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站在大型帆船的船首,抬头仰望覆盖着一片厚重云层的暗淡天际。
自从进入格兰斯坦迪亚领海一带以来,便一直是这种眼看就快下雨的天色。这个时期的格兰斯坦迪亚不是下着小雨,就是呈现这种乌云密布的天候,气象型态跟少有降雨的利基亚宗派国地区截然不同。明明是相邻的两个国家,气象居然差这么多……如此心想的娜塔莎眺望着阴沉的天空。
大型船团顺着洋流,由大陆沿岸往皇都席奥尼亚进军。船只若贴着大陆沿岸行驶,其实很有可能遭受到来自骑兵队的攻击。然而,这却是存在于海上的唯一一条进军航线。
之所以这样,是由于愈趋近涅雷西亚大陆内海,洋流就会变得愈加剧烈且复杂。明明打算笔直前进,结果却被洋流带往截然不同的方向,可说是极为稀松平常的状况。至于更糟糕的下场,就是船只因承受不了突然转变的洋流水压,而被绞成碎片。
对内海洋流动态了若指掌的,就只有住在内海群岛上的库鲁摩族。
纵使是实力强大到举世推崇的利基亚海军,在海上航行时也得避开内海洋流区域行进。基于上述理由,娜塔莎等人所率领的利基亚海军船团才选择走大陆沿岸这条航线。
船团将在数日后抵达格兰斯坦迪亚皇都席奥尼亚,并展开作战。再来端看局势能否如同作战计划一般发展下去。
娜塔莎站在船首凝视大海,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激昂情绪。在战场上情绪激昂本就很理所当然,但娜塔莎的情绪激昂程度却是非比寻常。
——自己恐怕是个好战份子。
她如此解读自己体内那股隐藏不住的本能。
她厌恶造成士兵白白丧命的事态,但却比任何人都还热爱战场。
那是她在尚未成年前就被父亲带往战场时,明确体认到的情感。
第一次利基亚战役末期,节节败退的利基亚战场上。站在远方目睹战场光景的娜塔莎,发自内心感到愤慨不已。
为何采用如此浪费兵力的作战计划!她好想这样放声大叫。相对的,她觉得格兰斯坦迪亚军的作战方式简直有如一门艺术。
井然有序的队列、无懈可击的配置,对方拟定的策略毫无半分累赘,看起来仿佛一举手一投足尽在计算当中。利基亚军哪里陷入混乱、哪里心生畏惧、该往何处发动突击,宛如全部了若指掌似地发布的作战命令,以及立刻听命行事的士兵们。
烙印在眼底的光景,彻底改变了娜塔莎的人生及思考模式。
——战争是一场对话。是士兵与士兵你来我往的言词交锋。
这就是娜塔莎在那场战役中所得到的感想。但利基亚十二贵族所说的策略根本与「对话」一词完全沾不上边,因此她才认为必须改变这个国家面对战争的态度及思考方式。然而,认同她这种理念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她曾数度感到痛心不已。即便如此,现在或许有办法改变这一切。这个机会已然降临到自己手上,只要能成功实现这项攻略皇都的作战计画,自己的发言权便可获得压倒性的提升。因此这场战役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此时,一名老人缓缓走到正在思忖的娜塔莎身边。是莱拉。
「瞧你好像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呢。」
或许是察觉到娜塔莎的内心想法了吧,莱拉如此开口提问。
「是……吗?」
「呵呵……你害怕格兰斯坦迪亚的军师吗?」
娜塔莎听了,轻轻摇了摇头。
「没这回事。假使有缘碰面的话,那将会是我求之不得的劲敌。即便对手是考夫曼·麦克昂,或克洛姆·贾瑞特都一样……」
只见莱拉轻抖肩头笑了出来。
「用不着那么拼命啦。更何况啊,这项作战计划或许会以失败告终也说不定。」
莱拉这番话,令娜塔莎难掩惊愕之情。
「您、您何出此言呢?」
「娜塔莎,你听我说。倘若成功也就算了,不过呢,一旦失败的话,你是否已经为那一刻作好心理准备了呢?」
娜塔莎对笔直注视着自己双眼的莱拉点了点头。
「我早已作好愿意接受任何惩处的觉悟。」
却见莱拉再次轻抖肩头发出笑声,同时摇了摇头。
「错了、错了,你误解啰。假使这场作战失败的话……那么娜塔莎,届时你就必须背负起利基亚宗派国的未来兴亡大任。而我要问的是——你已作好这样的觉悟了吗?」
就算这场作战以失败告终好了,为何自己就得背负起利基亚宗派国的未来兴亡大任呢?她无法理解莱拉说出这段话的理由,但娜塔莎仍有背负利基亚宗派国未来兴亡的觉悟。不对,应该说她自一开始就有此打算,因此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了守护祖国,以及实现统一涅雷西亚大陆这个利基亚长久以来的梦想鞠躬尽瘁。」
莱拉闻言频频点头,转眼凝视汪洋的另一侧。
「这个世界十分宽广喔,娜塔莎。假如你能诞生在另一个更美好的时代,那相信你所面对的不会是战争,而是其他更有意义的事情吧……或许你能结识挚友,彼此切磋琢磨,互相提携长进。」
莱拉所说的时代是什么样的时代,娜塔莎完全无从想像。
「……我所存活的时代就是当下。」
听娜塔莎如此说道,莱拉只能回以一抹有点伤感的微笑。
侦察海上动静的斥侯队所回传的报告,大大地震撼了皇都席奥尼亚。
『确认到由佐拉港启航北上的利基亚船团踪影,目前航行速度预计将于五日内抵达皇都席奥尼亚。』
利基亚海军佐拉船团挥军侵略皇都的速度比想像中更快,皇都方面目前正加紧脚步,引导住在海滨地带的居民撤离。
在前线负责指挥调度的是席德·雷奥南托斯将军。
同时任命考夫曼·麦克昂担任总司令官,在海滨地区布下紧急防线。接到国皇钦点为本次作战指挥官的考夫曼,终于再度出马。话虽如此,年纪老迈的他并无法亲自前往各处战场发号施令。因此这回他将坐镇作战司令部,根据传令兵们带回来的情报统筹作战方针。
皇都防卫事宜则依循传统,安排国皇吉尔巴·格瑟克斯及皇太子达克特·格瑟克斯留在皇宫。
而公主尤丝蒂娜照理而言,应该也要与国皇一同留守皇宫才对,但……
「考夫曼啊,你不觉得利基亚这次的行动太过迅速了吗?」
她现在却是与考夫曼一同来到位在海滨地带的司令塔。对于公主亲上前线一事,城里的人当然大多持反对意见。根据防卫线的传统规定,皇家人士绝不准离开皇宫半步。岂料吉尔巴国皇却只简单地回了一声「准」,允许了她的要求,演变成其他人再也无从置喙的状况。
结果幸运的是,士兵们都因尤丝蒂娜坐镇司令塔而士气大振。
尤丝蒂娜本身也只不过是照克洛姆的吩咐,试着完成自己能做的事情罢了。假使自己现身能提振士气,那就算要自己前往任何地方都不成问题。如果有自己能够联想到的良策,无论多少都愿意绞尽脑汁努力思考,这就是她目前的心境。
而面对比想像中还快现身的利基亚海军,目前人在司令塔的考夫曼正忙着搭建作战需用的基础工程。
「嗯,这确实让人看不出对方究竟有何企图呢……」
「巴哈马强行军就算步伐再快,至少也要等到两周后才会抵达皇都。但他们居然这么快就调动海军发动侵略……」
「可见背后必定另有目的吧。」
「换句话说……他们是冲着袭击皇都以外的目的而来吗?」
「这个嘛……」
话说到一半,考夫曼突然捂着胸口猛咳不止。
尤丝蒂娜连忙起身轻拍考夫曼的背。
「考夫曼,你不要紧吧?」
「真是非常抱歉,给公主您添麻烦了……」
「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只是,考夫曼啊,你的身体当真无恙吗?」
「哎呀,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最是清楚不过了。在成功守住皇都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虽是这么笑着回答,尤丝蒂娜却难掩内心担忧之情。
考夫曼旋即挺直背杆,言归正传。
「等待斥侯队的下一波回报吧。只要得知对手船团的船舰数量,或许就能更进一步瞥见敌人的企图也说不定。」
「嗯,明白了……」
现在也只能相信考夫曼的话。尤丝蒂娜如此说服自己,同时也坚毅地抬头挺胸。
三天后,等到疏散居民的行动总算告一段落之际,司令部也收到侦察海上动静的斥侯队回传的后续报告。
「一百艘利基亚海军大型帆船已通过福格罗湾!再过不久即将朝皇都方向进军!」
听完报告的尤丝蒂娜,内心充满着一股难以释怀的情绪。
(若是有一百艘大型帆船的话,所搭乘的士兵总数算起来应为4万人……)
而在完成扎营工作的司令塔当中,也有另一人与尤丝蒂娜同样,脸上露出了难以释怀的神情。
就是考夫曼。他边轻抚胡须边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4万程度的兵力,顶多只能包围皇都海域。就算利基亚海军再怎么擅长海战,我军要突破这种布下广域包围网的作战亦非不可能。」
「嗯,意思就是对方并不考虑自海上进攻……没错吧?」
「不……若是那样就毫无意义可言了。即便由15万巴哈马强行军扮演攻击主力,海上方面若没布下重兵防堵,将会造成皇室成员趁隙脱逃的事态。利基亚自然不可能没顾虑到这一点。」
那么利基亚的目的究竟为何?
此地是被称作防御枢纽的海滨地区。这一带布满错综复杂的水路,敌人纵使上岸也难以来去自如。但对我方而言也一样,即便是熟知地形及路线的人,也很难顺利传递情报。而情报传递速度一旦有所延误,皇室成员便有可能因此丧命。所以皇室成员在打防卫战时,都绝对不会踏进海滨地带。
「不过还真亏您有注意到这件事呢,尤丝蒂娜殿下。」
「考夫曼,你可别小看本宫。我好歹也是有用心学习过兵法才敢上战场啊。」
「一般只是学过兵法的人,大概会像现场其他人一样,对敌方战力不多的情报感到喜出望外吧。」
「哼,因此我总是在自问『假如是考夫曼的话,他会有何看法呢?』啊。」
此时,只见考夫曼笑逐颜开地回答:
「哎呀呀,能成为公主殿下的参考对象,老臣实感荣幸之至啊。」
「嗯,你是格兰斯坦迪亚的智囊。若我无法将思考能力提升到与你相同的水平,那可不能跟克洛姆一较高下啊。」
「哎呀,原来公主殿下您关注的对象并不是我,而是克洛姆啊?」
听考夫曼满不在乎地讲出这句话,惊呼一声的尤丝蒂娜,立刻神情慌张地连忙挥手否认。
「才、才不是呢!考夫曼,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因为克洛姆从你身上学习到各式各样的知识学问,所以我也想成为一个智商学问与克洛姆不相上下的人……总、总而言之,现在讨论的是战况!我们非得查明利基亚究竟有何目的!」
岔开话题的尤丝蒂娜切换思绪说道。
最重要的是推敲出利基亚的企图。
「单靠4万兵力,想要封锁海路绝非易事,若考虑到这点的话……」
考夫曼随后接着发表意见。
「大概就是单点突击吧……可是即便采取单点突击作战,区区4万兵力也绝不可能攻陷席奥尼亚。倘若来自北侧的巴哈马强行军已经抵达皇都附近,那便另当别论就是了……」
「可是就算进军再怎么顺利,巴哈马强行军也要等到两周后才会抵达……利基亚海军没理由这么早就从南方出发……」
两人的议论宣告触礁,怎么也猜不透对方的企图。
即便如此,尤丝蒂娜脑海中仍闪过好几个可能性,但却一直缺乏下定论的自信。这些可能性终究都是可能性,一旦对方将计就计,势必会导致我方损失惨重。无论如何都必须设法避免这种事态成真。
两天过后的正午时分——
顺着洋流自东北方南下的佐拉船团,终于出现在皇都席奥尼亚湾。
尤丝蒂娜公主则在作战司令塔对全体士兵发表演说。
「利基亚4万海军前来侵略我们的皇都了!恳请诸位守护皇都,以及解救如今仍忍受着恐惧感折磨的民众!能够办到此事的,就只有皇都席奥尼亚军!」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照理说绝不可能现身海滨地区的皇室成员,竟来到队伍中心发表演说。光是如此,便使士兵们的士气为之大振。
紧接着担任指挥官的席德·雷奥南托斯将军向前跨出一步。
「敌方船团将从西北方入侵皇都海滨地区!全体各就各位!」
士兵们依照指示,各自散开就定位。
在海滨地区东北角,只见担任开路先锋的利基亚船团抵达能够登陆的海域后,便有许多艘小型船只接连被垂放下海。搭乘小型船只的利基亚兵开始继续往海滨地区进军。
格兰斯坦迪亚方面的士兵们也拉满弓弦,在小型船只进入射程范围内的同时……
「发射————!」
大量利箭犹如暴雨般疾射而出,利基亚兵则巧妙地运用盾牌保护划桨手,缓缓推进。
紧接着,当后续利基亚船团抵达的同时,他们也像先锋部队一样,接连垂放小型船只入海,只见皇都东北部海域转眼就被无数船只给填满。
渐渐的,前锋集团已经逼近至离海滨地区大小群岛只剩咫尺之遥的地带。
指挥全军的席德发出响彻战场的号令声。
「弓队后退!长枪队各就各位!」
弓队听从指示,一起开始往后撤。取而代之的是轮到手持长枪的士兵们踏上前线,准备迎战搭乘小型船只由陆路入侵的利基亚兵。由于水路格外狭隘,因此只要运用长枪,便有办法对付利基亚兵搭乘的小型船只。
坐镇司令塔的考夫曼边聆听战况报告边发号施令。而在一旁观看的尤丝蒂娜,则对标示在地图上的敌军攻击行动感到不解。
「考夫曼啊。」
「公主请说。」
「利基亚为何选择从东北方进攻?假使企图执行单点突击战术,那就应该继续南下,从东侧进攻比较有效,不是吗?」
「您说的是。从东侧进攻的话,便能抄最短距离一举攻入中心地区及皇宫。」
「那么,利基亚的目的是……」
「现在还不得而知……必须维持住现状才行。」
考夫曼如此一说,在一旁静听的传令兵顿时感到有点困惑地插嘴表达意见。
「可、可是现在东北侧已成为激战地带,还是将兵力集中至该区……」
「不,此时绝不可动到在其他地方待命的兵力,利基亚的行动别有居心。既然对方用意不在单点突击,那么我方还是采取分散防守整片海滨地区的作战方为上策。」
听完考夫曼的说明,传令兵随即点头,并转身奔向席德镇守的地方。
驻守在离东北方激战区稍微南下一小段距离处的菲芙妮斯部队,也收到来自考夫曼的指令,只能被迫留在原地待命。菲芙妮斯一边目睹远处爆发的激烈战斗,一边竭力压制住想要赶去助阵的冲动。菲芙妮斯在这段短短的战备期,教导原本身为利基亚海军的道格拉斯等人学会陆战的基础要诀。话虽如此,其实也只有传授基本的阵形变换方式罢了。但只要阵形没被打乱,就能发挥出相当占优势的战斗力。
而菲芙妮斯一边凝视着在远方展开的激烈战斗,一边喃喃自语似地开口说道:
「道格拉斯先生。」
「队长有何吩咐?」
「我是个年龄及资历都比道格拉斯先生还浅的人。假如我发出可能害各位白白丧生的命令,到时请道格拉斯出面阻止我,好吗?」
她这番话令道格拉斯难掩内心惊愕之情,那绝非在上位者能对部下说出口的字句。因为道格拉斯过去就是因为太过高傲,害得自己听不进其他意见。
「……遵命。」
道格拉斯只如此简短回应并深深低头。菲芙妮斯则对低头行礼的道格拉斯露出笑容,随后便再度将目光移回兵戎相向的战场。
「道格拉斯先生,从那种作战方式来看……对方并非只有海军,对吧?」
正如她所说,搭乘小型船只企图登陆的士兵们,采用了不同于利基亚海军平常作战方式的战法。
「是的,个人认为那是海陆混合军。应该是考虑到登陆后的作战,才安排陆军随行吧。」
「果然是这样吗……」
就在一行人静观局势发展之际,只见后续船团缓缓包围东北角海面,小型船只渐渐呈大范围队形扩散开来。过没多久,小型船团更进一步攻向菲芙妮斯等人驻守的小岛。
「各位,请保持阵形向前推进!」
道格拉斯等人配合菲芙妮斯的号令举起手中长枪。小型船只的士兵们躲过长枪突刺,蜂拥而至地企图抢滩。
「各位请跟上!」
带头的菲芙妮斯抽出佩剑,猛然砍向利基亚兵。其剑法十分精湛,即便面对接连登陆的利基亚兵,菲芙妮斯仍毫不畏惧地提剑猛攻,道格拉斯等人见状,也换用刀剑开始应战。
但对原本就缺乏陆战技能的道格拉斯等人而言,这场战斗打起来果然还是相当吃力。再加上对方采用人海战术不断进逼,他们很明显地呈现出渐屈下风的状态。
此时,菲芙妮斯的命令声响彻现场。
「不必击杀对手!请设法让他们掉进水道即可!」
全体队员遵照指示,运用剑与盾,有时还单靠蛮力将利基亚兵推进水道。
而掉进水道的利基亚兵还来不及游上岸,后方手持长枪的友军已抢先一步发动突刺。
只不过利基亚船团仍是源源不绝地接踵而来。
战火仿佛团团包围住皇都海滨地区一般,大范围地延烧开来。
从大型船舰垂降下海的小型船团,逐渐填满海滨地区的周遭一带。像是不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一般,船影彻底占据了席奥尼亚湾的海面。
负责指挥的席德巩固了离皇宫直线距离最短的海滨地区东侧防线后,旋即对全军发布命令。
「死守到底!绝对不准让敌人攻进中央地区!」
席德一边放声大吼,自己也在前线挥剑奋勇杀敌。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席德祭出的剑击扫荡并斩杀着利基亚士兵们。
剑压连同对手刀剑及盔甲也一并剖开,每次挥击便能取下五名敌兵首级,干戈相向的敌人手中刀剑瞬间应声折断。席德的惊人气势使得后续的格兰斯坦迪亚军士气大振。火光与血花纷飞四溅,格兰斯坦迪亚士兵们的尖锐晦哮声响彻战场。
席德那一身鬼神般的剑技,令利基亚兵心肝胆倶裂、使格兰斯坦迪亚兵大受激励。
「绝不准放任何一人通过这条防线!」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气势大增的席德部队,一鼓作气逼退企图抢滩的利基亚兵。
只不过在人数上占有压倒性优势的利基亚军,仍旧一边承受惨重损失,一边缓缓向前推进。
经过一刻钟(约两小时)之后,海滨地区已完全遭到4万利基亚海军船团彻底包围。而接连派出的利基亚混合军也反覆发动猛烈攻势,格兰斯坦迪亚军自然而然地落入节节败退的局面,结果格兰斯坦迪亚军被逼回海滨地区约四分之一的区域。岂料利基亚混合军的攻势竟在此时突然中断。
接着,他们排出防守阵形,开始与格兰斯坦迪亚军互相牵制。
双方激烈冲突的频率因此大幅减少,陷入僵持局面。
负责指挥的席德·雷奥南托斯虽对眼前事态感到不可思议,但仍旧与对方展开了以防卫为主的小规模攻防战。
皇都防卫战就这样迎接第一天的夜晚来临。
尤丝蒂娜一边聆听返回作战总部的席德报告战况,内心仍旧感到难以释怀。
「在两军开战后,利基亚海军发动了维持将近两刻钟(约四小时)的猛攻……但之后大概是精疲力竭了吧,攻势逐渐减弱,并未强行抢攻。」
听完席德的报告,考夫曼开口提出疑问。
「那么现在呢?」
「现在仍持续与我军展开攻防战。」
考夫曼顿时皱起眉头。
「入夜之后还不肯撤退吗?」
「是的。敌军只有在一开始发动总攻击,如今则改采轮流上阵的方式与我军进行攻防战。而且,利基亚军排出密集防御阵形,一时之间难以突破。」
只有一开始发动总攻击这点,令尤丝蒂娜耿耿于怀。再者,到现在她仍摸不透敌军持续交战的用意何在。即便选择进行夜战,在视野这么糟糕的状况下开打,效率势必比平常更差。不仅如此,士兵打夜战所消耗的体力,远比日战来得更为剧烈,这样做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若是克洛姆的话,在这种时候他会有何看法呢……)
在尤丝蒂娜的脑海中,有许许多多的可能性浮现又立刻消失。
但她就是觉得不太对劲,也搞不清楚这股不太对劲的感觉之真相究竟为何。
而或许考夫曼也跟她一样吧,只见考夫曼眉关深锁地说道:
「敌军为何不单点突击呢……」
所有人都曾想过这个问题,利基亚军的作战方针太矛盾了。
若想攻陷皇都,就应当发动单点突击作战才对。
可是,他们却让进军至此的船团呈大范围队形散开,接着一味地展开攻防战。
而且,假如就这样持续通宵打夜战的话,利基亚士兵们势必会变得疲惫不堪。
(利基亚到底在想什么啊……)
再怎么想都只是乱无章法的蛮干战术。
「但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啊。」
突然开口如此说道的考夫曼,侧脸看起来相当严肃。
「那个国家有莱拉·苏莎这号人物在,她绝不会采用这种荒谬的作战……」
话说到一半的考夫曼突然猛咳不止,口吐鲜血,当场倒地不起。
「考夫曼!」
尤丝蒂娜连忙冲到考夫曼身旁为他把脉。虽然还有脉搏,不过可以感觉到已变得相当微弱。
「快叫医生!立刻去找医生过来!」
士兵遵照尤丝蒂娜的指示,赶紧去带军医过来看诊。席德立刻将考夫曼送回寝室,同时派人去通知身为亲属的菲芙妮斯。不过,收到通知的菲芙妮斯似乎摇了摇头并如此回答:
「自己现在正努力执行防卫皇都的任务,不能因个人私事擅离岗位。」
尤丝蒂娜能体谅菲芙妮斯的心情,同时对束手无策的自己感到十分懊恼。
军医检查完考夫曼的状况后,告知尤丝蒂娜他必须静养。司令官考夫曼病倒一事虽被列为最高机密,但由于先前一直送抵的详细指示突然宣告中断,导致一股言词难以形容的不安仍对全体官兵造成影响。尽管如此,席德将军仍彻夜整合各方面的情报,再一一下达指示。
月黑风高的皇都夜晚有如黑暗深渊一般暗淡无光,深夜的空气像是压在身上一般凝重。
而在这当中,尤丝蒂娜仍绞尽脑汁拼命思考。
该怎么做才能化解这场危机?自己正是为了这种时候而用功学习。先冷静下来,再次重新整理目前所面对的情况。
(这场皇都侵略战的背后,必定另有图谋……)
考夫曼十分确信地如此说道。那么,利基亚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才祭出如此乱无章法的策略呢?
对隐而未现之事感到不安,也是在战场上最可怕的敌人之一。
(该怎么办……这种时候……克洛姆他会怎么做呢……)
紧握的拳头轻抵额尖,难以言喻的不安,以及被逼入绝境的思绪,使得尤丝蒂娜的视野渐趋模糊。
无力感火辣辣地缠裹住全身上下。紧张感导致腹部一整个麻痹,只能竭力强忍着反胃感与晕眩感的袭击。
兄长达克特的话掠过脑海。
——你心中存有致命的天真念头。
尤丝蒂娜像是要抹除掉那句话似地摇了摇头。但现实却是无情地夺走宝贵的时间,被夺走的时间却没能换得相对应的价值。绝不能被那种逼到走投无路的人容易陷入的负面思绪吞噬,尤丝蒂娜如此打定主意,用力咬紧嘴唇。
死也不能放下自己高举的旗帜,尤丝蒂娜这样自我激励。
接着,她将目光移回皇都席奥尼亚的地图。一边凝视敌我双方的布局,一边仔细观察是否有看漏什么东西。视线由现在交战中的海滨地区一路移往大型帆船滞留的近海区域,再更进一步想像外海的状态。
此时,尤丝蒂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种可能性。但那仍然只是停留在她脑海中的想法而已,她需要可以印证的材料。
「去请珐拉过来见我!」
差人请来皇国七圣之一的珐拉之后,尤丝蒂娜对她做出指示。
「通报各区司令官,要他们回报敌军利基亚船团登陆部队的陆海军比例。」
「遵命。帕克、马洛、约克,出来吧。」
珐拉话一出口,三只小白鼠立刻跳到珐拉肩上,它们的背上都附挂着一个小筒。珐拉扼要地写下尤丝蒂娜的吩咐,分别将三张小纸条装入小白鼠背上的小筒。
「去吧,十万火急唷!」
语毕,三只小白鼠同时往不同方向飞奔而去。紧接着珐拉又吹响指哨,大鹰提克随即飞降至珐拉的肩上。
「提克负责去席德将军那边唷。喏,给你。」
珐拉边说,边将纸条放入绑在提克脚上的小筒,只见发出一阵啼叫声的提克振翅飞离现场。过没多久,珐拉便收到各地回传的报告。
「喏,那我要开始报告了唷。镇守中央的席德将军说『敌军比例为陆三海七』,然后北侧司令官那边也是『陆三海七』,南边跟东侧的报告也一模一样唷。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尤丝蒂娜露出确信的神情,回答微微侧头感到不解的珐拉。
「我明白对方的意图了。利基亚并不打算利用从海上抢滩的方式攻打皇都。」
「咦?可是现在他们明明就已经登陆海滨地区的入口地带了啊。」
「不,那也仅止于今晚而已,他们在明天天亮之前就会撤退。各传令兵听令!告知司令官极力避免无谓的战斗!敌人明天就会撤回海上!再重覆一次,告知司令官极力避免无谓的战斗!」
「「「「是!」」」」
传令兵为了将尤丝蒂娜的命令转达给各司令官知情而一同解散。
但珐拉仍面带不解神情看着尤丝蒂娜。
「哪哪,尤丝蒂娜殿下。为什么利基亚军明天就会撤退啊?他们好不容易都已经成功登陆,那样岂不是太过可惜吗?」
珐拉所言甚是。但这场登陆作战藏有一个矛盾之处,而方才的报告则让尤丝蒂娜脑中的怀疑转为确信。
「你仔细想想,海滨地区的防线,需在敌军登陆后才能发挥本事,以固若金汤之姿挡下敌方攻势。利基亚军若想从如今待命的地点,攻入皇城所在的中央地区,最难攻略的就是这片宛如迷宫一般难以自由来去,又无法派遣大队人马进占的群岛区域。假使他们当真有意抢滩拿下皇宫的话,那么陆军与海军的比例非得对调不可,否则就太奇怪了。更重要的是,区区4万兵力根本不足以攻陷海滨地区,这个国家不可能没在五年前的第一次利基亚战役学到教训。」
「咦,那利基亚军会在明天撤退的原因是?」
「倘若利基亚士兵就这么滞留在海滨地区的话,会发展成何种局面呢?」
「……跟格兰斯坦迪亚打到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吧。」
「一点也没错,而且自巴哈马湖开拔的强行军,还需要整整两周时间才能抵达这里。在这段期间,这群少得可怜的陆军有一直留在海滨地区的理由吗?」
「完全没有!」
「没错。因此明天早上天亮的同时,利基亚军就会撤退,并维持封锁海路的态势滞留于外海吧。」
「这就是我搞不懂的地方啊。假设他们撤退的理由真是那样好了,为何要等到明天早上才撤退呢?」
「利基亚瞒着我们,在海上采取隐密行动。等到行动告一段落就撤退,而采取行动的时间正是今晚。」
「咦?」
「……看样子我们似乎是中了对方的障眼法。」
尤丝蒂娜一口断定,却见珐拉像是摸不着头绪般频频眨眼。
「所谓的障眼法是什么意思啊?」
「利基亚挑起令人费解的夜战,以及只有在一开始发动猛攻,如今却维持拉锯状态的理由,是为了吸引住我们的注意力。」
「他们干嘛这样做啊?」
「他们真正的目的并非攻进皇都,而是为了运送『某个东西』。」
「某个东西?」
尤丝蒂娜神情严肃地回答侧头不解的珐拉。
「恐怕……是利基亚陆军……而且是一支数量相当庞大的军团……」
「真的假的!」
尤丝蒂娜继续为大惊失色的珐拉进行讲解。
「利基亚的进攻方式本就太过反常了。海军船团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抢在巴哈马强行军之前抵达皇都海滨地区。唯一的答案就是方才所说那样,是为了运送另一批陆军而来。尽早在席奥尼亚西侧布阵,日后再与来自北方的巴哈马强行军联手夹击皇都……这才是稳操胜券的作法。」
「……的确如此,难怪目前位在海滨地区的船团只载了那么一点点陆军啊。」
「没错,他们八成会希望能分配愈多人到另一边愈好吧。由一百艘大型船舰及4万兵力组成的船团也一样。倘若当真是为了对皇都发动总攻击而来的话,这样的兵力果然还是太少了。」
「所以,他们背后还有另一支数量更为惊人的大军吗……」
「嗯,而且对方为了避免我军察觉此事,还刻意趁着夜色展开行动。这个时期的席奥尼亚通常不是下着小雨,就是乌云密布的阴天。因此在月黑风高的夜晚,自然无法看见漆黑汪洋的另一侧有何动静。要是多达15万的巴哈马强行军再跟来自佐拉港的陆军会合,敌军总数势必暴增,导致本就悲观的格兰斯坦迪亚士兵们士气再度受挫……」
大概是吓得再也说不出话了吧,只见珐拉就这么一脸茫然地愣在原地。尤丝蒂娜一边心想这也难怪,一边坚强地继续说道:
「但是用不着担心,蓝格骑兵队目前正负责牵制巴哈马强行军的行动。只要成功的话,应该就能大幅延后敌军会合的时间……问题在于搭乘运输船的陆军数量……」
「大概有多少人呢?」
「若无法查明人数,那我们等于仍旧不知敌军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只要能得知敌对阵营的战力和数量,我方就有办法拟定对策。但若一无所知的话,自然容易落入压倒性的劣势。
(怎么办……该怎么做才能掌握敌军战力……)
尤丝蒂娜轻咬指甲。明明都已经分析到这个地步却仍束手无策,这懊恼的感觉令她感到心急如焚。
掌握敌军兵数是在作战时最重要的情报之一。利基亚就是为了不让格兰斯坦迪亚察觉此事,而不惜实行如此大规模的计策,瞒过了我方耳目。纵使我方策动单点突击的突袭战术,但前方是没有半点月光的海洋。对方大概也不会点亮船上的灯光,必定只会顺着洋流带领,让船舰静静地向前推进。
若想掌握这支敌军的战力,一般的作法便是等到天亮,再派遣斥侯前往敌军船团登陆地点收集情报。
但利基亚不可能没将此事列入计算当中。包含如今趁着夜色行动的作法在内,对方势必采取了某种避免战力曝光的对策。而一旦被对方顺利登陆,最后开始行军的话,要想正确掌握利基亚兵力总数就比登天还难。
理由出在格兰斯坦迪亚的地形——士兵们将会潜入各个山头及树林隐藏行踪。
假设想要得知敌方兵力的正确数量,也只能根据船舰数量反向计算。
(……但这方法却行不通。)
尤丝蒂娜双手拄着桌面,露出垂头丧气的神色。
——掌握敌军战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她不愿说出这个可能性,甚至连想像都觉得厌恶。
她不打算说出丧气话打击自己。
但只要冷静观察当前的状况,会发现无论再怎么挣扎,都只会得到相同的结论。
懊恼与愤慨之情促使她咬紧牙关,静静凝视着地图。仿佛明知得不到任何解答,却仍旧紧抓着最后一丝希望不放一般。
看着尤丝蒂娜拼命挣扎的联拉闭口不语,一旁的禁卫兵及传令兵也都纷纷压低视线。
——克洛姆啊…………这种时候,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忽觉司令塔的入口帐幕好像轻轻晃动了一下,尤丝蒂娜霍然抬起头来。
「尤丝蒂娜公主,抱歉让您久等了。」
接着映入尤丝蒂娜眼中的,是一名上气不接下气的青年身影。
「咦,您怎么了呢?」
这是为什么呢——
尤丝蒂娜心想。他总是陪伴在自己身边,总是在自己真的无法独力解决问题之际及时现身。
一想到这里,尤丝蒂娜便觉一股难以克制的感动涌上心头。
「……克洛姆……」
他则睁大双眼,快步走到不由自主地伸手捂着嘴角的尤丝蒂娜身边。
「您为何表现出一副眼眶泛泪的样子呢?目前应该还在作战期间吧?」
「我才没有眼眶泛泪!笨蛋,克洛姆你这大笨蛋!」
「既然还这么有精神,那应该就没问题了吧。请公主说明一下目前的状况吧,我总觉得怎么看都不太寻常啊。」
「嗯,其实是……」
尤丝蒂娜边说边低头观看摆在桌上的地图,依序解说整体状况给克洛姆听。
透过尤丝蒂娜讲解确认到目前战况的克洛姆伸手抵着下巴。经由这段巨细靡遗且正确的描述,可以看出这位公主确实明白当前战况,以及因此而感到困惑不已的事实。不发一语地静静聆听的克洛姆听完之后,这才缓缓抬头做出回应。
「……尤丝蒂娜公主的推测八成没错,我也同意您的看法。」
「但若不知被运送过来的敌军数量,这推测便毫无意义可言。」
尤丝蒂娜十分懊恼地紧握拳头。
克洛姆见状,旋即手握开山刀霍然起身。
「那就让我跑一趟吧。」
听他这么说的尤丝蒂娜,大吃一惊地抬头询问。
「……你说要跑一趟的意思是……?」
「当然就是去确认敌军战力了……尤丝蒂娜公主,这边的指挥就拜托您了。」
「可是克洛姆啊,你虽说要去确认,但你打算怎么做呢?」
尤丝蒂娜语带催促地提问,克洛姆则是面露苦笑做出回应。
「我有『王牌』可用啊。」
「王牌?」
「另外,请派传令兵知会席德将军一声。就说由于不想让对方察觉到我们已识破他们的作战,因此请将军巩固防线撑过敌人的攻势。」
「知道了。」
用力点了点头的尤丝蒂娜抢在克洛姆前面冲出帐篷,接着对守护阵营的卫兵们高声宣布。
「注意!接下来我要交托一项重要任务给克洛姆·贾瑞特!因此你们必须保护他平安抵达港口!」
「「「是!」」」
守护阵营的三百名护卫兵整齐划一地敬礼,接下守护克洛姆的任务。
「尤丝蒂娜公主,感谢您的安排。」
「我……只不过是做好我能力所及范围之内的事情罢了。你可得平安回来覆命喔,克洛姆。」
「遵命。」
克洛姆边回答边与护卫兵们一同动身。
此时,跟小桃一起留在外面等待的露露边享用准备给士兵们吃的宵夜菜肴,边跟了过来。
「我等很久了呢。」
「让你久等了,走吧。」
「嗯。」
以克洛姆为首的护卫兵团离开司令塔,快步奔向海滨地区。
被打造成兼具防卫机能的海滨地区并不存在所谓的大马路,只能利用小船或跨越桥梁,前往各区块的长方形小岛。
克洛姆一行人沿着桥梁,通过宛如迷宫般错综复杂的群岛。
而他们在往码头推进的途中,遇见了持续对峙的利基亚军及格兰斯坦迪亚军。双方陷入了长期战的拉锯状态。
见到克洛姆与露露冲入战场,格兰斯坦迪亚兵连忙出声喝止。
「喂,这里是战斗区域!你们闯进此地做什么!」
克洛姆则是一边抽出开山刀。
「我奉皇室的紧急命令,必须通过此地!」
如此回应的同时,守护克洛姆的卫兵们也开始与利基亚军交锋。
即便面对格兰斯坦迪亚阵营突如其来的增援,利基亚军仍丝毫不见困惑神色。仿佛早就预料到这种事态一般,利基亚士官立刻发号施令。
「格兰斯坦迪亚『果然』派人前来试图突破封锁线了!那我方也增派人手!」
号令一出,在后方待命的利基亚兵便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小哨子放到嘴边。
接着「哔————」的一阵尖锐哨声响彻暗夜,呈大范围队形散开的利基亚军随即陆陆续续赶来驰援。对方借哨声将战力集中至此了。
(意料之中的反应。)
但对克洛姆而言,到此为止的局势变化皆不出所料。克洛姆马上通知护卫队长。
「不好意思,这边就麻烦各位了。」
「嗯,包在我们身上。我们会负责转移利基亚兵的注意力,请克洛姆先生专心执行公主交代的任务。」
「好,但请各位切勿逞强。」
「我们明白。」
语毕,克洛姆与露露伺机退出格兰斯坦迪亚护卫队与利基亚军激烈交锋的战圈,紧接着穿越黑夜,跨过桥梁,快速通过其他小岛。
克洛姆打算趁利基亚军被主动出击的护卫队引开目光的这段期间,由其他防线较为薄弱的位置突围。可是虽说防线薄弱,却也并非完全不见利基亚兵的踪影。为了不放任何一名格兰斯坦迪亚兵脱逃,配置在各座小岛上的利基亚军看起来几乎毫无破绽可寻。
当克洛姆抵达另一座小岛时,发现前方也有利基亚军与格兰斯坦迪亚军呈现对峙状态。而克洛姆则在其中发现一名熟面孔。
「菲芙妮斯!」
「克洛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因为尤丝蒂娜公主指派我出任务,我必须设法赶往最外侧的码头。」
菲芙妮斯闻言立刻回了一句:
「我明白了!」
她随即向士兵们下令。道格拉斯随即出现在菲芙妮斯及克洛姆面前。
见到克洛姆的道格拉斯,瞬间皱起眉头,不过他马上恢复平常心似地露出战士的神色。
「对方摆出登陆作战时常用的密集防御阵形,要想突围绝没那么简单。」
领导有方的部队防阵,无论是陆军或海军皆难以突破。
克洛姆仿佛确认地形似地环视了周遭一圈。
目前所在的这座岛屿面积为一町X二.五町(约一〇九公尺X二七三公尺)。民宅鳞次栉比,并有许多友军散布于相当狭窄的场所。至于利基亚军士兵则是在对面岛屿布阵,摆出以桥梁为中心的防御阵形。两座岛屿面积一模一样,想从中间横越势必难如登天。而假使真有办法横越的话……
克洛姆边思考边转眼望向水路,注意到一艘用来搬运物资的小船。
「我想麻烦你,把利基亚军的注意力转移至岛屿那边,我与露露会趁机搭乘小船走水路前往目的地。」
「好,两位请小心。」
菲芙妮斯一声令下,部队立刻开始攻击利基亚军。他们跨越桥梁,与在对面岛屿固守防线的利基亚军爆发冲突。
「各位,注意切勿自乱阵脚!请再靠拢一点!」
菲芙妮斯采用的阵形,并不是以攻击为中心的阵形。而是一边举起盾牌维持守势,一边缓缓前进的攻防一体阵形。
见菲芙妮斯部队开始前进,利基亚军马上更进一步巩固防线。
双方虽然针锋相对,但彼此几乎都毫发无伤。
克洛姆与露露则抓准菲芙妮斯部队引开利基亚军集中力的空隙,跳下水路搭乘小船,竖起借来的大盾,划桨带动小船沿着水路前进。
此时,克洛姆注意到一件事情。
「咦?小桃呢?」
四处遍寻不着小桃的踪影,搭乘小船的就只有克洛姆与露露而已。当然啦,要是让那头巨大山犬也坐上这艘小船的话,大概一下子就沉船了吧。
「喏。」
露露伸手指向水面,克洛姆定睛察看漆黑的水面,赫然发现小桃的大鼻子漂浮在水面上,原来它会游泳。尽管克洛姆也对此感到有点惊讶,但还是边确认它有跟上边继续前进。
随后,小船顺利通过利基亚军与菲芙妮斯部队展开攻防的地点。
(如此一来,算是成功穿越最难突破的关卡了……)
想归想,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难关。这一路上虽然得到护卫队及菲芙妮斯部队的协助,不过再来就只剩下克洛姆与露露两人。纵使敌方兵力再怎么薄弱,要单靠他们两人的力量突围,可说是极其困难的事。
而仿佛不出所料一般,沿着水路推进的克洛姆头上传来一阵怒吼声。
「是格兰斯坦迪亚士兵!发射!快发射!」
听见利基亚军大声喊叫而赶来的敌兵们,陆陆续续开始搭弓。
「露露,船桨就交给你了!」
「好。」
将船桨交到露露手上的克洛姆举起大盾。大盾接住不断疾射而来的利箭,但对面又出现另一群利基亚兵。隔着水路的利基亚军,分从左右两侧同时放箭攻击小船。
大盾档住其中一边的利箭,克洛姆的开山刀则负责劈落来自另一边的箭镞。
不见月光的暗夜,视野恶劣到极点。但敌人手持篝火,利箭则由篝火所在的方位来袭。因此只要知道利箭从何而来,就勉强还能应付。
只不过敌兵数量逐渐增多,克洛姆自然也愈来愈感到力不从心。
「露露,让船停靠到那边去,我们要上岸了。」
「知道了。」
露露使出浑身解数划动船桨,让小船停靠至小岛岸边。
为了阻止克洛姆及露露上岸,利基亚士兵们立刻冲过桥梁,抽出弯刀展开追击。
克洛姆也跟着抽出两把开山刀,与利基亚士兵短兵正面交锋。
「绝对别让他们通过!杀了他们!」
利基亚指挥官一声令下的同时,利基亚士兵们分别扬弓射击、抡枪突刺、挥剑劈砍,箭雨对准两人接踵而来。克洛姆与露露翻身跳进民宅,躲过箭雨袭击。紧接着另一侧又冒出一群手持长枪,企图刺杀克洛姆的利基亚兵。克洛姆先是往上一跳,挥刀砍中提枪直刺而来的士兵侧腹,接着顺势祭出第二刀砍杀随后跟来的另一名士兵——但对方援军却不断增加。
克洛姆护着露露往后退,只见手持弯刀的利基亚兵由方才弓箭队所在的方位蜂拥而至。
虽是选择了兵力较为薄弱的场所冲去,不过敌军数量仍然多得吓人。就算克洛姆再怎么精通剑术,这也绝非轻松就能应付得来的数量。该如何突破包围网呢——克洛姆边应付敌人,边绞尽脑汁思考对策。就在这个时候,跟在克洛姆身旁的露露突然放声大喊:
「小桃!」
话声甫落,小桃的庞然巨躯从水面下冒了出来,而利基亚士兵们全都被突然现身的巨大山犬吓得倒退数步。小桃则一举驱散心生畏惧的利基亚兵,来到露露的眼前压低身子。
「克洛姆,快上来!」
露露边说边抬脚跨坐到魔兽背上。
领悟到露露用意的克洛姆,也立刻纵身跳到小桃背上。
接着从后面抱住露露,双手则牢牢抓住魔兽的鬃毛。
「小桃,快走!」
「吼!」
小桃发出咆哮声,身子同时一颤,利基亚兵纷纷被它的神态吓得直打寒颤,同时抬头仰望小桃。小桃则高高地从利基亚兵们的头顶一跃而过,在跨越利基亚兵包围网的同时,小桃也挟破风般的劲势朝码头飞奔而去。
「别让他们前往码头!快抓住他们!」
听见指挥官怒吼的利基亚士兵们,连忙一起动身追赶载着克洛姆与露露的小桃。
只可惜没人追得上全力快跑的小桃。
而留在更后方待命的利基亚海军也纷纷抄起武器,企图阻挡小桃的去路。
「小桃,直接突围。」
「吼!」
小桃遵照露露的命令,笔直冲向挡在前方的利基亚士兵。小桃的巨躯撼断直刺而来的长枪、震飞迎面砍下的利剑、撞翻阻挡去路的士兵。接着小桃从这座岛跳至另一座岛,轻轻松松地飞越水路,成功摆脱了敌军的追击。
于是载着克洛姆与露露的小桃就这么飞快地穿越海滨地区,总算抵达码头。
只见无数大型帆船仿佛包围皇都席奥尼亚一般,一一停靠在码头。
不见明月及星光的黑夜汪洋,被染上一层宛如煤焦油的漆黑色彩,只有大型帆船的篝火稀稀落落地映入眼中。
纵使派了瞭望员来,在这片黑暗当中大概也无法确认位于远方海面上的船舰数量吧。此时,露露简短地嘀咕着说道:
「在这艘载满生命的船只另一侧,有比这艘船多出好几倍的生命烛光。」
只有露露才看得见人类灵魂所绽放的烛光。
目前停靠于码头边的大型帆船上面,照理说应该剩没多少人才对。在所有人几乎都派出去侵略皇都海滨地区的当下,应可断定除了管理船舰的船员以外别无他人。可是露露却说『有相当多盏生命烛光』。
「那群烛光现今正朝着西边移动对不对?」
露露用力点了点头。
「往西移动的生命数量为114225人,全都以同样速度往西边移动。」
船团载着超过11万人的大军。
(终于来了……运送利基亚陆军的大型帆船……)
正如克洛姆与尤丝蒂娜预料一般,敌国率领大军前来了。
被渲染成漆黑色的汪洋,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掀起阵阵浪涛声。
而回荡在这片黑暗当中的微弱破浪声,那代表蠢蠢欲动的大规模船团发出了骇人声响,仿佛屏息锁定猎物的野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