑海里又浮现了他的事。她感觉到气息,是错觉吗?呼吸声、鼾声,他们真的在睡觉吗?她的内心紊乱不已,就连平时不当一回事的声响与空气的流动,对现在的她而言也宛如尖锐的刺。她抱着膝盖,咬着右手拇指的指甲,她感到坐立难安。每当想起那个人的那个表情,她就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是不是遗忘了什么。的确,她忘记了许多事物。正确的说,是差点忘记。城市的风景、人们的模样。那些记忆都是零碎的,且相当模糊,彷佛存在,又像是不存在。只是这种程度而已。至今为止,她也曾突然想起某些事物或人物,但她从未思考那究竟是什么。没有那种闲情逸致,也觉得没有必要记起。杀死敌人,填饱肚子,为了活下去,想起过去反而是种阻碍。她必须将自己磨得锐利。虽然她经常选择钝器做为武器,但她本身却是锋刊的刀刃。藉由让自己化为一把刀,她才能赢得生命。她甚至未曾质疑过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如果被这种想法困扰自己,就会变得软弱。软弱的奴隶会被强悍的奴隶杀害,有时甚至会被比自己更弱的奴隶所杀。正因为非常了解这个现实,所以她才想要遗忘。忘记过去的自己曾经生活在那个城市,生活在人群之中,绝非一只野兽。

  夜晚太过漫长了。

  她无声无息地站起身,握住笼子的铁条。

  是错觉吗?不对,远处闹哄哄的。是鬼人们仁闹宴会吗?不可能,虽然鬼人会彻夜狂欢,但应该不会在深夜里突然开始喧闹起来才对。但毫无疑问地,那是鬼人的声音。它们用鬼人的语言在呐喊着。距离很远,她听不太清楚,但似乎是在呼喊着什么。是在呼唤同伴吗?不对,那是在求救。

  奴隶们的笼子在山谷外侧。应该是隔着中央的竞技场的另外一侧吧?是山谷的入口。有什么在摇晃着,是火焰。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不晓得是什么事,但很明显地发生了什么。据她所知,过去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察觉异状,在山谷各处的鬼人陆续醒了过来,在朝着入口方向前进吗?是敌人!她听见鬼人们如此吼叫。是人类!也听到这么说的声音。人类,人类敌人。这是什么意思呢?奴隶们也爬起来,挤在笼子边缘。「终于攻进来了。」一只年长的奴隶低声说。那只奴隶来到山谷的时间不长,身材瘦弱,总是瑟缩在笼子角落颤抖着。一眼就能看出,他若是被拖上竞技场,一定会在转眼间被杀死。这种奴隶并不算少见。是在彻底成为鬼人奴隶之前,维持人类身分死去的奴隶。他们在奴隶当中是受到轻视、食物经常被夺走、被当成垃圾一般的存在,但现在不同了。奴隶们听见那只还没真正成为奴隶的年长奴隶这么说,非但没有忽视或试图捣住他的嘴,反而动摇起来。

  「他们是来救我们的!」年长的奴隶一喊,奴隶们随即像鬼人一样发出咆哮,敲打着笼子。也有奴隶用人类的语言嚷着什么,内容几乎听不清楚。不仅是这个笼子,每个笼子都开始骚动,即便如此,也没有鬼人走近笼子让奴隶们安静下来。似乎不是这么做的时候。已经不容置疑了,这是战斗,不对,是战争,有人正在攻打鬼人之谷。鬼人们忙于应战,没有闲暇理会奴隶们。

  「我们可以出去了!」年长的奴隶高举拳头。能回去了,回家了,能见到父亲、母亲、姊姊、弟弟、妹妹了。

  奴隶们已经完全陷入激动状态。鬼人们似乎被压制住了,战争的喧闹已经推进到竞技场附近。比起鬼人的声音,人类的声音甚至更为响亮。人类,没错,攻进山谷的是人类们,一定有许多人。一眨眼,奴隶们已经不再是奴隶,他们都变回人类了。一变回人类,奴隶们也不过只是孩童。鬼人会捉走年幼的人类当成奴隶,关在笼子内,让他们互相厮杀,并吃掉死去的奴隶。奴隶无法长大成人,所有人都会在那之前死去,那只年长奴隶,也只比其他奴隶大一些而已,但还不是大人。母亲、妈妈、爸爸、父亲……奴隶们此起彼落地喊叫着。她却噤声不语。她还记得,鬼人攻击了那个小小的城镇,她的村子,除了幼童外,其余的人全被杀害并吃掉。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她已经无家可归。

  与她有相同境过的奴隶,恐怕并不在少数。但放眼望去,没有半只奴隶像她一样冷静地观察情况。她醒悟了。即使能够离开笼子,向鬼人之谷道别,她是野兽的事实仍然不会改变。我好想见你。她仍旧无法忘怀那个对她说出这句话后,便被她杀掉的奴隶。如果现在立刻被拖到竞技场,自己或许会输,她心想。现在的自己很弱,弱小的自己应该无法活下来。人类似乎终于突破了竞技场,鬼人们的房子都被放了火,鬼人之谷燃烧着。奴隶们开始担心火舌是否会波及到笼子,但对她而言那都无所谓。她只是很不甘心,早知道就不要杀他,他是故意被杀的,他选择了被杀死这条路。我好想见你。自己明明也是这么想的,但却只能杀了他。被杀,或是杀人,她只有这两种选择。既然如此,她也只能杀人了。对方也是一样的,所以,他才会下定决心,决定被杀。因为他不想杀人吗?啊,自己明明也不想杀了他的,只是因为不得不杀,才会杀了他的。

  笼子四周没有火源,只有月光。

  她似乎看见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

  人影。

  不是鬼人。

  是人类。

  那个人的速度很快。宛如贯穿黑夜的黑色光芒。转瞬间,那人接近她所在的笼门,手上的刀刃一闪。听见坚硬物体被斩断的声音,奴隶们便推开了门。看来人类并不只有那个人,其他人类也陆续打开了其他牢笼。喂,因为没有办法,只好来救你们了,可要好好感谢我们呀。来,快出来。别推挤呀,会受伤的。她也听见这些声音。但奴隶们却充耳不闻,只顾着争先恐后地冲出牢笼。她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可以说是以自己的意志决定不动,也可以说是无法动弹。她毫无目标。就算走出牢笼,离开鬼人之谷,自己该到哪儿去才好?如果没有杀了那个人……她迷迷糊糊地想些没有实质意义的事。那个人会带着自己到哪里去吗?如果不是孤单一人,会想到些什么呢?

  「哎呀呀,真是惊人的气势。」

  听到人类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

  那个男人打开了另一个牢笼后,似乎走近了她还待着的牢笼。

  「是呀。」打开她所在笼门的男人,微微耸肩说道。

  「比起被鬼人们掳走的小孩子,我比较担心自己人会不会受伤。」

  「蓓蒂、罗肯、塔里艾洛,去帮我点个名。」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命令呀,库拉尼?」

  「你很罗唆耶,这点小事三两下就解决了吧?」

  「闭嘴,假奶女。我说的不是拒绝在必要的时候做必要的事这种任性的话,我只是不爽听库拉尼那个混帐的命令而已。」

  「哈哈……不过,这种行为一般人就称之为任性吧。」

  「才不会哩。决定我字典内容的不是别人,是我自己。罗肯,你这臭老头的意见一点也不重要啦,你这死秃子。」

  究竟有几个人呢?虽然不清楚,但似乎有多得连两只手的指头都不够数的人类,将奴隶从牢笼内释放出来后,众集到她待的那个笼子周围。她恍惚地望向竞技场,大多数奴隶正朝着竞技场跑去,大概是想离开山谷吧。自己该怎么办?她心中没有答案,别说是答案了,内心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她整个人彷佛变成一副空壳子般。

  「你不逃走吗?」

  就在身旁。他是何时走进笼子的?这个人应该就是打开自己所在笼门的男人。男人身穿黑衣,头发也是黑的,看上去一身漆黑。笼子周围没有照明,但现在出谷里的建筑物都在燃烧着。她看着男人的脸。相当白皙,有着淡蓝色的眼眸。她的身体开始颤抖。

  总觉得自己似乎曾在哪里见过他。

  他们曾经见过面吗?

  我好想见你。

  那句话,那个声音在她的脑中响起。

  虽然长相与身高并没有共通点,但却很相似。眼睛的颜色相同。不仅是颜色,就连眼神都莫名的神似。那家伙是只奇怪的奴隶。她从未见过其他奴隶用这种眼神看着别人。这与鬼人看着鬼人的眼神也不同,他总是用那宛如未想过要对敌人先下手为强、瞒骗、趁夜偷袭似的,十分平静、澄澈、话虽如此,又似乎有着什么的深沉眼神看着其他奴隶。这对眼眸和他很像。

  「过来。」

  男人伸出手。

  她也伸出手。

  男人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笼外。

  一走出笼子,一名拥有一头在黑夜里也相当耀眼白发的男人看着她,皱起眉头,捏住鼻子。

  「这个肮脏的小鬼是怎么回事?真不是用臭死人能够形容的。她究竟有多久没洗澡了?」

  「只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你在说什么蠢话?我们原本就只是受雇担任夜袭的先锋而已吧?这种垃圾不用管她也无所谓。」

  「不,我要带她走。你有意见吗?」

  「有,意见可多了。」

  「首领是我喔,塔里艾洛。」

  「不要只会在对自己有利的时候充老大,当心我杀了你喔,混帐。」

  「如果杀得了就试试看。」

  「正合我意!」

  「喂,适可而止。」

  另一名男人搔了搔头,介入两人之间。

  「你们两个也真是的,总是不断重复这种无聊的行为……这或许是你们消遣的方式,我是无所谓。不过,现在拜托别这么做。算我求你们,要打等晚点再说。你看,火势差不多要延烧过来了,再不快点离开山谷,连我们也会有危险。」

  白发男子啧了一声离开。牵住她的男人,往周遭环顾一圈,然后向插嘴的男人点点头,「好,准备撤退。」他向其他人宣布。这批人类的动作相当迅速。并没有争先恐后,大家互相礼让,一行人没有停滞、井然有序、毫不拖畓、动作轻快地朝竞技场的方向冲去。男人打算牵着她的手跟在队伍最后。她反射性地回牵,却又有些犹豫。男人想带她离开山谷。但出去了又能如何?自己已经无家可归了。原本那个身为强悍奴隶的她已经不存在于此了。她连自己究竟是什么也不清楚。

  「怎么了?继绩留在这里只会被烧死喔,得快点逃才行。」

  他无法正视男人的眼睛。虽然她能理解人类的话语,但却无法说得流畅。她想要留在这里,留在这里或许会被火舌吞噬而死,但这样也好。死了也好,虽然自己过去从未有过寻死的念头,但现在的她却期盼结束自己的生命。她已经疲惫至极,也绝望不堪。再也没有力气做任何事了。

  「抓紧我。」

  她突然失去了支撑自己身体的重量感。她非常慌张,一时之间只好照着男人所说的做,抱紧男人的身体。男人一把将她抱起。

  男人低头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

  与那个奴隶脸部肌肉和缓下来时的表情有一点相似。

  「我叫亚济安。」

  雅纪庵。

  亚济安。

  啊——

  我知道。

  我知道这个人。

  「你的名字是?」

  「……名、字…」

  她开始追寻久远的记忆。每当以指尖轻触到便会消失、溃散,极其脆弱,又飘渺不定。她寻求协助似地看着亚济安的眼眸,从那当中寻找线索。她试着动了动嘴唇,却溃不成声。只差一步便能找到了,但她就是无法触及。出乎意料的一件事成了契机。

  从亚济安穿着服装的衣襟中冒出了某个东西。那是黑色的,全身漆黑,圆滚滚的,看样子似、乎是生物。

  亚济安瞥了那个小动物一眼,侧着头,「喔,这个呀。」

  「这是纳吉,它似乎跟我混熟了,总是擅自钻进我的衣服里面,很令人头痛呢。」

  「那集。」

  「对,纳吉。你呢?」

  「……开……」

  我是……

  我的名字是……

  「开……一。」

  「凯伊?」

  稍微有些不同,她心想。不过,也罢。凯伊。这样就好。

  她点点头,「那么,凯伊,抓紧我。」亚济安说,并跑了起来。她用双手环住亚济安的背,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一动也不动。山谷会变成怎样,现在又是如何,她虽然也不是不在乎,但却不去注视。明明并不是靠自己的双脚奔跑,但心跳却十分急促。亚济安手里抱着我,为什么还能跑得那么快?她这么想着,并得出亚济安很强这个结论。我打得赢亚济安吗?或许不行。我已经变弱,我已经不再是强悍的奴隶了。非常不安。我想永远维持现在这样,想紧黏着亚济安不放。

  她被亚济安抱在怀中,离开了鬼人之谷,跟着袭击山谷的人类一起穿越山区,在平坦的森林中走了好几天。期间,她寸步不离的跟着亚济安。如果亚济安不在身边,她就不安得不得了。会跟她说话的人类当中,名叫库拉尼的男人比较不会让她感觉到危险,但其他人的身上都充满血腥味。即使不是如此的人类,也像是忌讳着她,或像是瞧不起她的样子,很少接近。名叫塔里艾洛的白发男子指着她,「话说回来,现在要拿这家伙怎么办?」他蹙着眉对亚济安说。「这可是你捡回来的垃圾,你自己想办法,我们可不管喔。」当亚济安回答:「至少不会让你这种邪魔歪道负责照顾她,用不着担心。」时,人类们便愉快地喧闹起来。最后终于抵达了人类的城镇。

  亚济安找来两只雌性,「能不能帮这孩子洗个澡呢?」他拜托她们。一只雌性身材异常高佻,另一只则是比较矮小且丰腴。丰腴的雌性似乎有些不满,但身材高佻的雌性看着丰腴的雌性,「嗯、嗯,我知道了,可以吧,夏子?」高佻丰腴的雌性轮流看向她与亚济安,「好吧……毕竟是亚济安的请求,只要亚济安跟我做一次——」她话才说到一半,只见身材高佻的雌性呼吸似乎紊乱了起来,「骗人、骗人,开玩笑的啦,只要亲一个就好了!」丰腴的雌性打算松软地靠到亚济安身上。但亚济安闪过丰腴的雌性,留下一句「那就拜托你们了。」便离开了。她不知所措,自己被亚济安舍弃了。几乎要蹲了下来时高佻的雌性抓住她的手臂。丰腴的雌性正要碰她,却往后一跳。「这家伙超臭的!」身材高佻的雌性瞪了丰腴的雌性一眼。「不行喔,夏子,不能这么说。」「但是,这是事实呀。」「就算是事实,也不代表可以这么说。这孩子一直被鬼人关着,这也是没办法的,所以我们才必须帮她洗澡呀。而、而且这是亚济安拜托的,我们得好好帮她清洗才行。」「好啦,我知道了啦。」丰腴的雌性嘴里嘟囔着,一把抓起她的手,与身材高佻的雌性一起将那女孩带到某个地方。那是一栋相当高的建筑物。在其中一个房间里,她的衣服被脱了下来,全身赤裸的被带到另一个地板冰冷的房间里用热水洗涤。那两只雌性也脱成半裸,并用布使劲地擦拭她的身体。她好几次都试图逃走,却总是都被两只雌性捉住,压制下来。

  身材高佻的雌性与丰腴的雌性似乎是同一对父母所生,身材高佻的雌性是姊姊维多利亚,丰腴的雌性是妹妹,名叫夏子。「糟糕,糟糕,实在太糟糕了。」夏子一边念着,一边仔细地将她肌肤上的脏污和泥垢刷下。维多利亚的力量则是与她的体格十分相称。说实话,被维多利亚擦洗的部位甚互偶尔会感到疼痛,不过这并不是无法忍受的痛,洗到一半时便觉得还蛮舒服的。她们在自己头上淋上黏糊糊的液体,搓洗头皮与头发,令她甚至陷入了半陶醉状态。两人花了许多时间仔细清洗她全身上下的每个角落,自己也依样画葫芦地洗了起来。「哇!这家伙真夸张,红通通的,红通通,简直像是刚刚用热水煮过似的。」夏子指着她大笑。「现在虽然很红,但是过一会儿就好了。」维多利亚轻抚她的头。「话说回来,虽然浴室也一片狼藉,但我们两个也一样,全部弄脏了。」夏子脱下包覆在胸前及腰上的薄布。「姊姊也是,因为太麻烦了,干脆一挺冲个澡吧。」」「说得也是。」维多利亚也和夏子一样脱个精光。「不过在那之前,先洗衣服吧。」夏子拿放在房间旁的大桶子装满热水,将所有变得黑抹抹的布丢进桶里。夏子与维多利亚开始搓揉那些布,她也跟着帮忙。然后再度将桶子装满干净的热水,将布浸在里面。好温暖,非常温暖。「不过,帮你洗干净或许还蛮值得的。很可爱喔,普通可爱啦。能够离开那种地方真是太好了。」夏子专注地打量着她后这么说。

  洗完澡后,夏子与维多利亚合力替她穿上衣服。红通通的肌色逐渐淡去。接过她们递来的,装在透明容器内的有色液体,「喝吧。」她照做,冰冰凉凉,昧道淡淡地,但非常好喝。喘了口气,在穿好衣服的两人带领下,她们又来到其他地方。充满许多人类的城市,尽是令她感到好奇的事物,话虽如此,却也令她感到怀念。在被鬼人捉走之前,她也曾住在人类的城镇,或许是因为如此吧,她心想。熙熙攘攘的人类和奴隶们相比,都看似毫无警戒又欠缺防备,但也有些人并非如此。与带着危险气息的人擦身而过时,她感到紧张。察觉到她的反应,夏子笑了,「不用这么害怕,没事的,或许吧。」维多利亚说。「现在还是白天,而且这附近也没有那么危险。」她无法判断是否该相信维多利亚的话,也无法停止评估路人是否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行为。只是,维多利亚与夏子应该不会攻击自己吧?如果她们想那么做,机会多得是。况且,自己徒手就有办法杀死这两个人,没有必要害怕。就在她这么告诉自己时,三人抵达比应该是两人住处的建筑物小上许多的另一栋建筑。

  不可思议。

  我对这个地方有印象。

  我曾经来过这里吗?

  这是不可能的。

  一进入建筑物,里面摆了许多桌椅,也有许多人在。屋里弥漫着难以说明,总而言之就是刺激食欲的香气,使她的肚子响了起来。人类们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聊着天。维多利亚与及夏子向他们打招呼,他们也一句两句地回应。也有人看着她,侧着头问:「这是谁呀?」一名头发略微稀薄的微胖男人走近,向她伸出手,「嗨,你变漂亮了呢。」她想要闪避,但那时头上已经被轻拍了几下。「对了,你应该也饿了吧?可以尽情吃些自己喜欢的喔。话虽如此,你应该也不太懂吧?夏子,帮她随便选些食物吧。」「是是是。」夏子点点头,然后找了张空椅子让她坐着。前后左右全都是人类,让她说什么也无法静下心来。她很快就发现,在场的人类大多是袭击山谷的成员,但她仍旧无法放心。她寻找着亚济安,亚济安待在稍远处。他坐在椅子上,与刚刚摸过她头的男子,及身穿一袭长衣的男子正在谈话。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看向这里,却只是微微扬起嘴角,随即又转回去面向男人们。她感到不安,低下了头。离席的维多利亚与夏子回来,在桌上摆满散发出美味香气的食物时,她感到有点雀跃,要在这里吃吗?她一这么想,便又陷入黯淡的情绪。要在这些只打过照面,不晓得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的人类们包围下,吃着这么好吃的食物吗?要是被抢走怎么办?还是说,因为这边都是食物,所以不用担心?不,不能大意。

  「怎么啦?快吃呀。不用担心,尽量吃。你的肚子饿了吧?刚才咕噜咕噜地叫着呢。」

  「对、对呀。吃吧。不吃会长不大喔。不过,要是长得跟我一样高大,或许也会有点讨厌……」

  「又来了,姊姊真是的,总是立刻说这种话。又没什么好在意的,即使高大,姊姊还是很可爱呀。」

  「会这么说的人,也只有夏子……」

  「没有这回事,就是因为你态度总是这么卑微,才会更——喂。」

  她将双手伸向桌上的带骨肉,尽其所能地捧在手中。维多利亚与夏子似乎吃了一惊,她在两人说话的期间,一直在思考,也相当迷惘。结果,她觉得只能这么做。她捧起那些带骨肉,从椅子上站起,跑向宽敞房间的一隅。人类们议论纷纷,但与她无关。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确保安全,第二则是满足食欲,若是两者无法并存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她窝在房间的角落,确定所有人类都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后,才开始张嘴啃起带骨肉。从外观看来,似乎并不只是烤过的食物,这究竟是什么?虽然刺激相当强烈,但同时也让她感觉脑子都要融化一般。她陶醉地吃完了第一块肉,她没将入味的骨头丢掉,而是打算开始啃咬第二块。她回过神来,环顾四方,大家都在看着她。是打算抢我的肉吗?要过来了吗?

  她朝着离她最近的人类呲牙裂嘴。或许是威吓奏效,那个人别开视线,但仍是有许多人类在看着她。果然想要抢吗?话虽如此,但带骨肉的魅力实在令她难以抵挡。她一边瞪着人类们,一边开始啃起第二块肉。好吃得令她差点开始恍神,但她忍住了。我不会将这块肉让给任何人。只要全部吃光,我就能变强。变强,但是,又能怎么样?她已经不是奴隶了,也没有该杀的奴隶了。肚子饿了。我想吃肉。想吃到再也吃不下为止。也只有这样了。我走投无路,也无家可归。我究竟是什么?

  不知为何,感觉带骨肉的香味突然淡去。

  她察觉亚济安正要朝她走近。连他也是吗?连他都想抢我的肉吗?但亚济安却在她面前停下,停了好一会儿。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吃肉的模样。做什么?为什么这家伙毫无动作,只是一直看着我?是在等我露出空隙吗?没用的,我不会大意。虽然不会松懈,但我还是必须快点吃完。她想加快速度。突然——

  亚济安蹲了下来,用手轻抚她的脸颊。

  「在这里不用担心的。」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亚济安的脸。

  凝视着淡蓝色的眼眸。

  「没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敢在奥托米婆婆的店里撒野的。」

  她回答了什么。但究竟是怎么回答的,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没事的,她心想。是吗?没事的。不会有人来跟我抢食物。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感到怀疑。既然亚济安这么说,那就不会有错。她细细品尝着带骨肉,偶尔抬起头,亚济安还在身边,纳吉站在亚济安的肩膀上。吃光了自己拿来的带骨肉后,维多利亚跟夏子又拿了其他食物过来。每种食物都相当好吃。「看来得教她怎么使用筷子、汤匙跟叉子了。」维多利亚说。「就是呀,人家特地借她的衣服都脏兮兮的了。」夏子叹了口气。她蛮不在乎地吃着。什么也不想,只是尽情地填饱肚子。突然意识到,我已经不是奴隶了,我无家可归了。既然如此,想去哪里都可以。想去哪里。但我并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她抬起头,亚济安仍待在身旁。

  她用袖子抹了抹嘴边。

  犹豫良久,最后,她终于能发出声音。

  「……我,可以,待在这里吗?」

  「当然。」

  亚济安蹲了下来,用手指轻轻从她的嘴唇画到下颚。她全身颤抖,使不上力,气息迳自溢出。好想紧紧搂住亚济安,她也这么做了。

  「——你可以永远待在这里,永远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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