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不论是爱、憎恨、还是绝望 Chapter.7 或许能永远

  Omenage 900 8th revolution 24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二区

  艾尔甸所处的位置相当偏北。冬天一般都会下雪,而夏天虽然也比较热,却不算特别夸张。就算气温高起来,由于干燥倒也不算难受。偶尔会出现特别热时候,但基本都持续不了几天,忍一忍就过去了。

  而今年不同,不知怎么实在是热过头了。往年即便是在盛夏之中,早晚也都还算舒适,可今年的夏天每时每刻都如同身处蒸笼。

  在这种日子里,不得不一直保持全副武装的状态,简直就是一种拷问。不过没办法,必须得保持警戒。

  客厅的窗玻璃,因为是特殊订制品,商人说需要三天才能更换。

  玛利亚罗斯坐在地板上,将脚伸在没有玻璃的窗外。

  后院中很安静。

  房子里也不算吵闹。

  多玛德君躺在沙发上睡觉,啾、莎菲妮亚和由莉卡正在收拾晚饭用的碗筷。坐在多玛德君旁边的卡塔力看上去有些困。皮巴涅鲁和露西正在外面巡逻,现在不在家。“Honeymerry”仍是在地板上正坐着。

  一瞬间,和哈妮对视了一眼。

  玛利亚罗斯立即将视线投在窗外,小声叹息着用手指摆弄着防毒面具。

  这面具是天还亮着的时候由卡塔力调运来的,全员人手一份。不论是催泪瓦斯还是催眠瓦斯,戴着这个都能防御得住。多玛德君只是把大剑放在了手边,而其他人都穿上了全套装备,不论发生什么都可以立即应对。至于玛利亚罗斯,更是身处室内却连鞋子都穿上了。

  这样真的好吗。

  还无法得出结论。听着哈妮的话、加固眼前的守备、饿了之后再吃了顿饭,时间便飞速地流逝了。

  一般来说,啪地做好决定,唰唰唰、噼里啪啦地大幅进展,就不是ZOO的行事风格。大半都是随机应变、零敲碎打。当实在是没办法,形势决定了只有那一项再明显不过的选择的时候,大家才会终于变成“就是这个”、“行”、“就这么办吧”的态度。

  总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因此,我应该尽可能地起到带头作用,积极地询问大家的意见,设法决定下一步的方针。我有这个意愿,实际上也有能够这么做的场合。

  只是、呀。

  考虑到私情,就会很难做。

  ZOO基本上、都是些老好人。只要有人遇到困难,就想去帮忙。可是,这里可是沙蓝德无政府王国,可是艾尔甸啊。我指的是。你看。族里的同伴就跟家人一样,可除此以外的人呢,该怎么说,总得区别对待,要不然就没个尽头了。什么可怜啊同情啊,我自然也懂啊?懂是懂,可是处于那种境遇的人可是多得很,数也数不清,走出去逛逛就随处可见。

  我实在是管不到那么远。说实话,光是照顾族里的同伴+α就已经很累了。至于这个α又是谁?是啊,到底是什么嘛,什么α。呀,你看,当然是莫莉和莉琪呀。这还用想吗?别傻了。

  察觉到哈妮站起来向自己这边走来。

  即使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玛利亚罗斯也没侧头看上一眼。

  “所谓的族。”哈妮开口道,“——族这种东西,全都是类似你们这样的吗。”

  “谁知道呢。”玛利亚罗斯轻轻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别的族是什么情况。”

  “你们规模也不大啊。”

  “嗯,是啊。”

  “总觉得,有一种家人的感觉?”

  玛利亚罗斯没有回答,于是哈妮转变了话题。“你知道梅尔亚德拉吗。”

  “不知道。”

  “是一个很古老、很古老的国家。据说是在魔导王时代之前的国家。虽然在很多个文献中都能查到这个名字,但前兆纪之前的历史大多处于迷雾之中。因此,它到底从什么时候建立,什么时候灭亡,是个怎样的国家,都还基本上是个迷。”

  “这又怎么样?”

  “多玛德君不是说过吗。‘梅尔亚德拉的季努维也夫’。”

  “有说过吗?”

  “季努维也夫这个名字我也有印象,想了好久,才终于想起来。‘撕裂王季努维也夫’,应该是在某个文献中看到过。也许是梅尔亚德拉的国王?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了。”

  “你挺博学的嘛。”

  “多玛德君也是因为博学?”

  “谁知道呢。”

  “不过,就算是作为知识而记在脑中,也不可能实际见到某个特定人物之后说出这个名字吧?我可没听说过那个时代还有肖像画流传下来。”

  玛利亚罗斯瞥了一眼哈妮。“你到底想说什么?”

  哈妮荧光绿的眼瞳辉光四溢。“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那你去向他本人问啊。”

  “不太好吧。你看我现在……”哈妮轻轻笑了笑,带有一丝苦涩,“立场很微妙。”

  “能告诉的话自然就会告诉你,不能的话自然什么都不会说。”

  “玛利亚罗斯你不在意吗?”

  “在意什么?”

  “有搞不清楚的事,就不想去查明真相吗?”

  玛利亚罗斯没有回答。

  当然,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想嘛。

  在一起了这么久,当然会在意啊。的确也曾经试着问过。

  可是——你到底多少岁了啊,大致范围也可以,告诉我一下嘛。

  就连这种询问方式,多玛德也是缄默不答。那黄玉般的眼瞳动摇着,仿佛很困扰一样把嘴唇拧成斜线,那表情看上去就像是虽然想说、却无论如何也组织不出合适的言语。

  不用啦,就是随便问问。我只好这么说,我只能装作是在开玩笑,我只得从下一个瞬间开始、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也是,有不想被人问的问题,有不想被人强行触碰的地方。

  也许干脆跟大家挑明要更好。就算真的挑明了,也许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实际上,也许大家可能早就察觉到了。即便如此,还是说不出口。就算不说,也还是能像这样被大家接受。也许我是因为这种状况而有恃无恐,可给予我这种环境的正是大家。这真的是非常难得。因此,我真的不想做出类似把手探到人家心底里、粗暴地把秘密全部抽出来的举动。

  我知道这样不好。

  可也同样觉得,就算不好又怎么样呢。

  我真的有资格这么想吗。

  我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安——实在是不敢这么断言,但的确没有畏惧。

  我有同伴,有朋友,有落脚之处。正因为此我才能活着。这么说也完全不算夸张。

  正如卡塔力所说,万事都有优先顺位。

  “哈妮。”

  “嗯。”

  “你有什么头绪吗。”

  “现在还没有。稍微有点无计可施的感觉。我正在想办法。艾尔甸有EMU的总部,倒是想进去打探一下,不过那也不是能够潜入的地方。”

  “这样。”

  “稍微有一点进展,然后又停下来甚至后退,随后又稍微前进一点点——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不过这也是再正常不过了,世间之事本就如此。”

  “是啊。”

  “玛利亚罗斯。”

  总是被哈妮叫全名,几乎要脱口而出“叫玛利亚就可以了”,还是打消了念头。

  “怎么了?”

  “我能明白,你是怎么考虑的。”

  “是么。”

  “你身边,都是些不错的人啊。”

  “嗯。”

  “而我,是一个人。”

  侧头望去,哈妮的下巴抵在两手环抱着的膝盖上。

  “我还从来都没想过,我是一个人。离开‘沉默’的家之后,就一直是一个人。来到这里,我才终于注意到。也许是因为之前一直都没有去注意这种事的闲暇。父亲和‘沉默’都死了,我真的是孤身一人了。你也曾经是一个人吗?”

  “是啊。”

  “所以,你才这么珍视。”

  “非常。”

  “在来这里之前,我一直都不懂,不过现在懂了。”

  “是么。”

  “一个人的话——”哈妮低下头,“没有人会爱我,没有人会在睡前叫我的名字,没有人会想起我的模样。就是这样啊。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一直是一个人啊。”

  玛利亚罗斯咬紧牙齿。我觉得哈妮很可怜,这也许是一种廉价的同情,但也没办法,毕竟我也只是个渺小的人类。假如我拥有富余的力量的话,也许就会想办法为哈妮做点什么,前提是不会给其他人带来麻烦。

  “哈妮。”

  “嗯。”

  “我说啊……”

  如果我什么都不说,哈妮应该就会自己说出口。我这就离开、之类的话。大概,这姑娘就是这种人。明明知道这一点,还逼得她真的说出来,实在是有些卑鄙。

  虽然我用尖锐的言辞试图赶走她,但我并不是讨厌这姑娘。既然考虑到了我的立场与感受,她应该也能接受体谅的吧。

  所以在这之后,当她再度被人追杀的时候,这姑娘肯定只会一个人设法解决。她不会再去利用别人、大概也不会再信赖别人。甚至根本不会去构筑能得到对方信任的关系。

  对于这姑娘来说,不要察觉到自己是孤身一人、将视线始终避开这一事实,肯定是更好的状况。

  恐怕,我们之间的相遇就是一个错误。可是,事到如今也已经无能为力。

  收拾完饭桌的由莉卡、莎菲妮亚和啾坐在沙发上望着这边。卡塔力似乎也竖着鱼耳在偷听。连刚才还熟睡着的多玛德君,似乎也醒来了。

  暂且不管皮巴涅鲁,在露西不在场的时候说出来可能不太好。不过,越是慢慢吞吞拖拖拉拉的,心底的踌躇就会愈发膨胀。

  正要开口,就响起了脚步声。

  声音从沙发那边传来,望过去,是多玛德君。慢悠悠地迈着长腿靠近过来,看上去还是睡眼惺忪。与其说是“还是”,应该说他“总是”这副模样。

  多玛德君紧贴着玛利亚罗斯蹲下。

  头被他的大手从上方推了一把。“喂。”

  “……干、干什么?”

  “你凭什么要擅自一个人承担责任啊。”

  “哎?呀、我并不是……”

  “园长可是我啊。”

  “我、我知道啊?”

  “也许你是觉得我不可靠——”

  “不是这样的啊!不是这样,该怎么说,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说是只有这些可能用词有些不够妥当,既然能做就觉得必须得去做……”

  “你啊。”多玛德君摇着玛利亚罗斯的头,把头发都抓得乱七八糟的,“就这么想派上用场吗。”

  “那、那当然……”玛利亚罗斯想要推开多玛德君的手,完全做不到。力气太大了,连晃都不晃一下。“……比起没用,自然还是派上用场比较好。正所谓不劳者不得食……”

  “嗯,如果一点干劲都没有,也是挺让人烦恼的。但你又不一样,假如你不能工作了,至少饭还是会给你吃的啊。”

  “呀我的意思又不是非得像骡子一样干活才有东西可吃。话说,手。放开来好不好,脖子很疼的。”

  “唔。”多玛德君终于抽回手摸起了下巴,“——总而言之,你努力过头了。就算不这样什么事都打算一手包办,大家也都是认可你的。说实话,已经是太过依赖你了。”

  “哪、哪里依赖……”玛利亚罗斯别开头去,披上兜帽,“——呀,我、我也不是怕大家不认可我呀,该说是分担、还是职责呢,反正都派给了我工作,这方面总得照顾周全之类的……话说,我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呀!?说到底,我做的工作不都是些缝隙产业一样的——该怎么说,就是大家不太擅长的事,一个个都丢给我这个缝隙里,不就是这样而已吗!?”

  “不论如何,都足够了。”多玛德君轻轻拍了拍玛利亚罗斯的后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强迫自己老是抢这些苦差事了。”

  玛利亚罗斯侧眼窥视哈妮。哈妮的表情很淡然,显然已经做好了觉悟。话虽如此,为何还是没有主动说出口呢。就算心底里下定了决心,还是难以离开。不想变成独自一人——是不是心中某处还是藏着这样的想法呢。肯定是这样没错。正因为此,玛利亚罗斯才很难狠心下逐客令。

  多玛德君面对哈妮。“哈妮贝利。”

  玛利亚罗斯在多玛德君的后颈上用手刀狠砍了一记。“为什么要在这里出岔子?”

  “唔?”多玛德君似乎满不在乎。

  “名·字!人家叫哈妮梅丽呀。别这样好不好,连这种事都搞错。话说,哈妮梅丽这种长度的名字,对你来说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记的,你就直接叫哈妮不就好了嘛。虽然到底好不好也不该由我来判断啦。”

  “噢噢。这样啊。那么,哈妮。”

  “嗯。”

  “你暂且在这个家再多待一阵子吧。”

  哈妮缓缓地眨了两下眼睛。“……什么?”

  “诶——等等……”玛利亚罗斯来回看着平静的多玛德君和明显动摇着的哈妮,“这……是什么——意思?话说——咦……?为什么……?”

  由莉卡和莎菲妮亚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啾都歪着头。所有人心中预想的都是另一个结局,然而却被彻彻底底地背叛了。

  “怎么了?”多玛德君吊起一边眉毛,“不愿意?”

  “不愿意……倒也不是不愿意。”哈妮捂着嘴低下头,“——和我的意愿其实没什么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啊。”

  “可是,我——”

  “啊,当然算不上同伴,也不是朋友。你是露西捡回来的,仅此而已。”

  “……不是被捡回来的。我是打算利用那孩子,才跟过来的。”

  “真的想要利用的话,就该好好哄骗他才对。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利用他的全部价值,看来你当不了一个好的欺诈师。”

  “真遗憾。”

  “我只是想听你的想法。你说不是不愿意,意思就是想要待在这里的吧。”

  “……这个——”

  “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们的意愿了。”多玛德君巡视了一遍玛利亚罗斯、由莉卡、莎菲妮亚和啾,耸了耸肩,“有人不在啊,无所谓了。在座的人都怎么看,要把哈妮赶出去吗。”

  “不。”由莉卡立即斩钉截铁地回答,“多玛德君问的,只系我个人的想法吧。那我的答案就系,不要。也许系多管闲系,但果然还系不能放着不管。”

  啾点了点头。“咕。”

  “……我也是……听了哈妮小姐的故事、不知怎么……想起了离开大姐之后、一个人旅行的那段日子……而且、我……仅就个人而言……对哈妮小姐有点兴趣。我对机术……一直不太了解……”

  “玛利亚呢?”

  “……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单纯呢。”

  “因为你总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无法否定。”玛利亚罗斯叹了口气,“——一个人亡命天涯的确很辛苦。尤其是,我……如今的我身边有你们,所以感受格外地深。”

  多玛德君的嘴扯成一条斜线。“你还真是拐弯抹角。”

  “你、你怎么这么多嘴。”

  “……因为本来就、不坦率嘛……”莎菲妮亚偷偷哧笑。

  “就系呀。”由莉卡笑嘻嘻地和莎菲妮亚四目相对,啾则“咕”地表示赞同。

  “当然!老子我也!”卡塔力跳起来高高挥出一拳,“感情上!当了个然!无法忍受让女孩子孤身一人!呜呼忍不了哪忍不了!这种事自不必讲!因为老子可是绅士啊!”

  “咦?话说,原来卡塔力你在啊。”

  “当然在啊啊啊啊啊啊啊!一直直直直直直直都在啊啊啊啊啊啊!”

  “总感觉好像,已经完全从我的意识中排除了。因为你光是待在那里就已经吵死人了嘛。抱歉抱歉。”

  “不要在没诚意的道歉前还顺口贬一句啊你这白痴!”

  “啊。是不是应该正式地贬得你体无完肤比较好?”

  “好你个头啊!”

  “话说回来啊——”

  “别!突!然!转!移!话!题!”

  “——啾,麻烦你一下。能不能让那个半鱼人暂时闭嘴?”

  “咕。”

  “噢嘎!嚯!哈尼哈哈噫呼呼嚯!噢噢嚯噢噢噢噢噫……!”

  “……我明白大家的意愿很重要。但也不能光因为这个就……”

  “是吗?”多玛德君的嘴唇微微翘起,“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被那深沉的黄玉眼瞳注视着,便一动也不能动了。

  多玛德君的眼神缓和下来。“嗯,的确,有些事光凭想法是做不成的。不过啊,如果没有那个意愿的话,本来能做成的事也做不成了。”

  “这……根本是在做得成做不成之前的问题嘛。没有意愿的话,根本就不会去做。”

  “……我、最近……注意到……”莎菲妮亚露出极为严肃的表情,“魔术的根本,就是要相信……能做到、能实现……如果不相信这些,就什么也不会发生……这并不是比喻……实际上就是这样。反过来说,只要坚信是可能的……不论是怎样的魔术、都并不是无法实现……”

  “这么薛来,医术士也系,在某个瞬间,能够一下子看清一切,还能凭意愿操控。一般把这种系称为技术上了一个台阶——不过我感觉这跟自信有很大的关系。”

  “呼嘎嘎呼嘎呼呼嘎!呼嘎嘎嘎嘎!呼嘎嘎呼嘎嘎嘎嘎!呼呼嘎嘎嘎嘎嘎!”

  “啾。”

  “大家的意愿最重要。”多玛德君扭着脖子,关节发出咯吱声,“决定好打算怎么做。接下来就只用思考该如何实现,并实际施行。力气活就交给我吧,我肯定能想办法解决。至于其他方面,就拜托大家了。”

  “我还自以为理解得挺透彻了呢……”

  有些沮丧。

  也就是说,既然“打算做什么”这种话只要扪心自问就能立即明白,答案就只有一个了。反正都要烦恼,与其烦恼“该怎么办”,还不如直面那早就清楚明晰的答案,烦恼“该如何实现”。与其在入口处徘徊不决,还不如赶紧先进去,为了抵达出口而绞尽脑汁。

  “诶、那个……”哈妮环视着大家,“也就是说——我可以留在这里……?”

  “虽然还没有问皮巴涅鲁和露西的意见。”玛利亚罗斯挠了挠脖子,“呀,估计也不会反对吧。”

  “真的可以吗?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啊。”

  “如果你不是麻烦缠身,根本就不会来这里嘛。”

  “这倒是……”

  “所以我们都是在清楚后果的前提下做决定的。总之,先考虑接下来的应对手段好不好?还不知道能不能实际帮上忙,但至少总可以商量一下帮你出出主意。不过——”玛利亚罗斯的食指戳上哈妮的鼻尖,“事先说好。”

  “……什么?”

  “不要一声不吭就自己消失不见。”

  “嗯。”哈妮以捉摸不透的表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是么。”玛利亚罗斯也轻轻点头以示回应,“那就好。”

  “……总觉得。”哈妮的表情带着一丝迷醉,“好开心。我真的可以留在这里啊。真的很开心。”

  不过现在可不是开心的场合——差点说出口来,还是止住了。这份天真无邪的笑容若是被遮羞的面具掩盖就太可惜了。这姑娘毫无疑问很聪明,个子又高,不论是容貌还是身材都很成熟,可却奇怪地有着纯真的部分。作为人的本质部分很率直,容不得歪曲。

  与性格乖僻的我不同。

  一不留神就被触动了心底里的自卑,胸口一阵抽痛。

  我也心知肚明,自己的性格很烂。不过,我不讨厌这姑娘。根本讨厌不起来。这份感想也是事实。

  不论哪一方面都是我自己,都无力去抹消。只能接受它们、背负它们、牵着它们持续前进。

  玛利亚罗斯重新面向后院,抬头望着夜空。

  到底——在干什么呢?

  皮巴涅鲁和露西?不是早就知道他们在巡逻吗?

  明明知道,为什么——

  “哼……”

  不知何时出现,不知如何做到的,总之那个超级神经病大笨蛋,立在后院的正中央摆弄着前发难道是在耍帅还是在干什么反正我不知道看上去只是个惊天大蠢蛋或者应该说超绝人寰地恶心展示这种催人呕吐的白痴行径是想腐烂掉吗……?

  哈妮似乎也注意到了笨蛋。单膝跪地摸向腰间的匣子,可看了大家的反应后,又开始迷茫该不该拔出小乔尼。嗯,拔出来呗?应该是个远程武器,就拿它射中什么玩意儿我也不会在意的。不如说,给我射啊。

  “嗨,玛利亚。”笨蛋露出莫名其妙地有些腼腆的笑容,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朵红蔷薇,将花瓣伸至鼻前嗅了一下,“还请原谅我以这种突兀的形式前来拜访。既然是你,肯定会询问我有何贵干。针对这个问题,我将如此回答:因为我胸中骤然诞生、猛烈无比、不可救药的,想要见你的愿望,理由不过如此而已——这也许根本称不上是理由,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Sweetheart。说到底,我们一定得需要理由才能见面吗?否!绝无此理!断然不是!应该不是的对吧?所以我才——”

  “……啊!”从远处传来了露西的声音。

  一瞬之后,皮巴涅鲁已经接近了笨蛋。

  笨蛋瞥了一眼摆出架势的皮巴涅鲁皱起眉头。“……怎么?想干什么?如果要找我以拳相交,很抱歉最好还是多考虑一下为好哦?我也没有空啊。毕竟,我的时间,全都属于玛利亚。”

  急忙冲过来的露西,握着摩德洛里刀刀柄,视线在玛利亚罗斯和笨蛋之间来回游荡。

  “玛利亚……!”笨蛋的蠢脸面露陶醉一个转身将蔷薇向这边伸来,“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我的一切时间都是为了你,说是仅仅为你一人而存在都不过分!这是为你而奉上的!爱的证明!啊啊!这正是爱的至理!爱的真实!我愿于今夜!化身为风载你直上夜空!化为翔于天际的爱之风!来吧,玛利亚!不要害羞,冲进我的怀抱吧!来吧!来吧、来吧、来吧……!”

  “我说啊。”玛利亚罗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害羞的是你才对吧?”

  “……嘿?”

  “正因为害羞得不得了,才噼里啪啦说着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想要蒙混过去吧?不过你能蒙混的也就只有你自己了。也许你觉得说这些白痴一样应该说根本就是白痴玩意儿的台词能壮壮声势,不过我已经觉得这种戏很扫兴了能不能拜托你别再这样了?”

  “诶——”笨蛋的手一抖,蔷薇花坠落在地,“呃……”

  玛利亚罗斯转过身。“啾。”

  “啾?”

  “做了他。”

  “咕!”啾解放了拘押着的半鱼人,兴高采烈地跃进后院。

  “——唔……!”笨蛋一边后退一边挡住啾的二连击,看样子是打算用脚踢来牵制对方拉开距离,太天真了。啾看穿了他的想法,故意挺身向前接下笨蛋的踢击,重复压迫性的突击。在那一瞬间,笨蛋的身影消失了——只不过是看上去如此的高速移动罢了。在左边。然而啾同样看穿了这一招。笨蛋和啾纠缠在了一起。

  “——咳……!挺厉害的嘛!”“GAOOOOOOOOOOOOONNNG……!”“然而,这一招呢!这样的话……!”“SHYYYYY!SHYYYY!GAOOOOOOOOOOOOOOOHHHH……!”“唔、唔……!这家伙怎么越来越强了……!”

  “那、那个!玛利亚桑!”露西正浑身发抖,这就是所谓的武者震吧,“我!我也可以一起上吗!”

  “……为什么要问我。”

  “总觉得还是问一下比较合适!”

  “那就随你便吧。”

  “好的!”露西丢下摩德洛里刀,空手朝笨蛋冲去。为什么,用刀不是也挺好的。应该说,给我用刀砍啊。

  皮巴涅鲁面无表情地远望着打成一团的三人,毫无疑问是在发呆。

  “真好啊。”半鱼人抱着胳膊,双眼湿润,不住地点头,“这正是男子汉的青春呐。”

  “唔哈……”多玛德君打了个哈欠。

  “真系搞不懂。”由莉卡可爱地摇头晃脑,“我习在系搞不懂那几个人啊……”

  “不过……”莎菲妮亚微笑着的表情略微有些僵硬,“啾好像、挺开心……嘛……”

  “莫非,他们其习系朋友一样的关系吗?”

  “也……许吧?”

  “那个。”哈妮指着笨蛋看向玛利亚罗斯,“是什么?”

  “别在意,只是个笨蛋。”玛利亚罗斯紧缩在兜帽里,抱紧双膝。“……那个样子,也没什么害处。至少,不是敌人。只是个笨蛋。一直都是笨蛋。不知道他打算当笨蛋当到什么时候。毕竟是个笨蛋。真的因为是个笨蛋,所以根本对他没辙。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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