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In omnia paratus 第贰章 安朵美达前夕

  东方战线是就真正意思上的总体战。

  你有被命令过睡午觉吗?

  ──东方战线从军人员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五月二十六日 联邦领内/中央战区多国部队基地

  联邦的空气不分季节地催人寒意。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对联合王国人来说,居住在这块大地上的部族……「共产主义」这种迷信的崇拜者……难以说是友好。

  我的名字是无名的约翰,有教养的人们有时也会伴随亲爱之情称我约翰叔叔。

  让人困扰的是,联邦的共匪似乎在怀疑我是间谍,但这可是个天大的误会。我在官方上就只是个以国王陛下与祖国之名,领著联合王国外交部的签证被迫四处奔波的可怜职员。

  当然,真相就该绅士地当成秘密吧。

  我玩著这种愚蠢的思考游戏,稍微纾解入境联邦的紧张感。就算只是来传话的,但我打从第一次出任务以来,还没有这么紧张过。

  甚至是在发现到目标人物并在向他搭话后松了一口气,以我来说还真是罕见。

  「嗨,德瑞克中校。看到怀念的脸孔,让我松了口气哟。」

  「这不是Mr.约翰逊嘛。真亏你能来到这种地方。途中没有遭到蛮族袭击吗?」

  「所幸目前正在陪蛮族玩著朋友游戏啊。」

  联邦官员对待外交使节的礼仪可是传说级的……不用我说,是在无可救药地恶劣的意思上。况且,还是个被联邦方秘密警察盯上的「领签证职员」入境了,我也有做好会在别种意思上大受欢迎的心理准备。

  「……看来他们不免还是有著在与帝国交战时,要多少给点通融的智慧。」

  「你说得没错,德瑞克中校。这我也相当惊讶哟。」

  毕竟,虽说有被人找麻烦,但也还是平安旅行到最前线附近了,在战时就只有「不可能」这一点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老实说,我可紧张了。哈伯革兰阁下用人也很过分。把老人家丢到这种东方边荒地带操劳。」

  「恕我失礼,还真是辛苦你了。」

  德瑞克中校也一样是为了配合本国情报部丢来的无理要求而做得很辛苦的那类人,能从他的话语之中感受到真正的共鸣。

  对约翰叔叔来说,有种想送他一瓶酒慰问的心情。

  「真的很辛苦哟。如果是送部队进来也就算了,居然把我这种老人家独自丢到邪恶的共产主义者的巢穴里担任联络人员!」

  偷偷朝我使眼色的德瑞克中校用视线发出警告。但不需要担心。这里可是联邦,德瑞克中校等人的驻扎设施,从里到外都是由联邦所安排,想必会用最新的设备款待吧。就算墙壁里有麦克风,电话线设有录音机,连菸灰缸里都装了一两具窃听器,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倒不如说,会去期待他们没有装才比较奇怪。这是在常识之前的问题吧。

  联邦共产党的秘密警察,大致上都很勤劳且有点偏执狂的倾向。也就是邪恶至极。

  「哎呀,也不禁让人好奇起高层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了,你不这么觉得吗?」

  「像这样随便开口好吗?」

  「就是要说给他们听的,没问题。」

  既然藏不住,那就堂堂正正地说吧──我朝他耸了耸肩。

  有别于眼前僵住精悍表情的德瑞克中校,我可是和平的绅士。随口胡说著别人想听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好。

  「实际上,本国对联邦的感情可是真的哟。」

  「真意外,我还以为本国有很多保守派。」

  「就跟以前一样啦。尽管如此,也还是会由衷称赞共产主义的进步性,对共产党的睿智赞不绝口。也是,特别对共产党的农业政策替农村所带来的进步性影响,甚至给予了『不是我们的脑袋所能理解的』评语哟。」

  「也就是说?」

  「依旧是觉得共产主义『相当有趣』啊。」

  如果是联合王国人的话,这毫无疑问是会让人蹙眉的最佳赞赏。姑且不论殖民地人,只要是本国人的话就能轻易听出话中的含意。无比的讽刺,猛烈到甚至会害人呛到。

  我拍著疑似在憋笑的德瑞克中校的肩膀,邀他去稍微散一下步。

  「虽说在室内说给客人听也不坏,不过机会难得。就让我们边赏风景边聊吧。」

  「也是,机会难得,我们就边散步边聊吧。」

  我跟在爽快答应后,负责带路的德瑞克中校身后,以视察野外阵地群的形式在外头四处闲晃。

  辛苦他们的是,就连在外头都有不少人在偷听。不对,自己会被盯上是预料之内的事。

  我早就有做好会被人盯梢的觉悟。不过就算是这样,到处有人盯梢的感觉还真不舒服。

  对熟练的情报部人员来说,这是足以让人感到愕然的监控国家模样。就像在如实述说著联邦的本质。

  即使如此,他们姑且算是同盟国的人──

  不过,他们就连在这种战时状况下都没有失去对资本主义国家的人的猜疑心,这点该作为重大的特徵记录下来吧。

  目前作为友好国的联合王国与联邦之间的关系……终究只是利益上的同盟。只要朝双方脚下的薄冰窥看,相信就能轻易发现浩浩荡荡的猜疑心大水脉吧。

  大地之下究竟流著怎样的水脉?这一点也不能大意。我在心中苦笑,特意使劲地踏在大地上。就算一切都无法确定,土地也是正直的。

  他们在土地上建筑了什么,足以作为一个衡量的标准。正因为如此,这块荒凉的焦土才会让我悲哀到看不下去。让人怀念起那尽管不大,却是家族引以为傲的乡村别墅里的庭园。

  唉,不过身为一介公仆的我,不得不说工作上的正事。

  「德瑞克中校,有个会让你心情更差的通知。根据最新的谍报消息,帝国军终究是计划起乘胜追击的大攻势了。」

  「能确定吗?」

  「不会错的。也已经下令编制的样子。他们似乎打算将南方攻势作战设为A战线,此外的东方战线设为B战线分别管辖。同时由编成的A集团发动攻势,B集团担任侧面防卫。」

  只要在脑海中回想起联邦的地理环境,这就非常好懂。敌人在下侧,也就是在南方集结了堪称异常的战力。情报来源是流量的分析与解读。这会是正确的预测吧。

  「尽管单纯,不过很好懂吧?」

  「联邦在南方防卫成功的可能性是?」

  好问题──我虚张声势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是绝望性的低,但也没有高到充满希望。很难讲啊。」

  虽然往往容易遭到误解,不过熟知敌情尽管是个重大的优势,但终究也只不过是一项优势。面对压倒性强大的敌人,即使成功收集了情报,也不会因此就有百分之百胜算的对策。

  倒不如说,有些事知道了反而痛苦。比方说,要是正确无比地预测到即将有一百头饥饿的狮子蜂拥而至,心情会怎么样啊?

  「编入A集团的部队似乎是集中在装甲、魔导、自走炮等高机动力的火力上。如果能在某处挡下来,情况也许就会不同,不过一旦演变成在平原地区的机动战,联邦军的防卫战也无法让人期待吧。」

  「要说到防卫成功的可能性,就是城镇战吧……」

  察觉到状况并不乐观的德瑞克中校表情黯淡下来,呻吟般的喃喃说道。

  「不管怎么说,都会是一场血战。以南方各都市为中心的攻防战将会是一场地狱。还真是残酷。很遗憾的,居然得将有著大好前程的年轻人丢出去做成肉馅饼。」

  在最前线奋战过来的德瑞克中校的叹息,带著不断看著悲惨现实的将校特有的幽默感。

  「真让人丧气。就没有一个好消息吗?」

  「……啊,对了。我忘了,是有一个。说不定能算是好消息的通知。」

  「只要是能让我心情轻松一点的,不论是什么我都欢迎……南方的现况很危险。如果是有关这方面的好消息,那就更好了。」

  是有关──我点了点头。尽管帝国军发起大规模军事攻势的迹象极为明显,也依旧能在背后看到微小的希望之光。

  「有收到帝国军与帝室、政府的对立激化的政治情报。就连A集团与B集团的编成,也有传闻是受到内部对立的影响。」

  「就算只是谣言,敌人起了内哄可是件让人感激的事。」

  「高兴吧,似乎是真的内哄了。」

  喔──就像是感到喜出望外的德瑞克中校,大概是下意识的吧,他吹起了口哨。

  实际上,就连我也觉得在现况下,要是战争机器能爆发内哄的话,不论理由为何都是件非常欢迎的事。

  「帝国军参谋本部似乎与帝国政府产生了对立。还听说让政府相当不满的参谋本部补给负责人因此被放逐到B集团去了。」

  「坦白讲,这消息很可疑。就只是蜥蜴断尾吧?」

  尽管对保有健全怀疑精神的德瑞克中校很不好意思,但被切断的可是大人物中的大人物。

  「要拿蜥蜴比喻的话,被切掉的可不是尾巴,是脑袋。似乎连参谋总长、参谋本部加以拥护都保不住,让战务的副参谋长以『荣升』的形式被踢到B集团担任『协调人』的样子。」

  「从参谋本部荣升吗?究竟是名怎样的将军啊?」

  「是呀,是杰图亚中将这名棘手的军政家。在听闻这家伙有可能会远离参谋本部后,本国的那群专家可是大呼痛快喔。」

  听完我说的话,德瑞克中校在想了一下后,就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

  「……是我曾经听说过的高级将校。他有这么能干吗?」

  「很能干,能干到让人害怕。」

  我直截了当地点头。虽然很遗憾没办法说明情报的来源,但一切的高准确度情报都在不断地证明杰图亚这名帝国军中将是个邪恶的组织中人。

  他靠著后勤持续支撑著帝国军的快速进军的本领,总是颠覆了我方的预估。从补给网的整备、自治议会设立,乃至于在东方的防寒衣物的发放,所监听到的一切加密电报,在在展现出他的勤勉与做出正确对应的表现。

  该高兴吧,这样的他从中枢「荣升」他处了。

  「这话你可别说出去,敌A集团的补给是不是由那家伙负责的,将会让联邦的南方资源地带防卫……胜算出现相当大的变化吧。分析官认为会变得比较好打。」

  在发动大规模攻势之前的时机点上,罢免掌管补给后勤的军政家。这是阐述帝国内部的不一致的第一级徵兆。

  大规模组织在有所动作之际,人事可是攸关生死的。

  帝国人忘了这件事吗?或许,是连战连胜让他们傲慢起来了也说不定。

  「敌补给线在东方战线的混乱,不是个坏消息。不过,能请教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德瑞克中校喃喃说出他的疑问。

  「被踢到东方B集团来的人是个军政家吧?而目前,我们的敌人可就在眼前构筑著防卫线喔?」

  「这怎么了吗?」

  「既然如此,他也有可能是来督导防战的不是吗!我可不觉得敌B集团构筑防卫线的进展顺利会是个好消息。」

  这是个合理的疑问──我在心中同意德瑞克中校的慧眼。能干的军政负责人,算得上是维持组织的大师。就算是防卫阵地的构筑,要是B集团里有著足以担任补给网的军政家在,情况可就不同了。

  毕竟是在这种局面下,要是让他改善帝国军的补给网,强化与自治议会之间的关系的话,事态就会非常棘手──

  不过,我向他露出了苦笑。就我所看到的帝国军相关情报来看,杰图亚中将就一如字面上的意思,是惨遭「发配边疆」吧。

  地位说不定是有,但只要分析职位的性质,一眼就能看出这完全是礼仪职位……这尽管是极端的说法,不过他就跟本国所谓的纹章院长一样吧。【纹章院长:让我来说明吧!纹章院长其实是个让人搞不太懂的译名。明明是院长却有多人(三人)存在!这种源自外国文化的翻译让人头痛的事情就先姑且不论,来解说这职位的工作吧!就是辨识纹章,参加典礼仪式!此外,虽说是名誉职,不过有好好给薪水。具体来说,最高职等是£49.07,其余两位是£20.25。顺道一提,这是年薪。工作所需的经费要是不够,请自己想办法去赚喔!】

  「情报部能向你保证一件事。至少,这应该不是有获得权限的赴任。接下来的情报尽管掺杂了点推测,但也有听说是完全的闲职。」

  「能确定吗?」

  「……我个人相信这是确实的情报。更进一步的说明,会牵扯到情报评价的问题与机密吧。不过,我相信这是不会错的。」

  中将没有对B集团的指挥权,是破解敌人的暗号──也就是魔法所雄辩的事实。尽管很遗憾无法向德瑞克中校说明来源,不过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情报。

  杰图亚中将的职责就只有监察、建言的程度。这在平时听起来是很重要吧,不过没有命令权的高级将校在战时的作用有限。

  尽管有地位,但实际上却毫无实权的话,甚至会让人感到可悲。

  「这虽不是个坏消息,但对与B集团对峙的我们来说,还是个未知数。」

  我也朝著耸了耸肩的德瑞克中校,困扰似的点了点头。尽管想说要是能再多准备一点好消息就好了……不过手边已经没有更多的消息了。

  「剩下的不是恶耗就是机密。抱歉了。」

  「不会,请帮我向哈伯革兰阁下问声好。可能的话,要是能把她们领走,我会更加感激就是了。」

  在随口提及的「她们」这种表现之中充满著辛劳的情感。德瑞克中校疲惫的脸上所浮现的表情,甚至隐约带有恳求的色彩。

  正因为他不是那种会诉苦的将校,所以是真的不行了吧。他指的是那个玛丽中尉吧?基于联合王国与合州国,顺便还有与协约联合在政治与外交上的必要性派遣的义勇魔导师,似乎也让他相当辛苦的样子。

  尽管很过意不去,但我也跟德瑞克中校一样是只能够回应国王陛下与祖国的要求的可怜公仆。

  「我发自内心地同情你。但很可悲的,我一点也帮不上忙。这不是该拜托哈伯革兰阁下,而是更上面的人的事。」

  「Mr.约翰逊,就连靠你的立场也不行吗?」

  让我极为遗憾的是,就是这么一回事。

  义勇魔导部队的处置,不是归情报部门或军事合理性的世界所管,而是外交,更进一步来说是属于国家利益这种蠢到极点的崇高次元。

  因此,他只能默默点头。

  「是个难受的现实啊……我会努力的。」

  「抱歉了,德瑞克中校。作为最低限度的伴手礼,我带了在跟联邦海关官员较劲之下偷渡进来的东西作为土产。是本国的苏格兰威士忌。」

  「感谢!我会好好品尝的。」

  「就当作是边疆勤务的慰问品吧。那么,再会了。」

  当天 帝都柏卢/中央车站

  帝都中央车站的月台上,高声响著由繁杂人群演奏的人声,还有不分军用、民用列车,每分钟停车再发车的一列列车辆演奏的机械声所合奏的二重奏,充斥著跟往常一样的盛况。

  自开战以来,铁路物流量的增加就在不断激化。要是有个在追踪帝国物资动员情况的人在现场,将会视眼前的混杂为这件事的佐证吧。

  这个空间正是现代的象徵,同时也是帝国的生命徵象。正因为如此,应国家需要前往任地的军服姿态的人们也彼此握手,即使依依不舍,也还是搭上客车展开旅程。

  就算是高级将官也没有例外。

  「杰图亚中将,恭喜你荣升B集团的监察官。」

  「这是在庆祝我左迁吗?面对形式上的恭贺,就请恕我以形式上的态度答谢了。」

  伴随著玩笑话,与老战友互相握手的杰图亚中将与卢提鲁德夫中将一齐露出苦笑。

  「……杰图亚,你也抽到下下签了。」

  「没办法。毕竟反抗最高统帅府的人是我。」

  在后勤情况、生产状况,还有最重要的是在大战略的层面上,杰图亚这名「下级」顶撞了「最高统帅会议」这名「上级」。

  帝室、国民,或是说政府。不论如何代辩,最终而言军人都必须要服从国家的意思。无条件地服从合法的命令,正是管制的精髓。这是不可能会有例外的。

  最高统帅会议是主,身为军人的杰图亚是仆。

  「坦白讲,我可是做好了会被卸除副战务参谋长职务的觉悟喔。正因为如此,这甚至让我有点扫兴。」

  「哼,会这么想的顶多只有你这家伙。被左迁的人还这么厚脸皮,真是让人傻眼。」

  「都用『兼任任命书』把我送去东方了,光是还有留位置给我,就算是法外开恩了吧。」

  拒绝国家的意思可是反叛行为。

  正因为是在危险的界线上发出谴责,所以做好了甚至会遭到解职的最坏觉悟。向卢提鲁德夫中将说出的安心话语,就这层意思上算是杰图亚的真心话。

  实际上,这种处置只能说是法外开恩。

  是考虑到至今为止的实绩,想要我在东方将功赎罪吧。官僚机构虽是冷酷组织人的集合体,但也会在人事安排上做出一定程度的顾虑。

  不过,卢提鲁德夫中将似乎与杰图亚有著不同的感想。

  「……问题是待遇的差距!」

  他甩了甩头,狠狠地说道。

  「你我都一块反对了上头的意思。然而,这算什么!别跟我说你不懂喔,杰图亚。」

  最高统帅会议的真正意思,就显示在处分上。对于反对的杰图亚与卢提鲁德夫两位中将的处分,表面上是没有太大的差异……不过实际上,在实务的部分却有著巨大的落差。

  「我的升迁虽然也没了,但还是保有原职;你却是被送去东方。尽管我绝不是在瞧不起前线勤务,但既不给你实权,也不让你负责后方的职务,这岂不是在架空你吗!」

  「就当作是休假吧。」

  「你这家伙还是老样子。不过,杰图亚,我先警告你……上头……或是说整个政府都在盯著你喔。」

  「事到如今还用得著你说。」

  杰图亚中将朝著他苦笑。

  「不遭人怨恨要怎么当战务啊。现在可是在打总体战喔?是不可能八面玲珑,不断讨好每一个人的。」

  摸索著让敌方年轻人的尸体有效率地堆积如山的方法,并作为代价让我方的年轻人不断吐血,倒卧在大地上。这就是战争。

  如果想受人喜爱的话,没有比参谋将校还要不适合的工作了。只要想到战死者遗族的悲伤、悲叹与愤怒,这就是极为理所当然的事。

  「最后,再想想我所主导过的事情,对外交领域的干涉。这是实质上的独断独行,就算没有在最高统帅会议上遭到反对……要是没遭到处分反而不可思议。」

  希望事态好转,做出挣扎的人失败了。尽管是结果论,不过作为对失败之人的处置,这可说是相当温和的处罚。

  就这点而言,杰图亚中将是毫无怨言。

  「信赏必罚是组织的核心。就算说用意良好,军人干涉外交也相当于是越权行为吧。要是无条件免责的话会怎样?在军队统帅上,最严重的就是违反原则。」

  所以就像理所当然似的,杰图亚中将作为组织的一员,基于军政论以俯瞰观点简单评论起自己的待遇。

  「施压是不可避免的。有办法适当地挥动鞭子,正显示出军方的健全性。比起毫无处分,不是该高兴有受到惩处吗?」

  「但这并不公平。赏罚是军队的基本吧,不过你的越权追根究柢,可是对国家战略的缺失进行的补全行为喔。就算说参谋本部打从心底憎恨这次的人事……」

  虽说附近没有他人在,不过卢提鲁德夫中将实在是说过头了。不好──杰图亚忍不住插话。

  「到此为止。」

  「唔。」

  闭嘴的同时,用眉头表示不快的卢提鲁德夫中将依旧对自己的情绪很老实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军人。既然是军人……」

  「就不得已吗……」

  老友那不愉快的态度让人有点在意。

  「卢提鲁德夫中将,我不想对你说这种话……但身为军人就必须要服从国家的大战略。至少,如今的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所以说──杰图亚中将轻轻笑起。

  「这是要我到荣耀的前线去涵养奋战精神吧。」

  「也说不定是想体面地让联邦军把你收拾掉的阴谋。」

  「你想太多了。如果是想害死你我而派遣到东方去的话,应该会再多下点工夫。眼下的方法就是刺激自尊心,让我们『志愿』担任名誉团长吧。至少,如果是我就会这样做喔。」

  参谋本部待久了,也会很熟悉这些手段。

  举例来讲,只要想想过去攻打诺登,结果害莱茵战线陷入危机的长官是怎样获得「名誉的荣升」的话……杰图亚中将朝著老友苦笑。

  「我算是幸运的了。虽说是以相对来讲。」

  「你这家伙还是老样子。没想到在当上挂星星的将军后,还会像中尉时期那样感慨组织的不讲理啊。唉,这也太过分了,杰图亚。就算是军人也无法尽如人意啊。」

  「还记得你在中校的时候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到头来,就算立场变了,世上的事依旧是无法尽如人意。就只是上头有上头的苦衷,下头有下头的苦衷。」

  「你太达观了。一般是不会看得这么开吧。」

  会不得不达观,全是拜经验法则所赐。我到底是帮谁一路擦屁股擦到现在的啊?还真是个让人深感兴趣的疑问。

  杰图亚中将自己就是作战领域出身的。所以也能理解以卢提鲁德夫中将为首的那些作战家的胡来,其实具备著作战上的整合性。就连必要的事情,也会去配合他们的强人所难……对了──我在这时想到了一件事。

  「方便吗?」

  「怎么了?」

  「战务是军方机构。以组织倾向来说,在政治面上比较弱。」

  用眼神问著「你在说什么废话啊」的卢提鲁德夫是对的。不过,制度是由「人」在运用的。

  「可不能让我的做法让你产生误解了,就让我姑且警告你一下吧。不是以处理政治问题为前提编制的战务,终究只是个道具。不会自行思考,因此,不要期待他们战区铁路网以外的事。」

  「意思是?」

  「军方以外的交涉,抱歉了,还请帮他们一把。」

  靠著人员弥补组织的不完善。

  这听起来是不错,但也是在将问题往后推延。但就算明知道是这样,在战时状况下也不得不做出这种说好听点是临机应变,说难听点就是临阵磨枪的对应。

  就结果来说,是让杰图亚中将以配合状况的形式开始沾手政治……但这很有可能会逾越战务参谋部本来的形式。

  对补给问题与物资动员负责人而言,参谋本部实际上正逐渐迷失在类似的另一个世界里吧。

  「果然,你太适合这个位置了。在这种时候将你调离军政实务……坦白讲,这可不只是会感到难受的程度喔。」

  不过──卢提鲁德夫中将突然狰狞笑起。

  「如果不是作为军务官僚的杰图亚中将,而是由作为作战家的你负责主战线之外的战场的话……就唯有这部分是不需要我担心了。」

  「喔?我说不定会像个学者,趁著闲职浸淫在哲学思考之中喔?」

  「哈哈哈,这可吓到我了。」

  卢提鲁德夫中将用拳头轻敲了一下杰图亚中将的肩膀,不停地笑著。

  「作为作战家的你有多少本事,我又不是不清楚。你也不可能完全忘了该怎么打仗吧。既然如此,担心你的军事才干就只是在浪费时间。」

  「唉,老是把麻烦事推给我去做。」

  「杰图亚中将,你忘了一件事喔。参谋将校可是以勤勉为美德的,我是不会允许就只有你在地方上优雅地休养啊。」

  哼──杰图亚中将嗤之以鼻。

  「还以为是温情的闲职勤务,却来了个意外的要求啊。你这家伙要让我工作的话,也好歹给我一点权限吧……」

  名目上的地位,作为名誉职的左迁。能从中看出上头的意图;相对地,负责现场指导的卢提鲁德夫中将却打算趁机把B战线整个丢过来。

  为此,要是必要的权限不明确,做事时就会伴随著极大的困难吧。

  「不像是你会抱怨的事啊,杰图亚。」

  「总是该抱怨的。毕竟,辛苦的就只有我这边。这可是要维持B战线啊,要是因为『请求』去做这种事,也会让人想告老还乡吧。」

  「你在说什么啊。本来的话,要是能让你负责后勤可就轻松多了喔。」

  「……我知道。」

  不管怎么说,会很辛苦这点是不会变的──我把这句话吞了回去。尽管老是这样──就在我想抱怨几句时,汽笛声盖过了两人的声音。

  是聊著聊著就到时间了吧。

  「喂,列车好像来了。杰图亚,你瞧。」

  「是呀,看来是这样。」

  缓缓驶进月台的列车,是客车厢后头连结著货车厢的典型定期列车。货车厢里想必堆满了要送往东方的辎重物资吧。

  最大的特徵,是打著对空迷彩的名目胡乱涂刷的廉价涂料吧。花费工夫将外形涂得容易从空中遭到误认的车辆,总觉得色彩很沉重。

  就像是要让人联想到之后的事一样,真不愉快。不论跟卢提鲁德夫中将说什么,都无法抹去这份不安吧。

  启程前,杰图亚中将明知道这样啰哩啰嗦地很不像自己,但还是特意开口。

  「安朵美达的后勤,老实说……」

  不得不说。

  必须警告他──这份担忧,却是白担心了。

  「马匹不足。靠铁路能勉强赶上,这会是唯一的依靠。还有就是,尽管有卡车作为保险……但燃料的储备量很危险吧。」

  「……嗯。」

  我有掌握到重点,理解问题在哪里喔──他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好讲了。

  「这些我当然知道。A集团的事你别担心,B集团就交给你了。」

  微微点头后,卢提鲁德夫中将用拳头敲著胸口。是在向我做出保证吧。

  「配合你的胡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这就是所谓同窗的孽缘……就你我合力,靠我们获胜吧。」

  「假如失败的话?」

  不论何时,都会在心中保留备案。这是参谋将校的习惯。也可说是本性。

  在作战之际,会比谁都还要强烈地由衷希望成功。不过,同时也会防备著谁也不想去看的失败的可能性。这尽管近乎矛盾,不过正因为比谁都还要强烈地祈求著成功,所以才必须比谁都还要去假设最坏的结果。

  「就整理战线,也不惜后退。我可没兴趣在输掉的马上一直赌下去。」

  「……大胆的战线后退也会对B战线带来影响。退后时,记得通知我一声。」

  如果是卢提鲁德夫中将,应该就不会弄错时机吧。会感到不安,本来应该是件奇怪的事。

  只不过,是对阔别已久的最前线勤务感到迟疑了吗?杰图亚中将自己有种奇妙的感觉。尽管难以言喻,但总有种彷佛扣子扣歪的不对劲感。只是,无法说明这种感觉。

  最后,杰图亚中将就在迷惑了一会儿后决定不提起此事。想说无法确定的事情,就不该说出口吧。

  「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就会帮我把事情办好。这下我就只需要担心A战线了。太感谢你了。」

  「能适当地尽到职责就算谢天谢地了吧。」

  「毕竟负责的人是你,我想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我会努力的。不过,这可不是光靠连带责任就能解决的问题。就让我基于你这种粗暴的用人方式说一句话吧。」

  「说吧。」

  「留下来的乌卡中校他们是很优秀,不过本质上算是『好好先生』的类型。富有协调性,但也具备著会压抑『自我主张』的气质。」

  「所以说?」

  「要知道他们口中的没办法,跟我的没办法在性质上是不同的。当他们说没办法时,恐怕就真的是已经竭尽全力了。」

  交给卢提鲁德夫中将的战务参谋太习惯全力以赴了。在消除冗余,追求最大效率这点上是无比的能干。

  作为组织人会是最棒的齿轮吧。

  问题在于运用他们的方式。

  「就像你知道的。我的部下都很勤勉。说不定该说是太勤勉了,运用时给我多花点心思。」

  他们做事是不惜劳苦的。勤勉利他的性质是值得赞赏……但参谋将校不适当休息也会是个问题。让身心操劳到濒临极限,无论如何都会损害到在出事时对应的余力。

  「……我会注意的。唉,逼你吐东西出来还要来得轻松多了。」

  「你和作战参谋的强人所难,可是害我跟部下的体重不断下降。再要我们吐东西出来,除了恨意外,就只吐得出血与泪喔。我们就是如此地被精神压力与繁重工作给压得喘不过气来。看似是唯一没遇到好同僚的部门。」

  「是呀,但愿你在B集团能遇到跟我一样好的同僚。」

  「哈哈哈!这还真是──」

  太过分了吧──杰图亚中将笑著,卢提鲁德夫中将戏谑地朝他耸了耸肩。与同梯之间的轻松互动,就算上了年纪也不会改变的样子。

  「祝你武运昌隆。」

  「好啦。那么,再会了。」

  「当然。我会等待你成为凯旋将军阁下的。」

  拍著肩膀,互相握手,同时不断说笑。参谋将校不论多么受到赞赏,都不会是基于他的人格善良这点是唯一能确定的事吧。

  「去准备好昂贵的美酒与雪茄吧,我会让你破产的。」

  「无所谓,就让我期待作战家杰图亚阁下的凯旋庆祝会吧。到时就来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准备会由战务的杰图亚中将一手包办,你大可相信会准备的万无一失喔。」

  「……居然会说输你,看来我也总算是江郎才尽了。我就老老实实地去东方吧。」

  那么,再会了。

  杰图亚中将留下这句话,走进列车包厢里,一名露出紧张神色的勤务兵立正站好,以最高级的敬礼迎接著他。

  「恕下官失礼!阁下,行李请……」

  「行李?」

  「是的,请问需要帮忙卸下的行李是放在哪里?」

  「辛苦了,但我没有行李。」

  年轻的勤务兵一脸错愕。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吧?

  「是……是的?那个……请问需要帮忙吗?」

  是基于向高级将官提出反问的紧张感吧,脸色苍白地开口询问的他,甚至让杰图亚中将感到同情。

  「看好,我手上就只有一个将校行李箱。又不是在搬家,扛著自己都拿不动的大行李成何体统。将校可是只要一声令下,就要轻装单身赴任的职位喔。」

  「下……下……下,下官失礼了!」

  别在意──杰图亚中将稍微摇了摇头。

  「要是前任者让贵官误会的话,还真是深感遗憾。不过,既然机会难得。能请我免费喝一杯给前往东方的士兵喝的热茶吗?身为一名军人,希望我也能享有这项服务。」

  「是的!下官立刻就去准备。」

  飞奔而出的勤务兵,跑步的姿势堪称漂亮,是受到良好的训练吧。不过对杰图亚中将来说,这一套「平时」玩的把戏也让他想提出一点忠告。就算重视礼仪是军队常态,但有必要连在前往战地的列车上都玩这一套吗?

  「……哎,以野战军勤务来说也太郑重了。」

  有关铁路的运行与利用实态,有必要去忠告几句吧。正要在心中的记事本上记下这个问题,就猛然回过神来。

  这里可不是参谋本部。

  不是下令立刻改善就能获得解决的空间。问题很快就会被遗忘,所以有必要写成文件提出吧。

  所谓请求的权限,总归来讲就只有这种程度。

  坐在包厢的座椅上,杰图亚中将喃喃自语。

  「要一面管束B集团,一面打仗吗?」

  这是最高统帅会议不曾想过的职责分担。我虽有名目上的权限,但作战指导的实质责任是预定要由留在参谋本部的卢提鲁德夫中将负责吧。但就没能察觉到卢提鲁德夫中将会因为东方南端的大规模攻势导致人手不足,没办法一面兼顾战务指导,一面指挥B集团这部分来看……这种预定将会导致他顾此失彼。

  「拜这所赐,让事情被推到我身上来了。」

  不过,他们却以上头所始料未及的形式进行了分工合作。而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在权限与资源都受到大幅限制的情况下前往东方赴任。就算参谋本部与东方军的关系不到极度恶劣的程度,这也是跑到方面军去当空降主管。

  也没时间与司令部的众人慢慢培养默契吧。

  「卢提鲁德夫那个蠢蛋,把事情说得这么简单。」

  就只能不断地提出请求,没办法靠命令强迫执行这点还真是难为。自己在东方的影响恐怕极为有限吧。

  实际上,也没有任何棋子。

  「……不对,是有一个。」

  唯一的手牌。不过,是张鬼牌。

  「我还有沙罗曼达。」

  在研究战斗群构想时,可是作梦也没想过居然还有这种用途。自指挥官的提古雷查夫中校起,整个战斗群都隶属在参谋本部旗下运用的特殊编制。虽说在东方并没有很积极地受到活用,但今后或许该考虑增设吧。

  「要是早知道会这样,而有把编成中的战斗群也送去东方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吧?算了,后悔也无济于事。」

  尽管是有几个战斗群基于运用研究的目的在本国进行运用测试……不过考虑到直属参谋本部的便利性,将太多战斗群外派到各地去,结果适得其反。

  要是乾脆集中送去东方的话,就还能期待作为直属的战力了。

  拜这所赐,让我得用手边不足的资源预防最坏的情况。

  「总而言之,这样一来我也只能遵照现场指挥官的职权做事了吗?虽然只要打赢就好。」

  趁著战局优势之时,在东方达成安朵美达。理想很明确。同时也希望能尽可能地减少牺牲。

  只要打赢,杰图亚中将自己该在东方做的事情,也就跟自然消灭了一样吧。只要B战线稳定下来,就算会被B集团的参谋说闲话也无所谓。

  「可是,要是没赢的话?」

  自己喃喃说出的不祥疑问,让杰图亚中将的脊背发寒。

  要是安朵美达失败了?说不定有办法处理。就算会很辛苦,但我可不认为自己有老到无法收拾善后的程度。

  只不过,真正的问题并不在这里。

  现在的话,还有挽回局面的自信。只要以失败为食粮,改善应改善的过失,拟定下一次的作战就好。然而,要是下一次也失败的话?要不气馁地拟定第三次作战吗?

  不对,也许还有办法拟定作战也说不定。就算是人手再怎么严重不足已久的参谋本部,也还不到丧失作战制定机能的程度吧。

  问题就只有一个。

  到了这种地步,帝国与现场的帝国军真的还有余力执行第三次的作战吗?……不对,在这之前,还有办法挽回第二次的失败吗?

  就客观的角度来看,不得不承认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绝望性地近乎于零。要是一连两次的大规模作战都失败了,帝国的根基还会有剩吗?

  别说是发动攻势,就连防卫战都难以说有十全的把握。如果想怀著没有问题的安慰心理,不去正视眼前的危机的话,会需要相当程度的自我欺瞒吧。

  ……该死的是联邦军似乎不同。他们在战场上不断重复著失败,然后每次都重新站了起来。

  「啊,原来如此。」

  杰图亚中将这时总算是明白方才的不对劲感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们不能犯错,就只有敌人能犯错……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啊。」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五月二十八日 东方战线/东方军前进阵地

  被参谋本部叫到东方军的前进阵地时,谭雅还一心以为是雷鲁根上校或乌卡中校,总之是熟识的将校作为某种传令军官过来了。

  用信文联络会太危险或是案件过于重大这类的内容,会由将校负责传递。

  只要考虑到保密与该称为便利性的市场性的要素,会把人找出来一般都是要传达情报。然后,会派来见中校层级的自己的传令人员,最高就是校官层级。

  基于这种只要熟悉帝国军这个官僚机构就能自然得出的结论,满怀干劲要与老朋友叙旧,藉此维持与中央之间门路而前来的谭雅,整个人僵住了。

  虽说附有司令部机能……不过还真是相当高级的宿舍──当被带到这种地方来时,就该稍微起疑了。

  「好久不见,提古雷查夫中校。」

  在东方军勤务兵所带到的房间里等待的人……不是校官。

  一副和蔼老爷爷的模样,举起单手轻轻微笑的是一名将军阁下。而且不会看错的,他正是参谋本部的副战务参谋长阁下,挂著星星的杰图亚中将阁下。

  正因为出其不意,所以极为震撼。蒙受到意料外的奇袭,让胆小的谭雅吓得心脏差点忍不住从嘴巴里蹦了出来。

  不过,要是她能稍微预知一点未来,反应说不定就会不同了。至少,要是知道杰图亚中将接下来要说出的话,谭雅就才不会只有这种程度的惊吓吧。

  「我被驱离参谋本部,发配边疆了。暂时要在东方玩上一阵子……就麻烦你关照一下了。」

  他以若无其事的语调,滔滔不绝地把话说下去。

  「简单来讲,就是我惹最高统帅会议不高兴,遭到左迁了……指谪上司的错误,还真是件相当困难的事。」

  应该是在生涯规划上的黄金人脉的杰图亚中将「失势」了。

  这个事实对依照著小心谨慎的人生规划前进的谭雅来说,意味著痛心疾首的事态。自己派系的老大垮台了!派系就是这样才叫人讨厌!

  自己不会在人前发出这种抱怨的自制心,对谭雅来说是值得自豪的事。不过,光靠矜持与自制心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

  等注意到丧失主导权时,也已经太迟了。毕竟就算惊讶乘以惊讶,也不会跟正负数乘法一样负负得正。

  早在错愕的谭雅恢复过来以前,杰图亚中将就以自己的步调开始侃侃而谈。这要是像存在X那样全身散发著有害性的话,说不定就会采取不同的对应。

  不过,受到社会规范束缚的文明人──谭雅‧冯‧提古雷查夫这名帝国军人,总之是不会有「在长官说话途中转身逃跑」的选项可以选的。

  当谭雅注意到风险时,话题已经来到她无法抽身的地步了。

  所谓,帝国军参谋本部与最高统帅会议对立。

  基于政治的因素,确定要毅然执行大规模攻势作战〈安朵美达作战〉。军方已根据这项决定开始大规模攻势的预置作业,东方军要进行重新编制的传闻也是事实。

  会分为集结主战力的A集团与负责辽阔战线防御的B集团,大半的装甲战力会派去攻略南方各都市……只见他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些内容,就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当听到这里时,机密情报的等级究竟有多高啊?──谭雅是一点也不想知道。

  最重要的是接下来这一句。

  「于是,我就基于对东方B集团进行监察与指导的军令,前来协助防卫线的重建。尽管为了南方的安朵美达,让B集团全体的装甲战力被拿走了大半,不过就让我们绞尽脑汁,努力想办法应付吧。」

  傻住了。尽管谭雅自己也很惊讶,但她就只能愚蠢地愣著一张脸听杰图亚中将把话说下去。

  一般会说东方的战线辽阔,不过这严格来讲并不正确;如要用更贴近现实的说法,那就是「太辽阔了」。

  拜这所赐,让一切都分散掉了。当然,不论是防卫阵地还是防卫战力。就理想来说,照道理明明是要像莱茵战线那样以厚实的战壕与火力点构成要塞,召开共匪的欢迎会才对,但实际上顶多就是个千疮百孔的阵地。

  要说的话,就是慢性化的一人营运状态。

  就算知道多人处理会比较有效率,也希望能这么做,但人手就是不足。就算作为国家暴力装置的帝国军只要「国家」没有破产,就能维持著确实的支付能力,但国力与人力资源的损耗也对帝国军造成了沉重的负担。

  在这种情况下,就连对应紧急事态的装甲战力都被A集团拿走了?

  有人能在听完这些后还不会感到晕眩的吗?休克死要另当别论也说不定。

  「反驳、异议,或其他贵官想说的话,我也不是不清楚。不过,只要能占领联邦军的资源地带,也能期待在战争经济面上发生戏剧性的情势变化吧。」

  「恕下官直言,这件事的前提是要『成功』的话。」

  「相当有意思的指谪。就作为议论的假设,自由论述吧。贵官对安朵美达作战有何看法?」

  「……下官以为这或许不是校官该考虑的事。」

  「我就直说了,我要听你毫无忌惮的意见。」

  朝著实在是难以启齿的谭雅,杰图亚中将以温柔的表情催她说下去;眼中毫无笑意。

  没办法了──谭雅做好觉悟开口说道。毕竟向愿意听取意见的长官发表意见,对军官来说也算是份内工作。

  「愈来愈薄弱的后勤路线,濒临瓦解的后勤网,极为宽长的侧面暴露,只能确保点与线程度的友军部队,最后是距离的淫威。」

  不论是哪一项──谭雅半骂似的说出结论。

  「都太轻率了吧。」

  「光说轻率,我可不明白。继续说下去。」

  「下官不知道其他能用来形容的字汇。硬要换个说词的话,这就等同是一场太过危险的豪赌。」

  既然发表了意见,就有说明的义务。谭雅从容地,以极力排除主观,终究是作为职业专家的语调提出自己的见解。

  「倘若要明确说明现况的话,B集团可说是名不符实。有别于集团的名号,东方实际存在的就只有A集团,B集团就跟残骸一样!别说是教范标准,就连用东方基准来看,都无法确保最低需求的兵力。」

  「你是这么看的吗?」

  谭雅就像在说当然似的用力点头。

  「别说是军大学,就连军官学校的最低年级生都能瞬间做出判断吧。就算A集团的攻势成功,要是B集团遭到击破的话,战线就会被迫大幅后退。尽管如此,关键的B集团却沦为空壳,这样别说是安朵美达的侧面,就连后方都让人不得不担忧了。」

  就跟让帐目相符,虚饰报表一样。即使说B集团要负责防卫,B集团却没有能用来防卫的兵力。

  尽管很勉强,不过A集团还是透过战力集中的努力确保了区域优势。如果只是要打出突破口,说不定是办得到。

  敌人虽有雄厚的兵力,但毕竟不是均等的雄厚,所以总是能认为有办法打出缺口。然而在打出缺口后,后续的部队是否能跟上脚步才是最大的问题。

  即使突破了防线,要是没有能维持指挥系统以持续保住「突破口」的预备部队在,这全会是在白忙一场。

  「现况下别说是预备部队,B集团就连紧急对应部队都被拿走了喔!早在这时,就该知道本末倒置的情况有多么严重了。」

  「在这种时候想办法解决问题,是身为参谋的本分吧。」

  「对不可能的事情,适当、适宜地提出异议也是身为参谋将校的义务。下官在军大学是这样被教导的。」

  在军大学的参谋旅行中,尤其是强迫要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老实地明确说出「不论再怎么希求军事合理性,这都是不可能的事」。因此,谭雅把话说下去。

  「参谋的工作不是强行去做办不到的事。就算有办法让天秤倾斜,也没有办法让天秤的道理死去。因为我们无法将砝码以外的东西放上去。」

  「中校,这种过度相信学校教育的发言,可不像是野战将校会说的话。我们可不是能领取空白支票的身分。我不否认安朵美达有著高风险,但既然已经下令了,我们就只能全力以赴。」

  下官尽管明白这个道理──谭雅摇摇头,回应起杰图亚中将的发言。

  「但怎样也看不下去。」

  「贬得相当低啊。真不像是贵官,你看不下去哪一点?」

  「是气氛吧,下官就承认这是难以言喻的暧昧情绪。不过,假如硬是要说的话,就是一切都让我看不下去。就连作战名都让我很不中意。」

  喔──杰图亚中将苦笑的模样,映入谭雅的眼角余光。虽然不觉得自己有说出什么有意思的话,但似乎是深深引起了长官的兴趣。

  「还真是稀奇。」

  「咦?」

  朝著愣住的谭雅望去的眼神中充满淘气。我的发言哪里有著会让长官感到有趣的要素吗?

  「没想到贵官会迷信兆头……还以为你是会再稍微合理一点的将校。」

  「名字会反应本质。」

  「唔?」

  在要她把话说下去的眼神催促之下,谭雅接著说道。尽管不打算过度赞扬结构主义,但看待事物的观点有时也应该要进行解构。

  「我们意外地太过相信『话语』了。因此,很容易就忘了思考与想像力会受到『字汇』限制的问题。」

  到头来,人就是会被字汇的魔力所迷惑。就谭雅所知,名字虽是字汇,但同时「名字所具备的意义」有时也会成为误解的根源。

  「达基亚大公国军的『师团』与联邦军的『师团』尽管同样都是『师团』,威胁性却大不相同……一旦过度偏重联邦,就会太过高估达基亚大公国军,但要是偏重起达基亚,就有太过低估联邦军的危险性,下官认为就跟这是相同的道理。」

  「原来如此,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如此。」

  听到有趣的意见了──杰图亚中将带著这种表情点了点头。希望对有著学者性格的长官来说,这会是个让他感兴趣的话题。

  「那么,安朵美达这个名字所具备的意义是?」

  「是仙女座星云。因此,这难道不是个太过远大的目标吗?至少这对下官来说是显而易见的。即使想努力无视距离的淫威,值得担忧的要素也依旧明确不是吗?」

  安朵美达这个奇妙的名字,甚至让人会以不经意的形式流露出内心的担忧。

  不知这究竟是特意的,还是无意的。

  虽是个有趣的命题,不过这就跟愈是濒临倒闭的企业就愈是喜欢「成长战略、长期战略」等字汇的倾向一样吧?具体来说,就是藏不住自己毫无余力的事实。

  「不需要过度的勇猛,也不需要过剩的无臭无味的价值中立性。不过,就算是作战名,也应该顾虑到听起来的感受吧。」

  在组织里,能否鼓舞组织内的人员,还是会让人员感到不耐烦,可是攸关生死的问题。

  「你指谪得很好,中校。我就顺便告诉你命名者是谁吧。」

  「咦?」

  「作战名称虽然总是由我来决定的,不过这次并不是我选的……我就将这段话仔细说给卢提鲁德夫中将听听吧。」

  又有种被扑空的感觉。丧失对话的主导权,让谭雅毫无办法地感到焦躁不已。

  等回过神时,就发现杰图亚中将拿出了雪茄。尽管谭雅在心中叹了一声「唉,要吸二手菸了吗?」,不过今天意外的事还真是接二连三。中将阁下像是在犹豫著什么似的沉默了一会儿后,居然把雪茄收回雪茄菸盒里了!

  「本想抽一根的,但怎样都没有那个心情。」

  「怎么了吗?」

  「没什么,本来是想请贵官抽一根,聊聊真心话,不过想起了军法。要是请贵官抽雪茄的话,我们两个可是会一块受罚的。」

  就是说啊──谭雅忍不住苦笑起来。

  未成年的饮酒、抽菸可是犯法的。况且一旦还是航空魔导将校,伤肺的行为就甚至有著可能会违反注意义务的危险在。未成年的航空魔导将校竟然无视注意义务跑去抽菸!没有比这还要违反契约的概念吧。

  不过,谭雅将容易偏离的思考拉回。

  重要的是,中将阁下想商量的事情,深刻到会让他想「请」区区的一介中校「抽菸」的事实。

  会是相当强人所难的事吧?

  光是听到这里就相当难熬了……要是再听下去,老实说,真想拔腿就跑。不过就算想逃,现在也没办法逃,这是身为社会与组织的一分子,还有更重要的是身为军人的为难之处。

  「今天尽是些叫人吃惊的事。下官已做好心理准备,不论阁下说什么,我都不会再惊讶了。有什么吩咐就请尽管说吧。」

  就在谭雅伴随著觉悟率先提起话题的瞬间,杰图亚中将微微点了点头。即使如此,他也仍然是感到犹豫似的,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仅有数秒,不过却是漫长的数秒。

  总算是抬头起来的杰图亚中将,随即露出苦涩的表情向谭雅低头。

  「抱歉,中校。借我一个魔导中队。」

  「咦?恕下官失礼……是要我分派部队吗?」

  「没错,我要拿走贵官一个中队。」

  早就做好觉悟了。

  这会是艰难的命令。

  不过,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这依旧是个让谭雅忍不住握拳瞪向长官的严苛要求。

  「阁下,尽管冒犯,但还请恕下官提出反驳。我所拥有的,可不是一般的中队。」

  「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想作为司令部中队随意使唤。」

  「……这就像是要扭断下官的手脚。」

  纵使还不到一人营运的严苛程度,但人手不足的情况就跟其他地方一样。

  谭雅的部下,作为贵重人力资源的航空魔导师,就连在雷鲁根、沙罗曼达战斗群之中都难以恭维说是数量充足。部下的减少是非常难受的事。

  就算加上补充魔导中队后,能勉强维持加强大队的员额数,但精锐也仅有三个中队。没有负责人可以毫不在乎地任由他人拿走其中的三分之一吧。

  「既然如此,拿走一只手也无所谓吧。」

  「虽然阁下毫不留情,但能请教用途吗?」

  「预备战力。是战略预备部队哟,中校。」

  「阁下,请允许下官基于职责提出反驳。」

  我就听听看吧──杰图亚中将愿意点头实属万幸。就像是无论如何都要死守自己的部下一样,谭雅为了说服他而说起道理。

  「从我们一个战斗群之中抽出战力,未免也太不讲理了。倘若需要抽出战力的话,下官以为还是考虑从东方方面军或B集团之中抽出会比较妥当。」

  「也就是说……没必要是贵官的部队?真难想像这会是方才否定B集团存在的将校发言。」

  就算B集团打从最初就千疮百孔了,这也是母数的问题。就算说毫无余力,从一百人之中拿走一人跟从十人之中拿走一人的意思也完全不同。

  不经意地,谭雅的语调粗暴起来。

  「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是沙罗曼达战斗群的核心。就算说是装甲、炮兵、魔导与步兵的统合战术的关键也不为过吧。最重要的是,基于在东方的配备、运用状况,下官也不得不提出强烈的反对。」

  在要她说下去的眼神催促下,感到庆幸的谭雅滔滔不绝起来。

  「沙罗曼达战斗群是参谋本部位在东方的直辖战斗群。并未假定过作为东方方面的战略预备部队运用的情况……」

  「中校,你似乎有所误会。这不是为了B集团的战略预备部队。」

  「咦?」

  「是为了我个人──不对,正确来讲是为了『空降到东方方面军的参谋本部派遣组』的『预备战力』。」

  你从刚刚说到现在,也说够了吧──听到杰图亚中将这么说,就算是谭雅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了。

  「就形式上,我是能对东方方面军的B集团提出『建言』与『劝告』……但没有直接的命令权。这就跟海军提督没办法越过舰长直接跑去操作军舰有点类似吧。」

  「阁下应该是指导的负责人。」

  「……名目上是吧?不过,我的权限受到『大幅的限制』或者『轻视』可是事实。本国是认为参谋本部会用其他方法采取适当的措施吧。」

  那么──谭雅忍不住问道。

  「既然如此,阁下是为何?」

  「如果要一面在东方南端发动大规模攻势,一面统辖西方空战,同时一面肩负物资动员,一面还要消灭潜入自治议会的鼹鼠的话,参谋本部也濒临极限了。」

  「下官知道这是傲慢的说词,但我们不是培育出了无数的参谋将校吗?」

  「当然是培育了。但是,目前有办法掌握一切实情的人呢?」

  啊──谭雅在这瞬间,不经意地理解到万恶的根源是什么了。是交接的问题。只要有过经验,就能轻易想像得到。不论是多么能干、诚实且勤勉的人才,想要一从外部空降进来就立刻运作组织,都会是件极为困难的事。

  「这种时候,我碰巧有空来到东方……于是参谋本部就趁著这个机会,把麻烦事推到我身上来了。到头来,让我为了应付关键时刻,无论如何都需要部下。」

  正因为理解他话中的涵义,谭雅才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实际上,不具备权限的立场会沦为礼仪职位。可是,杰图亚中将不仅是最清楚参谋本部情况的人,而且还很能干。这也让参谋本部在无意间想把事情托付给他吧。

  这是组织的常态。另一方面,杰图亚担任的却是礼仪职位,也就是跟实际业务保持著一段距离。

  正因为如此,谭雅才不得不询问他一件事。

  「阁下,老实说……听完阁下的说明,下官更加困惑了。具体来讲,就是搞不懂了。」

  「有哪里不懂?」

  杰图亚中将愉快似的歪著脑袋,露出了相当耐人寻味的笑容──简直是恶魔的笑容。

  正因为谭雅是组织中人,所以甚至是带著确信怀疑──这该不会是在些许的藉口背后藏著不得了的企图的那种模式吧。

  「说到底,预备战力是要用在『什么地方』上?」

  「我想以防万一,这么说你不能接受吗?」

  「恕下官失礼,即使是负责相关事项的B集团司令部,那怕不清楚本国的情况,也应该很熟悉东方防卫的任务。相信能在关键时刻尽可能地做出对应吧。」

  负责防卫的部队要竭尽全力是当然的事。就算再加上本国的政治意图与军事情况,也不认为需要对负责防卫的事实增添更多的理由。

  老实说,自己打从心底的难以理解他的意图。

  「阁下,尽管冒犯,但还请恕下官提问……用途是什么?」

  谭雅目不转睛地凝视著杰图亚中将的表情,那怕是一道涟漪也不肯放过,让杰图亚中将苦笑起来,向她点了点头。

  「提古雷查夫,就边看地图边说吧。」

  「是。」

  早就看惯东方战线的地图,甚至可以说是看到腻了。

  不过,真不愧是中将阁下的地图,上头还写满著不会告知谭雅这种现场层级人员的最新的细微情报。

  不过,基本上是跟告知谭雅等指挥官的配置状况毫无差异。

  换句话说,就是帝国军部队集中部署在作为A战线的南方,而在作为B战线的中央、北方的兵力密度薄弱。尽管经由极度的集中凑出攻势战力,代价却是抱持著辽阔且脆弱的前线,这种细微的部署状况是一目了然。

  战前的军官学校恐怕不会假定如此极端的兵力状况与密度吧。

  杰图亚中将在东方尽管是被派来担任名目上的防卫线指导,但也没办法说他没有正式的理由进行指导,而这也是参谋本部会趁机把事情全推给他的缘故。

  「阁下,倘若是要在这种状况下进行指导的话,预备兵力果然是……」

  「没必要吧。就普通的做法来讲。」

  「意思是阁下的做法并不普通?」

  「……中校,普通可是件奢侈的事。我是这么认为的。」

  突如其来的呢喃。

  只能说是从嘴边滑落般自然的呢喃,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听漏的喃喃自语。

  「B集团的防卫计画是画在纸上的大饼吧。以迟滞防御掩护主战线,说起来是很好听,但极为有限的兵力,就只能构筑出有如薄纸般的防卫线,简直是无谋至极……尽管风险极高,不过唯一的解决对策也只剩下攻势防御了。」

  「意思是要针对敌野战军本身吗?恕下官失礼,这正是需要机动力的发展吧。」

  「B集团也有预备战力。就算被拿走了大半,也还是有著装甲师团。」

  「可是,并没有足以维持攻势的兵力。」

  不得不指出早就彻底明白的事情,让谭雅感到非常不可思议。既然是杰图亚中将,这点他当然也是知道的吧。

  就连揶揄人不像是野战将校的本人,也显得前所未有的缺乏自信。平时的话,杰图亚中将应该是坚强且充满自信的……是因为左迁吗?谭雅好像从未看过他这么没自信的样子。

  「……是引诱歼灭吗?这虽是劣势时的理想论,但敌人也没有上钩的理由。」

  奥斯特里兹战役是如此,特拉法加战役也是如此。要说到敌人,趁他们出击的时候攻打是最有效率的。不论拿破仑也好,纳尔逊也罢,都费了相当的苦心引诱敌人出击。

  「……看地图,这张铁路图。只要从后勤的观点来看,应该就能推测出敌人会想活用铁路路线吧。我想在这附近放置诱饵,固定他们的行军路线。」

  「阁下说要固定行军路线,也就是要让敌人照著我方的意图行动。不过,得要加上『能引诱敌人出击的话』的前提条件。」

  「没错。总之只要能引诱出来……之后就简单了吧?机动展开、包围、歼灭。这会是典型的短期解决对策吧。」

  这句暗喻帝国军不该打长期战的发言,甚至散发著强烈的短期决战意图。熟知后方的人不想拖长战局,这意味著情势相当危急。

  已毫无余力到必须速战速决了。

  「听到这里,下官也明白了。诱饵会是我们的雷鲁根上校吧?尽管遗憾,不过请容下官拒绝。」

  「拒绝当诱饵吗?老实说,这毫无意义哟,中校。毕竟,尽管我对当地军的命令权是很暧昧……不过却充分保留著作为参谋本部副战务参谋长的权限【对参谋本部直属部队的命令权】。」

  所谓令人作恶的邪恶,就是指这么一回事吧。说得简直就像是能靠自由意志选择一样,最后还不是亮出了家传宝刀──命令权。

  直属于参谋本部的谭雅,是担任参谋本部副战务参谋长的杰图亚中将的直属部下。也就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否决权了吧。

  「既然是命令,下官也无法再提出异议了。不过,为了确保万全的战备,希望能将我的中队还来。」

  「这样的话,我就无法保证能让救援军出动了。就结果来说,这将会成为勒住贵官脖子的绳索吧。因此,我不得不驳回贵官的请求。要说是作为交换也很奇怪,不过你那边的军事观察官就由我来接手吧。」

  比起单纯的拒绝,提出替代方案会让人比较高兴是事实没错。只不过,用帮忙接手累赘换来的,却是一手栽培的中队被拿走一队的最前线。真是笔不划算的交易。这完全是在敲竹杠吧。

  谭雅一脸厌恶的回应。

  「要让客人前往后方。意思就是说,我们会连应付他的余力都不会有吧。」

  「你知道就好……就请你在泥浆里打滚吧。」

  直截了当的行政命令是在泥浆里打滚。参谋本部看来非常喜欢疯狂且漆黑的焦土。还真是黑心的职场。倘若不是在战时,我早就直奔劳基署(注:日本的劳工保护机构)了。

  「此外,不论下官再怎么说……都还是要从我手中拿走中队吗?」

  「没错。」

  以述说著俨然事实的语调,杰图亚中将向她断言。

  「他们会成为赌骰子的本金吧。」

  「想不到阁下居然会沉迷赌博,让下官发自内心地感到意外。尽管很失礼,但下官还以为阁下会是个稳重的人。」

  「提古雷查夫中校,贵官赌马吗?」

  「咦?赌……赌马?」

  「没错。」

  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吓到,让谭雅不由得支吾起来,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

  「不,下官实在是……」

  「哈哈哈,也是。就当作是贵官优秀到让我意识不太到年龄的差距,一时之间糊涂了吧。」

  「是的。」

  既然对方擅自理解了,谭雅也就趁机深深点头,展现出没有要自找麻烦的意思。

  「……中校,赌马并不是一项公平的赌博。不是靠纯粹的机率论,而是在看清『个体差』之后,向不确定性的迷雾发起挑战,这点跟战争很像。」

  「由于下官生性不好赌博,所以就连这种说法是对是错都无从判断。不过既然阁下这么说,下官也想赶紧去赛马场走上一遭。」

  「你会白走一遭。还是放弃吧。」

  「咦?」

  「毕竟名马就一如其名会是匹好马啊。但不幸的是,全都作为军马遭到动员了……不是别人,正是由我亲自作为战务动员的,所以我十分清楚。是不可能会有例外的。」

  好啦──杰图亚中将就在这时绽开笑容。

  「言归正传,我也讨厌赌运气的赌博……但对于握有胜算的赌博可说是又爱又恨。不太算是个好赌徒吧。」

  「阁下,阁下只要有胜算,就会赌吗?」

  「报酬会很高吧……就算会牺牲士兵,也比就这样束手无策地与联邦军交战要来得好多了。」

  「既然阁下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下官也无从反驳。」

  犹豫了一会儿后,谭雅做出决定。

  反正一旦命令下来,自己就没有否决权。在军队之中,尽管大半的违规行为都能靠规则获得正当化,但就唯独反抗指挥系统与直接性的阶级差距是不可能的事。

  因此,谭雅是无法避免要交出中队,既然如此,就希望能让损害最小化。单纯只考虑战力情况的话,交出维斯特曼中尉的补充魔导中队最为合适。只不过他们的训练水准太低,会很危险。

  在提供人手这件事上,推荐方也会伴随著一定的责任。这种时候,还是打著派遣军官学校出身的航空魔导军官的名目,选择格兰兹中尉的中队会比较妥当吧。

  「……如果是格兰兹这名年轻中尉的中队的话。」

  「感谢。」

  这一声是在慰劳做出苦涩决定的谭雅吧,不过一想到今后将要面对的困难,就让人有点感激不起来。一旦要配合杰图亚中将毒辣的某种行为,就必须要知道自己是担任著怎样的角色。

  「话说回来,阁下。有关下官被拿走一只手的沙罗曼达战斗群,请问要担任怎样的诈欺共犯呢?」

  「这事不难。就只是为了在安朵美达期间维持住B战线,想请你们代表军方当一只武装的金丝雀。等敌人来了之后,就让他们包围吧。」

  长官以若无其事的语调,坦然说出了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让敌人包围?

  除了要朝四面八方全是敌人的地点跳下去的空降部队出身者之外,我们应该是被教导不可以被包围才对。即使应该要避免向长官投以质疑的眼神,但还是忍不住看了过去。这未免也太不讲理了。

  「这样一来,就能以救援友军的名目让部队行动。只要带入机动战,就能进入包围歼灭的局面。要掩护主战线,这恐怕是唯一的方法吧。」

  ……是个好方法,但这是不会成为诱饵的人的意见。对谭雅来说,至少希望他能保证一件事。

  「下官能相信我们绝对不会被舍弃吗?」

  「我是不会舍弃的。最糟的情况下,我就把交给我的中队带去还你吧。这样一来,就算是再怎么不想出门的参谋,也没办法对友军见死不救了。只要我率领著中队冲锋,他们就会害怕万一时的责任问题,迅速采取动作了吧。」

  「这在军事管理上,会是个极为危险的办法。」

  「姑且不论战略层面,单纯以作战层级的机动战来说,不过是鸡毛蒜皮的问题吧。就只是要打击眼前的敌人。」

  战果就连独断独行都能正当化。不过,也要「有」才行。

  「这事说来容易,但做起来恐怕……下官只能这么说了。」

  「所以才需要智慧吧。总之,在用障碍物阻断铁路之前是贵官的工作。之后的事,我这边会处理。」

  下官知道了──谭雅切换话题。

  「有关我们的部署目标地区,想请阁下详细说明一下。」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清楚地形就没办法战争。就算是核战,也得要有地图才能打吧。

  「是叫作索尔迪姆528阵地的据点。有著适度的市区,适度的距离,还有最重要的是位在铁路路线上。就从地点之便来看,也是最适合作为敌人夺回目标的地点。」

  他在地图上指出的地名,乏味到就只标示著识别编号。

  「不会遭到迂回吗?下官愚昧,以为联邦军没这么闲,也没愚蠢到会跑去攻打要塞。」

  愚直地让密集步兵朝著防卫据点冲锋然后一一死去这种事,那怕是联邦军也不免是不会再犯了。如果是以前或许会这么搞也说不定,但只要看他们近来的技术提升与品质改善的话,「无能的共匪」就只是个偏见。

  「下官认为就连敌人的下级军官都有著显著的品质变化。要说是卓越,说不定是在夸大其辞,不过他们应该也经由鲜血与尸体学到了最低限度的知识了。会来吗?」

  「会来吧。我是个略懂后勤的作战家。尽管曾作为略懂作战的后勤家被狠操过一阵子,但可不是不懂作战的人。我判断正因为敌人的脑袋正常,所以一定会攻打铁路路线。」

  杰图亚中将一口咬定的发言中充满著自信与确信。

  「……阁下的意思是,正因为敌人是正常的,所以能看出他们的行动?」

  「战理是与意识形态无关的。不论是怎样的意识形态,一旦无视现实的物理法则,就无法避免会遭到反扑。」

  「是的,下官认为诚如阁下所言……」

  「联邦军也缺乏余力。特别是在卡车、马匹的运输上没有余力吧。当敌人图谋反攻之际,能做的事情也自然地有限。因此,铁路路线将会有著攸关生死的重要性。」

  听到后勤专家杰图亚中将提出的说法,谭雅不经意地沉思起来。

  有别于史实上的德苏战争,帝国与联邦的东方战线,难道不会是以铁路路线的攻防决定天命吗?作为假定的观点,也觉得这相当合理。

  只不过,东方军的通告是判断敌装甲先锋侵入街道或开阔平原地带的风险性最高。

  「可是,东方军也很重视道路与街道。」

  「我判断铁道路线才是关键。就算说联邦军的数量卓越,但也没有余力在抵挡我方的A集团之余,还能集中投入足以突破B集团的装甲师团吧。因此,我若是敌人也会试著活用铁路路线。目标是保持重要地点,藉此确保B战线局部性的稳定。」

  理由是合乎道理。

  有限的资源,有限的选择,有限的对策。

  穷人之间的战争还真是不胜唏嘘。这也是名为战争的究极浪费行为所招致的讽刺结果吧。

  也就是不论资本主义、共产主义,果然都还是在同一个战场上交战。

  「我想让沙罗曼达战斗群去欢迎这批敌人的尖锋。基本上,会要你们坚守防卫。没有军令,不准撤退。」

  「……恕下官直言,这是个距离敌战线相当近的据点。只要一道命令,下官就保证会奋战到底,但也无法无视物理的极限。能否靠一个战斗群持续保持下去,让下官非常怀疑。」

  「我只要求固守。希望『雷鲁根战斗群』无论再怎么艰苦,都要保住索尔迪姆528阵地。」

  「希望能给予当粮食、水、弹药等补给中断时,能根据下官的判断决定撤退的权限。」

  「不允许撤退。努力保持阵地,直到获得友军解围。」

  实质上的死守命令,让谭雅忍不住变脸。

  「阁下!这未免也!」

  以军事合理性为盾,谭雅插嘴反驳。如果说战争是做蠢事的一方会输的话,此时让沙罗曼达战斗群负责据点防卫的决定,就难说是个正确的对策。

  「沙罗曼达战斗群就本质上、根源上来讲,可是纯粹的打击战力!束缚在据点上的防卫是绝无可能的事。会扼杀掉一切优点的!」

  「反正情况只会愈来愈糟……而且,我手边就只剩下沙罗曼达战斗群这个棋子。抱歉,你就收下这张下下签吧。」

  「敢问阁下,下官的部队是因为『政治』纠纷抽到下下签的吗?」

  「我难以肯定也难以否定。」

  也就是不否认了。

  这种时候,沉默会是过于雄辩的状况证据。

  「不过,我就再次向你保证吧……尽管要视情况而定,但我绝对会取得增援。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下官愿尽微薄之力。」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六月九日 索尔迪姆528阵地

  『该死,是想说我是弗里曼(注:保罗‧弗里曼:韩战中死守砥平里的美军师团的团长)吗!』

  在索尔迪姆528阵地的外围地区,沦为废墟的瓦砾堆后方。从这个最棒的遮蔽物地点,与其他将校一块举起双筒望远镜把握敌情的提古雷查夫中校在心中大肆抱怨。

  被共匪包围,也无法逃走,只靠战斗群的防卫战斗。

  假如事不关己,不论是要同情、共鸣,还是要赞赏其奋战都行。部队在包围之下的英雄般表现,会替史书上的战争故事增添几分精彩吧。

  真是了不起。如果当事人不是我的话──要是能再大大地写上这句但书,那就更好了。

  「被共匪包围了吗?」

  这里要是朝鲜半岛,沿岸附近就会提供美好的舰炮射击支援了……不对,就算是弗里曼的战斗,以地区全域来看也应该具备著空中优势。

  相反地,我们还是必须得自己去争夺空中优势的航空魔导师。

  换句话说,就是全都得要自己来。无视著现代社会将分工合作视为基础的前提,就这点来讲,军队实在是太乱来了。
返回后方吧──是在我起身时,注意到自己漏出的叹息声吧。一脸担忧的副官就像不放心似的问道:

  「中校,怎么了吗?」

  「只是在对惹人厌的邻居来访感到厌烦啦。」

  「……毕竟是麻烦的客人呢。」

  就是说啊──谭雅笑起。

  有办法选择朋友,但没办法选择邻居。既然名为联邦军的邻居确实存在,就不容许无视他们的存在。

  「哎呀,真羡慕格兰兹中尉。如今想必正受到杰图亚阁下好生疼爱吧。」

  「他不会搞砸吧?」

  「没什么,杰图亚阁下可是宽宏大量的人。一两次的犯错,会延后到你人生的关键时刻再跟你徵收代价吧。」

  「这算宽宏大量吗?」

  「毕竟是缓刑,很有温情吧。」

  好啦──谭雅摇摇头,就像是要去检阅状况似的前往索尔迪姆528阵地内部。在里头绕上一圈用不了多少时间。简单来说,就是个狭小的阵地。

  哎呀──谭雅耸耸肩,向紧贴在警戒线上,有著张熟悉脸孔的副队长搭话。

  「如何,少校。状况怎样?」

  「看情况,果然是被完全包围的样子。」

  副指挥官装模作样说出的内容,还真是陈腐至极。尽管也能视为稳重,不过这会是太过善意的看法。

  会有人在被联邦军包围后,还不会注意到自己遭到包围了吗?老实承认吧,这让人非常怀疑。要是真有这种人在,甚至会让人想为了精神结构的学问发展,把人抓来进行研究了。

  「这我看就知道了。顺道一提,这就跟阁下的预测一样。」

  要是共匪的海啸即将袭来,那么当然,构筑壕沟线与有机性的防卫态势就会是天经地义的事。所谓有备无患,预防胜于治疗也并不只限于在医学上。

  正因为是市场经济原理的信徒,所以也要重视对于难以可视化成本的敏锐度吧。特别是像谭雅这种职业,是绝对不能忘记吝啬「危机管理费用」的下场,就是会导致重大惨案。

  安全不是免费的。

  这是单纯到连三岁小孩都懂的事情吧。

  「但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来……」

  「拜斯少校,诚实是件好事,不过你就再稍微相信上头一点吧。」

  「毕竟都听他们说了这么多次的乐观推论了。」

  「确实是该怀疑上头带来的好消息也说不定,但这可是坏预测喔,既然如此,就可以信赖了吧。」

  这可是在慎重警告敌人就要来了。所以是要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吧。

  「要是知道会下雨,就至少会准备一把伞啊。」

  这样还会惊讶的人,完全就是无视天气预报结果被淋成落汤鸡的糊涂虫。B集团的那些家伙,至少会帮我们准备一把折叠伞吧?

  想到那薄弱的兵力密度,就让人微微发寒。

  「只不过呀,就算是这样,数量也太多了。航空舰队的侦察详细报告呢?」

  「在这里。根据航空舰队的报告,推测大约有四到五个师团。」

  副官递出的是航空舰队送来的照片与分析。看来是群认真勤勉的家伙,是在我方遭到包围的同时就派出航空部队进行快速反应的样子。

  「能得到空中支援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呢。」

  只不过──谭雅发起牢骚。

  「这里明明凑起来顶多就加强连队的程度,真亏他们还聚集起这么多兵力。」

  与B集团对峙的联邦军被视为是二线级或未补充的联邦军部队……但联邦军比起补充人员,更倾向于用新设部队对应的案例也很常见。

  「问题是敌人的品质。没有情报吗?」

  「拜斯少校。我也不是不懂贵官的心情,但什么也没有。」

  杰图亚中将的预测尽管是手边最新的情报,但实在不觉得「敌人说不定疲弊了」的乐观推测能派上什么用场。

  「也就是除了四到五个师团的帐面数字外,掌握不到任何敌战力。还真是棘手。要是传闻中的那些家伙,联邦军的什么近卫师团来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不会来吧。」

  「这样想,心情会比较轻松就是了。」

  副队长苦涩的话语让谭雅苦笑起来。前线将校会对后方抱持怀疑态度是战场心理的常态吧,不过要是连适当的状况分析都会怀疑,可就不容忽视了。

  「你还是多信赖一下我方人员吧。所谓的联邦军近卫师团可是重点监视目标。帝国军情报部会无能到跟丢他们吗?我可不想这么认为喔。」

  「那么,能安心地信赖他们吗?」

  「我是想无条件地信赖他们。可悲的是,信用是种需要累积的东西,所以友军情报部还处在重打地基的阶段……别怠慢进行最坏的假设。」

  信赖与过信可是两回事。

  「话虽这么说,但友军A集团可是正准备开始大规模的攻击战喔?」

  姑且不论发起的安朵美达作战成功与否,主战场会是南方各都市方面也是无庸置疑的。就算说联邦能从田里采收人员,这也是在帝国军实现第二次大规模歼灭战之后。近乎无穷与无限的差异虽是种文法修辞,但也不得不反映在数字上。

  近卫师团这种压箱宝还会有余力吗?若是有,帝国军早就被他们击退了吧。

  可是──拜斯少校仍旧试著向谭雅提出意见。

  「要不要兼作为探索,派出魔导或装甲去接触看看?」

  是积极策略的提议。以少校层级的少壮军官来说是正确的反应吧,不过就连像拜斯将校这样经验丰富的野战将校,一旦遭到包围也会变得沉不住气吗?

  如果是航空魔导将校,正因为万一时还可以起飞逃跑,所以他要是能再稍微从容一点就好了。不对,由于这话传出去不太好听,所以也很清楚他不太好说出这种拋弃部下逃跑的话。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他的提议,谭雅是板起脸来否决。

  「对数量劣势的我们来说,是不允许做出磨耗这种浪费行为的哟。只能被动地调查已知的范围。」

  「最起码,要不要进行夜间袭击?」

  正准备摇头否决的谭雅,就在这时遇到意外的人附议。

  「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就算是一击脱离,也能收集到充分的敌情吧。」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连贵官也是吗!」

  「……想到莱茵战线,就让人想大展身手。我想说带著铲子去远足,好像也挺不错的。」

  「否决,否决。你们这群战争贩子。」

  对谭雅来说,部下偶尔展现出来的凶暴性是她烦恼的来源。

  过去的自己恐怕是连想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跟对夜间袭击跃跃欲试的家伙一同生活工作吧。

  「就算说我保守,如今也要以保存兵力为主。」

  「这样好吗?恕下官失礼,只要中校准许,下官这就与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带领志愿人员前去袭击。」

  尽管对部下的死缠烂打感到厌烦,谭雅还是开口训诫著。

  「不管你怎么说,不行就是不行。毕竟,我们可是防卫方喔?」

  「可是,既然是阵地战的话……」

  「这是据点防卫战,不是壕沟战。我们的工作不是在敌野战壕里进行文化交流,而是要做好欢迎客人的准备喔。」

  被包围方要做的事,总而言之就是守城战。

  「说认真的,敌人的水准到时候就算再不愿意也会知道。最重要的是,刚抵达阵地的敌人警戒心也会很强。」

  「那么?」

  「今明两天,要先应付敌人的攻势。」

  之后则是要视状况而定吧。趁敌人松懈警戒心时发动袭击,也说不上是一步坏棋。最重要的是,积极性的行动往往也会是确保守备方战意所不可或缺的行为。毕竟就连战场经验丰富的部下军官都希望采取行动了……可以想见至少得发动一次袭击。

  「总之,就算是为了引诱敌人大意……也要假装被动。就以托斯潘中尉的步兵部队为主角,展开顽强的防卫战。虽是能期待援军的状况,不过太期待援军的救援也很危险。」

  因此,有必要一面保存余力以防万一,一面处理敌人的攻击。

  「就依照事前计画让阿伦斯、梅贝特两位上尉退下来担任配角吧。暂时让他们保留余力。」

  对了──谭雅补上一句。

  「视状况,也可能会作为预备战力投入。就要他们假设最坏的状况做好准备吧。」

  谭雅就在这时确认到梅贝特上尉朝这里跑来的身影,心想「他来得正是时候」的苦笑起来。

  「梅贝特上尉,你来得正好。敌人虽然来了,不过我想请炮兵暂时安静一段时间。」

  「咦?」

  「怎么了吗,上尉?」

  「没……没事,下官了解……下官也正想说假使可以的话,希望中校能考虑让炮兵保存战力,所以……」

  真是太刚好了──接著说道的上尉绽开笑容。

  这让谭雅感到极大的震撼。

  大炮贩子在烦恼该怎么提议「克制炮击」?他之前明明就像是满脑子都只想著要炮击吧!

  「真没想到会从贵官口中听到这种提议!我就老实承认吧,这让我吓了一大跳。」

  「毕竟炮弹还没送到。就算不愿意,也不得不意识到这件事。」

  「欢迎加入我的苦恼。明明是在铁路路线上布阵,物资储备却迟迟没有进展,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啊。」

  这是在军官学校时,非常难以想像的情况吧。

  当时学到的是,只要有铁路就没有必要担心补给。如果是用一条铁路养一个战斗群的话……只要铁路没有遭到截断,就应该绝对不可能会缺乏补给。

  所谓的常识不能信,就是在指这么一回事。

  抵达这个阵地后,花费十天储备的物资是以食粮为主,来源还是自治议会体系。换句话说,就是本国根本没送多少炮弹、物资过来。为了准备防卫战,明明就只能竭尽一切的努力构筑阵地,结果就连资材都有点不太够,让人真想哭。

  正因为如此,谭雅才为了要长久支撑下去而绞尽脑汁。

  「好了,各位。是作战命令。」

  朝著屏息等候命令的军官,谭雅严肃地发出命令。

  「让士兵准备『睡午觉』,立刻就去。」

  「睡……睡午觉?」

  副队长目瞪口呆地反问,真让我失望。这可是让我忍不住想斥骂「难道不懂这有多重要吗?」的重要指示啊。部下做不到自我管理而导致睡眠不足,是那家伙自作自受吧,但如果是因为轮班的问题导致睡眠不足的话,这就是谭雅的过失。

  在战争时,可没有余力犯下这种过失。

  「要确实让士兵睡觉。彻底落实轮班,绝对要确保全员的睡眠时间。」

  「……该如何确保床铺会是个问题呢。」

  似乎理解问题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正因为是在莱茵战线经历过二十四小时拦截任务的最初期组,才会说出这种喃语吧。睡眠不足在对肌肤不好以前,对战争也很不好。睡不饱是判断力的大敌。会造成绝对无法容许的能力下降。

  「尽管让士兵构筑了半地下式的阵地,但距离全员份的床铺还缺了不少。就只能活用沙袋了。尽管如此,饮用水与睡眠也必须力求万无一失。」

  身为经验者,谭雅对副队长严格下令。

  「三餐之中,至少要有一餐是热食。如有必要,就算让魔导师代替热源设备也无所谓。」

  「这样会违反规定吧?」

  「指挥官有时也必须要独断独行。拜斯少校,我们可是在打仗,就连军官也要轮流睡午觉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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